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石佛二中

早晨起床后，土坤要了一張油餅，一屜八個小素包子，外加兩個小冷盤——小蔥拌豆腐、涼拌黃花菜。他知道阿萍喜歡吃素包子，不喜歡吃肉包子。阿萍認為肉包子裡面的餡都有問題。"你怎麼能相信那些飯店呢？尤其是街頭那種小店，他們為了最大限度地賺錢，不可能去買上等好肉，而是常常與肉販相勾搭，從他們手裡買那些垃圾肉，甚至變質的肉，反正最後都絞成了肉末兒填充到包子裡面，誰能分得清楚？"

對於油餅，阿萍也沒有興趣。"油吃進肚子不好消化，我怕長小肚腩。"這樣說的時候，她會拉過土坤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讓他摸著自己平滑的小腹。有時候，土坤會順勢往下摸，熟悉地摸到她的下面。這讓阿萍感到非常刺激，她甚至會在土坤短暫的摁扶中達到高潮……

然而今天，面對一桌早餐阿萍卻沒有一點食慾，只是端起小碗玉米粥來喝。土坤的胃口相當好，很快就吃完了油餅，把一碗玉米粥也喝下去。這時候他才發現阿萍吃得很少，便擔心地問："你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臉色好像也不太好。"

"沒有啊！"阿萍說著露出一個安慰土坤的微笑。

粗心的土坤並沒有細究，他開始講述自己的日程安排："我們今天先去一趟石佛二中，然後再去葉家坳看一看。"

"故地重遊，去重溫一下夢中情人當年居住的地方！"阿萍的口氣里有一點點的醋意。

土坤聽出來了，他呵呵一笑，拉住阿萍的手說："我是想，一回母校看一看；二可以親自去看一看葉蓮老師的當年的辦公室，也許能了卻一樁心愿，希望以後再不會有噩夢來糾纏我。"土坤似乎在自己自語，又像是在真誠地與阿萍交流看法："我不曉得這其中有沒有必然聯繫，或者說沒有什麼科學的依據，只是憑我的直感，叫第六感吧。就像我的恐怖小說里說的那樣，有時候這種直覺或許會更有用。這麼多年我總覺得葉蓮老師一直在向我暗示些什麼。可是我一個普通人，能幫她什麼忙？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千里迢迢來看看她以了心愿。"

"都這麼多年過去，葉蓮老師當年住的那間房子還可能存在嗎？即便存在，沒有鑰匙你怎麼能走進那個小屋呢？"阿萍考慮得更細緻。

"這隻有到了哪裡才知道，才能有辦法。"土坤說。

石佛鎮第二高級中學（簡稱石佛二中），坐落在石佛鎮西北角，是禹州地區一所有名的重點中學。四鄉八鄰的孩子小學畢業后，要通過嚴格考試，成績達到重點中學的分數線，才能被這所學校錄用。相當多的鄉村孩子因為沒能達到所要求的錄取分數線，而只能去普通中學就讀。石佛二中有極好的師資力量，生源也很充分，教師近百人，學生數千人，分為初中部和高中部。進入這所學校，如果一切順利，一個農村學生就會由初中到高中，最後升入到全國各地的大學。有人統計過，這所學校每年的大學升學率約在55%以上。

土坤曾經在這所中學讀書，而今將要舊地重遊卻別有一番滋味。

土坤和阿萍驅車往石佛二中走，兩旁都是些小街道，十幾年過去，這裡似乎沒有太大變化，老房子、老路、老牆，有的房屋和牆因為年久失修而更加破敗。土坤沒費多大事兒就來到石佛二中的大門口，但是很不巧，大門鎖著。土坤怪自己應該想到：現在是學校放暑假時間，學校沒了學生，為何還開門呢？！

在石佛二中學校南大門前面幾十米處，有一家理髮店。

土坤先走進去，阿萍站在門外向里瞧了瞧，一股說不出的異味令她不願跨進半步。

屋裡空空的，多年燒煤做飯，牆被熏得漆黑一片。

"有人嗎？"土坤大聲問。沒有人回應，土坤提高聲音又問了兩聲。

回答卻從門口阿萍的背後突然傳來，嚇了阿萍一跳。

"人在呢！"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毫不客氣地撥拉開阿萍，一瘸一拐地往裡走。"你是要理髮嗎？！"

在錯肩的剎那，阿萍看到這是一個50多歲的小個兒男人，精瘦，臉上坑坑窪窪的。眼睛很大，眼白多，眼珠黑而小。一股莫名的臭味撲入阿萍的鼻腔。"這樣的臭男人，一輩子娶不到老婆。"阿萍不由得在心裡暗暗地罵了一句。

"王師傅！"土坤立即認出進來的這個人，還是十幾年前的王拐子。

王拐子沖在門外的阿萍招招手說："外面的閨女請裡面坐吧，屋裡不幹凈，小心別髒了你的衣裳。現在學校都放暑假了，要不然我這裡可是最熱鬧的！"

土坤說："十幾前我在這裡上學，也在你這裡理過發！你的手藝不錯。"

王拐子呵呵笑道："小夥子會說話，瞧你現在的穿戴打扮像個發財的大老闆，請問你這是在哪裡發財？"

"在哪裡也沒發財，我靠寫書為生，掙些小錢，僅夠填飽肚子。"土坤說。

"噢，這個我懂，你成作家了。現在有些作家可有錢了，聽說陝西有個賈平凹，寫了個《廢物》，一下子賺了好幾百萬。娶三五個老婆不用愁，下輩子都花不完。"王拐子滔滔不絕地神侃。

土坤怕他侃起來沒完，就攔住問："現在，學校里還有人嗎？"

"有，還有幾個老師，還有侯丙魁那個老小子在看護校院。白軍儒白大校長有好些天沒見了，聽他老婆紀大姐說去了省城了。"王拐子說。

土坤說："學校大門掛著鐵鎖。我想進去看看也進不去呀！"

王拐子說："咱學校這破大門你還不知道，不是鎖人的，那門縫大得很，只要一側身就能過去，除非你是二三百斤的大胖子，將軍肚兒太大塞不進去就沒招了。"

土坤又與王拐子閑聊片刻，告辭。

車只能停在校門外了。土坤與阿萍走近學校大門，伸手一推，那大門果然裂開一條很寬的縫隙。他們稍稍一側身就從門縫中進入了學校。

校院里很安靜，看不到一個人走動。學生早放假了，少人踏的路兩旁和闊大的操場上長滿了茂盛的青草，有的草莖葉脈已有一人多高，把小路也掩蓋住了。

土坤和阿萍的闖入，引起了石佛二中護校員工侯丙魁的注意，但他並沒有聲張，而是悄悄地在後面跟蹤良久。當土坤他們橫穿籃球場，走到大廟的月亮形門口時，侯丙魁終於忍不住了："站住，你們倆要幹什麼？"隨著粗蠻的呵斥，侯丙魁緊走幾步來到他們面前，充滿敵意的眼光掃過土坤的臉，停在阿萍豐滿的胸上。

阿萍被嚇了一跳，她看到一個極其醜陋的50多歲的男人，一個眼圈爛而淤腫得只剩下一條縫兒，連眼珠子都看不見。另一隻眼努力大睜著，充滿了淫邪。

土坤上前一步說："你就是學生食堂的老侯——侯丙魁師傅吧？"

侯丙魁詫異地後退一步，瞪著通紅的小眼睛問："你們是誰？你們不像是這小鎮上的人，如何認識我？"

阿萍一指土坤說："他原來在這所中學讀過書，離開學校很多年了，如今只是想回學校來看一看。"

聽了阿萍的話，侯丙魁的態度才緩和下來說："我早不在食堂里做了，現在是這所學校的總管，這所學校里所有的庫房都歸我管。"

土坤眼睛一亮："啊呀，那你是高升了，恭喜恭喜啊！"

侯丙魁嘿嘿笑了："借你美言！不客氣。你們有什麼事嗎？"

土坤問："能不能這樣說，這所學校里所有公共房門的鑰匙都由你掌管著？"

"那當然！這些傢伙什兒就掛在我的腰上。"侯丙魁啪啪拍了拍自己的腰，臟污的衣服下面果然掛著長長短短的一大串鑰匙。侯丙魁眼睛向上翻了翻，很有"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得意。

"那麼，如果我想進當年我們那座教室里坐一坐，只用請你允許就可以了！"土坤看一眼阿萍，阿萍從土坤的臉上看到了他打鬼主意時的慣有表情。她太了解這個男人了，因為了解，所以才為他著迷，才深深地愛他。

"可以這麼說吧！"侯丙魁有些得意忘形了。

土坤趁熱打鐵，又提起學校從前的事兒，比如那一年一間學生宿舍著火，全校的人端著盆、提著桶，甚至拿著飯碗去端水滅火。以及從前一些在學校中響噹噹的人物名字，侯丙魁居然也認識並記得，兩人關係很快親密融洽起來。

土坤拍拍侯丙魁的肩說："老侯，咱倆總算有緣分，你是我回玉佛鎮遇到的第一個熟人。今晚我請你喝酒，如何？"

"那，那合適嗎？"侯丙魁略作推辭，就興奮地答應下來。

土坤說："老侯，我們先到學校里隨便走走看，晚上七點我來找你，咱們一起喝酒。"

"好、好！我就住在學校南大門西邊，站在校門口你只要喊一聲老侯，我准能聽得見。白校長說我的耳朵比老鼠的耳朵還靈！呵呵。你們隨便在學校看吧，我這老胳膊老腿就不陪你們了！"侯丙魁說著，眼睛又往阿萍高聳的胸脯上貪婪地掃了掃，努力咽了口臭吐沫，轉身哼著小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