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數典忘宗

第五十一章 數典忘宗

駱天華才頷首道:「龍虎兩大宗派,各行其是已久,但彼此直不侵犯,也無往來,直到最近才聽說有什麼崔卧龍和田天籟二位老人遍訪虎宗,邀請與龍宗相抗。虎宗各宗主事先就知消息,多半避而不見,但一般年輕好勝、不聽約束的弟子,恨不得有個機會走向江湖。小哥你所遇上的人,多半就是那班不肖子弟,但不知他們如何與龍宗合夥,小哥可說得更清楚一點嗎?」

羅端道:「當時的事十分複雜,一時也說不完,老丈若果有興,不如同往尋個宿處,容小子仔細稟告。」

當下把駱節草草掩埋,便即上路。

羅端趁機引見三少年,並也知道三老是毛虎宗畢成、黃虎宗第二代宗主衛剛、化虎宗第三代代主蔣木生。

經過這一場變亂,彼此間已消除隔閡,尤其虎宗諸老眼見九幽鬼女把他們的子孫、晚輩,蠱惑到六親不認的田地,已是豪情大減,怒火大熄,邊走邊聽羅端述及無量山奪寶的事,時而搖頭,時而嘆息,不覺已有一個大鎮甸在望。

駱天華長嘆一聲道:「這真是武林浩劫,不料龍宗倒行逆施到此地步,再有冰原五子、雪峰三老推波逐瀾,越發難以收拾。小哥哥身蒙不白之冤,有我五宗的人見證,其餘八宗還不難促他醒悟,唯有那伙逆畜,披毛戴角行事,確不易……」

驀地——

樹叢里一聲垂死絕望的慘號,老少諸俠同時停步。

畢成叫起一聲:「不妙!」一步縱向樹叢,又驚叫道:「你可是我逢兒?」

羅端和眾人俱是一驚,飛趕過去,但見一位四十多歲的漢子仰卧倒地,面色已變成青藍,身旁有一窪血跡,想是內傷不輕。畢成滿面惶急,運用內功替傷者推摩。忙向身側的侯英問道:「那傷者是畢老丈什麼人?」

侯英愴然一嘆道:「是他長孫畢逢,不知因何受這樣重的傷。」

畢成推摩一陣,想是發覺自已無能為力,長嘆一聲,停下手來,老眼中流下兩行凄涼的淚。

羅端忙道:「畢老丈!可讓小子試試看。」

畢成嘆息道:「小哥不妨動手,只怕……」

羅端獲得允許,一步跨到傷者身側,運起玄功,施用金雞啄粟的絕藝,把傷者周身穴道啄了三遍,畢逢「惡」地一聲,嗆出一口淤血,隨即睜開眼皮。

「哪一位老丈帶有治傷續命……」

羅端一語未畢,畢成已急應一聲,一連把三粒靈丹放人他長孫口中。

畢逢瀕臨斷氣邊緣,獲得內功和靈丹治療,神志漸清,遲滯的眼珠向各人望望,剛接觸畢成的臉孔,忽然一亮,叫起一聲:「爺爺!」

畢成忙道:「逢兒元氣大損,且別多說話,待我替你再推摩片刻。」

羅端介面道:「小子索性來個越俎代皰好了!」他把玄功運到極限,衣服被罡氣鼓脹起來,虎宗諸老相顧失色。

但見他右掌抵緊畢逢心坎,左掌旋轉撫摩,導氣人竅。

經過不少時候,畢逢臉色轉為紅潤,羅端衣服漸漸癟下,臉色也有點蒼白。

畢成忍不住叫道:「羅小俠!逢兒受惠已多,請不必多耗真氣了。」

羅端微微頷首,收起罡氣,靜坐調息。

畢逢一躍而起,向他爺爺納頭下拜。

畢成揮淚道:「你這條命是羅小俠替你撿回來的,向小俠拜謝才是正理。」

那知畢逢頷命向羅端拜下的時候,羅端的衣服忽然一鼓,一股無形罡氣竟把他擋退兩步。

駱天華忙道:「羅小俠耗力不少,這時由他靜息片刻,不必擾他了,畢世兄何致受此重傷,告知我等也好。」

畢逢滿面愧色,望他爺爺不敢出聲。

畢成正色道:「不必顧忌,但說無妨。」

畢逢長嘆一聲道:「逢兒無能教導,生此不孝兒女,玷辱家門。」

畢成一驚道:「難道是輝兒?」

「不是輝兒,是亮兒,她和幾個少年在那邊山上恣情調戲被我遇見,薄責她幾句,要叱她回家,那知她居然反抗起來,掌勁又沉重得出奇……」

「反了,反了……」

畢成咆哮如雷,厲聲道:「老夫拚卻這條老命要把那賤婢處死。」

駱天華失笑道:「畢老哥兒安靜些吧,女兒生心外向,吃過甜頭,連她老子都被打得快死,那還看得起這隔了幾代的老公公,我看還是留著這條老命喝喝老酒罷。」

畢成怒道:「你就是這樣幸災樂禍。」

駱天華笑道:「我哪是幸災樂禍,事實就是如此,各有千秋,女孩子遲早要給別人調戲,何必如此煩惱?」

畢成聽了半天,才知駱天華大發牢騷,不禁也解顏失笑道:「你休在這裡說嘴,只怕事情落到你的頭上,你就沒這般愜意了。」

「我?」駱天華大笑道:「那時我駱天華必定參加一份,少年行樂耳,老當益壯,老年難道不該行樂?」

畢成氣得罵出一聲:「老混蛋!」

駱天華縱聲大笑。

各人也知駱天華是一派宗主,這還不是憤激之詞?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但是,在這嘩笑聲中,忽有人在遠處介面道:「百年來出了一個立女為妾的方老怪,今天居然又見以孫女為婦的駱天華,端的是無獨有偶,哈哈。」

起初,各人還以為是熟人開玩笑,所以不加理會,待聽到最後的冷笑聲,才覺得不大對路。

駱天華大喝一聲:「是誰?」人隨聲去。

然而,他撲到聲源來處,迅速勘察一遍,已是鴻飛冥冥,杳無人蹤,只好回到原地連叫幾聲:「毀了!毀了!……」

畢成失笑道:「大丈夫敢做敢為,說得到就做得到,又說什麼毀了?」

駱天華知他乘機報復,只好尷尬一笑,回頭一看,羅端恰好功畢起身,靈機一動,忙道:「畢老兒且休說我,我這時忽然想出一條計策,你同不同意。」

「你說都未說出來,要我同什麼意?」

「我忽然想到那伙蒙面賊行蹤飄忽,不易尋找,羅小俠行道江湖,難免經常遇上,雖說藝業通玄,但一兩套絕學使用多了,便易於對頭零星學去。不如我們每一宗交出本宗絕學,由羅小俠一人承受……」

畢成不待駱天華說完,連聲叫道:「畢某首先響應!」

其餘三宗也異口同聲,一致贊成。

羅端趕忙一揖到地道:「列位玉成羅某,自是無限感激,但是……」

駱天華急打斷他話頭道:「還有什麼為難,可是令師不讓你學別宗的藝業?」

「恩師並無此意,但怕在下一時學不完它,以致耽誤時日。」

「這個倒毋須憂慮,武藝雖然浩如煙海,但又萬流同宗,我們將要訣繪圖說明,小俠隨時可學,隨地可練,待把武藝練成,再將秘芨焚毀就是。」

「小子敬領盛情了!」

駱天華見羅端作勢下拜,趕忙阻攔,續道:「虎宗絕學,依例不傳外人,也不收待傳業。因小俠對我五宗俱有恩惠,不妨破例傳授,也是平輩切磋之意,但有個附帶條件。」

羅端忙道:「什麼樣的條件?」

駱天華笑道:「你若遇上各宗不肖子兒女孫和邪魔鬼混,能勸就勸,能擒就擒,能殺就殺,甚至於把男的充奴僕,女的充婢妾,也不怨你。」

畢成介面道:「照你這樣說,還得把本宗令牌交給羅小俠使用才行。」

「當然如此!」

侯英皺著眉頭道:「晚輩雖執掌一面令牌,但只有對本代和下代的效力,這事如何是好?」

駱天華沉呤道:「果然有點難處,但也無妨,羅小俠相機行事就是。再則上幾代不至於那樣舛張,勸說不聽,照樣可以力量對付,令牌不過作為本宗行事的憑證而已。」

經過駱天華解釋,各宗代主一致同意,當下同往鎮上住宿,各將本宗不傳之秘和令牌交給羅端,並傳下幾句見面口語,然後作別離去。

羅端盡獲五宗之秘,當然是一件喜事,但也為了趕學這些秘傳,好銷毀那些抄本,免得有失落之虞;他趁機指點三少年武藝,以致在路上耽擱不少時日,三少年固然獲益不淺,但來到昆明府遍尋古迹名勝,酒店茶居,不但不見同門諸少年,連崔、田二老和閑雲也無蹤影。

然而,這一行四眾不論在店裡,在街上,總會遇上三三兩兩勁裝人物對他們投以奇異的目光。

這一天,四小俠又登上武林人物時常聚會的「悅賓樓」,那知頭剛伸上樓板,立聞有人笑道:「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郭老弟,你看看這幾座小峰,可像故鄉景物?」

當那人把話說完,羅端四人已走到樓上,有意無意地向那人瞥了一眼,見他眼珠清澈如水,年紀約三十上下,一領儒衫,丰神飄逸。

另一人和說話的人年紀相差不大,長像卻十分古雅,但見他微微一笑道:「方兄想得太玄,故鄉海闊天高,人奇物美,豈是這麼座小峰所能比擬?」

羅端聽說那人姓方,立即全神留意起來,信步走往空座,剛坐下來,又聽到對方笑道:「郭老弟會錯意了,滇池煙波千頃,四面也峰壑分明,反正此曲已終,只剩眼前幾個小人兒,何不多游山水,自尋其樂?」

姓郭的笑道:「原來你老兄指的是人,我卻誤認為景,古話說:『人傑地靈』,莫非那幾座峰崗,還能夠藏龍卧虎不成?」

全國維比同行二少年精細,見羅端入座之後,心神似乎不定,俊目盡向鄰座打量,也低聲問道:「羅兄難道已有什麼發現?」

他這話雖是低聲,鄰座似已察覺,姓方的哈哈一笑道:「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能不能卧虎藏龍,也只有前往看過的人才可明白。」

姓郭的咯咯笑道:「明知山有虎,故作採樵人,那是樵夫自有他的本事。若像你我這副雞肋似的骨架,還抵不上半個拳頭,若要上山采樵,只怕連骨頭也被打斷了,以小弟之意還是玩玩江上清風,樓中妙妓,冒充一下文採風流,做個溫柔鄉夢來得清閑自在呢。」

羅端聽罷這席話,只覺得暗藏譏諷,卻又不知道說的是誰。舉目向滇池對岸望去,果然峰巒疊翠,霧罩煙籠,倘若置身其中,敢情會被別人誤認是當世神仙。

但他目光一移,立又發覺另一副座頭的四個勁裝少年,正向說話那兩位怒目而視,不由得暗忖道:「難道說的是他?」

但那兩儒生渾如不覺,姓方的大笑道:「老弟年輕貌古,只怕樓中妙妓也不讓你一夢溫馨,要把你踢向床下哩。」

此語一出,四個勁裝少年同時立起,其中一人在冷笑聲中直往鄰座,斜睨兩儒生一眼,傲然道:「姓方的,你兩個不在家裡抱老婆,來悅賓樓嚼什麼蛆,要不要小爺折你的肋骨,劈你的腦袋。」

方儒生面帶驚容道:「老弟何許人也,肋骨如何拆得?我兩人說的風花雪月,嚼的是雞鴨魚蝦,悅賓樓既不賣蛆,那有蛆來嚼。」

滿樓食客俱知方儒生故意戲耍,竟哄起一陣大笑。

那少年氣得臉色鐵青,厲聲道:「方窮酸,你說對了,小爺就是水上鷗何許人,你敢在我面前裝蒜?」

郭儒生似是一驚道:「方兄這回糟了,聽說水上閑鷗,雌雄不辨,彼此相親,你我……」

一語未畢,自稱為何許人的少年已冷哼一聲道:「姓郭的,你可要相親相近?」

方儒生忙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何許人更是大怒,狠狠一掌,把桌上的酒菜拍得翻個筋斗,指著方儒生的鼻尖,大罵道:「昨夜三更,你這廝在哪裡?」

方儒生愕然道:「萍水相逢,何必惡聲相向,區區與這位郭兄,多半日子留在翠芳閣,風流韻事,與閣下無關,老弟若是有興,區區不妨指點門徑就是。」

何許人臉色稍霽,似已有幾分相信對方的話。但另外一位少年忽然叫起來道:「這窮酸莫非就是方通那小子喬裝的!」

一說到方通,羅端不禁眼珠一亮,崔雲從忙低聲問道:「莫非果然是你的師兄?」

羅端趕忙搖一搖頭,示意禁聲。

然而,崔雲從所說的話已被那幾位少年聽進耳里,其中一人冷笑而來,滿面堆著詭容道:「那一位是粉面毒狼羅端,何不起來說話?」

羅端臉色一沉,冷哼一聲道:「閣下既要找我粉面毒狼,敢情是一隻野豬?」

「哦!原來你就是毒狼。」那人接著又道:「這一回總算找到主兒了,昆明府多少孽債,正要你的血肉來還。若是好漢,就跟小爺走吧。」

羅端聽出話里有因,微愕道:「昆明府什麼孽債?與我何干?你算什麼東西,為什麼要跟你走?」

滿樓食客聽說粉面毒狼居然在座,立即紛紛站起,亂做一團。多半怕事的人更是爭先恐後的,趁火打劫,連帳也不會,疾奔樓下。

那人似十分得意地縱聲大笑道:「姓羅的!你可親眼看見別人視你如同狼虎?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應該比小爺更明白,若打算喝罰酒,小爺便要無禮了。」

羅端冷笑道:「你沒報出個字型大小,就要羅某跟你走天下,也沒有這個道理。」

那人從容由衣底取出一付帶鏈的手銬,抖出一串響聲,傲然道:「你可識得這個?」

「你是捕快的兒子?」

「胡說!小爺就是……」那人話出一半,忽然改口叱一聲:「用手銬銬你這淫賤的人!」

羅端怒喝一聲:「滾!」同時一掌推出!

雖因樓上人多雜亂,他不便施出氣勁發招;但他身絕藝,出手如電,尋常人怎能躲過?

然而,對方上軀只微微一晃,已躲開羅端當胸一掌,右腕一抖,銬鏈筆直如棍,銬環雙飛,疾向羅端手掌砸來,左臂一伸,猛拍羅端肋際。

避招,發招,一氣呵成,已顯示出對方並非等閑人物。羅端倒吸一口真氣,全身後退尺許,喝一聲:「飛蜈蚣是你什麼人?」

那少年怔了一怔,旋即喝一聲:「是你祖宗!」

羅端忍不住發出一聲豪笑,這才昂然道:「飛蜈蚣一生作賊,他的子孫當起捕役,有誰肯信?」

那少年被羅端看破來歷,嫩臉微紅,厲喝一聲:「找死!」身形一挫,那對鐵手銬直如一根鐵棍,橫掃過來。

崔雲從「鏘——」一聲響,寶劍出鞘,對準手銬的鋼環點去。

那少年手腕一振,手銬已電掣而回,怒道:「你是什麼人,為何橫里插手?」

崔雲從冷笑道:「小爺是大名鼎鼎的小金龍崔雲從,你這狗頭到底是官,是賊?也先報個名來。」

那少年喝道:「和粉面毒狼走成一路,還配問小爺名號?……」他環掃樓上眾人一眼,高呼道:「看牢門窗,把這伙淫賊統統擒下。」

方儒生還在原座上和何許人爭辯不休,這時卻「噗」地一聲笑了起來,漫吟道:「相逢不用爭迴避,舉世如今半是君。何必這般煞風景?」

何許人喝一聲:「什麼叫做煞風景?快點露出原形罷!」

他對當面這兩位儒生,確是猜不出真正身份,但話聲未落,已出手如電,五指如鉤,向方儒生前胸抓到。

方儒生驚叫一聲:「不好!」

他似是驚慌失措,緊急轉身欲逃,「砰」一聲撞在鄰座桌上,把那幾碟酒菜撞翻,又叫起一聲:「哎唷!」。

那張桌后坐著一位虎形大漢,自斟自飲,似未把樓上的嘩亂放在心上,但經此一來,不由得拍案而起,暴喝一聲:「混帳!」並即一掌攔出。

何許人正要追擒姓方的儒生,恰被那大漢隔在中間,不禁怒道:「你滾不滾開?」

那大漢忽然發出一聲豪笑,好比金鼓齊鳴,震得滿樓生風,群聲盡寂,然後琅琅笑道:「你這有眼無珠的兔崽子,把石太爺叫成你的祖宗,石太爺才肯饒你一命。」

羅端一聽那嗓音好熟,再聽他自稱「石太爺」,急叫一聲:「石大哥,過這邊來。」

原來他已聽出那人正是石角的口音,當初在五株松遍尋石角不著,這時對方已學成渾宏的氣勁,想是功力不弱,但當前敵方四位少年俱非泛泛之輩,生怕他大意有失,才招呼合在一起。

那知石角更加暴喝一聲道:「石太爺不認得你這兔崽子!」

羅端怔了一怔,旋即記起自己已經喬裝,對方當然認不得,急道:「我就是羅端呀!」

石角大笑道:「你這粉面毒狼敢騙石太爺?」

何許人趁機急道:「石大哥既恨粉面毒狼,咱們正好聯手。」

石角虎目一瞪,冷冷道:「你把石太爺叫成什麼?」

「叫你一聲石大哥還不……」何許人一語未畢,石角已一拳飛出,嚇得他雙掌一封,「蓬」一聲巨響,何許人被這一拳打正掌心,頓時身子倒飛過兩張桌面。

持有手銬的少年高叫一聲:「反了!淫賊竟敢拒捕。」揮舞手銬,舍卻崔雲從,疾撲羅端。

同來兩少年也齊聲吆喝,由左右撲上。

崔雲從劍鋒一橫,又攔在持手銬的少年身前,喝一聲:「你還不配和別人交手。」

田正肅也笑呼一聲:「全兄快接生意,且讓羅兄閑著!」

崔、全、困三位少年同時出手,接戰對方三人,六般兵刃響起一片囂聲,但見碗碟與桌椅齊飛,菜湯與酒漿一色。

何許人被石角一掌打飛,但他沒受內傷,登上一張方桌,取出一面三角綠旗當眾一場,叫道:「拘捕淫賊,大家下手!」

敢情那面綠旗具有無上威力,旁觀熱鬧的人竟是一呼百應,聲如巨雷。

但是,在群情鼎沸中,石角忽然暴喝一聲,驚得各人停下鼓噪,連交手中六少年也各退一步,這才聽他冷冷道:「兀那兔崽子拿的是什麼東西?先給太爺驗看!」

何許人綠旗一揮,冷冷道:「武林令在此,你敢不服?」

羅端萬想不到當年各宗派共立,用以號召武林、維護正義的令旗也落在對方手中,不禁大愕。但那石角卻呵呵笑道:「四個兔崽子處處裝假,昨夜裡被人踢下床,今天還敢來這裡當眾靈弄,什麼武林令,敢不敢交給你太爺查驗是真是假?」

何許人被他說得嫩臉微微發紅,厲聲道:「憑什麼要交給你驗?」

「嘿嘿!莫非是假的,故意拿來騙人的?」

「哼!這裡多的是武林前輩,你可不夠資格。」

「隨便哪一位查驗都行,決騙不過石太爺的眼睛。」

何許人再把綠旗一揚,叫一聲:「哪位前輩出來驗證這令旗是真是假?」

一個洪鐘似的聲音由人叢響起,即見一位五十來歲的老者越眾而出;先向散立四方的食客來個羅圈揖;隨即正色沉聲道:「小老兒洪臣武願來查驗,不知是否當選。」

何許人介面道:「九華掌門洪前輩願來驗令,那是最好不過。」

「且慢!」石角忽然跨前一步,伸手一攔道:「你這老兒可曾見過武林令?」

洪臣武臉色微沉道:「你方才已說隨便誰來查驗都行,為何又故意作梗?」

石角呵呵大笑道:「石太爺不是故意作梗,我太爺只問你曾否見過武林令,不然,你怎知真假?」

他面對這五十來歲,做他父親還要嫌老的人自稱為「太爺」,由得洪臣武涵養再深,也禁不住老臉一紅,厲聲道:「你可懂得武林規矩?」

「敬老尊賢!」

「洪老兒你多少歲數?」

堂堂一位九華掌門,怎受得了別人在大座廣群之下恁般輕視?

洪臣武大喝一聲:「你是何人門下?」

石角臉堆笑容道:「何人門下和歲數無關。」

羅端見他居然懂得裝痴扮呆,戲弄別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石角卻又瞪眼大喝道:「你這粉面毒狼有什麼好笑?」

持有手銬的少年叫一聲:「洪掌門交與那獃子,查驗后,便可向武林交代,大家協力擒那毒狼。」

洪臣武立即轉作笑道:「楊侍衛說得有理,老朽自當遵命!」

羅端暗忖:「原來這廝是個侍衛,怪不得恁地狂傲。但他既是侍衛,怎會被妓女踢下床去,敢情那妓女也不是等閑人物。」

他這邊心念方罷,忽聞一聲少女輕笑,一道綠影已穿窗而人,綠影在一張圓桌上一停,即見一位渾身輕裝、雙十年華的少女站在桌上,一聲嬌笑道:「好一個喝尿的侍衛,好一張綢制的令旗,居然要想騙過天下英雄人物!」

楊侍衛喝一聲:「賤婢!你敢是來這裡搗亂?」

那少女吃吃笑道:「賤婢當然不敢,本姑娘就敢!」

羅端聽說是綢制的令旗,趕忙一眼瞥去,但覺那枝令旗色澤新鮮,上面銹有幾道金線,因那何許人拿在手上亂晃,瞬間也看不出繡的什麼花樣。

驀地,他記得姓方的儒生曾吟:「相逢不用爭迴避,舉世於今半是君」那兩句話,靈機一動,暗道:「這樓上的武林人物,莫非有一半是喬裝假冒身份?」

他心下一起狐疑,急向人叢掃視一眼。

然而,那兩位書生不知什麼時候已走得無蹤無影,卻見何許人一聲斷喝,把那令旗擲向少女腳前,端端正正插在圓桌上面,厲聲道:「就由你先看是不是真的?」

那少女正眼也不瞧那令旗一下,冷冷一聲道:「本姑娘用不著看,你這狗頭的令旗,早在昨夜吃別人換了。」

何許人向那令旗投下一眼,不由得臉色大變。

楊侍衛大驚道:「難道果然被人換了?」他見何許人做聲不得,接著又道:「雖然失了令旗,但粉面毒狼是武林公敵,也不能輕易放過。」

羅端見對方仍然要號令別人,不禁冷笑道:「姓楊的!你這侍衛的身份也未必是真,休在羅某面前作威作福。」

楊侍衛怒道:「我是堂堂王府侍衛,怎麼不真?」

羅端在鼻里「嗤」了一聲,才漠然道:「你喝尿有人證明,你是侍衛有誰證明?」

楊侍衛怒喝一聲:「找死!」同時發出一掌。

洪臣武忙叫一聲:「且慢!」接著又道:「楊侍衛在昆明、大理,行走多年,何人不識,老朽便可證明。」

羅端笑道:「只怕你這九華掌門的身份,也要找人證明才行!」

洪臣武臉色一沉,冷笑道:「由得你粉面毒狼如何狡辯,今天非向你討回我師兄韓康一命不可!」

羅端愕然道:「你師兄韓康生死,與我何干?」

「白狗崗舊事,你難道忘了?」

「那是別人假冒,與我無涉!」

「有誰證明?」

「無為道長、明化禪師,大夥武林耆宿可以作證,在該輪到你了。」洪臣武從容取出一面金牌當眾一晃,冷笑道:「你可得這面九蓮重疊的金牌來歷?」

「有什麼稀奇,你殺了九華掌門人韓康,信物自然到你手,再不然,就另鑄一面也行。」

「這是你粉面毒狼才想得到韻毒計!」

「老頭兒你可錯了,小爺敢斷定你是龍宗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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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出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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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數典忘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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