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苗女阿音
「活死人!」劉龍槍指著祠堂大門口失聲喊道。
我和楚夢尋聲望去,只見一個滿身是血的活死人晃動著腐爛的身體慢慢地跨進祠堂大門,在它身後是一排排猩紅色的眼睛和層層疊疊的黑影。
「不能讓它們進來!」我抱起沈牟白沖楚夢和劉龍槍喊道。
楚夢一個縱身撲到大門前,飛起一腳,把衝進來的活死人踢倒。後面的活死人只是停了一下,便踩著倒地的同伴蜂湧而入,一雙雙淌著膿血的手抓向楚夢。
楚夢一邊躲閃,一邊沖我喊道:「你們快撤,我來斷後!」
「小心啊!千萬不能讓它們抓到!」我一邊提醒擋在大門前的楚夢,一邊對我劉龍槍說:「劉大哥,你背著沈牟白先走,我和楚夢一起斷後。」
無論怎麼樣,我一個大男人也不能讓女人來斷後。
「走、走,往哪兒走啊?」劉龍槍慌張地望著大門口:「大門都被活死人堵住啦!」
我指了指殘破的石牆說道:「你背著沈牟白翻牆出去!」
「翻牆?」劉龍槍看了看殘破的石牆,眼睛立時放大。
這傢伙一邊往石牆縫隙處磨蹭一邊底氣不足地說道:「我背著個人怎麼翻牆啊?」
一看劉龍槍這副架勢,我真想上去把他活剮了。
好你個天殺的劉龍槍!關鍵時刻,你竟然想一個人開溜。枉費當初沈牟白還出手救你,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情,你也真做得出來!
我用手一指漸漸後退的楚夢對劉龍槍吼道:「你要是敢背信棄義,丟下沈牟白不管。就別怪老子玩陰的,讓她放開活死人,大家同歸於盡!」
劉龍槍一聽這話,立刻停下腳步,折身回來說:「蕭老弟,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我剛才是探探道兒,看怎麼能背著沈牟白翻過去。」
「那你找好沒有,趕快背上沈牟白走!」看著楚夢抵擋得越來越吃力,我吼道:「楚夢快持成不住了,再不走就沒機會了。」
劉龍槍一咬牙,上前和我一起把沈牟白扶起來,然後轉過身背上,試了試又解下腰上的皮帶攔腰把自己和沈牟白捆在一起。
「行了!」劉龍槍用力的點了點頭。
我也不再多說,在後面扶著沈牟白,把兩人送到石牆前。
石牆並不高,經過活死人的破壞后已經倒去大半。上面的缺口雖然小,但我稍一用力就扶著劉龍槍翻上了牆。
我扶著劉龍槍說:「大哥,你背著沈牟白沿著街道一直往南跑,村南頭兒是湘西子午河,那裡有人會接應你們。只要過了河,你們就安全了!」
劉龍槍背著沈牟白騎在牆上,拉起我的手,眼圈立時濕潤了。
「兄弟……」劉龍槍哽咽著說:「一起走吧。」
「大哥,你們走吧。」我搖了搖頭,回頭看了一眼楚夢:「我不能拋下她,雖然我忘記了和她的時光,但我知道我對她有情。」
劉龍槍雙目中漾出淚水,仍舊不肯放開我的手。
我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沈牟白,也許今晚就是我們兄弟最後一面了。儘管此刻沈牟白重傷垂危,生還的幾率微乎其微,但我斷然不會看著他的遺體葬身在那些活死人之口。
願蒼天有眼,保佑沈牟白能逢凶化吉。
我含淚掰開劉龍槍的手,轉身快步朝楚夢跑去。
「兄弟!」身後是劉龍槍帶著哭腔的喊聲。
我不敢回頭,怕自己會貪生怕死拋下楚夢,可面對死亡,誰又真能好無畏懼呢。
劉龍槍哭喊了兩聲便背著沈牟白跳下石牆遁入夜色中,這傢伙倒真是拿得起,放的下呀!
楚夢已然抵擋不住活死人的蜂蛹湧入,邊打邊退,剛好撞到我的身上。
她猛然回頭看到了我:「你,你怎麼沒有走?」
我笑了笑說:「如果我走了,那還怎麼從你這裡找回遺失地記憶。你手中有我開啟夢幻之門的鑰匙,你是我的夢……」
楚夢眼中閃出淚光,可嘴角卻露出一絲淺淺地微笑。
「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傻,不過我喜歡你傻呵呵地樣子。」楚夢朱唇傾動,盈盈吻了過來,溫柔無限。
「小心!」突然一個活死人張著血盆大口撲了過來,我那裡還顧得上什麼纏綿趕忙提醒楚夢。
「哼!掃興!」那知楚夢頭也不回,只是反手一擊,左手正掐在活死人的脖子上。只見她手腕一動,隨即一扭,竟將對方的脖子生生掐斷,活死人腦袋一耷拉癱倒在地。
我頓時目瞪口呆,這才明白什麼叫「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的道理。適才楚夢的溫柔動人與此刻的狠辣無情簡直判若兩人,要知道這些活死人就算感染埃博拉病毒后變得兇殘嗜血,但它們至少還是活人。要是讓我眼都不眨一下的就扭斷別人脖子,我還真是做不出來。
活死人好像著了魔似地從祠堂大門外潮水般地湧進,楚夢剛剛放倒衝到近前的,後面的又前仆後繼地湧上來。要照這麼打下去的話,此消彼長,累也能把楚夢累死。
眼看著楚夢體力漸漸不支,而我又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只能躲在她身後急得直跺腳。就算無能為力也得多少幫點兒忙,總不能坐著等死啊!
我摸遍全身上下除了那顆紅色蠟丸外,什麼利器也沒有。
看著已經快把祠堂院子擠滿的活死人,我真是欲哭無淚,總不能拿蠟丸來丟它們吧,說不定會被這幫傢伙當糖痘兒吃了。
捏著手中的蠟丸,忽然一句話在我腦海中崩現。
白色救人,紅色救命……
紅色救命!
我盯著手中的紅色蠟丸,當初那個黑袍男人就是用白色蠟丸指點我和小老頭救下了沈牟白和劉龍槍,既然白色蠟丸中是救人良策,那這紅色蠟丸中說不定就是關鍵時刻保命的好東西呀!
此刻大難臨頭,我也顧不得其中是否有詐了,把蠟丸握在手心用力一捏。
本以為蠟丸中會像上次一樣出現什麼紙條之類的東西,那知掌心忽然傳來一陣灼熱,我趕忙攤開雙掌,還沒來得及看清是怎麼回事兒。只見掌心的蠟丸竟然燃燒起來,接著一聲爆響蠟丸化作一道紅光衝天而起,在漫天細雨中炸開一朵璀璨的紅花!
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詫異地望著在夜空中依舊綻放的紅花,原來那個黑袍人所給的紅色蠟丸竟然是一顆煙花彈!
楚夢也被突然綻放在夜空的煙花弄得一驚,但活死人層層湧來又使她無法分神去想。於是楚夢放倒衝到近前的兩個活死人後,便拉著我退到了祠堂大屋內。
眼見活死人跟著就要追進來,我和楚夢趕忙把破舊的木門左右合力關上,然後一人靠著一扇權作人肉門栓了。雖說木門破舊不堪,但支撐一時半刻還是不成問題的。
身後的木門被活死人大力地推晃著,我真怕這些傢伙蜂蛹進來把我和木門一起踩個稀巴爛。
楚夢咬著牙頂住木門,側著身子問我:「蕭逸,剛才是怎麼回事兒?」
看著楚夢一臉焦急,我也不好隱瞞,只得把唐四老人(劉中正)被凡六暗算后,我帶著他逃跑途中是如何遇到的小老頭,然後被帶到枯井下的密室避難。當說到把狐皮衣撕碎給劉中正包紮時,我發現楚夢的眼神有些異樣。
「難怪我救起你時沒看你穿那件狐皮衣,原來是把它撕掉當紗布了。價值連城的寶貝就這麼給毀了,真是暴殄天物。」說著,楚夢下意識撫摸起身上的雪狐皮衣有些傷感地說:「它們本來是成雙成對的,現在只剩下這一件形單影隻了。」
「你不知道當時情況有多危機,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老人失血而死吧!」
「可事實上,你並沒有救活他,現在雪狐皮衣也沒了,最後落得人財兩空,這樣的買賣也只有你這種傻子才會去做。真是可惜了我當日揉斷青絲織就的雪狐皮衣……」楚夢失望地看著我。
一聽楚夢這話,我頓時心生厭煩。照她這麼說,當我們面對一個生還無望的人的時候,我們就該置之不理嗎。也許你楚夢可以這麼做,但我不可以,在我看來任何寶物都沒有生命重要。所以就算當時我知道即使給唐四老人止血也救不活他,我還是會撕開雪狐皮衣給他包紮的。起碼這樣做,我日後不會因此後悔。
我無心和楚夢爭辯什麼,但也失去了和她繼續交談的興趣,最後只把真假唐四和在枯井遇到神秘人送來蠟丸的事情簡單敘述了一下,便不再說話。
可說完這些,我又後悔了。雖說眼前女子剛剛捨命保護我,可她到底還是身份不明,單是慕容雪的身份就讓我不寒而慄。此刻掏心挖肺地跟她講這些事情,萬一那天她翻臉不認人,我不就把所有人都給賣啦。
「原來一直行走於湘西大荒原內的唐四是假的。想想也是,像唐四這樣的傳奇人物又怎麼會輕易喪命呢,不過這個假唐四能夠殺子存義,然後用半生來保護朋友,這份忠烈真是難能可貴。」楚夢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至於你說的那個穿著黑袍的男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四川唐門的人。」
「什麼?怎麼又是唐門啊!」我眨摸眨摸眼睛說道:「那個男人和凡六那老王八蛋都是唐門的人,他為什麼要幫我們呀?」
楚夢嘆了口氣說道:「正所謂事分兩極,唐門門徒並不是都如凡六之流那樣的人中敗類,其中也有許多品德兼優的人物。這其中的緣由,一時半刻我也跟你說不清楚。等脫險后,我再仔仔細細對你講吧。」
我哼了一聲說:「咱們能不能脫險還兩說著呢。你瞧瞧,現在咱們被困在祠堂里,萬一那些活死人衝進來,我們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此刻,楚夢卻極是鎮定地說道:「你放心,我有五成把握我們會沒事兒!」
我用力地頂了頂木門嘟囔著說:「看你信心滿滿的樣子,怎麼才五成啊?我還以為是十成呢。」
楚夢瞪了我一眼說:「你就知足吧,如果你剛才不放出那顆煙花,我們連一成把握都沒有!」
我無心和她鬥嘴,只得悶頭用力頂著木門,等待著她所說的那「五成把握」。
說來奇怪,我們頂著的木門雖然能夠暫時擋住活死人的攻勢,但到底是支撐不了多久。可適才我和楚夢你來我往的交談中,祠堂外的活死人的嗥叫聲竟然漸漸小了下去,隱約間一陣悠揚的笛聲斷斷續續的傳來。
笛聲越來越真切,與此同時活死人對木門的撞擊也越來越小,片刻后竟然停止了!
楚夢沖我詭異的一笑,指了指門外說道:「這就是我說的那『五成把握』!」
說著楚夢竟然毫無顧忌地站起身,伸手就要打開木門。
當時我差點兒沒被她這個舉動嚇死,萬一打開門后,那些活死人突然撲進來怎麼辦,那樣我們倆可就全完蛋了。
我一把抓住楚夢的手說道:「你別輕舉妄動啊!萬一那些活死人。」
楚夢伸手在我額頭點了一下說道:「瞧你這點兒膽子!還男人呢!」
我臉立時一陣火辣,我結結巴巴說道:「男人也不是敢死隊啊!這出去送死的事情,我可不幹!」
楚夢沖我揚了揚柳眉說道:「放心啦,不會有事兒的。我第一個出去,還不成?」
我看著楚夢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裡一個勁兒犯嘀咕。說實話,我活了三十多年,還真沒見過像楚夢這樣一個膽大包天的女人。她出去沒事兒還好,要是有事兒,我一個人也抵擋不住那些發了狂的活死人哪!雖說剛才我一時頭髮熱留下來陪她送死,但要是有機會活下去,我還是挺惜命的。
正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祠堂外笛聲忽然停止,接著傳來一串銀鈴般的聲音。
「請問裡面的人可是蕭逸,蕭先生?」
我不由一愣。
外面有人,竟然還是個女子!
我正要回答,不想楚夢已然笑著打開了木門,邁步走了出去。
我趕忙躲到楚夢身後朝院內望去,只見那些適才瘋狂肆虐的活死人紛紛無聲地倒在地上。暴風雨後祠堂院內竟然一片死寂,我還真有些適應不了這絕處逢生的落差。
可我環視院內卻沒有看到適才說話的女子。
「咦?人呢?」我詫異地低語。
「傻瓜!別找了,她在門樓上!」楚夢側身一指祠堂大門上方。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個體態婀娜的女子撐著把油紙傘站在門樓上望著我們。
細雨中,那女子的容顏亦真亦幻,一時間倒看不出個年紀來。但見她一身白苗族的短衣短裙,如瀑的長發用白色布帶輕輕束起,耳畔插著一根紅色羽毛,再加上適才聽到的聲音,料想這女子的年紀也就十**歲而已。
「小妹妹,剛才的笛聲是不是出自你手啊?」楚夢笑著問道。
苗女撐著油紙傘縱身一躍,飄然落在祠堂大屋的石階上,落地之處竟然沒有激起地上的泥水。
等苗女走近了,方才看清她的容貌,打濕的長發貼在粉紅圓潤的臉頰上,一雙略帶羞怯的大眼睛顯得格外清澈透明,果然是個眉目清秀的苗族少女。
苗女沖我們靦腆地一笑,兩腮露出兩個小酒窩兒,好像是不好意思回答。
「小妹妹,告訴姐姐,剛剛的笛聲是不是你吹的?」楚夢笑著走到苗女身前,拉起她的小手再次問道。
「嗯……」苗女羞怯的點了點頭,然後極有禮貌地對我們說道:「苗女阿音,見過哥哥姐姐……」
「哎呀!好乖好漂亮的小妹呀!」楚夢抿著嘴笑了起來,上下打量苗女阿音。
苗女阿音被楚夢這麼一誇,臉更是紅了,羞怯地低頭不語。
我站在一旁看著這兩位姑奶奶膩歪,心裡簡直鬱悶到了極點。
在這個鬼地方熬「糖粥」,她們也真有膽子。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只得打斷楚夢長篇大論,對苗女阿音說道:「阿音小姐,剛剛聽你叫我名字,可我們好像並不認識吧。」
苗女阿音眨著大眼睛說:「蕭逸先生,我們自然是不認識的。不過我水鬼叔叔認識你呀!剛剛就是他看到你放的救命信號,才讓我來救你們的。」
「水鬼?」我撓撓頭髮,這個人我好像也不認識呀。
「呵呵……」苗女阿音甜甜地一笑說道:「水鬼叔叔就是給你紅白蠟丸的人,你不記得了嗎?」
「哦!是他啊!」我一拍腦門兒,原來那個神秘兮兮的黑袍人叫水鬼,果然人如其名,來去如風跟鬼魂兒一樣。
「既然是你水鬼叔叔叫你來救我們,那他在哪兒呢?」楚夢環視茫茫雨夜,似乎想從黑暗中找到些什麼,可最終還是失望地收回了視線。
苗女阿音努著小嘴兒說道:「我也不知道,水鬼叔叔總是神出鬼沒的。只有在關鍵時刻才會出現,平常你要是想找他,只能到『雁不歸』去碰碰運氣。」
「雁不歸!」我猛然想起當年湘西第一緝毒案中好像就提到過雁不歸這個地方。
「嗯!爺爺說水鬼叔叔沒事兒的時候就呆在雁不歸里,在那兒對著水鬼嫂嫂的墳墓發獃。都守了十年了,他真的很痴情。」
「哼!」黑夜中忽然出來一聲怒喝,祠堂對面的房頂上閃出一條黑影。
「水鬼叔叔!」苗女阿音大聲喊道。
黑影沉吟了一下喊道:「阿音,你的廢話說夠了沒有!還不趕快帶他們去子午河,師父不久后便會過來接應你們!莫要讓他老人家等的太久,哼!」
說完,黑影一閃便消失了,雨夜再次歸於平靜。
我和楚夢相視一笑,果然這傢伙神出鬼沒。
苗女阿音跺腳指著對面屋頂喊道:「水鬼叔叔,你又吼我!看我回去不告訴爺爺,以後我再也不給你送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