第二十二章 百密一疏
「師父,不好啦!」一個渾身是血的大漢從牌樓的方向跑來,我一眼便認出他就是河灘上被沈牟白第一個修理的傢伙。
大漢一瘸一拐地跑到凡六身前,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
凡六看見徒弟這副狼狽樣,大概也預感到大事不好,他一把抓起大漢的脖領吼道:「發生什麼事兒了?你大師兄和四師兄哪?」
大漢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屍蠱失靈,師兄他們被活死人咬、咬死了。」
「什麼!」凡六適才還得意洋洋的臉上頓時露出驚恐的表情,他拽著徒弟的衣領拉到近前吼道:「怎麼可能!你們這麼蠢貨是不是沒有按照我的吩咐做,讓那群畜生吸入了過量的『寒陰草』,導致它們突然發狂了?」
「師父,弟子跟隨你這麼多年,那寒陰草的分量拿捏得不說有十分火候也有八分了吧。斷然不會犯下這種愚蠢的錯誤!確實是屍蠱失靈!」大漢跪地哭喊道:「當時弟子和兩位師兄給那些活死人聞完寒陰草之後,發現他們毫無反應,於是兩位師兄就過去查看,結果那些活死人突然動了起來,把兩位師兄團團圍住,生生撕成了碎片!弟子要不是跑得快,現在也是屍骨無存哪!」
「這怎麼可能!」凡六用力甩開徒弟,一雙老眼驚愕不已望向遠處的牌樓:「難道說唐四老兒未死?是他解除了那些活死人身上的屍蠱!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麻煩了。」
「師父!不好了!」從村子牌樓處又跑來兩名大漢,同樣一身是血。
「又怎麼啦?」凡六幾乎要崩潰地喊道。
「那些活死人不知怎麼回事兒,它們衝出樹林,正往村子這邊瘋狂湧來。」跑在最前面的大漢指著身後喊道。
「什麼!」凡六一拍大腿,沖身邊的徒弟喊道:「你們跟我進祠堂!」
說完,凡六大驚失色轉身跑進祠堂,大門外的徒弟也趕忙跟了進去,接著祠堂里就響起適才那個男子的怒喝聲。
我和小老頭對視了一眼,機會來了!
趁著祠堂里亂作一團,大門口無人把守,我們悄悄地繞過祠堂大門,來到西側的牆外,透過牆壁殘破的縫隙向裡面看去。
祠堂院中央生著一堆火,火苗在木柴上詭異跳躍,時而有火星迸出。
凡六向蹲在火堆旁取暖地男子敘述著剛剛得到的消息,他臉上緊張的表情不言而喻。
我借著院內的火光尋找沈牟白和劉龍槍的身影,可最先看到的卻是那口停在祠堂牆角的紅木棺材,不知幾時棺材上被壓上了一塊巨大地石盤,重壓之下,支撐著棺材的兩條長凳腿深深地陷入了泥土中。
我心頭一陣收緊,這棺材上怎麼會多出一塊石盤來。難道說棺材中放著什麼重要的東西?可就算重要也不至於用那麼大的石盤來壓住啊?
正在迷茫間,身邊的小老頭忽然拽了一下我的衣角,用手一指祠堂里側的屋子低聲說道:「他們在那兒!」
我順勢望去,在火光照耀下果然看到兩條身影。
只見沈牟白和劉龍槍被五花大綁地吊在祠堂破屋的房樑上,兩個人渾身上下到處是鞭痕,想必這一天中吃了不少苦頭。尤其是沈牟白,原本就傷痕纍纍的身體此刻更是傷上加傷,濃烈的鮮血順著褲腿一點點往下淌,整個人奄奄一息。
看著沈牟白的慘境,我心裡一陣發酸,真想立刻上去救他,可我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魯莽行事不但救不了他們,反而會斷送了大家最後的生機,眼下也只能咬牙忍耐。
「你說什麼!」白衣男子一把抓住凡六的衣領,他鐵青著臉說道:「你不是說屍蠱萬無一失嗎!現在竟然告訴我屍蠱突然失靈,你知道這會有什麼後果嗎?你壞了主人的大事!你這個蠢貨!」
「這……」凡六一窒,老臉頓時漲得通紅,他結結巴巴說道:「賀蘭先生,現在不是說誰對誰錯的時候,我們還是想想怎麼逃吧!」
「逃?你
讓大家怎麼逃!」男子指著祠堂大門吼道:「現在那些失控的活死人正大量往村子里涌,我們能往那兒逃!」
「您別擔心,這些活死人雖然兇猛,但行動緩慢。我們現在在路上設置障礙,然後往南逃,那裡是湘西子午河,過了河就沒事兒啦。」凡六戰戰兢兢地說。
男子悻悻地鬆開凡六,陰沉著聲音說道:「那些活死人對主人何其重要,是我們以後求存的籌碼。沒有它們,你要我向主人怎麼交代!真不知道主人收留你們這些唐門廢物有什麼!」
凡六歪著腦袋揉搓著脖子,當著眾徒弟被男子像奴才一樣怒斥,適才大門外的威風蕩然無存,心裡的落差自然不言而喻。不知這老傢伙是不是想找回些面子,只見他臉色忽然一沉,鼓起腮幫子說道:「主人尚且對老夫尊重有加,你區區一個後生竟然這樣侮辱老夫,當真欺人太甚!老夫看你是主人的親信才對你尊敬幾分,你要是以為這樣就可以口無遮攔,休怪老夫不客氣!我唐門創排八百多年,精英無數,恐怕和廢物二字相去甚遠吧。三日後,要是老夫無法安全到達大阿山的話,怕你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男子冷哼一聲,一步步走近凡六說道:「你在用主人壓我?」
「哼!不敢!只是提醒你而已。」凡六老眼中放出兩道寒光,兩人皆是各露殺機。
凡六的徒弟一見師傅目露凶光,也紛紛圍了上來,祠堂內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打!快點打!
耗子動刀窩裡反,最好是你們兩個王八蛋打得兩敗俱傷,然後再讓活死人咬死。
我心裡這叫一個幸災樂禍,暗自連連為他們鼓勁兒。
可最後的結果卻令我大失所望,男子只是冷哼一聲說道:「好,好得很哪!倘若今日逃出此地,日後我必定領教一下你的手段。」
「哼哼,老夫隨時奉陪!」凡六一拱手,然後轉身對圍上來的徒弟陰沉著聲音說道:「還愣著做什麼!你們隨我一起出去設置障礙。」
說完,凡六頭也不回帶著眾徒弟走出祠堂大門。
我和小老頭相視一笑,現在祠堂內只剩下那男子一人,正是救人的好機會。
我貓腰撿起地上一塊青石磚,在手裡掂了掂,然後趴在小老頭耳邊低聲說:「大叔,一會兒您故意從祠堂門前跑過,吸引這傢伙的注意力,我衝進去從後面一磚頭把他拿下!」
小老頭用力點了點頭,然後低聲對我說:「你千萬別手下留情啊,撂不倒他,咱們爺倆可就交代了。」
我說:「您瞧好吧!」
雖說咱現在是正經文化人,可小時候那也是打過架,跳過牆的主兒。這掄磚頭打人就跟吃飯抓饅頭一樣容易,管你是誰,一磚頭下去,砸你個腦震蕩再說!
我趴在牆角往外看了看,凡六帶著徒弟已經走遠,時機已到。
我轉身沖小老頭使了個眼色,分頭行動!
小老頭咬了咬牙,貓腰繞過外牆,然後快步跑到祠堂大門前。
我也趕快回到牆縫處觀察裡面的動靜,抓著磚頭準備伺機出手。
此刻男子正用木棍兒挑著火堆里的柴火,正好側身看到出現在大門處的小老頭,整個人立時站了起來,用手一指喝道:「誰!」
小老頭「哎喲」一聲轉身就要跑。
男子哪裡會給對方逃走的機會,這傢伙一個縱身就躍到大門處,探手抓住小老頭的肩膀往懷裡一拽。
要是讓這傢伙抓住,那我們的計劃就全泡湯了。
小老頭咬緊牙關,反身抓住男子的手,照著他的手面就咬了下去。
男子痛哼了一聲,伸手一把抓住小老頭的脖子:「老東西,你找死!」
見小老頭和男子僵在那裡,我迅速翻過石牆,衝到男子身後照著他後腦掄起磚頭,這就要給他來個滿地開花。
眼看磚頭就要拍上了,須臾間男子忽然發出一聲冷笑。這傢伙竟然拎著小老頭向前一縱躲開偷襲,然後轉身飛起一腳。
適才用力過猛,我整個身體隨著慣性往前傾倒,想不到對方躲過後竟然還能反身一擊,這一腳正踹在我小腹上,一股劇痛自小腹涌遍全身。
「啊!」
我發出一聲慘叫,攥著的青石磚立時脫手。
那男子腳上的勁力竟然將我整個人生生踢飛出去,身體在半空中劃了個弧形,然後重重摔在地上。落地之後,我掙扎著要爬起來,卻感到體內的五臟六腑翻騰不止,氣往上涌,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哇」吐了出來。
鮮血噴濺在地上,激起陣陣煙塵。
煙塵中的自己彷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勉強搖晃了幾下,終於還是頹然倒地。朦朧中,我聽到那男子陰森森的笑聲。
「你們這點兒拙劣的伎倆也敢在我面前耍弄,真是徹頭徹尾的蠢貨。白天翻遍了村子都找不到你們,此刻你們竟然自己送上門來,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男子得意地笑道。
男子抓著小老頭一步一步走向我,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詭異:「主人要我帶你們兩個人回去,可現在我只想要你們死……」
男子走到我身前,他抓著小老頭的脖子無聲拎起,五指慢慢收緊。小老頭毫無反抗之力,嘴巴張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瞳孔慢慢地縮小,眼白一點一點蔓延開來。終於小老頭雙臂頹然垂下放棄了掙扎,他蒼老的身體開始一下一下抽搐起來,那是死亡的前兆。
「看到了嗎?這就是死亡降臨的感覺,很恐怖,也很刺激。」男子看一眼手中的小老頭,對我說道:「你叫蕭逸,對吧?」
我按著胸口,惡狠狠地咬牙瞪著男子。
「看來是沒錯了。」男子輕蔑地笑了笑,一把甩開手中的小老頭,蹲下身掐住我的脖子低聲說道:「我叫賀蘭廣清,記住這個名字。明年的今日,這個人會給你燒紙的!」
我想掙扎,被他一掐之下竟然渾身無力。
「去死吧!」男子冷笑著五指用力。
我艱難地呼吸著,心頭沒有太多恐懼,卻湧起一陣莫名的失落感。
天地為砧板,我為魚肉。
機關算計,終究還是無法逃出一條生路。
我心說這回算徹底交代了,救人不成,反倒把自個兒搭了進去。要是就這麼死了,還真是冤枉,我連老婆都沒娶呢,這麼快就去找馬克思過**生活,實在是虧對蕭家列祖列宗……
註解:
寒陰草,俗稱「鬼草」,盛產於雲南苗疆黑苗族紫銅山。
陳塏所著《湘西異事傳》之異族卷中有記載道:「寒陰草,性冷,無果,盛產於苗人紫銅地。黑苗煉蠱,常取之為引。凡中蠱者,必以陰寒驅之,方可行……四川屍門(既唐門),多有不肖之徒,違祖訓,習黑苗蠱術。以屍蠱植入活人體,寒陰驅動,為禍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