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驚心夜訪

第四節 驚心夜訪

對於燕長鋒來說,如今趙利蕊這條線索又斷了,尋找蘇陽也就變成了大海撈針,那麼唯一便捷可行的就是監視602室里的神秘人,從中尋求突破。

燕長鋒去局裡申請借了套無線視頻攝像頭裝備,在周先生的幫助下,將攝像頭安裝在步雲花園6棟6樓的走廊里,對準著602,確保只要602有任何動靜,都會被拍攝下來。不過在安裝的過程中,燕長鋒始終無法擺脫602室後有雙眼睛在冷冷地盯視著他的舉動的感覺,這讓他感到彆扭、惶恐,彷彿不是他在監視著別人,而是別人在監視著他。

調試好攝像頭后,燕長鋒問周先生:「你知道對面樓里住的是誰嗎?」

周先生指著602的對面樓,也是5棟604房反問燕長鋒:「你是指它嗎?」

燕長鋒「嗯」了一聲。

周先生猶豫地問:「你是不是想借用它?」

燕長鋒點了點頭,「不錯。我想借用那房間來加強一下監視效果。」

周先生嘆了口氣,說:「不瞞你說,這步雲花園裡,除了這602外,接下來的凶宅就是它了。你記不記得我早上跟你說過,有個丈夫酒醉時把妻子按在煤氣爐上活活燒死?就是他們家。這件事發生后,誰也不敢再在裡面住了,太恐怖了,光聞著那人肉燒焦的味就讓人作嘔。」

燕長鋒「哦」了一聲,「那家子人呢,都搬走了?」

周先生苦笑著說:「那家子本來就那夫妻倆人,外加一個上小學的女兒。現在女的死了,男的又被判刑槍斃,一個家就算毀了,剩下的那個女兒,由著她姑來撫養。」

「那你知道她姑住哪兒嗎?」

周先生驚訝地挑了下眉毛,「警官你不是開玩笑吧,你還真的要搬進去住?我覺得你不要冒這個險為好。反正現在602都風平浪靜的,沒有什麼兇案發生,你又何苦追查呢,弄不好都可能把自己的性命給搭進去。」說到此,周先生壓低了聲音說:「再說了,雖然對面樓的604至今沒有鬧出什麼事來,但畢竟是慘死過人的地方,有冤魂存在,半夜三更的,到時你一個人在裡面,不害怕呀?」

燕長鋒本來心中沒有太多感覺,被周先生這麼一說,倒有點發毛。他咳嗽了一下,說:「周先生,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所以你還是先幫我找到604那小孩的姑姑吧。」

周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說:「既然你這麼堅持,我也沒有辦法。不過我建議你最好多找幾個警察,這樣有個照應,心裡安穩些。那小孩的姑姑就住在步雲花園裡,和我老婆以前是同事。我帶你去吧。」

周先生領著燕長鋒,來到步雲花園1棟203室,敲了敲門,很快就有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女子打開了門。

燕長鋒進了屋,向她說明了一下來意。

中年女子躊躇了片刻,為難地說:「如果正常的情況下,我們做市民的,都應該大力支持你們警察的工作。只是,那房間里死過人,又好久沒人住過,我們也不敢過去收拾,怕不太方便……」

燕長鋒連忙說:「沒關係的。我只要一張椅子就夠了,而且最多借用一個星期。」

中年女子看了燕長鋒一眼,說:「那好吧。我給你拿鑰匙。」不多時,她從卧室里拿了一串鑰匙,一一指明哪是一樓鐵門的鑰匙,哪是大門的鑰匙,哪又是卧室的鑰匙。燕長鋒識記下來,向她道了謝,告別出來。

燕長鋒婉拒了周先生一起吃飯的邀請,一個人來到街上,隨便找了家小飯館,吃了個盒飯,然後回到警察局,要了個紅外線夜視高倍望遠鏡,一套萬能鑰匙,一個軍警用專業強光手電筒,再回到家,翻出一個保溫杯,泡了滿滿的一杯濃茶,再找了一把普通手電筒,兩盒煙,兩個打火機,想了想,又拿了把匕首,綁在小腿上,最後用一個袋子把所有的東西連同手槍一起放入其中。他看了看錶,已是晚上九點,於是躺在床上,將鬧鐘調到十一點半,不多時就進入了夢鄉。

鬧鐘十一點半準時地將他吵醒。燕長鋒胡亂抹了把臉,拎起袋子,打了個車,來到步雲花園。

夜色中的步雲花園,除了路燈盡責地發出慘淡的光芒外,整片小區都陷入無邊的沉寂中,只有偶爾從誰家屋裡漏出一點電視或音響的聲音,弄出了一點人煙的生氣。燕長鋒一路上幾乎沒有遇上什麼人,很快就來到5棟604門前。他看了看左右四周,暗沉沉的,全都籠罩在無邊的空洞中。

燕長鋒掏出鑰匙,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門剛推開,一股腐朽且發臭的味道迎面撲來,讓他差點閉息過去。房間大概自發生過兇案后,就再沒有人進來過,於是就彷彿變成了一口巨大的棺材,把所有的氣味都沉積在其中,包括人肉燒焦的腐臭味、殘羹剩菜漚爛的臭味,甚至蟑螂屎、死老鼠等所散發出的難聞氣味,全都捂在一起,發酵著,混成了一種聞之欲嘔的氣味。

燕長鋒只後悔自己忘記帶個口罩。他強忍住心頭的噁心,借著手電筒的光,繞開屋裡一地的酒瓶、碎玻璃等凌亂垃圾,把所有的窗戶打開。夏夜的涼風灌了進來,驅散了部分污濁之氣,燕長鋒感覺胸口的氣悶減輕了不少。

他試著摁了下電燈開關,沒有反應,看來應該早被供電局給掐掉電了。沒辦法,那隻能在黑暗中度過一晚了。他找出卧室的鑰匙,打開門,側身進去。卧室里同樣瀰漫著一股久無人煙的發霉味,以及其他說不出來的怪味。燕長鋒關上房門,拉開窗帘,一眼就看到對面樓602室在路燈的照耀下,幽幽地散發著冷淡的光芒。他打開窗戶,讓空氣對流,好把屋子裡的氣味給席捲走,然後仔細端詳起屋子來。同普通人家的卧室一樣,屋子中擺放著張雙人床,一個衣櫃,一個梳妝台,另外還有一張椅子,別無其他多餘的東西。

燕長鋒拉過椅子,靠近窗戶坐下,燃起一根煙,靜靜地觀察了起來。步雲花園的樓間距只有20米左右,即便不用望遠鏡,對面樓的一舉一動也都可以盡收眼裡。

夜風陣陣地從窗外湧入,屋裡的空氣漸漸地清新起來。不過燕長鋒仍覺得胸口堵得慌,而且大腦如同生鏽了機器,無法轉動,似乎被套在一個不透氣的塑料袋裡,氧氣被一點一點地抽光,活力自身體里逐漸流失。他暗叫了聲不妙,但手腳如同被一雙無形的鐵手按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一陣大風吹過,捲起窗帘,甩在燕長鋒的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令他的神經從麻痹的狀態下清醒了過來。他站了起來,把腦袋探出窗外,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來。清涼的氣息源源地灌入肺中,之前的鬱積之氣漸漸化去。

「真有點邪門。」燕長鋒心裡默想著,但又有一個聲音浮了上來:「也許是連日勞累,太睏倦的緣故吧。」

他甩了甩頭,極力不再去深想這件事,拿起手電筒,仔細地再查看了一下屋子,還是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他往床走去,突然覺得,空氣在離窗檯三尺后就開始凝固了似的,越往裡邊走,呼吸就越困難。

他心頭大駭,揮舞著手電筒用力朝空中擊打了幾下,不料用力過猛,身形一下子把持不穩,踉蹌著往前邁進了幾步,突然鼻子中飄過一股奇異的味道。

燕長鋒深吸了一下,帶一點焦味,又帶一點肉香。那會是什麼氣味呢?他突然想到一物,驚得差點跳了起來:難道那是被燒死的妻子所散發出來的味道?

但她已經死了幾個月,而且案發現場是在廚房,為什麼會有這股氣味凝聚於卧室,經久不散呢?難道,她現在就站立在黑暗中?燕長鋒彷彿看到她被酒醉的丈夫將腦袋按在煤氣爐上,皮肉與火接觸,發出「滋滋」的聲音,毛髮燒焦的臭味和皮肉燒熟的香味混合著飄散了出來,伴隨著聲聲慘叫,溢滿整個房間,鑽入人的心底,讓人毛骨悚然。隨後,那一具死屍抬起燒糊了的腦袋,從廚房爬起,一步一步地挪進了卧室,再一步一步地向燕長鋒逼近了過來。

寒意包圍了燕長鋒,讓他全身都覺得僵硬。他彎下腰,從腿上拔出匕首,以防異物來襲,再快速倒退著走向自己放在窗檯邊的袋子,從中摸出手槍,替換下匕首,再找到警用手電筒,打開,頓時一道雪白的強光刺透了黑暗的簾幕,將整個房間的輪廓勾勒了出來。房門猶然緊閉,屋內沒有什麼死屍,一切如同剛進來時的模樣。

燕長鋒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重向床頭走去。空氣中的屏障似乎被警用手電筒的強光所撕裂開,流通了許多,至少呼吸不再那麼困難,但那一股奇怪的味道卻仍然繚繞在鼻底,挑惹著人的緊繃神經。

快要靠近雙人床時,燕長鋒突然注意到床前地上有一個黑物。他蹲下身去,用腳挑了一下,霍然發現,那是一隻死老鼠,只是奇怪的是,老鼠並不像是自然死亡的,而是被人拿在火上活活烤死,所有的毛都被燒光了,皮肉也翻綻開來。而剛才黑暗中,燕長鋒一個踉蹌,剛好不慎踩踏在「燒鼠」身上,將它所有的內臟都擠壓出來,弄得滿地狼藉不堪。還好燕長鋒見多了鮮血淋漓或陰森恐怖的兇殺現場,否則恐怕心臟就要承受不住,一刻都無法再多在卧室里多呆,只想著拔腿狂奔出屋。

「燒鼠」雖然噁心,但卻是活生生的存在,一下子掃掉燕長鋒心頭「有鬼」的猜疑,令他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他不禁暗笑起自己的疑神疑鬼,導致勇氣被恐懼所攫取,乃至產生幻覺。但很快他的輕鬆就被另外一個疑竇給擠佔了:那這隻老鼠是從哪裡來的?荒棄的屋子裡發現一隻死老鼠,這並不奇怪,但若該老鼠是被新近燒烤死的,這便未免太蹊蹺了。而且屋子門窗緊閉,根本不可能是有人從外面拋進來的惡作劇行為,也不可能是某些動物帶進來的,那麼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有人把它帶進來!

燕長鋒猛然想到,當初在602找到的「朱素」屍體,也是死後被肢解並放在煤氣灶上燒烤。莫非在602殺死「朱素」的就是如今燒烤老鼠的人?甚至他就是如今躲藏在602里的人?

燕長鋒下意識地朝窗戶外面看去。令他大驚失色的是,外面的路燈不知什麼時候已熄滅了,黑暗籠罩在天地間,遮蒙了人的視線。燕長鋒直衝到窗檯,拿起紅外線望遠鏡監視602。鏡頭裡,空蕩蕩的一片,沒有任何人的影跡。就在這時。路燈又奇迹般地亮了起來。

燕長鋒頹然地坐回椅子上。是否在剛才的一瞬間,已經有人進入了602?只是這個問題恐怕永遠都找不到答案。因為沒有了光源,即便有攝像頭,也無濟於事了。更令燕長鋒感到心驚的是,對方怎麼可以控制路燈的開關呢?難道他是無所不能?

就在頹喪時,燕長鋒突然聽到衣櫃里傳來悉嗦的聲音,似乎有人正在柜子中磨牙霍霍。燕長鋒幾乎是下意識地握緊了槍,打開保險,喝問了聲:「誰?快出來!不然的話我就開槍了!」

衣櫃里的「人」絲毫不理會燕長鋒的喝問,轉成「通通」地推著櫃門。

燕長鋒左手持手電筒,右手握搶,慢慢地靠近衣櫃。他覺得以前面對窮兇惡極的持械歹徒都沒有像現在這麼緊張過,待走到衣櫃跟前,掌心已濕漉得幾乎握不住手槍。他用左手尾指猛地勾開櫃門,槍口直指柜子中間。但令他意外的是,柜子里除了一些件衣服外,別無他物。

沒有人反倒比有人更令人感到顫慄。「那是什麼東西發出聲音呢,還是這柜子具有某種特別的涵義,困住了什麼東西,而我現在卻把它放了出來?」燕長鋒感覺有汗珠自額角滲出。放在平常,他絕對會對這樣的想法嗤之以鼻,但現在,一個人困在一棟慘死過人的空屋,接連遇見古怪的事,由不得詭異的陰影自各個角落裡冒了出來。

就在燕長鋒驚魂甫定時,有個灰色的、拳頭大小的東西自柜子里飛速竄出,擦著他的褲管掠過,將他驚得差點跳起來。他飛快地轉身,手電筒的光芒鎖住了不速之客,竟然又是一隻老鼠!

老鼠在床前立定,轉過頭來,看了燕長鋒一眼,掉頭竄上了床,轉眼不見。

燕長鋒受到驚嚇的心久久未能平靜下來。他這才真切地認識到,自己的膽量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大。以前面對種種的兇案現場,都可以保持鎮定,事後安然入眠,那是因為他當時只是看在眼裡,卻並不放在心裡,或者說,他可以專註於尋找破案的線索,而忽略了死亡的猙獰;另外地,以前所有的行動都有同事相陪,從未獨自行動,而人有個伴,有個依靠時,恐懼的心理也會消淡許多。人最害怕的,並不是看到兇殘、血腥的情景,而是孤身一人,呆在一個陌生、封閉、黑暗的空間里。因為在這樣的空間里,你什麼人都依靠不上,什麼景象都看不到,於是神經時刻綳得緊緊的,就像是一個充滿氣的輪胎,外界稍微一點的顛簸都會傳遞到自身,帶來震動,甚至導致爆裂。這是人類在漫長的演化過程中所形成的自我保護機制。因為在遠古時代,黑暗中人類的視覺有限,會增加受襲擊的危險,直到人類掌握了火種和建築房屋后,才得以削減了暗夜威脅,但對於黑暗的陰影卻延存於人類的集體潛意識中;讓人們在日常中能夠主動去遠離這些危險的因素。

而現在的燕長鋒,不僅要承受潛意識中對黑暗的恐懼感,更為重要的是,之前經歷的奇異事件,將他的恐懼感放大了,增添了心頭的緊張與壓抑感。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快步來到床頭,將手電筒夾於腋下,一手將床單掀起。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整張床墊里,所有的海綿都被嚙咬一光,僅剩下一個彈簧空殼,裡面密密麻麻地擠滿了老鼠。

見到燕長鋒,那些老鼠焦躁了起來,頭朝著燕長鋒,「吱吱」地叫了起來,但奇怪的是,沒有一隻老鼠有要逃跑的意思,似乎床墊被施了魔法,將它們困在裡邊似的。

燕長鋒驚駭地看著老鼠,他有一種幻覺,彷彿自己就是那張床墊,老鼠們正鑽入他的身體,把所有的皮肉內臟吃光,僅剩下個骨架。

「它們是從哪裡來的呢,為什麼要躲在這裡面?」燕長鋒看著老鼠的嘶叫,陷入了迷茫。他突然注意到,所有老鼠的眼睛焦點並不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他身後的窗戶上,並且受驚般地將盡量往後縮,好像他身後有什麼東西在睥睨著這群老鼠。

燕長鋒猛地轉過身去,背後空空如也,只有窗帘被風吹得晃動不已,映著路燈的光芒,像是一隻巨大的眼睛在注視著燕長鋒,並不停地眨眼中。他不禁汗水汩汩而出,口中發乾。

燕長鋒轉回頭,發現老鼠叫得更厲害了,彷彿危險在向它們步步逼近,心中驀然一動,難道老鼠嗅到的危險氣息來自窗戶外面?他疾奔到窗戶邊,朝外面看去,只一眼,令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緊縮起來——602門口,整有個黑影正在飄動,最終在鐵門口站定!

燕長鋒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看了一下手錶,指針指向凌晨零點五十分。他抓起望遠鏡,黑影的形象清晰呈現了出來:男,身高170厘米左右,身穿一套黑色的西服,面貌特徵不祥,因為其背朝著燕長鋒,無法看到真實面目。

「但願攝像頭可以拍到他的正面。」燕長鋒祈禱著,但很快他就發現不對勁:男子的身體停在了602鐵門口,但燕長鋒的目光竟然可以毫無遮掩地繼續看到602的鐵門!也就是說,男子是透明的!

燕長鋒難於置信地揉了揉眼,沒錯,602門口是有個黑衣男子的形象輪廓。但若是注視得久了,就會發現,男子的身形與周圍的黑暗之間的界限極其模糊,甚至可以歸結為黑暗衍生出的一部分。燕長鋒目不轉睛地瞪著黑衣男子看,任眼睛酸澀也不敢眨一下眼。

時間變得凝滯了起來,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燕長鋒從未覺得時間有如此漫長難捱。就在他的意志和眼睛即將崩潰時,鐵門上突然多了一把鑰匙,隨後鐵門被打開,接著是房門,然後男子閃身進去。在門重新被關上的一剎那,燕長鋒感覺男子的目光如刀鋒一般地劃過自己的臉,刺得眼睛下意識地閉上了。等他重新睜開時,發現男子已經不見,602的門關得緊緊的,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讓人懷疑剛才所見只是幻覺。

燕長鋒極力回想在男子回頭的一剎那,自己捕捉到的容顏形象,但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想不起哪怕是丁點印象。他甚至懷疑,男子根本就沒有回頭,而是他的眼睛可以後轉,穿透他的頭顱,刺向自己。甚至另外可能就是,男子轉過頭了,但就在他的目光刺痛自己的同時,也將自己大腦里關於他的影像,像清洗磁帶一樣地抹掉了!

「他是誰呢,是不是602室里的那個神秘人?如果是,那麼他與朱素之間是什麼關係,朱素又是去了哪裡呢?」燕長鋒心裡亂作一團糟。他越發地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陷入蜘蛛網中的昆蟲,在徒勞地做著掙扎,而根本無法擺脫成為蜘蛛下一個獵物的命運。

身後的老鼠奇迹般地安靜了下來。燕長鋒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機械般地托著望遠鏡,冀望著可以再發現一點蛛絲馬跡,為自己尋得一點反敗為勝的希望。但直到天色泛白,602始終風平浪靜,不見半點人煙。

燕長鋒頹喪地放下瞭望遠鏡。他閉上紅腫的眼睛,感覺整個大腦里的腦漿像被煮過一樣,爛作一團,凝結成石,轉不動半絲半毫。良久,他霍然起身,決意不管602是個龍潭虎穴,都要進去闖一闖。

說到做到。燕長鋒從袋子里拿出萬能鑰匙,將槍掖在腰上槍套里,再摸了摸綁在腳上的匕首。一切都妥當無誤。然後走出了房間。

清晨的空氣,濕潤而又清新。燕長鋒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由衷地感嘆,原來世界如此美妙,生命如此美好。

來到6棟樓下,燕長鋒掏出萬能鑰匙,很快就打開了設在一樓的鐵門,以奔跑的速度爬上6樓。站定在602門口,燕長鋒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象當年刑警陸霄和陳昆站在這扇門前的感受,也許就是這樣赴刑場般的悲壯感吧。他無聲地笑了,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又會是什麼呢?是否還是那隻黑貓,還是更為邪惡的東西?

懷著視死如歸的情緒,燕長鋒很快打開了602的門。整個602房間里彌散著一股特別的臭味。如果說5棟604屋裡的氣味就像是一堆爛白菜的話,那麼602屋裡就是一坨被烘烤過的干屎。前者讓人噁心氣悶,後者卻是讓人頭暈乾嘔。

燕長鋒捂住鼻子,跌跌撞撞地跑到窗戶邊,將窗戶拚命推開,然後把頭伸在窗欄外,貪婪地呼吸著外面冰涼的空氣。

只在這片刻之間,燕長鋒基本上認定,602屋子裡不可能住有人。因為任何有人住的地方,無論它怎麼個臭法,哪怕是糞便、狐臭、腳臭的味道,都會帶一點人的氣味,而現在屋裡的味道,更像是千年墓穴里憋得嚴嚴實實的惡劣氣息。

等到屋子裡的氣味漸漸消淡了,燕長鋒的眼睛也適應了屋子裡的昏暗光線。他仔細地打量起屋子的布置。這是兩房一廳的格局,他所站的是客廳位置,旁邊的門通向廚房,兩個房間的房門緊閉,應是主卧室和會客室。燕長鋒掏出槍,將子彈上膛,屏住呼吸,朝主卧室走去。

卧室的門把手上銹跡斑斑,顯然是很久沒有人出入。燕長鋒用力將它擰開。裡面窗帘緊閉,不見絲毫光線,彷彿沉陷於混沌之中。燕長鋒拿出手電筒,打開了光四處掃視。屋裡蒙了厚厚的一層灰塵,所有的物件都暗啞無光,牆角、衣櫃邊還布滿蜘蛛絲。一時間,燕長鋒懷疑自己進入了一處廢墟:裡面的衰敗景象根本不像是荒棄兩三年的樣子,而更像是十來年未曾住過人。

燕長鋒手中的手電筒劃過屋子的各個角落,就在他將目光連同手電筒的光芒掠過屋子中央的床上時,他的瞳孔猛然收縮——有一個人影自他的視網膜上攸然掠過,他分明是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漠然地凝望著。

在一間廢棄多年的房間里,冷不防地見到個人,饒是燕長鋒膽大,還是驚得全身一陣酥麻,差點將手電筒都扔掉。他幾乎把所有的力氣都捏在了手電筒上,才穩住手的顫抖,讓手電筒的光芒籠罩在床上。但上面一如他第一眼見到的樣子,滿是灰塵,哪裡有人?

燕長鋒鼓足勇氣,往床邊邁進了幾步,定睛仔細看去,果然有了新發現:厚厚的浮塵上,依稀有一個人躺著壓出的輪廓。

屋裡真的有人!燕長鋒呼吸急促了起來。他猛地轉過頭去,眼睛飛快地掃過整個卧室,生怕背後突然出現一個人,拍著他的肩膀或對著他冷笑。

還好,沒有任何的異動。燕長鋒暗鬆了一口氣,重新將目光聚攏於床上,注視著那略微凹下的痕迹,心沉沉地墜著。因為他注意到,地面的浮塵上,沒有任何的腳印痕迹。那剛才究竟是誰躺在上面?他的瞳孔中再次閃過剛才看到的有人卧躺的景象。但這樣衰敗的屋子,怎麼會有人住過的呢?就算有人住過,他怎麼可能留下影像讓人看到呢?除非這個屋子具備自動錄影的功能。但這可能嗎?

「大概是我的幻覺吧。」燕長鋒微嘆了一口氣。他這才發覺,自己雖然只在卧室呆了幾分鐘,胸口卻開始隱隱漲痛,像是缺氧的反應。

他不敢再在卧室多逗留,惟恐碰上其他什麼詭異的事,將大腦中的唯物主義信念徹底摧毀,於是趕緊退出卧室,將門關上。

站在客廳中,燕長鋒對著卧室旁邊的會客室沉思了大概有半分鐘,最終下定決心,伸出滿是冷汗的手,把門打開。

和主卧室一樣,會客室里也布好了塵埃與蛛網,不同的是,屋裡擺設的東西更少,只有一張單人床,另外牆角堆放著幾個紙箱和一個蛇皮袋。很顯然,前任主人是預留它作為招待客人住宿之用,同時存放一些雜物。

燕長鋒輕出了一口氣,把門關上。現在整套屋子裡,就剩下一個廚房和衛生間尚未檢查。燕長鋒握了握手槍,朝廚房走去。

剛進入廚房,燕長鋒就被灶台上整整齊齊擺放的三個骷髏頭嚇了一大跳。待到走近了仔細觀察后,他心頭的恐懼更深更濃。從骷髏頭上多處的細微划痕來看,其顯然並不是自然腐爛而形成的,而是被人用刀剔光了人頭上的皮肉,或者是被某種動物所咬嚙光。燕長鋒注視著白骨森森的骷髏頭,湧起了一股生命脆弱的感傷。「是否將來有一天,我的人頭也會被這樣擺放在這裡呢?」

燕長鋒想起與602兇案有關的一系列死者,幾個刑警雖然慘死,但總算屍首完全;另外幾個人中,「朱素」的人頭後來在上領公寓604蘇陽房中找到,惟獨陳麗娟、704房客以及趙利旭夫婦四個人頭不翼而飛,不知所終。是否這三個就是他們其中三人的人頭呢?如果是,還有一個在哪裡?

「該不會是在衛生間里吧?」燕長鋒快步從廚房出來,直奔衛生間。果然,衛生間的馬桶里放著另外一個骷髏頭。令燕長鋒觸目驚心的是,這個骷髏有明顯死後被破壞過的痕迹,其中一根顱骨都斷了。「是什麼人對死者有這麼大的深仇大恨,以至於要將他的頭顱扔到馬桶里,還要搗毀以泄憤?」朱素的名字浮上燕長鋒的腦海中。「難道是她?那四個人中誰才是她真正想殺的人,陳麗娟、704房客還是趙利旭夫婦?」

燕長鋒看著人頭,理智上告訴自己說,應該把骷髏頭帶回去化驗研究,但似乎有一雙手死死地摁住他的四肢,讓他邁不開步,騰不開手。

「算了,就讓他們在這裡安息吧。」燕長鋒嘆了口氣,「拿回去估計也沒人敢去檢驗。若因此再搭上法醫等幾條人命,那也就罪過大了。」

燕長鋒退出衛生間,重新回到客廳。一個疑問在腦中盤旋不止,幾乎要將大腦引爆:昨天趴在門孔後面看我的神秘人,還有凌晨進入602的黑衣人,都去了哪裡?

燕長鋒感覺有森森陰氣從房間的四面八方傾攏過來,幾欲將他吞沒,讓他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邪門,太邪門了。」

「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吧。」燕長鋒最後環顧了一下四周,確認不可能從中再找到一絲線索,把手搭上大門手柄上,擰開了它。

就在他關上大門的時候,一聲沉重的嘆息飄入他的耳朵,驚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硬生生地將一句「誰?」的喝問咽進嘴裡,想了想,咬緊牙關,插上萬能鑰匙,重新打開門。

門后的世界,仍是無邊的沉寂,不見任何人影。燕長鋒抽搐了下面部肌肉。「難道又是我的幻聽?」就在這時,他注意到靠門的牆上,掛著一件奇怪的飾物,像是個木魚,不同的是,上面和側面都鑽了幾個小孔,所以看上去更像是個樂器。

「莫非聲音是它發出的?」燕長鋒疑惑著。他試著將門拉合了一下,有氣流從門縫間滾過,撞上飾物,發出了聲音,像極嘆息。

燕長鋒提緊的心略微放下了點。「那主人把它掛在門口做什麼呢?是否是提醒臨走前一定要關門?」燕長鋒的目光落向客廳開啟著的窗戶,遲疑了一下,推開門,走向窗戶,將它關上,然後再拉合了一下門。這次果然沒有聲音出現。

「為什麼一定要關緊門窗呢?」燕長鋒百思不得其解。他看了一下手錶,已是早上六點一刻。燕長鋒擔心再過一會兒,早起的人就會撞見他,從而引發不必要的風波,趕緊從602退了出來,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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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宅迷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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