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夕陽銜山,倦鳥歸林,農人們也自田間荷鋤而歸,與家人團聚閑話家常去了。

這裡是大通邑,最有名的富戶即是「龍鳳閣」,它當然很大,等級分得極清楚,銀帶子之司有專屬的院落,也有幾處專供他們使用的練武廳,樓二太爺及樓九爺更是這兒的特殊人物,樓文龍特地辟了一處給他們專用,其他人是不得擅入的。

天色微黑,武廳壁上插了二三十枝兒臂粗的巨燭,亮如白晝,但此時卻被陣陣呼嘯的強風吹得一明一滅。

只見兩條人影旋轉個不停,根本無法瞧清其面目,兩人一式黃袍,腰間銀帶子十分耀眼,隨著旋轉,彷佛會發出一圈圈漂亮的銀光。

向來不容外人擅入的武廳,角落裡的一張太師椅上卻有一人閑適的坐在那兒,黑衣散發,除去秦快沒有第二人作這種打扮,身旁小几擺著幾碟乾果,他正享用不盡,偶而瞟一眼場中二人的拚門,大多數時間卻用來閉目養神吃食。

右手一伸,取一粒紫葡萄丟入嘴裡,皮也不剝,閉著雙目似乎在享受那股滋味,陡地—

—。

那兩條人影宛如比翼之鳥,連魂之魄,形影相系齊齊攻向秦快,速度之疾有若流星,掌勢之勁足可開山劈石,兩人彷佛均使足功力想一舉消滅秦快。

奇怪的是秦快死人似的沒有感覺,全身動也不動,似乎想靜待以斃,無視於猛勁攻來的兩人,嘴角甚至還泛起一絲不易為人查覺的笑意。

兩條人影宛如被秦快的舉動怔住,又去勢已疾不易撤掌,人影乍分,將掌風一舉印向牆壁,「轟隆」二聲,牆上被震出兩個大洞,壁上燭火也受掌風波及,擊滅了十來把,室中頓時暗多了,但還算很明亮。

秦快緩緩睜開半隻眼,吐出葡萄皮及子,懶洋洋道:「晚風拂身兮,不亦快乎!這撈什子武廳建得密不通風,簡直會將人悶死,這樣破了兩扇天窗不是舒爽多了!」

動武的二人,一是白髮如銀的老者樓思正,一是中年書生樓文懷,兩人一臉的汗,跟秦快悠悠哉哉比起來相差甚遠,樓文懷啼笑皆非道:「說什麼風涼話?為什麼不閃避或迎擊?」

秦快搖著頭,慢條斯理道:「無能為力,兩面夾攻無處可逃,迎擊則兩方受力大大吃虧,不如靜待其變有利。」

樓文懷坐在另一張太師椅,笑道:「我和二叔的掌力同時落在你身上,又有什麼利可圖?」

見牆壁的兩處大洞,秦快也不禁暗中吐舌,道:「到時就兩腿一伸,跑去跟閻王下棋喝酒,免去世間煩憂,陰間逍遙任游哉。」

樓思正和樓文懷哄堂大笑,樓思正笑罵道:「你小子就會賣乖,其實你早算準了我們不敢傷閣主的繼承人,任由我們出醜去。」

「不敢,二太爺沒的冤死人,其實俺暗中捏了一把冷汗,只是不好意思被你們知道,故作瀟洒罷了。」秦快道。

樓思正笑了,樓文懷則不饒人的逼問秦快:「你也未免太老實了一點,當時你口中含有東西,何不將其吐出阻去我們的勁力?」

「萬一被反震回來,吃虧的又是誰?」秦快反問這。

「總比坐以待斃好吧?」樓文懷道。

環視二人一眼,秦快輕輕的道:「在下明白你們一直想逼俺動武,可惜俺總是提不起勁,閣主遂送俺來此旁觀你們比試,還是一點效也沒有,樓家武學雖深奧,無奈在下總感到格格不入,練不起勁。」

樓二太爺樓思正沉吟道:「小兄弟,你和閣主既不是義父子,也非師徒關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全家上下除閣主外,無一人不迷惑,閣主又不肯多作解釋,你能否解開老夫疑竇?」

秦快想了一會,很誠摯的道:「二太爺和文懷兄都是可信任之人,能說的話,在下早據實以告,實在是必須守口如瓶,否則將危害到另一人的性命,萬乞二人諒解。」

樓思正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道:「你說你被人威脅?那人是誰?是不是閣……」

老人沒說下去,但大家都明白他指的是誰,秦快不置是否的道:「二位的關心,在下承情,只是不要為在下擔誤寶貴的光陰,繼續練武吧!」

他這一說,二人都是老練之人,知道多問無益,樓文懷打蛇隨棍上,笑嘻嘻道:「甭練了,再比十年還是贏不過二叔。」

樓思正呵呵大笑,指著樓文懷笑道:「你就生了張巧嘴,雖說不是肺腑之言,還是捧得二叔心懷舒暢。」

「二叔的功力堪稱『龍鳳閣』一絕,小侄那兒比得上,絕不是有意捧二叔。」

樓二太爺思正一整面色,道:「你錯了,閣主的功夫比老夫高,老夫只是痴長歲數。」

「閣主的功力到底有多高?」樓文懷詫異道。

「他接繼閣主之位時,已經和老夫不相上下,可說是練武的奇才,『龍鳳閣』第四代弟子就以他資質最佳,嫡傳兄弟十六人以他練功最好,再下來就是你,資質、膽略均不亞於他,因他年紀最大,所以由他接位。」

「他是老閣主親生,理應是他繼承。」

「我老人家可不吃這一套,江湖是重實力的地方,樓姓外姓全一家,有本領才要緊。」

說著將眼睛瞄向秦快,秦快懶懶的道:「在下本事普通,二太爺不要對俺抱太大的期望。」

「試試如何?」樓思正道。

秦快沉思,樓文懷激他道:「連比試的勇氣都沒有?還是怕泄了底?」

秦快凝視著他,吃吃笑道:「雖然明知你用的是激將法,俺還是忍不住要受你一激,捨命陪君子了。」

說著長身而起,樓思正也隨即起身,二人齊躍場中,秦快拱手道:「在下擅於兵器,二太爺不如也取出兵刃比試。」

「好,就在兵刃上見長短。」—

樓思正用的是一對判宮筆,江湖人封他一個外號「子午神判」,以讚揚他在判官筆上的功夫,有如閻王小子要你幾時死,絕不容你逃過一樣。

秦快撤出短刺,然後緩緩的道:「在下還有一根長刺未出,二太爺在躍出在下短刺範圍之際,小心長刺會追隨於后。」

「子午神判」樓思正怔了怔,道:「你為什麼要告訴老夫,是自信老夫躲不過你的襲擊?」

「二太爺一定躲得過,只是二太爺二根兵刃均亮相,在下隱藏長刺似乎有點卑鄙。」

樓思正呵呵大笑,這位「子午神判」笑道:「你真有意思,不失光明磊落的男子漢作風。」

「承二太爺誇獎,小子先放肆了——」

話聲未了,秦快的短刺巳在一閃之下先到了樓思正的太陽穴邊!

樓文懷禁不住低呼一聲,他如何想得到秦快一出手就朝人要命的地方招呼。

猛偏身,樓思正的反應亦是快速至極,幾乎就在他偏身的同時,燦爛如銀的判官筆的光影,已跟著削出!

秦快暴移六步,恰巧躲過了樓思正雷霆萬鈞的十二筆!

點點頭,樓思正讚賞的露齒一笑:「反應快,的確有二下子,難怪閣主欣賞。」

「請二太爺繼續指點——」

秦快根本不讓對方有機會多開口,烏光的刺影,一陣密似一陣的漫天壓下,縱橫的刺影將虛實溶為一體,使真幻合成一片,動作之快,可知他平日很勤快的練武。

樓思正卻也毫不含糊,從年少至白髮如銀,見過的陣仗太多太多,令他養成一股漠然的心境,尤其對敵時,那份鎮靜就足以讓剛出道的雛兒羨煞。

那一雙判官筆輕點慢迎,以慢打快,卻還是被秦快逼得連退數步,樓思正被激起雄心,大喝一聲,一對判官筆揮舞得疾了,此時完全是以快打快,完全在秦快計算之中。

「這才是,二太爺,快打快攻方合在下胃口。」

狂笑一聲,樓思正身形旋迴,七七四十九筆繞舞翩舞,他動作如電,又狂風驟雨似的九十九筆直往秦快點去!

秦快也沒料到這老人一發起性前後差這麼多,硬被迫退數步。

當然秦快是喜歡主動的,左手的短刺划個圓弧,飛起翻抖,直指樓思正眉間!

樓思正身形暴斜而起,大旋轉,雙腳齊蹴秦快胸腹!

秦快暴退數步,長刺倏地自右掌抖出,直向樓思正雙腳捲去,端的是出沒無常,誰也沒看清他自那兒撤出長刺。

樓思正雖曾得秦快警告,還是嚇出一身冷汗,萬一真箇被秦快長刺捲住腳踝拖倒於地,那真是——掬盡三江水,難洗今朝滿面羞了。

如今一來卻激起「子午神判」的火氣,卻冷靜如故,兩道芒刺交叉飛掠,疾速及沉穩,秦快亦驚於他的鎮定,長短兩根遊魂刺配合巧妙,有一招破一招,不搶先了。

樓思正居然報復起秦快,道:「這才是,小兄弟,老夫喜歡慢打穩攻,因為這樣才不至於大意失荊州。」

秦快微微一笑,十分有禮的道:「二太爺教訓的是,在下也有同感,只是太浪費時間。」

樓思正不悅道:「比武時那還講究時間長短,總是分出勝負才算。」

「一定要如此么?」

「不錯。」

「可是在下記得,二太爺同文懷兄對打時是一味以快打快,換了在下為何就變慢?」

「你們個性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願聞其詳,二太爺指教。」

「快打方能激起文懷的本能全力反搏,對你卻須慢攻,方能迫你使出全力,不知老夫說得對不對?至少老夫覺得你的勁道一次比一次強。」

秦快臉色變了變,顯然被說中了,道:「不愧是前輩高人,見識自是不同,在下同二太爺一比,有若雲泥之別,慚愧!」

「不須太謙,老夫在你這年紀,根本沒有你武功的七成高,你算是異數,資質不亞於閣主,說起來老夫十分殷羨於你,這是老天具來的優點,任誰也無法改變。」

「二太爺高捧,原是想安慰在下。」

「老夫要安慰你什麼?」樓思正瞪眼道。

「比慢攻,在下內力不及二太爺深厚,非輸不可了。」

「你這傢伙可古怪,可是生有透視眼?」

「在下是從二太爺漸緩的勁道中得知。」

在一旁觀看的樓文懷可是悶氣之至,場中二人一招一式遞還,實在沒啥看頭,邊談邊打簡直將比武當兒戲,突然靈光一閃,長身而起,笑道:「二叔和秦兄弟這種比法何時了結,不如不才也加入,來個大混戰,有興趣得多?也可激起雄心萬丈。」

樓文懷正要下場,樓思正已道:「你說得太遲了些,小兄弟不比了。」

「怎麼不比了?」樓文懷詫異道。

樓思正和秦快一齊躍開,樓思正盯著秦快道:「你心中有事,不比剛才專心,為什麼?」

在這老人面前,秦快真有無所遁形之感,道:「閣主要在下日落時去一趟,不想給二太爺看出來。」

樓思正微微一笑,揮手道:「那你就去吧,年輕人就是這樣,心中一有事,任做什麼也難以專心。」

秦快向二人告辭,出了武廳,直朝樓文龍的住處走去,突然有一人迎面而來,卻是王大川,他顯然很急,見到秦快就像溺者抱住一塊木板,呼口大氣道:「我的好少主,你可瀟洒得緊,連閣主的吩咐也敢當耳邊風,閣主只差沒生吃了我們。」

原來秦快雖和樓文龍關係不明,但「龍鳳閣」中人依舊尊呼他「少主」,跟他較常來往的樓思正之流,就昵稱他兄弟之類的以示親近。

秦快來這兒月余,常有意無意的親近王大川及「神鞭」程九如,所以樓文龍遂乾脆要王大川服侍秦快,秦快做得不留痕迹,所以狡猾如樓文龍也看不出他們早就相識。

微蹙眉,秦快不悅道:「不過慢個一刻就發火,直當在下是囚犯不得誤時。」

王大川不敢與秦快并行,微退後半步,道:「閣主找少主可能有什麼大事要相商。」

「不要叫俺少主,刺耳極了。」

秦快心知樓文龍找自己不會有什麼大事,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那件事」,只是他不好對王大川說,心中又很煩悶,隨口跟他閑談。

王大川深不以秦快之話為然,道:「閣主既然準備將大位傳與你,你就是少主,閣主也吩咐眾人如此稱呼。」

「你知道俺是不可能照他所說的去做。」

「過過癮也好,而且我大川仔是絕對支持你,由你來繼承,絕不比樓九爺遜色。」

「你們不是都喜歡他接位?」

「話是這麼說,但咱們有師徒之情,我自然是站在你這邊,為你助陣了。」

「可惜在下沒有那種才幹,會讓你失望。」

「不,我相信你絕對可以勝任。」

「無奈在下有三怕。」秦快聳肩道。

「三怕?」王大川疑惑的重覆一次。

「一怕管人,二怕被人管,三怕同娘們打交道。」

王大川強憋住笑意,附近有不少弟子,他不敢太放肆,只有吃吃笑道:「一怕二怕我還想像得出,第三怕我很不以為然,那二隻母老虎對你不是服服貼貼?」

「就是這樣才糟糕。」秦快苦笑道。

「王大川仔可給你弄迷糊了,女人服貼還不好?」

「她們怒顏相向,俺自然可以不客氣,若是她們溫柔以待,就不好意思扳起臉,只好任由她們擺布了。」秦快彷佛很有經驗似的感慨道。

王大川聽了又想笑,道:「少主說得多可憐呢,人家羨慕你都來不及呢!」

「那些人一定是瘋子。」

「有問題的恐怕是你自己。」王大川細聲應道。

秦快聽見了也不辯駁,走進一棟樓宇,全樓以大理石雕砌,十分宏偉雄壯,這是樓文龍的居室「卧龍居」,目下秦快也住在這兒,雖然不是他自願的。

王大川自然沒跟進去,秦快穿過廳堂,走進一條小甬道,幾十來步,就到樓文龍的書房,秦快敲門進去,眼前的情景只氣得他差點咬碎一口鋼牙。

樓文龍獨自進食,椅旁卻跪著一名瘦小的漢子,那名漢子毫無抵抗力的被樓文龍以腳尖抬起下頷,本能的張開口,樓文龍口中吐出一口穢酒噴那漢子嘴裡。

無論誰見到這副情景都會氣憤,簡直將人性尊嚴丟在地上踩,何況那名漢子,正是秦快視為如兄如父的劉通包。

見到秦快,樓文龍才緩緩收回腳,指著身旁椅子,道:「你一定還沒吃,坐下來一塊兒吃吧!」

秦快拍開劉通包穴道將他扶起,怒視樓文龍道:「剛才那是什麼意思?你給俺解釋個明白。」

「你在對誰說話?」樓文龍瞟了他一眼。

「一個人神共憤的畜生!」

「你不後悔說這句話。」樓文龍冷笑道。

秦快氣憤的落座,挾起一片牛肉塞進嘴裡,道:「你也不必老是拿老劉的生死來威脅俺,今天的解藥呢?你憑什麼虐待老劉?」

劉通包滿臉屈辱之色,強笑道:「今天的解藥服過了,少爺你別老是為我操心。」

秦快輕嘆一聲,抱歉道:「都是俺來得太晚,這老混帳才拿你出氣。」說著將劉通包按下來一塊兒吃飯。

樓文龍氣得直瞪眼,尤其跟劉通包一塊兒同食更令他感到莫大的屈辱,更可恨劉通包沒有絲毫窘迫之態,跟秦快嘻嘻哈哈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很快就忘了剛才的受辱。

七八道佳肴很快的被秦、劉二人掃進一大半,秦快偶爾瞟見樓文龍不肯舉箸,詫異道:

「閣主怎麼不吃?」

「我不餓!」樓文龍賭氣似的道。

點點頭,秦快恍然大悟道:「說得也是,像閣主這麼尊貴的人,隨時隨地都有人準備吃的侍候,吃飯自然沒胃口了。」

被他們一說,樓文龍倒成了饞嘴的人,卻也無話反駁,只有乾瞪眼了。

輕啜口酒,秦快慢條斯理道:「你侮辱老劉,所以俺也讓你受點氣,如今相欠不多,你有何指教不妨請說。」

樓文龍暗調勻呼吸才能抑制自己不生氣,道:「等你吃飽,這厭物走了再說。」

「閣主若想同在下談事情,言語之間最好不要辱及俺的朋友,免得大家臉色不好看。」

秦快口氣十分不悅的道。

劉通包感激的朝秦快笑笑,樓文龍怒道:「你一而再為這厭物惹怒老夫,所有的人都會認為你是傻瓜、白痴,不知輕重。」

「別人怎麼想,干俺屁事?在下只知憑良心做事。」

「良心?老夫如此優厚於你,你可曾感激過?」

「要人感激的優待,表示你另有所圖,俺只好當作不會感受,免得被你算計。」

「氣死老夫,你這小混帳……」

「你愛罵就罵,可彆氣壞自己。」秦快悠然道。

「媽巴羔子!」樓文龍忍不住出口髒話,道:「你這小混帳一張嘴真能氣死人,老夫恨不得能撕爛你那張嘴,狗嘴也比你的可愛。」

秦快環視屋裡一眼,低聲道:「還好,附近沒有本家弟子,否則閣主這副模樣給他們看見可不大好。」

樓文龍這才驚覺失了態,又忍不住道:「碰上你這小子,老夫就難控制要發火。」

「閣主的定力還有待加強。」秦快冷冷的道。

「你……」樓文龍正想發火,忽然驚覺秦快一定是故意氣他好為劉通包報仇,也就不氣了,以免再上當。

等二人吃飽,秦快要劉通包先回房休息,他遲疑道:「少爺,你要老劉回那個房休息?」

「自然是俺的房間,你一定好久沒睡好吧?」

樓文龍冷笑一聲,道:「可不能如你的意,他是老夫的重要人質,放他同你在一起,逃走了怎麼辦?」

「閣主的毒藥不是足以控制他的行動?」秦快冷笑道。

「話雖這麼說,有他在身邊,心裡總是踏實點,至少不用擔心你耍花樣。」

「你不怕俺將此事告之全閣弟子?」

「這樣一來吃虧的是貴友,老夫倒不畏懼什麼。」

秦快凝視著樓文龍,樓文龍也不懼他的目光,道:「你鬥不過老夫的,只因你太重感情,在沒有解藥的前提下,你不敢輕舉妄動。」

秦快哼了哼,只好任由樓文龍將劉通包關進書房的一間秘室里,劉通包回首道:「少爺,禍從口出,病從口入,切記!」

秦快心中瞭然,劉通包在警告他不可說出駱喬鷹迫他出山的原因,他自不會說,暗道:

「俺可不會傻得拿條繩子套在自己頸上逼自己上吊。」

關好秘室的門,樓文龍命人收下殘食,又送上兩杯香茗,待來人走遠,才道:「你到現在還不肯認老夫作義父或師父?如此一來,老夫自然不會再拿那厭物威脅於你,只因沒有那個必要,至時你我是父子師徒關係,任你也不敢背叛於我。」

秦快眼盯手中端的官窯脫胎滇白蓋碗,煙氣尚在直冒,眼睛不禁朦朧起來,根本沒去注意樓文龍說些什麼。

在樓文龍看來倒成了他不答應自己的要求,心中有氣,大喝道:「我問你,到底學不學老夫的絕學?」

秦快望了他一眼,漠然道:「俺不肯拜你為師,你還肯獻出絕技?」

樓文龍毫不考慮的點頭,其實他心中另有一番心思,暗忖秦快只要學會他的功夫,依秦快重感情的個性,最後一定會補行拜師大禮,結果都一樣的。

無奈秦快卻興趣缺缺,道:「俺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你會除去排外的心理而下令由在下繼承閣主之位,其中有些兒機關,俺不明白你怎會突然改變得這麼快?」

「『求才若渴』這句話你聽說過沒有?」

「『龍鳳閣』有的是人才,這不成理由。」

「他們都不如你。」樓文龍搖頭道。

「文懷兄呢?」

「還是比不上你,你就別再固執了。」

秦快凝視著樓文龍,樓文龍彷彿被看穿心思似的移開目光,不悅道:「你最好將駱喬鷹的計劃告訴老夫。」

「他有什麼計劃呢?你為何問這些?」

「『洗滌山莊』的態度愈來愈不友善,老夫焉能不防範著點?」樓文龍避重就輕道。

「只要『龍鳳閣』沒有虧負他們,任他們再發威也只是雷聲大雨點小,有啥屁用?」秦快心中暗暗嗤笑。

「『龍鳳閣』自然沒做過虧心事,只是……」樓文龍激動的道,說一半又及時收住。

「只是什麼?」秦快卻不放過他,逼間道:「難道你做過對不起他們的事?」

「你在胡說些什麼?」樓文龍喝道:「須知我雖然欣賞你,卻也不許你出言辱及老夫,否則別怪老夫翻臉不認人。」

「只要你沒做,何必發這麼大的氣?」秦快冷笑道。

哼了一聲,樓文龍突然換付笑臉,道:「姓駱的三兄妹的一身武功,都是令尊令伯所傳授,老夫說得對不對?」

秦快像是突然被毒蛇咬上一口似的嚇一跳,瞠目結舌,他想不出誰會將這事泄漏出去。

樓文龍卻十分得意似的笑了,道:「老夫手下能人奇多,想探知這種事是舉手之勞。」

「從誰口中得知?」

「一個酒鬼。」

秦快恍然大悟,喃喃自語道:「也只有他才會喝酒誤事,只要派個人請他喝個半醉,什麼話吐不出口?」

「你也不必怪他,酒鬼的毛病向來不少。」

「不幹俺的事。」秦快表明立場道。

「老夫這事卻跟你有極大關連。」

秦快投過去一個問號的眼色,樓文龍一字字道:「你對『合和劍法』知道多少?」

秦快自牙縫間「嗤」的一聲笑出來,道:「俺說咧,你那會沒有條件將大位傳給外姓人,原來是這麼一同事,也難得你有耐心苦等月余才說出,你的用意是不是等俺告訴你一切,然後再尋個借口將俺趕出?」

喝茶潤潤口,秦快又道:「可惜你打錯了如意算盤,俺對『合和劍法』一無所知,沒有辦法告訴你什麼。」

「令尊二人會不將它轉授於你?」

「實際上俺在山上練武期間,完全不知道家父二人在傳授另一家武功,他們也從不提起,俺一身所學完全是二位老人家的殺人絕學中幻化出來的。」

「老夫卻不信會有這麼光明正大的人。」

「閣主一身修為深不可測,難道還會有所懼?」

「駱喬鷹不知練得如何,駱志寒在『合和劍法』上的修為卻已到足尊劍的祖師爺。」

「那也是多年前的事,這些年來,在下相信閣主也一直在求進步,何懼『合和劍法』?

再則二位同屬白道,又是前後輩之差,難道會打在一起?」

「你真的不知?」

「的確不知,在下向來不擅於撒謊。」

樓文龍像是相信了他,頓了頓,道:「如果老夫要你設法拿到『合和劍法』的劍譜,你辦得到么?」說著一瞬不瞬盯著他。

秦快驚得差點將手中的茶碗摔著地,不敢置通道:「你要俺去幹這種事?你忘了你是什麼身份?」

「你若不願做,也可到『洗滌山莊』逼駱喬騰使出『合和劍法』同你動手,再記住其中危險處,回來告之老夫。」

「你讓俺覺得白道和黑道沒啥兩樣,甚至更為卑陋,披著英雄外衣做土匪勾當。」

「隨你說好了,老夫相信你不敢宣揚出去。」

秦快忍不住要發火,樓文龍又道:「當然,你也不敢顧忌那厭物的安危,會乖乖照老夫的要求去做。」

「氣死俺,總有一天俺會連本帶利要回來。」

「不會有那一天,至時你一定會屈服於老夫的掌下。」

秦快此時只有隱忍不發,冷道:「你要俺以什麼身份、什麼理由上『洗滌山莊』?」

「聽話的孩子才討人喜歡。」樓文龍笑道。

「少廢話!」

朗笑一聲,樓文龍道:「而今你是『龍鳳閣』的少主身份,對於他們的不友善舉止,自然有義務去問一聲。」

「這點事只是你們這方的感覺,並無實際證明,就算要問,隨便派個人去就成,少主親自上門,沒的讓人笑話你們小題大作,成為街坊飯後的談笑資料。」秦快心中不舒服之至,口舌之間就毫不留情,極盡尖酸刻薄之能事。

樓文龍可不這麼想,道:「你同他們是舊交,由你去自然最好,再則也可連絡兩家感情,甚至來個親上加親。」

「你有那個侄女嫁不出去?還是侄兒娶不到老婆?」

「駱喬馥那娃兒容貌艷麗,家世又好,當咱們少主夫人是匹配得過,而且你們早就相識,這不是親上加親?」

「俺可不知道你們同他們是什麼親戚關係?」

「親乃指近親,原本就親近的朋友結成夫妻,不算親上加親?」

「俺的事不勞你操心。」秦快沒好氣的道。

樓文龍只是意味深長的一笑,秦快又道:「駱喬馥被你囚禁的期間,可曾向她詢問『合和劍法』之事?」

「『合和劍法』必須是一個人兩個心才練得出來,也就是必須有一心兩用的本能,那對孿生子雖然資質相當,又有股奇異的心靈感應,卻無法一人兼練二種劍法,也就是說他們孿生子結合一起,『合和劍法』的威力才會發出,單獨一人使劍同普通劍法沒啥兩樣,問了也是白饒,不如做個好人,放她一馬。」

「對你來說自是沒啥稀奇,也幸好如此,否則去了就不好說話。」

「好了,你該回去準備,想帶幾個人同往?」

「就俺一個人去,人多反而壞事。」

沉思了一會,樓文龍方道:「就依你,只要達到目的就可,不過,你要記住,若一無所獲,小心老夫會撕票。」右掌一握,「喀啦」一聲,手中茶碗碎成片。

「撕票」黑話兒的意思就是殺死人質。

秦快默然,回到自己房裡,輾轉不能成眠,索性起身運功,運轉十周天,神台清靈,煩惱好像也一掃而空,一會見就呼呼入睡。

次日清晨,秦快就啟程前往「洗滌山莊」,不過,他先到「財生藥店」轉了一圈,他走後半天,就有位青年書生和位俏書童也出現在往西北的官道。

時間如白駒過隙,趕了十來天的路,秦快風塵僕僕出現在豫境地面。

巧幸正碰趕集的日子,鄉下人也都擠進城湊熱闌,人人磨肩而過,吵雜不堪,就算原本不認識的人,此時也有現成的話題好說,這擔鹽要多少米來換啊……

擠來擠去,秦快被擠到一個算命攤見面前,算命的是個瘦小老頭兒,雖然他坐在桌后椅上,給人的感覺還是瘦小,比一般斯文的南方公子更顯瘦弱。

小老頭兒自然也想藉人多撈一筆,招呼秦快道:「客官算個命吧,不靈不要錢。」

這種老掉牙的話根本吸引不了秦快,算命的又道:「反正現在人正多也擠不出去,就算花幾個銅板買個座位坐也不差吧!」

秦快坐下了,因為他實在被擠得很煩,算命的又道:「公子眉宇泛憂。可是親近的人出了意外?」

秦快怔了怔,這不起眼的小老頭真靈不成?刁難道:「不,是少爺本身有一大堆麻煩,你算錯了。」

「我小老頭兒雖不敢自詡鐵口直斷,但江湖飯吃多了,什麼樣的人遇到什麼樣的事會有什麼樣的表情,我卻自信不會看錯,公子濃眉方耳,步履沉穩中帶著輕快,表示是個心胸開朗之人,若只是本身煩惱理應不會放在心上,至少在人前不會現於顏色,而今眉宇泛憂,不是家中有人命在垂危就是出了意外,連帶公子也惹了一身煩惱。」

這算命的小老頭兒一番話真箇說到秦快心坎上了,他可不是為了劉通包的遭囚而招來一堆煩惱?不禁對眼前這不起眼的小老頭另眼相看。

算命老者卻似乎不大愛讓他盯著看,輕咳道:「被我說中了是不是?其實這全是公子本身的一舉一動所顯露出來,有心人細思觀察就不難看出,所以你也不必太驚奇!請你伸出掌來,讓小老漢看看。」

秦快好奇心已被勾起,攤開左掌於桌上,算命的似乎眼睛很差,俯身眼睛都快貼在秦快掌心看紋,如此一來,秦快卻可看見他的後頸蠻白嫩可愛的,似乎不像一個老頭子該擁有的,正欲說什麼,算命的大喝一聲打斷他的思路,有點不懷好意的道:「公子命犯桃花,不只會娶一房妻子,齊人艷輻,你命里該享,真是好命啊!」贊人家命好,自己卻不大高興。

秦快立時忘了他脖子的異狀,不快道:「這種不可捉摸的事情,你信口胡吹,俺如何辯駁?總須說個現成的好令人倍服。」

「現成?容易!」算命的又道:「小老漢說你命犯桃花你不服氣?你倒不失為君子啊,可惜你這君子是當不久,一切早已命中注定,你縱慾專情於你意中人,卻另外有二名女子令你狠不下心置之不顧,對不對?所以你心情煩亂的原因之一是怕意中人不高興,說你三心二意,是也不是?」

秦快聽得瞠目結舌,算命的何等會察顏色,又道:「不過,你也不用太煩心,命中如此,通常女人都會認命,唉,可憐!」

說著不禁唏噓感慨起來,秦快詫異道:「先生如何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是商業機密,恕不可對人言,反正小老漢沒說錯是不是?」

將一雙清澈的目光酊著秦快臉上,秦快突然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也被他看得面龐發熱,被人說破心事通常是很難為情的。

「先生可謂神人,說得一點也不差。」秦快尷尬道。

瞪了秦快一眼,算命的冷笑道:「你也不必太難為情,很多人羨慕你都來不及哩!」

「先生何必出言譏刺,須知靠嘴吃飯的屬江湖末三流,得罪客人與你有什麼好處。」

算命的「嘿」了一聲,上下打量秦快一會,道:「公子最近飛黃騰達,春風得意?難怪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

秦快哈哈一笑,道:「說在下飛黃騰達,對了一半兒,若說春風得意,先生就該自打耳光了。」

「怎麼說?」算命的很不服氣。

秦快好不容易找個人解悶,拐彎抹角道:「今日來到貴寶地,不巧遇上一名開口就命中在下要害的算命老頭子,說俺心中有煩憂形之於色,後來又說俺春風得意,宛如無憂快樂,這不是自打耳光么?」

算命的裝作沒聽見,輕咳一聲,道:「公子想不想測個字?算算日後的前程。」

秦快眼見人潮不退,就提起筆醮飽墨汁,在紙上龍飛鳳舞寫了一個大大的「快」字。

算命的拿起紙左看右看,過了一會,喃喃道:「快嘛,這個字就是很快的意思……」

「嗤」的一聲,秦快忍不住笑出來,算命的瞪眼道:「怎麼?我小老漢那兒說錯了?為何你笑得如此不敬?」

秦快又發覺這算命的生起氣來反而更令他感到熟悉,只是沒用心去想,念頭一閃即過。

「在下失禮了,先生繼續算吧!」秦快忍笑道。

算命的「唔」一聲,又將目光落於紙上,緩緩道來:「快本來就是很快的意思,你寫這個字表示你心中極想很快的解決煩憂對不對?」

秦快是不想讓他難堪,但還是忍不住又笑了,道:「你這不是在廢話么?老天爺,呵呵……」

好久以來,秦快沒有如此暢笑過了,未想在此遇上一個這麼寶的神秘算命老頭兒,惹得他哈哈大笑,試問有煩惱的人誰不想很快的解決它?

算命的倒很欣賞他的笑似的點點頭道:「年輕人就該常常大笑,清平世界會有什麼天大的事情不能解決,值得你愁眉苦臉?」

「別他娘的倚老賣老,真正可笑!」

「粗魯!」算命的教訓道。

「你這做生意的倒真怪,一再開口得罪客人,你是不想混啦?」秦快詫異道。

算命的冷冷一笑,吊兒啷噹道:「小老漢身家底子厚,恰逢今日趕集,出來看熱鬧,順便找個沒事忙的解悶見。」

的確,今日趕集,大伙兒都忙,也只有秦快閑得坐下來算命。

秦快好氣又好笑,又不好跟他計較,起身道:「在下該付你多少算命錢?」

「說了你兩句,就氣得想走?現在的年輕人真不懂得敬老尊賢。」算命的不勝感慨道。

「到底在下該付你多少錢?」秦快不想跟他解釋。

算命的掐指算了好半晌,才慢吞吞道:「一文不嫌少,千金不嫌多,你就隨隨便便放下一二百兩銀子算了。」

在當時,鄉下農家自種自耕,什麼都靠自己,所以全家人一年的用度都不必二十兩銀子,就算女兒賣給人當奴婢,一個月的工錢也不過幾百文或幾吊錢,得寵的才有一兩二兩的工錢,這輩子恐怕難得見到一整錠的十兩銀子。

當時貧富懸殊極大,有錢人花錢極奢,江湖人四海慣了,但也從來聞所未聞算命的要求一二百兩的算命錢。

秦快感激他讓自己心情舒暢不少,詫異的再詢問一次,聽他的要求還是那麼多,伸懷取出一張銀票給他,足兌白銀二百兩,好像付這麼多錢是理所當然,不覺得肉痛。

小老頭兒挾起銀票看也不看就塞進懷裡,道:「瞧你的長相也不像是亂開空頭銀票的人,小老漢姑且信任你一次。」

「你錢賺夠了,能不能說點好聽的?」秦快沒好氣道。

算命的叫住想走的秦快,道:「看你這麼慷慨,小老漢免費透露一個先機,你將有貴人相助,煩惱會迎刃而解。」

說著又拿出銀票看了看,不好意思的笑道:「說真的,小老漢只是信口亂開價,沒想到真有傻瓜將大把銀子拱手送人。」

秦快給他搞得啼笑皆非,臨走前丟下話來:「俺也沒想到會遇上你這麼貪婪的老混球!」

他壓根兒不相信算命的所說的「先機」,忖道:「什麼貴人相勸?—完全一派胡言,還不是想再趁機敲詐,真是貪心不足的老混蛋。」

他也沒想到這市集會這麼長,好像永遠走不出去,被人海所吞噬似的,只好耐住性子慢慢熬出去,好不容易看見「海岸」,不禁加快腳步,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女孩兒吃痛所發出的怒氣道:「那個不長眼的冒失鬼踩痛姑娘,還不給姑娘道歉?」

秦快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踩到人,要命的還是位姑娘,聽口氣不是好欺負之輩,不禁尷尬萬分正想致歉,不料雙方正眼一朝上,齊齊發出驚呼聲,更怪的是秦快陡地一把摟住那姑娘騰身躍出人海,不顧眾人驚異之聲。

「天老爺,小嬙,怎麼會是你?」

原來倒霉被踩到腳的是「妙手小如來」丁嬙,秦快見了自然驚異,放下她忍不住就問。

丁嬙狠狠瞪了秦快一眼「報仇」,才悠悠道:「是我很不對勁?還是很失望沒有碰到你希冀的美人?」

秦快不想丁嬙一見面就話中帶刺兒,詫異道:「你是怎麼回事?在下那兒得罪了你?」

鼻尖動了動,丁嬙冷笑道:「得罪我算什麼大事?我一沒顯赫家世,二又不比人家美艷,怎敢高攀你貴公子。」

秦快心中若有所悟,道:「你是不高興在下充當『龍鳳閣』少主?你願該明了在下另有用意,怎麼……」

他沒有說下去,被丁嬙的兩行淚珠嚇住了,丁嬙回身朝人少的地方奔去,秦快只好追上去,不過他實在被搞迷糊了,當初入身「龍鳳閣」,他就很有自信的忖道丁嬙是最諒解他的幾人之一,沒想到一碰面就是這種場面。

想著不禁輕嘆一聲,丁嬙停下腳步同首斥道:「你嘆什麼氣?又沒人要你眼來,你緊跟著是啥意思?」

也不讓秦快發話,轉身又跑,秦快見四處無人,十分清靜,遂閃身攔在丁嬙身前,道:

「在下可不明白你為什麼生氣?又因何流淚?」

丁嬙擦掉眼淚,猶帶著哽咽的聲音道:「你明知故問又出言諷刺我,我已經看穿你了,你是趨炎附勢,貪圖名利的偽君子!」

「小嬙!」秦快大喝道:「別人這麼說在下猶可諒解,沒想到你也不了解在下的苦心,算俺看錯人了。」

氣憤的轉身,走沒幾步又聽見丁嬙的哭聲,忖道:「不對,若只為了俺當少主的事,小嬙縱然不了解也會詢問清楚才是,那有哭哭啼啼的道理,莫非其中還有什麼?依小嬙開朗的個性會是什麼事令她如此?」

舉步走回丁嬙身邊,秦快盡量放柔聲音道:「小嬙,告訴在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要讓俺再做悶葫蘆了,好不?」

丁嬙抬起一雙淚汪汪的大眼,道:「你是回來向我惜別?還是回來可憐我?沒有你,我還有父母陪伴,用不著你憐憫。」

秦快皺皺眉,以最低柔的聲音道:「在下還是不明白你說些什麼,解釋清楚點好么?」

丁嬙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到這時候你還裝蒜?江湖上誰人不知『龍鳳閣』的少主秦快大俠向『洗滌山莊』的駱喬馥小姐下聘,駱莊主說等秦快大俠上了山莊才決定兩家結不結親,到時候有誰比得上你威風?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偷兒,被你丟向腦後也不算稀奇,我也死了心,正想回家,沒想到偏偏碰上你這最令我不願再見到的人。」

秦快聽了彷佛晴天一個霹靂,慌亂的道:「你這話是從那兒聽來的?」

丁嬙冷笑一聲,道:「江湖上沸言傳說,總不會是空穴來風吧?」

「當然是空穴來風!」秦快大喝一聲,道:「在下本人根本不知道有這事!」

丁嬙一臉不信的表情,也難怪她不相信,那有人要娶媳婦居然不知道自己將做新郎官?

秦快見丁嬙這副表情,急得捉住她手臂,道:「小嬙,你要相信在下,俺真的不知道有這種事,小嬙,你到底相不相信?」

「相信!」丁嬙扳著臉蛋。

秦快不料她居然轉變得這麼快,怔了怔,傻傻的道:「為什麼?」

丁嬙破涕為笑,笑得很頑皮,道:「因為我從來沒見你這麼緊張過。」忽又扳著臉道:

「不過,你知不知道我的手臂被你捉得泛起烏青淤血?」

秦快連忙鬆手,像鬆了口大氣,道:「弄痛了你,很抱歉,你方才那副神情可將在下嚇得手足無措,還疼不疼?」

秦快的緊張令丁嬙大感欣慰,道:「自然是疼,只是心情一好也就不覺得很疼了。」

「頑皮丫頭!」秦快笑罵道。

兩人誤會冰釋,秦快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尋塊大石坐下,丁嬙抽回手道:「江湖上大家都在傳言你和小貢子的事,絕不會有人故意造謠生事,你如何不知情?」

言下之意還是有點不高興,這就叫做吃醋。

秦快反而不介意,笑了笑,左掌伸進衣襟里摸索,拉出一條金鎖片,這玩意兒叫「寄名鎖」,古時有能力的父母在小孩出生時都會打條金項鏈,上頭刻有嬰兒的姓名,出生年月日時辰,配戴在頸上或由父母收藏,長大點再給,聽說可以避邪,保佑小孩平安長大,因為已經將小孩的姓名寄在鏈子上,閻王就算要討命也只能取走金鏈子,不至害及小孩,這當然是荒唐的想法,但總是一片父母心,誰也不想自己的小孩夭折啊!現在有些家庭還是保有這習慣。

丁嬙不懂秦快此舉的用意,秦快卻將它除下來,配戴在她頸上,丁嬙手捧著金鎖片十分驚異的望著秦快,她明白它對為人子女的重要性,因為它可說是父母之愛最好的保證,如今他卻將它送給她,這其中代表什麼她當然了解,不禁感動得熱淚盈眶,問道:「為什麼將它給我?」這是女人的通病,明知道的事都還要再問一次才放心。

秦快拭去她的淚水,輕輕的道:「你的重要性不亞於它,所以在下將它交由你保管。」

這等於將秦快的命見交給丁嬙了,丁嬙一字字道:「從今而後,它就跟我的命一樣重要了。」

秦快心中感動,卻又開玩笑道:「將它套在你頸上,就註明你已經是在下的人,誰也不敢將你搶走了。」

丁嬙「嗤」的一聲笑了,賊兮兮道:「誰敢動我的腦筋或動你的腦筋,我將他(她)偷得寸土不留,上街當乞丐。」

秦快聽了不禁有些擔心,丁嬙著在眼裡,道:「還有那些女孩子喜歡你,最好現在從實招來,咱們還可以商量商量。」

秦快不願欺騙她,將小貢子及應珍珠的事說了,只見丁嬙嘴翹得高高的,冷道:「你蠻有人緣的嘛,人見人愛,本身也不怎麼無情。」

秦快聽了直皺眉,丁嬙聰明得很,知道不能太過份,又確信秦快將大部份的愛落在她身上,又數說兩句,才道:「算了,這種事女孩子永遠倒霉,我若阻止你,你可能一輩子都會怨我,倒不如成全你們,落個大家愉快。」

話雖這麼說,她心裡可不愉快,對男人三妻四妾這種事,沒有一個女子高興諒解的,只是當時男權至上,女子除了認命沒有其他辦法。

秦快真沒想到真如算命所說的,丁嬙會不跟他鬧翻天,心中不禁卸下一塊大石,這時他才知道自己很在乎丁嬙高興與否,感激的望著丁嬙,丁嬙卻斜睨著限道:「就只這兩個?還有沒有?」

秦快啼笑皆非,拍著額頭道:「你道在下真的那麼風流?」

撇撤嘴,丁嬙依然不願正視秦快,道:「依我看也不怎麼老實啦,不過,只要不像唐伯虎企圖湊成『九美圖』,我就燒高香,大念阿彌陀佛了。」

「好啊,小妮子趁機損人。」

秦快將丁嬙的臉蛋輕輕扳過來,故意扳著臉道:「在下真的那麼風流?說實話,否則要罰你。」

「罰什麼?」丁嬙扁扁嘴道。

「罸你以後替在下燒飯洗衣服。」

「不害臊,相好的好幾個,那輪得到我?」丁嬙哼聲道。

「你再說。」秦快氣結道。

「我偏要說,敢承認就不要怕人家說,我……」

秦快愈聽愈不順耳,乾脆用嘴堵住她的話尾,丁牆好一會才喘過氣,道:「還沒過門就受盡你的欺負,這還得了,看來我得好好聯合那兩位姊姊以便對付你。」

秦快眼中閃出奇異的光芒,道:「你不怪在下啦,小嬙?」

丁嬙抿嘴一笑,道:「我早就不怪你了,而且也不曾奢望你只喜歡我一人,因為小貢子認識你比我先。」

「那你剛才……」

「我是故意嚇你的,不這樣你以為我好欺負咧,而且也可知道你是不是最喜歡我?」丁嬙眨眨眼,十分得意。

「不得了,現在的女孩子太可怕了,心機這麼深,小小年紀就如此,俺真自嘆不如。」

「你別裝傻,真的不知『龍鳳閣』向『洗滌山莊』下聘?」丁嬙一臉迷惑。

秦快怕她又氣走,握住她柔夷,道:「在下何曾欺騙過你?一定是樓文龍那老混蛋狠狠擺了在下一道。」

秦快遂將分別後的事情略述一次,說到樓文龍交給他的任務及提起向駱喬馥求親的事,丁嬙聽了十分氣憤道:「這老混蛋真無恥,居然迫你去偷人家的劍法,算什麼白道英雄,簡直狗屁不值!」

頓了頓,又十分不悅的道:「駱喬鷹也真太過份,居然找人向你下手,哼哼,這些人一個也不可放過。」

秦快待她發泄過了,方道:「在下自然不會放過他們,只是現在卻不得不受制於他們。」

「那也未必。」丁嬙不以為然的。

秦快詫異的望著她,丁嬙神秘兮兮道:「你忘了我是幹什麼的?」

秦快恍然大悟,道:「你說你要將老劉偷出來?」

丁嬙點頭,秦快卻扳起臉,義正嚴詞道:「不行,『龍鳳閣』比不得一般家庭,太危險了。」

「你太瞧不起人了,我也不比一般偷兒啊!」

「你年紀小,經驗太少,手段再好也不成,而且老劉還需要樓文龍的解藥才能活命。」

「這簡單,順便將解藥偷回來不就結了。」

「說得容易,你可知解藥在那兒?」

「自然在樓文龍身旁,找他准成。」

「這簡直在老虎頭上拍蒼蠅,不知死活,你自問能在他那種人面前偷走解藥?」

丁嬙想了想,突然起身道:「我去買點吃的來,你等會見!」一溜煙走了。

秦快哼了哼,跟了上去,丁嬙警覺,回首道:「你跟來幹嘛,不放心我一個人去?」

「阿彌陀佛,在下是不大放心,萬一你再被他捉了,俺一輩子就沒有翻身的機會。」

丁嬙見被識破鬼計,索性賴皮道:「你以為我會趁機溜去找樓文龍?哼,我那會那麼傻,去使沒有把握的事。」

「那最好!」秦快指著前頭一間飯館,又道:「你腹飢,這兒就有賣吃的。」

其實現在午後二個時辰了,飯館如今最閑,因為大夥兌都吃飽,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丁嬙為了圓謊,只好走進去隨便叫吃的,可吃得愁眉苦臉,不禁暗罵:「秦大哥真會整人,完全不著痕迹,可惡!」

秦快看在眼裡,笑在心裡,忖道:「瞧你日後還敢不敢在俺面前亂要花樣,撒這漫天大謊,不知輕重。」

看秦快似笑非笑的模樣,丁嬙放下碗筷,賭氣道:「我想吃的你是不是都可以幫我弄來?」

「這時節有什麼好吃的在下並不知道,你胡亂點,叫俺上那兒給你找來?」

丁嬙將碗飯一推,故裝悵然道:「這些東西我看了就沒胃口,不吃也罷。」

秦快亦不想過份難為她,叫小二收下去,送來一壺香片,幾碟瓜果,道:「答應在下,不要冒險獨闖『龍鳳閣』。」

丁嬙靈光一閃,道:「我爹和我娘的本領你信得過吧!」

「這個自然,只是總不能為了這事而麻煩二老,畢竟『龍鳳閣』是百年武林世家。」

「你說來說去就是瞧不起我們偷兒?」

「你們女孩兒真麻煩,俺是擔心你們呀!」

丁嬙嫣然一笑,道:「就這麼說定了,我同爹娘夜探『龍鳳閣』救老劉偷解藥,你上『洗滌山莊』求親,盡量拖些時間,我們帶著老劉去和你會合,你就可放心做你的事。」

秦快知道再爭下去會惹意中人不高興,無奈頷首,向掌柜要來筆墨紙張,詳繪「龍鳳閣」

格局及「卧龍居」的機關,以「傳音入密」功夫解釋清楚,將紙張由丁嬙保管。

丁嬙很佩服秦快的功夫,道:「秦大哥,這『傳音入密』功夫,你有空可不可以教我?

我這徒弟資質不差吔!」

喝口茶,秦快笑道:「這主要看內功的修為,這一點女子通常較吃虧,讓在下想想有沒有補救的辦法。」

想了半晌,突然念及仇亮節的「紫金丹」,心中已有主意,卻不說破,道:「等這事了結,在下一定讓你學會『傳音入密』功夫。」

丁嬙很信任的點點頭,見秦快神色古怪,詫異道:「你又想到什麼奇怪的事情?」

秦快將算命小老頭兒的話說一次,笑道:「你大概就是在下的貴人——有你相助,很多難題就迎刃而解。」

丁嬙聽了沉思想了想,道:「真有算命的這麼准?可能是位江湖異士。」

「在下也是如此想,就是忘了請教他高姓大名。」

「那種人通常都不出名,問了也沒用。」

「可惡的是他將在下損得好慘。」秦快苦笑道。

「也只有你這麼好騙,居然不會討價還價。」

「算了,瞧他日子可能過得不大好,也就沒啥好計較了。」秦快頓了頓,又道:「令尊令堂行蹤無定,你上那兒找人?」

「前些天他們以白鴿通知我,他們就在附近,原本就打算找他們會合,不想遇見你。」

「如今在下不算是你最不願見到的人吧!」

「拾人牙慧,算什麼英雄好漢。」丁嬙白眼道。

秦快朗聲一笑,結了茶飯錢,和丁嬙結伴出門,道:「在下是不是該去拜會一下二位老人家?」

「不好,如今你鋒芒最露,被人傳進樓文龍耳里,知道你同我一起,會影響救老劉的計劃,還是現在就分手。」

秦快笑了笑,道:「那你自己小心,在下不送了,代問令尊舍堂好。」

「你就不叫他們小心?」丁嬙瞪眼道。

「在下若叫他們小心,等於瞧不起他們的本領了,而你嘛,還是小心點為妙。」

丁嬙頓足,秦快見機不妙早溜了,要出氣已晚,恨道:「老是瞧不起我的本領,也不想想他的圓環被我不知不覺偷過好幾次,居然還狗眼看人低,可惡,下次見面非將他身邊的美人一個個偷走不可。」

說著忍不住好笑,其實心中是甜絲絲,秦快不露骨的關愛是很令她欣慰的,只懂得花言巧語討好女人的自命風流人物,通常是一肚子草包,滿腦子豆腐渣,最是令丁嬙倒盡胃口,心情一好,玩心大起,往依舊熱鬧的市集走去,大概也想請那位言之必中的算命老頭子替她算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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