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部 日不落
第一章決殺日不落
「富士神兵祭」十名神兵武者已進行了四場決殺,市松人形、怨天世子、大鬍子及持國天先後被天狗醜人、不凡聖子、小白及天恨所殺敗,「一休七絕祭」中「風林火山」及「幕府」已成歷史。
四個武者當中,以持國天死得最快及最燦爛,他的屍體也最容易收拾。
只見點點鮮紅如胭脂水粉般的粉末,隨著微風輕輕飛揚,飄散蕩漾於「日不落」戰台四周,當中還滲透一股怪異香氣,每一吐納,香味便竄入喉頭心肺,使人不寒而慄,平白地打了幾個冷顫。
「哈--嚏!哈--嚏!」朱不三攜帶他的「風流」甫踏上「日不落」,便連續打了幾個噴嚏,繼而幾口唾液夾著一連串噁心粗話連珠爆發。
「挑你奶娘大笨蛋持國天,以為你口臭便算,連血肉也臭過屎,把好端端一個比武台弄得隨地臭屎爛尿,死得衰過人。」朱不三遏罵遏掩住口鼻,避免吸入飄散四周的紅色粉末。
因為香粉是持國天全身血肉所化成,肉粉混和了血,竟生一股撲面迷人香氛--偏偏這是血香。
能將持國天大將軍絞碎成肉粉,全因天恨手上剛出鞘的「情缺」。
被「情缺」所破開的傷口,不是平滑的一道日子,而是血肉模糊的潰瘍,不能癒合。
持國天死得雖快,但小白還是看得很清楚:「短短一瞬間,天恨便連續斬出怒意千刀,每一刀的刀鋒還沒觸及持國天身體,強烈刀氣已將軀體割開一道傷口,再稍為寸進,肌肉便抵受不住爆散,快疾的數千刀,如同數十個『神風笑』在其體內同時炸裂,如微麈碎散。」
嗡嗡嗡嗡嗡嗡……
「赤龍」在悲啾低鳴,「他」竟然不為「情缺」的誕生而興奮,反而是哀痛愁「赤龍」
的反應,令小白對天恨更加留意。
朱不三在「日不落」上站了一會兒,被漫天血粉披滿一身,卻還不見他的對手宮本劍藏和他的神兵「浮世繪」走出來迎戰,令他好不耐煩,便再度破口大罵。
朱不三喝道:「辣塊媽媽臭星星,死龜蛋宮本劍藏你想龜縮到何年何日?輸不起便出來向我叩三個響頭,再迎頭給我撒一泡尿算了!」
宮本劍藏貴為「江川藩國」九大武將之一,被朱不三臭口辱罵,卻依然定如淵岳,持著十二尺長「浮世繪」挺身而立。
宮本劍藏道:「『富士神兵祭』乃第一代天皇武者,為避免國人仇殺,而創辦出以神兵對決的比斗規則,比神兵而不比人,你不是我國人,擁有『風流』令你有資格參與這場高尚祭典,但你的言行卻污衊了尚武精神。」
朱不三在耳洞挖了一堆穢污物彈射向宮本劍藏:「碎!臭屎!臭口說臭話,聽得我混身不自在,你要嘛站上來手底下見真章,要嘛投降認輸跪地求饒,別一大堆臭廢話比我的粗話更難令人信服!」
宮本劍藏道:「朽木難雕,粗人怎樣教化始終是粗人,你不是個值得我尊重的對手。
『風流』原是歌舞伎所有,你奪人兵器參與『富士神兵祭』,我也不屑跟你鬥嘴,就派我徒兒吉村光以『浮世繪』挑戰你的『風流』。」
宮本劍藏劍道精純,惟其人也狡黠多詐,為了借他人之手殺盡九大武將而不惜陣前避戰,甘冒縮頭烏龜之名,小白早已領教,以徒弟出戰說是公平,但是否又是內藏玄機的狡計,此刻卻無法猜度。
「富士神兵祭」最重要是神兵,武者只是其次,正如朱不三與小白非「天皇帝國」國民,只要手持神兵便可參戰,是以宮本劍藏派徒弟以「浮世繪」出戰,小白與朱不三也不能抗辯。
師父沒有信心取勝,徒弟又如何可將朱不三殺敗?
只見吉村光身形瘦削,比常人要矮的高度,頭頂光禿,全身上下只有下體纏著一塊丁字布帛,其餘袒胸露臂,不見一絲毛髮,在光線折射下散發耀目閃光,如女肌般滑不溜手。
配上「浮世繪」虛虛浮浮的幻目迷彩,人與刀如成一體。
吉村光嘴角含春,以腳尖丁字小步一咚一咚地步上「日不落」,十二尺長的「浮世繪」
掛在雙肩,左右手分別搭在劍身,遠看彷如一個十字。
他的怪形相又引得脾氣暴躁的朱不三破口大罵:「挑那媽叉雞雞!明明是個男人,走路卻搖風擺柳,屁股忽左忽右,剃光全身毛髮扮女人,愈看愈作嘔,以為扮得古怪就可以贏?
那不如扮一隻狗更實際!」
被辱罵的吉村依然笑殷盈盈,像沒把粗言穢言聽進耳中,更特意地向朱不三掀起嘴角微笑。
朱不三見粗話不奏效,另一輪粗話又連珠爆發:「死臭雞!病發瘟!食屎狗!王八蛋!
臭龜公!陰陽怪!」
任朱不三如何唾罵都枉費心機,為了應付他的粗話,宮本劍藏特意挑來吉村光這又聾又啞的徒弟來應戰,朱不三要想在口舌上先勝一仗已失了先機。
「碰--」吉村光雙臂瘦如柳枝卻神力驚人,將「浮世繪」筆直地插入地台,破出一洞,如旗杆一樣豎立,仔細一看,宮本劍藏為了「富士神兵祭」還特意為「浮世繪」打造了一個十二尺長劍鞘,跟劍身一樣同時泛出令人目眩迷彩,未知何用。
吉村光準備好戰陣,便向朱不三眯著眼淺笑,輕輕伸出左手來,做了個「讓你先」的手勢,意態溫柔輕佻。
「挑那媽你個富貴……挑那媽……挑媽」朱不三口中喃喃地咒罵,因為麻煩又多餘的「富士神兵祭」令他有「朱氏賤格拳」及無敵大臭屁不能用,被迫用跟來毫不相配的「風流」,信心早已大打折扣,上陣前早想好未打先來一輪粗話唾罵,要挑起宮本劍藏的憤怒,待他露出破綻便一舉擊殺。
怎知事情全在意料之外,焉能不令他坐立不安?
未見朱不三有動靜,吉村光不明所以,抓了抓沒有頭髮的光頭,又向宮本劍藏望去看他有何提示。
朱不三雙手運勁一抹,剛才吐在掌心的唾液頓時堅硬如石,並呈尖銳狀,搭上神弓拉射,清嘯一聲便向吉村光射去。
沒頭沒腦的朱不三剛才不是平白亂吐唾液,而是經一夜費煞思量才想出這下賤計謀,要將唾液練成箭狀還得花了好幾個時辰。
唾液箭急勁疾射,正要命中吉村光,他卻忽然彎身作揖,向朱不三來一個大禮,唾液箭擦過他背項,被他身上所塗的滑油卸了開去,此箭只在他身上劃了一小道傷口。
為應付新病魔朱不三,宮本劍藏也下了苦功。
吉村光個子矮小又瘦削,遠箭要擊中已有一定難度,再剃光全身毛髮塗上特製滑油,只要「風流」箭不是直接命中便可輕易滑開去。
不善射藝的朱不三射出箭已是成績傲人,要一矢中的還要痛下苦功。
吉村光摸了摸背項才驚覺已然受傷,朱不三又再搭上三枝唾液箭挽弓拉射。
踏!踏!踏!踏!踏!吉村光躍身而起,橫身踩在「浮世繪」劍鞘上飛步而上,及至劍柄,半空向後一翻以腳尖踢起「浮世繪」,當的聲響,「浮世繪」應聲出鞘。
眩目虛浮的色彩突然升起,五彩光華令四周境況如入幻境,迷迷糊糊,唾液箭穿入華彩便像扭曲了般折斷。
吉村光半空翻騰旋轉,未著地便已緊握劍鞘,「浮世繪」力盡下跌,吉村光以劍鞘套入「浮世繪」劍柄,令本來已是長兵的「浮世繪」更暴長一倍,足有二十四尺。
舞掄起二十四尺「浮世繪」,轉了一圈,劍鋒旋舞所劃成的圓形光圈足蓋過整個「日不落」戰台,朱不三執六尺「風流」神弓,要避過劍鋒不得不別身滾地,十分狼狽。
挽弓,射「來不及制唾液箭,十枝「氣箭」便破空而射,沒入「浮世繪」造成的色彩斑燎劍華,只聽幾聲清嘯漸遠,「氣箭」徒勞無功。
「風流」本是歌舞姬的神兵,配合纖巧身形及飛旋舞姿,利箭總在衣衫拂動飄揚下發射,兩者配合殺敵於迷惑中,朱不三卻一身賤肉,身法毫不靈巧,「風流」使在他手殺性也挫減三分,不善射藝又再挫兩分,此消彼長,朱不三難有勝望。
身在「浮世繪」劍圈籠罩之下,形勢更兇險,吉村光再一矮身,劍圈貼地而過,再不逃離朱不三便要攔腰被劈開兩段。
當!清脆一響,朱不三臨危以「風流」貼在身旁,劍鋒被擋無法寸進,已嚇得朱不三一額汗,口中粗話又響起:「死奸狗!你卑鄙無恥下流賤格!夠膽便放下兵器跟我比劃拳腳!」
又聾又啞的吉村光沒把唾罵聽進去,旋變招,鷹揚拔足,反手提劍,本是飛舞旋轉形成的劍圈化成挺身直擊,如像一個插滿利劍的圓筒狂斬向朱不三。
嗖!嗖!嗖!朱不三再發三箭。
咚!咚!咚!三箭盡被劍圈擋下。
當!當!當!每次劍圈收窄,朱不三避無可避便以「風流」格擋,被格擋后的劍圈又即變招,一時直圈一時橫劈,愈舞愈快,愈快愈急,愈急愈勁。
劍圈更把「日不落」的地台割成碎石,沙麈飛揚加上虛浮華彩,旁人只覺眼前如有七色彩筆繪成一幅畫,卻不知朱不三形已愈陷愈深。
吉村光又聾又啞,腦海一片清明,只知臨陣前被宮本劍藏教授克敵之策,便瘋狂便劍橫劈直刺,橫直劍圈將石台割出碗狀的凹陷。
朱不三可逃走的範圍愈來愈窄,再不多久,只要「風流」耐不住「浮世繪」劍鋒,朱不三必死無疑。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腦海一片混亂,無的放矢,情況依然。
吉村光忽覺全身有十處搔癢,肌肉竟有十處潰爛,朱不三嘻嘻地笑:「你這個古怪小禿頭,中了我的有料病毒箭,再過一會兒便會蔓延全身毒發身亡。」
朱不三人急智生,明知無法穿破劍圈,便以病毒混和唾液箭,吉村光雖把箭擋開,毒氣卻仍打在他身上。
吉村光只是一呆,便揮劍斬劈十處中毒地方,將爛肉割離,病毒在蔓延全身之先便被阻截,吉村光又再揮動劍圈擊殺朱不三。
「我殺你他媽的爛臭狗!豈有此理!你還是人不是人呀--!」朱不三怒喝聲中不停拉弓射箭,只聽幾百聲清嘯聲,也不知發了多少枝病毒唾液箭,連口也乾了。
自天皇被一休大師的「皇者之劍」一刀兩段后,「天皇神宮」便未有新主,變得冷清蕭條。
陳設在宮內的前朝古迹,全是稀世奇珍,配以雕欄玉砌的建築,氣派萬千,如今卻沒人鑒賞,顯得寂寞孤清。
幸而今日有個人,他叫江川十兵尉,早就覬覦神宮的一切事物,趁著各人都在「日不落」參與「富士神兵祭」,便來到「天皇神宮」感受一下當天皇的滋味。
除了他以外,還有那等了二百年,末圓「大東旦前國」夢的江川不死。
江川十兵尉撫著眼前的銅製樂器,十二分滿足,道:「神兵武者都對『富士神兵祭』趨之若鶩,我只對『天皇』這個稱號有興趣,再不用多久,『天皇神宮』的一草一木,每個人的生命鄱盡屬我所有。」
江川不死對眼前呈奇形怪狀的樂器也像很有興趣,問道:「在『神棺』沉睡五十年,恍如大夢一場,就連這小玩意都不知是甚麼來著。」
江川十兵尉一臉得意道:「這小東西喚作『歆』,以木雕作成,其形如虎,背上有凹凸坑絞,其後面為小鼓,稱為『搏拊』,用手拍之以發聲,是祭祀時所用的樂器,乃名樂師阪本龍之介最出色之作。」
十兵尉將樂器由來如數家珍娓娓道來,更臉泛滿足之情,由此可見,他對「天皇神宮」
一切早有據為己有之心。
江川不死道:「乖孫兒為了天皇這個位置,想必已研習好『天皇神宮』裡外一切陳設文物歷史,免致他日登基為天皇時被臣民恥笑不懂大體吧?」
十兵尉被江川不死讚賞,更是得意:「除此之外,歷代天皇所記載的政綱文獻,孫兒早就瞭然於胸,參詳后已有一套全新法則整治國事,『天皇帝國』在我手上,只會比前朝任何一位天皇更出色。」
江川不死笑道:「那天皇一位實非孫兒莫屬。」
十兵尉道:「還要多謝爺爺的苦心安排。」
江川不死道:「當上天皇后,孫兒第一件事要怎麼做?」
十兵尉道:「亂黨奸臣能臣服的便納入內朝,不服的便誅除,內朝穩定再重建『天皇帝國』國法,臣民必須世代奉獻天皇,違法者格殺勿論。」
江川不死道:「那你就可以安坐『天皇神宮』受臣子朝拜。」
江川十兵尉道:「江川一脈便可流芳百世。」
江川不死失望搖頭,長嘆了一聲,還動手破壞神宮美輪美奐的文物陳設,事出突然,直把十兵尉嚇呆了。
江川不死未待十兵尉開口,便感嘆地道:「等了二百年,我的乖孫兒也還是及不上一個小白,實在徒嘆奈何!」——
第二章壯志顯豪情
「天皇神宮」正穿上一襲銀衣,令古樸莊嚴的神社更添幾分風雅,只要有些許閒情逸緻,燙一杯熱酒,再擁抱美人風中賞雪,實是人生樂事。
如此良辰美景理當使人心曠神怡,但江川不死一件又一件的搗碎神宮內古物陳設,不絕的砰崩響,碎瓦破片大煞風景。
宮內陳設有書畫、銅器、瓷器、玉器、漆器、雕刻、文獻,全都價值連城,書畫是名家真跡,玉器完美無瑕,文獻更記載「天皇帝國」興衰史實,堪稱是國寶,卻都被江川不死逐一撕破。
老不死活了二百年,見證先朝歷代變化,其思想自然比江川十兵尉要複雜,古怪行徑必有原因,十兵尉稍加揣測便臉泛笑容。
十兵尉道:「爺爺是要提醒孫兒我,前朝藩王所奉獻給天皇的奇珍異寶,放在宮內只會令人沉醉過往豐功偉績,忘卻建國時所付出的艱辛努力,不思進取,後果便如前天皇一樣,沉痾不起,奢侈淫糜,庸駑無能,最終招致殺身之禍。」
老不死像是聽到他想聽的話,停下來靜聽十兵尉說下去。
十兵尉接道:「只要當上天皇,整個『天皇帝國』就是我的土地,『天皇神宮』只不過是一個概念,地域覆蓋範圍並不止於腳下這塊土地,整個『天皇帝國』都是『天皇神宮』,天下間奇珍異寶就是我所有,爺爺的提示,孫兒已經明白。」
將「天皇神宮」所佔的小地方放大至整個「天皇帝國」,概念的確前無古人,這便是老不死要教化十兵尉的道理?
聽罷十兵尉之言,老不死只是慨嘆搖頭,甚是失望:「等了二百載,期望你能圓我畢生夢想,卻只等到一個沒大志、不長進的庸才,你有登基為皇的運氣,卻沒有當天皇的豪情氣魄,蓋不過中土神人小白,『大東日帝國』這個偉大創見,靠你來完成已是絕不可能。」
「大東日帝國」以共享繁榮、資源平均分配為理由,偉大地侵吞異國土地資源,首先是掠奪,然後才重整,這個驚心動魄的浩瀚計劃,小白早已從老不死口中得悉,十兵尉首次聽聞也有點目瞪口呆。
十兵尉道;「單是整治『天皇帝國』,也可能要花上數十寒暑,連自己的地方都不能收復,又怎樣海外征戰?」
老不死卻反駁之:「就是因為人生匆匆光陰有限,便應該有比得過天高、大得過汪洋的偉大志向,將理想定得遠大,即使最終未必完全成功,也絕不會差到哪裡,胸無大志,終一生努力成就恐怕也出色不到哪裡,那為甚麼不將理想定高一點?」
二百歲的老人家,沒料到仍有一番合情合理的豪情壯語,流著同一血脈的江川十兵尉心情激動難耐。
老不死續道:「也許今日掠奪異國土地會遭受唾罵,但所有偉大創見,在最初的時候往往會遭受挫折得不到認同,在日後卻會被世人萃為圭臬,人必須要有勇氣邁步向前。再不多久,我便要與萬壽聖君履行約定一戰,生死難料,中土已出了一個小白,『天皇帝國』卻沒有一個賢能之士可以完成這偉大工程,真是徒嘆奈何。」
又在長嗟短嘆,把小白的才華抬得像天般高,自己完全被比下去,十兵尉感覺很不是味兒,道:「那爺爺不如乾脆替我殺了小白,讓我好好延續『大東日帝國』之夢。」
老不死一個慓悍眼神,令十兵尉心中一凜。他道:「混帳!天命所歸,每個人生命中都必有一個宿敵,只要你有征戰決心,爺爺必會為你安排好登基為天皇之路,他日遠赴中土決殺小白,就會感受得到千里征戰、將宿敵殺敗的最大樂趣,也只有這樣,『大東日帝國』的霸主地位才不會動搖。」
老不死的意思已是昭然若揭,十兵尉要剷除異己、當天皇,必要得到老不死的協助,要他的協助,就必須答應「大東日帝國」侵略計劃。
十兵尉反覆思量,人生在世如果有宿敵而不去克服,只求安享閑逸的確是危險的一件事,再加上稱霸異邦,其名字將成歷史第一人,成就何其吸引,想著想著,巴不得現在就去殺個痛快。
人想通了,連眼神都可以慓悍得令人心裡發毛,十兵尉現就有這股能耐:「殺!無論『富士神兵祭』結果如何,十兵尉必然成為『天皇帝國』新一代天皇,再率領萬軍征戰中土,再攻下毗鄰異國,成就我『大東日帝國』之夢!」
老不死與萬壽聖君一戰在即,加上年事已高,在他這一代是無法目睹「大東日帝國」的建立,他的存在,本就是為下一代做準備,交託好遺志讓下一代完成夢想,其目的已達,露出燦爛笑容。
小白參與「富士神兵祭」,一方面要勝利之後領導一休大師及神山八代兩方勢力,挫滅「江川藩國」,再助天草太子繼承天皇地位,以保侵略中土計劃不能成功,現下多了一個老不死從中阻撓,這計劃又再多一重險阻。
小白現在所擔心的,卻是朱不三身陷絕對惡劣的環境。
「日不落」上四周景象雖被「浮世繪」散出的虛幻之氣弄得迷迷,眼中景物三分像真、七分像假,惟有「感覺」卻沒法被矇騙。
「日不落」已被橫直劍圈割成凹入地面三丈的深坑,又呈碗狀。
朱不三的「風流」神箭屬於長距離才能發揮殺性的兵器,對戰範圍收窄對他非常不利,更甚的是他清楚知道宮本劍藏指示吉村光割地變陣的用意,是要造成「風流」箭的反射牆。
但朱不三卻被逼得瘋了,忘卻身處不利環境,暴射出數百枝「病毒唾液箭」,全被吉村光計算好箭撞在牆后的反彈角度。
當!當!當!當!當!當!當!
有多少聲箭射清嘯,便有多少反彈迴響。吉村光以「浮世繪」盡把來箭擋向圓滑壁上,順勢反彈,數百枝「病毒唾液箭」同一時間擊在同一目標,就是朱不三手上的「風流」。
「病毒唾液箭」全注入了朱不三自身內力,反彈而回勁勢有增無減,噗的一聲「風流」
已被摧毀成碎塊。
失去「風流」,吉村光手上卻有二十四尺長、泛著皚皚浮光、虛虛幻幻、內藏千百種殺力的「浮世繪」,正迎頭向朱不三斬下。
笑。危在旦夕之際小白卻在微笑,心中說道:「失去『風流』就好了」「挑你媽叉雞雞!趕朱入窮巷,你他媽的以為自己好得意?殺呀!」朱不三破口大罵,轉眼來到二十四尺開外的吉村光面前,一爪揮出,一陣血腥撲面,吉村光看到自己的背脊。
因為頭被扭甩得太快,眼睛還來不及失去影像。
一手扔開吉村光的禿頭,朱不三大模大樣地走下「日不落」:「他媽的甚麼『富士神兵祭』,本來就不干我的事,敗了便敗了吧,參與過便算,只要小白最後獲勝便行了。」
「富士神兵祭」最重要是神兵比試,「風流」被毀,朱不三算是敗了,難得他也不去糾纏,輕輕鬆鬆退下來。
而這個戰果,也是小白樂於看見,不然朱不三勝了,第二輪比斗便可能要面對他的「病毒唾液箭」戰,最少有兩個意義。
一為公平比試分出高下;二為不擇手段只為殺了對方,掠奪對方所擁有的一切,包括榮譽。
前者,小白甚為享受。
數日之前「富白山」上風雪縹緲,小白就曾在無爭的快意中享受失敗樂趣。
人生於世應以發奮向上、爭取勝利為重要課題,失敗又豈會有快意?只要是值得敗、必然要敗,敗得其所,從失敗中領悟提升,這才是高層次的快樂真諦。
天天向上爬,爬到人生極限巔峰,前路茫茫是極痛苦的事,退後一兩步,能去到某一步而不去,能上到某個位置而不上,必然需要更大的智慧。
小白敗得快樂,是因為「朋友」丑叔叔。
遇過太多朋友出賣變節,快要對人生失望,卻有丑叔叔為了與朋友風裡共醉,不惜出賣尊嚴,街頭賣藝,只為掙幾壺酒,令小白非常感動。
再面對丑叔叔,依然風雪飄搖,地點卻在「日不落」,沒有快意,只有血腥,丑叔叔也換了個名字叫「天狗醜人」,是「江川藩國」的九大武將之一。
「赤龍」在嗡嗡鳴叫,「他」認得天狗醜人手上的「武士道」,幾日之前還被厚厚霜雪冰封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今日終一睹盧山,是一柄沉鬱不語的逆刃刀,鋒口向內,朝向天狗醜人。
又一次被欺騙出賣,為了摸清小白手底功夫,扮成丑叔叔,扮成好朋友,小白好無奈。
小白道:「阻止『天皇帝國』侵吞中土,我必須要贏得『富士神兵祭』,可否不要阻止我?」
換來的答覆,是天狗醜人擲出「武士道」,插入地面,已經脫下面具的他說道:「賊兵之將,你有這般能耐嗎?」
小白道:「公平比試,小白無法提升殺意,為了國家社稷,小白每每可以提升一倍殺力。」
天狗醜人道:「我也一樣。」
一樣。「江川藩國」天災連連,又有地震禍患,貧瘠之苦已令國民無法自給自足,小白見識過,也同意要生存便要到另一塊土地,天狗醜人也許是為了幫助國民改善生活,不得不出賣小白,大家何嘗不是為了自己國土?
爭戰也許是天意,小白黯然,忽然撕下一塊衣袖,蒙住自己雙眼,說道:「殺友之痛,無法接受,惟天意如此,小白只好蒙蔽雙眼,忘卻友情,一決泯恩仇。」
天狗醜人道:「我也一樣。」
說罷天狗醜人也仿效小白,撕破衣袖蒙住雙眼。
殺!
金光暴綻,「赤龍」為一雪前恥,小白為國家社稷,展開義無反顧一戰,首先躍前,帶著三分凄厲、七分哀痛。
「快」!快天狗醜人處「盜武」而來的一招「快」,經過小白的天聰領悟,數日間已盡得精髓,這次使來此天狗醜人更快更絕,更改良了起招的缺點,旁人只覺小白提劍的手忽然失去蹤影,只見金光升起,「快」已超越感覺。
演招卻不是攻招,天狗醜人憑感覺已知小白使起這招來青出於藍,也感覺到小白為了尊重,將這招演而不攻,下一招便以自身武學殺敗自己。
手一揚,天狗醜人還沒有提起「武士道」,「他」已被氣流帶動扯起迎戰,刀尖直刺小白。
「赤龍」暴吼聲中擋格,結實與「武士道」相拼,等候數天,終於可以打個照兩柄神兵交過手,小白吐勁震退「武士道」,天狗醜人依然沒有接刀,手在半空一劃一圈,「武士道」便聽受差使反刀划向小白。
未料有此一著,小白狠狠橫劍在胸,正要反手纏刀,這招卻是虛招。
天狗醜人以食指一按「武士道」護手,「武士道」半空挺直避過「赤龍」,旋即又以手肘撞向刀背,鋒口向下斬去。
退!退!退!不以手執刀,卻以旋踢膝撞的靈活變化控刀,古怪之處小白前所未見,先避其鋒。
「武士道」又再直插入地,天狗醜人道:「你還要堅持嗎?」
小白終於明白天狗醜人為甚麼要帶上面具,他腦中所想跟武功一樣令人無法猜測,深不見底,不是他尊重的人是沒資格看到他的真面目。
小白揮動「赤龍」,盡量提升自己及「赤龍」殺意,驅走疑惑,說道:「小白從不放棄。」
再攻,身法靈動,劍招疾走,一劍十影,先摸索「武士道」刀路。
雙手一反,右手陽剛,左手陰柔,天狗醜人再以氣勁扯起「武士道」雙手各異的旋力令「武士道」刀勢時急時緩,穿過劍影指向小白。
假如以手揮刀,刀鋒必有一處聚力點,以身體運刀,刀鋒每一處都力度均勻。
以指、掌、拳、腳,身體各部分運刀,擺脫「以手揮刀」的局限,靈巧多變之處,當小白要揮劍擋格之時,又以「以手揮刀」不可能迴旋的刁鑽角度避過其鋒,同時更要應付天狗醜人雙掌腿殺招,小白招架得甚為吃力。
一人一刀,就似兩個高手同時襲向小白。
天狗醜人運刀愈來愈酣暢,如流水行雲,刀、掌、拳、指、腿、肘擊,前後四方如天網般盡把小白色圍。
沒有招路可循,「盜武」全無用武之地,如此揮灑自如的刀招,賞心悅目,小白閉上了雙眼,惟有用「心」來欣賞。
刀網中,小白與天狗醜人忽地同時說道:「是時候了。」
說罷,天狗醜人終於以手搭著刀柄,執起「武士道」,沉默的逆刃刀忽然暴射刀芒,燦爛之處教人甘願拜倒他光華之下。
「赤龍」也怒吼嘶叫,不讓「武士道」專美,一金一銀的色彩如像長長布帛般拉起,要切切實實的一較高下。
鏗--
刀劍交鳴長長的聲響餘音不散,停留在每個人的耳畔。
天狗醜人道:「我敗了。」
小白道:「多謝。」——
第三章刀劍雪與酒
「以雙指托著護手,挑起刀身避過劍鋒斬劈,再以手肘反拍刀背,刀和手同時揮落,連消帶打,這招我最為欣賞。」
「怎麼?以腿尖踢刀背,讓刀尖直衝而起那一招不奪命嗎?我見你避得很狼狽。」
「那是我虛晃一招,讓你以為我無法招架的一刻便挺劍反噬,騙倒你了嗎?」
「還差一點。我卻先騙倒了你,甚麼『殺友之痛,無法接受,惟天意如此,小白只好蒙蔽雙眼,忘卻友情,一決泯恩仇。』看你一臉認真,我差一點就要笑出來。」
「小小小……白哥與丑叔叔真奇怪啊!剛才你斬我、我劈你,現在有酒又不喝,說說笑笑,不明白,不明白。」傻七說道。
「人生很多事本就不明不白,丑叔叔本是『江川藩國』九大武將之棄將,假如不獲功績便不能重獲武將名銜,偏偏願意在『富士神兵祭』敗給小白放棄討回尊嚴,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旁人必定以為我瘋痴。」天狗醜人回復丑叔叔身分,連冷峻臉孔也變得和善。
小白笑道:「正是『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別人看不穿』。江湖人為了爭名逐利,連臉孔也可以變得恐怖猙獰,偏偏丑叔叔有取天下之能,卻無奪天下之心,反其道而行,過著平凡瘋癲,甚至以娛樂別人為人生大事的生活,自得其樂,小白望麈莫及,也十分嚮往。」
丑叔叔道:「中土神人小白,被喻為武學戰才,這次東來卻敗給街頭賣藝的潦倒漢,也輸掉做人的智慧,他日必成笑掉大牙的笑話。」
小白道:「不能急流勇退,只因太多人都誤解小白,以為我是不世奇才便必定有威脅,不知不覺中視我為敵,無可奈何;至於武學,丑叔叔剛才全無殺意,只為提升小白武學另一層次,沒有比試,又怎算敗?」
想起剛踏足江湖時,一時衝動指正刀鋒冷刀招上的缺點,從此兩人便形同陌路,小白心底無限感慨,為何江湖人都心胸窄隘,不接受批評?
小白不認輪,丑叔叔面色驟然變色:「我認真的話,你會敗嗎?」
小白斬釘截鐵:「不能!」
丑叔叔驚詫:「為何?」
小白笑曰:「我不願跟你比,你如何能敗我?」
丑叔叔燦爛一笑:「你領悟得真快,剛才陣中所演的,全是『天皇帝國』傳統劍術,喚作『居合道』,古代只有武士才可修練,至今亦是每位武士終身修行的目標。它是一種要求戰勝自己的武學,你在這裡的敵人,他們的刀招及武藝多少由這演變而生,還望將來對你有幫助。」
小白忽然起誓:「小白答應,『江川藩國』要是強行侵我中土,能不殺的人,小白絕不會殺。」
丑叔叔以傳招作禮,就是明知將來一戰難免,要小白放手不管又說不過去,只寄望將傷亡減至最少,能得小白親口承諾,丑叔叔欣然一笑,舉酒碰杯。
一金一銀兩柄神兵忽又低聲鳴叫,經過剛才切實相拼,已由敵對變成惺惺相惜,互不能斬下對方,也沒這必要,見小白與丑叔叔風雪中暢飲共歡,也要分享這份愉悅。
心領神會,小白與丑叔叔各自將一杯酒倒向「赤龍」及「武士道」,令刀劍的光芒更熾更盛,傻七此時又在搔頭。
傻七道:「不明白,不明白。」
小白答道:「有些事情,毋須明白,快樂便可。」
快樂,不是因為擁有的多,而是因為計較的少。
傻七、小白、丑叔叔三人在「日不落」戰台一邊談談笑笑,氣氛融洽。
戰台之上卻是殺氣狂張,如箭在弦。
殺氣應該是森寒如冰,冷寂如雪,天恨與他手上的「情缺」卻是熾烈如火,炙熱難耐,風中細雪遇上熊熊怒火,飄近至天恨三尺開外便溶成水點,連地台都受不了高溫燒得「劈啪劈啪」的響。
頸部血脈賁張,已催動內力按住「情缺」殺性,惟殺氣已像把無形刀鋒竄進風中,吸氣吐納,殺氣裂膚、割體、劈面、刺骨、人心、人肺,嗆入喉嚨,幾令人當場窒息。
蟄伏三年,藏在情缺體內為吸納恨意,今日出鞘,仇恨未消,「情缺」還要多殺幾人才可平伏激蕩心情。
天恨嘶啞凄愴的聲音,刺耳非常,總是令人聽得毛骨悚然,沒必要他也不想開口說話,為了「情缺」他再度開口:「別浪費……時間……『情缺』要殺人……不凡聖子……宮本劍藏……一起來。」
天恨說罷,「情缺」暴射刀氣直指不凡聖子,逼得他雪白長袍飄飛,手中的無敵卻依然沉默。
見識過「情缺」那種爆炸性的殺力,不凡聖子也雙腿微顫,強裝鎮定,心卻忖道:「該死,竟要我來對付這頭瘋狗。」
沉默的「無敵」忽然抖了一抖,似要掙脫,不凡聖子急忙加緊臂力。
從師父一痴老和尚處得來這把神兵,滿以為足可傲視天下,但「無敵」由始至終不肯溝通,摸不透「他」的脾性,「無敵」潛能也就不能盡情發揮。
天恨出戰「富士神兵祭」,只想盡毀「一休七絕」,他的目標就只剩下「武士道」及「浮世繪」,不凡聖子及「無敵」大可置身事外。
難得天恨大言不慚要以一敵二,不凡聖子在等待宮本劍藏的答覆。
同為「江川藩國」九大武將,宮本劍藏恨不得其餘八將通通死掉,讓他的地位穩如泰山,甚至威脅家主江川不死。
是以他對天恨的挑戰充耳不聞,平靜如常,過得了「富士神兵祭」,便可繼續爭取榮華富貴。
天恨雙目如火赤紅,全身燙熱已達沸點,「情缺」再不殺人只會先噬掉自己。
「我--叫--你--們--一--起--上--呀!」
嘶叫聲刺痛耳膜,一陣微細紅雨忽灑落在小白酒杯中,是血花。
天恨拔大步飛前,血花竟自「情缺」刀內激射而出,霎時漫天血花,吸引小白留意戰台上。
咚--咚--咚!
天恨邁開大步,三步便飛越過戰台上「浮世繪」所劃出的深坑,同時雙手握刀,厲烈紅芒就要斬開不凡聖子。
殺勢如滔天巨浪來襲,不凡聖子右手握刀柄,左手承著刀尖,雙手提刀擋格。
先是如旱雷乍響,繼而噗的一聲,不凡聖子的胸口爆開了血洞。
雖擋住了「情缺」,惟無形的爆炸刀氣卻無處躲避。
無儔一刀狂力未盡,腳底已長長的剷出兩條軌跡,不凡聖子被逼得狂退,已至「日不落」戰台邊緣。
去勢不止,天恨與不凡聖子腳踏虛空,咚!咚!咚!退至一人跟前。
宮本劍藏。
天恨反手揮刀,直斬宮本劍藏。
「狂妄的傢伙!」口在咒罵,但殺招在前,急提起十二尺長的「浮世繪」迎向「情缺」。
「斬--盡--殺--絕!」如瘋似癲,憑一股怒火控刀,左劈一刀斬擊「浮世繪」,右揮一刀逼退「無敵」,刀劈連環,三把神兵交鳴聲誓徹雲霄。
不凡聖子與宮本劍藏各懷鬼胎,根本不欲與「情缺」直接交鋒,刀來刀往,每一刀退一步,直殺入對面,遠離「日不落」的茂密叢林。
簡簡單單的「斬盡殺絕」,就是未斬殺對方,也絕不停下。
如奔雷驚電,三神兵交迸爆出來的星火,首先溶掉樹椏上的積雪,化成水點繼而蒸發,抽乾了水分再燃燒。
一棵樹被燒了又傳到另一棵,烈火直舞上半空。
小白已放下杯中酒,直奔往樹叢。
丑叔叔卻仍慢條斯理品嘗佳釀,說道:「你對於勝負還是很執著呢!」
小白道:「只因為一會兒要對戰天恨,現在只有先見識他的刀招。」
言下之意,小白是認為天恨就算以一敵二,也必能得勝。
甫入叢林,已有一條寬闊的通道乃三柄神兵所破開,小白細心觀察留意樹榦上的刀痕。
爆散破開的顯然是「情缺」所留下,每一刀的去勢都很盡,絕不留後著,刀痕卻是雜亂無章,從此已能得悉御刀者被「刀」本身所操控,要是駕馭不了刀的殺意,必會反噬其身。
破口整齊的大樹榦,每一棵都攔腰折斷,就算是粗逾五尺的樹身也難逃一劫,顯是被「浮世繪」十二尺長刀切斷,惟愈走入林中,愈見斷口參差不齊,難道是「浮世繪」忽然軟弱無力?
剩下來的刀痕,開首處深入樹榦,收招卻拖泥帶水,人與刀未相配,久戰必敗。
直抵林中央,一方圓十文的圓形戰圈內,天恨、不凡聖子、宮本劍藏都各自站於斷枝上,「情缺」、「無敵」、「浮世繪」卻不翼而飛。
忽聞叮叮噹噹之聲自天上傳來,由微弱而至清晰,抬頭只見三把神兵在一輪連綿不絕交擊后,自行依照用刀者的揮刀軌跡在相拼。
及至地上仍不分勝負,筆直地插入泥內,直沒至柄。
宮本劍藏滿以為可避過戰局,卻被瘋狂的天恨及奸狡的不凡聖子捲入陣中,他最不想發動第二輪激戰。
天恨雖氣喘如牛,卻已躍身而起,向後旋翻直踏泥土,注勁踩出泥浪。
扯上數丈高的泥浪就如小白在「江川藩國」所見的「怒吼」般,直撲不凡聖子及宮本劍藏。
泥浪之內還藏有三把稀世神兵。
天恨以腳御刀,不凡聖子與宮本劍藏搶前收回自己的兵器,再次撲殺。
一道浮華半空升起,如彩筆沾墨,揮舞成畫。
是宮本劍藏的銳烈殺招「浮生若夢」。
十二尺長的「浮世繪」在剛才一輪廝殺后,除了刀身發熱如被火燒,劍身更變得柔軟,卻非軟弱無力。
在「浮生若夢」看似緩慢清晰可見的刀路下,天恨毅然搶入刀陣。
小白卻低呼了一聲:「不妙。」
緩慢刀浪只是騙局,從后而來的另一重急勁刀浪才是殺著。
柔軟的「浮世繪」如鞭狀糾纏「情缺」,截住殺勢,再繞成一圈彈射天恨。
血花如雨灑下,天恨被「浮世繪」劃出數十道傷口,渾身是傷。
未及拔回「情缺」,一道烈火狂焰又包圍住天恨。
烈火結成球狀,如紅日般光華萬丈,是不凡聖子的「大日刀火斬」。
以二對一雖然勝之不武,惟宮本劍藏也不得不配合不凡聖子的刀球,以軟化了的「浮世繪」死命纏著「情缺」。
要是再被天恨手執「情缺」,又要再拼上連綿不絕的「斬盡殺絕」。
兩人心意台一,一個主纏,一個主攻。
身中百刀,天恨再過一會兒便要流乾體內所有的血。
唯一辦法--鎖刀。
挺身而前,天恨以身體迎向刀球,「無敵」貫體而過,刀球立時消散。
任不凡聖子如何猜想,也沒料到有人以這樣的方法破招,一呆之下立時抽刀,然後將天恨碎屍萬段。
「崩」的一聲,八尺的「無敵」,竟折斷剩下五尺。
一直「不願合作」的「無敵」竟在絕對優勢之下折斷,怎麼可能?
另一個錯愕的人是宮本劍藏,就是此一錯愕,造成機會給天恨抽刀而出。
又是一招「斬盡殺絕」,目標是「浮世繪」。
十二尺長刀被狂斬成二十四截,由刀尖而下,直至刀柄,下一刀就要到宮本劍藏。
不想被斬成二十四塊,宮本劍藏一抽身便退出樹林外,只剩下還錯愕萬分的不凡聖子。
「殺!」刺耳嘶叫聲驚醒迷惘中的不凡聖子,「無敵」卻先一步自行擋下「情缺」。
明明已經折斷的「無敵」,反而回復他應有的殺性,而且更揮灑自如。
「好!斷得好!」一陣掌聲把天恨激起的殺戰止住,天恨回頭一望,只見一休大師滿意地狂笑。
「花七十年時間鑄造七柄神兵,只為助我獲得天皇的禮待,享盡榮華,天皇已死,我擁有『皇者之劍』,『一休七絕』已無存在價值,難得你替我將『浮世繪』也毀掉,我實在應該說聲多謝。」
一直以為「一休七絕」是一休大師的心血結晶,盡毀七絕便會令他萬念俱灰,誰又料到他反而欣喜若狂?
天恨要斬盡殺絕的,是一休大師,而不是「一休七絕」——
第四章甘為代罪羊
一年一度的「感恩祭」上神皇為信眾祈福頌儔后,便由兩名少女攙扶著退回內堂,在一名神教司事帶領下,信眾便以詩歌來讚頌神皇,感謝他帶領族民逃離「吐魯族」,重返中土建國立業。
我的心啊,你要稱頌神主,凡在我裡面的,也要稱頌他的聖名。
我的心啊,你要稱頌神主,不可忘記他的一切恩惠。
他赦免你的一切罪孽,替治你的一切疾病。
神主救所你的生命脫離死亡,以仁愛和慈悲為你冠冕……
信眾們不論男女老少,他們皆全心全意的引吭高歌,以詩歌來讚頌他們的救贖者,臉上流露出滿足、喜悅的笑容。
他們的歌聲,響徹雲霄,抑揚頓挫,以他們最感動人甜美的聲音,把內心的真意傳到天上去,讓真神明白他們同心合意,俯伏敬拜在他的腳下。
內堂不時傳來神皇與神子的吵鬧聲,令原本非常專註歌詠的信眾,也漸漸心不在焉,不明所以。
歌詠的時間,終於完畢了,他們目光一致的投向高台中央,期盼神皇再次出現,為他們「研經」。
「唉!神子太過分了,竟在內堂出言頂撞神皇,他實在太過分了。」
「神皇是我們內心的大英雄、精神領袖,何等的地位崇高,竟出此逆子,實替他不值。」
「神皇年事已高,恐怕不堪刺激,會大大影響身體!」
「神皇乃真神下凡,他有神靈護體,不會有事的。」
「咦?吵鬧之聲終於停止了,神皇快出來了。」
信眾們喋喋私語,交頭接耳,他們全都關心神皇,奇怪神子為何與皇神反目、爭吵。
隨著爭吵聲的停止,他們也安靜心靈,靜候神皇的再次出現。
等了又等,仍不見他們期盼已久的神皇,平靜的心又再泛起漣漪,不知又發生了甚麼事。
神教司事氣急敗壞,一臉蒼白,全無血色,匆匆跑出內堂,大聲呼喊道:「神皇死了,神皇死了,他……他被神子天鷹與那異教道士等人殺死了!」
恍如晴天霹靂,會堂里突然鴉雀無聲,只能聽見信眾們變得沉重的呼吸聲,靜得嚇人。
信眾們全都俯伏在地上,默默為神皇的離逝禱告,片刻后才站起來。
大部分的婦女已禁不住哀慟的心,終於放聲哭了起來,捶胸頓足,痛苦非常。
有些年長的信眾,他們已認定神皇是他們的救贖者,是他們的守護靈,突聞死訊,哀莫大於心死,他們願意與神皇同生,更願意與神皇同死,跟隨神皇最後的帶領,返回天界,真神的身邊。
他們毫不猶豫的以隨身匕首刺胸,為神皇殉葬,至死相隨。
其他憤怒難平的信眾,握著他們隨身匕首,氣沖沖的沖入內堂,一定要為神皇捉拿那大逆不道的兇手。
「殺死神子!殺死異教道士!」
「殺死神子!殺死異教道士!」
「為神皇報仇!」
「為神皇報仇!」
一呼百諾,報仇之聲,此起彼落,情緒激動的信眾,殺志昂揚,重重圍困著神子天鷹與苦來由等人。
神子天鷹激動地呼叫:「我沒有殺死爹爹!我沒有殺死神皇!」
可惜任憑神子天鷹怎樣聲嘶力竭的呼冤,信眾已深深相信了神皇之死,全是因為神子與神皇爭吵不已,一氣之下,親手殺了神皇,又或是在旁的異教道士,協助神殺死神皇。
「殺死神子!為神皇報仇!」
「殺死神子!殺死異教道士!」
群情洶湧,此時此地,可說是百詞莫辯,有口難言。
苦來由有見於此,只好先護著眾人離開險地,方為上策。
大懶蟲莫問心領神會,堅決地道:「請放心,侄兒一定會保護嬸嬸。」
苦來由讚許的朝莫問一笑,隨即向愛妻寒煙翠深情一吻,溫柔道:「好娘子,且看為夫大顯神通,讓你與寶貝兒子安全離去。」
寒煙翠縱使天生任性愛鬧,喜愛與苦來由抬杠虐打,但她眼見「神教」人多勢眾,不下千人,也即收起貪玩脾性,默然不語,任由苦來由安排撤退,離開險境。
苦來由突然發難,雙掌齊轟向身旁的木桌、木椅,澎湃勁力,瞬間已把桌椅全毀,縱橫交錯,木塊散落在地上。
信眾不明所以,還以為苦來由得了失心瘋,以碎毀物件來發泄內心的驚惶失措,更想以瘋癲行徑嚇跑信眾,好讓他們安全離去。
「他媽的,單單碎毀桌椅,便以為可以嚇跑我們,你這異教道士實在太小覷大家了。殺啊!殺死那瘋道士!」
信眾們不退反進,全沒有把苦來由放在眼裡。
苦來由氣得雙眼直瞪,儼如噴出兩道火焰,怒道:「你們這群井底之蛙,簡直是大大蠢蛋,我堂堂『神、魔、道、狂、邪』五大高手之一,人稱『道醫』苦來由,你們竟全不知曉,以為我只是一名瘋漢,實在太過分。讓你們這群目不識丁的小人物,見識『道醫』的精湛腿法。」
苦來由飛躍半空,雙腿不斷飛舞動,如龍騰虎躍,威風凜凜,氣勁如江河決堤,洶湧而至,將四周的空氣凝滯不動,任他腿風牽引。
苦來由愈旋愈快,腿風愈舞愈急,漸漸的形成一個一個漩渦,把地上的木塊也旋上半空。
小漩渦漸次成為一個大漩渦,苦來由便是那大漩渦的軸心,愈旋愈大,把神子天鷹、莫問與寒煙翠安全保護在漩渦中央,卻不受氣勁的損傷。
大漩渦漸次變成一股風,緩緩逼向信眾。
信眾呆立當場,不明白為何內堂突然出現了一股龍捲風,把在半空胡亂踢腿亂跳的苦來由和其他人,完全包圍在龍捲風中央。
那「道醫」苦來由是否是江湖術士?
如他所言,他真的是武林高手?
他真的是五大高手之一?
當信眾漸漸明白眼前景象,並不是邪魔外道的妖法后,心也定了下來,揮動手中匕首轟向那道氣勁牆時,奇怪的事便發生了。
龍捲風牽動在半空的木塊,他們遭受到衝擊,人被彈離三尺之外,而木塊竟全然粉碎。
粉碎了的木屑,隨著龍捲風愈旋愈快,只要人們一貼近氣勁牆,他們便會被飄飛旋轉的木屑,割破衣衫、臉龐。
一名滿臉鬍渣子、七尺昂藏的信眾孟哥,怒道:「他媽的甚麼勞什子妖道術,割得本爺爺滿臉生痛。」
瘦皮猴慌張道;「高個子,快逃吧!龍捲風直卷向我們來。」
龍捲風挾著無儔氣勁,直旋向信眾面前,所經過的地方,皆桌椅翻飛碎毀,木牆塌下。
信眾欲以身體擋截龍捲風,阻止神子天鷹、苦來由等人逃離「神樓」,卻慘被木屑割傷身體,任由龍捲風殺出一條血路。
龍捲風已旋離了內堂,快要離開大殿。
神長大老突然揚聲道:「謹請天紛地紛紛,拜請西天聖老君:腳踏紫雲騰身去,身騎黃牛巡天下;手執寶劍斬妖精,教導弟子傳仙法;弟子一心專拜請,西天老君降臨來。」
此時大殿頂上,投射下萬道華光,而原來慌亂走避的信眾,聽見神長老的咒語,全都安靜下來,手牽著手,一重又一重的圍著龍捲風。
他們全舉首仰天望向那道投射入殿內的華光,吸收神靈賜予他們的力量,滿心歡喜的隨著神長大老念道:「弟子一心專拜請,西天老君降臨來。」
原本龍捲風以銳烈罡勁,不但把信眾彈離三尺以外,更能以飛舞木屑傷及他們身體,衝出一條血路,離開「神樓」的大殿。
可是此刻信眾們如獲聖靈護體,氣功互傳,築起了一道又一道銅牆鐵壁的氣功牆,任憑龍捲風如何猛烈衝擊,也突破不了困局,被鎖定在大殿中央。
當龍捲風加速旋轉,沖向銅牆鐵壁,兩股強橫氣勁炸出令人目眩的火花,再反彈龍捲風返回大殿中央,動彈不得。
神長大老座下的「文房四寶」,紙尾、筆頭、墨心、硯背等四人,也就是他近年最疼愛的四個少年教徒。
他們四人瞧見身穿厚厚黑袍,本是雙目眯成一線、臉相如佛、處變不驚的神長大老,突瞪厲目,一臉笑意,四人頓時心領神會,齊齊彈射半空,以手中兵器轟向龍捲風。
說也奇怪,龍捲風的無儔罡勁,立時消失得無影沒蹤,飛旋翻動的木屑、碎片,也頹然墜落,散落在大殿四周,龍捲風也潰散,不成氣候了。
信眾們千對眼睛,都專註凝視著木屑散落後的人影。
人呢?
為何不見了苦來由、神子天鷹、莫問,以及寒煙翠等四人?
苦來由不是一直以神腿內勁,轉動龍捲風嗎?
他們竟在眾目睽睽下,全部失蹤?
千百個疑問在信眾們的心頭轉個不停。
而退回站在神長大老身旁的筆頭,大惑不解,忍不住衝口而出,問道:「神長大老,他們為何忽然失蹤?他們躲在哪裡?」
神長大老文房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仍是默默不語,臉上露出不耐煩表情。
紙尾、筆頭、墨心、硯背四人皆噤若寒蟬,清楚知道剛才筆頭所提出愚蠢問題,已觸怒了神長大老。
他們各自以手上的兵器,割傷自己的左臂,任由鮮血涔涔而下,作為懲罰自己提出愚蠢問題,而不是以冷靜的頭腦找出問題的答案。
沒有人再敢提出問題,雖然他們也很希望知道,為何苦來由四人能消失得無影沒蹤,但「文房四寶」的下場,讓眾人也聰明地嘗試以自己的能力,想出答案來。
可惜,他們真有能力想出原因?
不可能。
因為他們不是神長大老文房四,沒有他那麼心思縝密,冷靜自若,所以不可能想出箇中原因。
神長大老終於開了金口,他徐徐的吐出話道:「何苦甘作縮頭烏龜呢?」
他橫目四顧,看見信眾們皆一臉疑惑,不明所以。他不徐不疾的步向大殿中央,一掌轟在地上。
頓時地面四分五裂,四具沒有穿衣的死屍,從地底被轟飛半空,再無力的墜落在地上。
「他不正是高個子的孟哥,以及瘦皮猴、小不點、張三,他們竟然被埋在地下?」
「為何他們衣服全褪,赤條條的死去?」
「衣服去了哪裡?」
信眾們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集眾人之力,才明白神長大老的含意。
原來苦來由等四人,藉龍捲風為掩飾,偷偷換下孟哥等四人的衣服,身材相若,便可魚目混珠,混在一千多個信眾中間,以便藉機逃脫。
可惜終被神長大老識破,四人若要逃脫,機會便微乎其微了。
「不用再找了,我們在這裡。」
苦來由大大方方的揚聲提示,而在他四周的信眾便匆匆退開,以免殃及己身。
漸漸他們四人的藏身之地使清楚暴露人前。
一臉赤紅、耳珠又圓又厚、恍如祥和仁慈老者的神長大老,朗聲道:「神皇是誰殺的?
一人做事,一人當,何苦連累大家一起受罰呢?」
苦來由心裡清楚明白,這一切皆是神長大老布下的局,以他們為代罪羔羊,揹負殺死神皇的死罪。
一方面能激起公憤,令神子天鷹所領導「改革派」成為眾矢之的,消滅反對自己的勢力,雖然「改革派」只是一股微弱的新勢力,全然影響不了神長大老擁有的權勢力量,但小心謹慎的他,也不容許此星星之火,在它能燎原以前,便先行撲熄。
另一方面,只要神皇一死,神長大老便無後顧之憂,安心積極備戰,擴充軍力,攻陷鄰國,以增領土。
苦來由眼看敵強我弱,勢力懸殊,若要保護身懷六甲的寒煙翠,以及神子、莫問,安全離去,必然要大費周章,傷亡無數,他思前想後,為顧全大局,便挺身而出,狂笑道:「老頭子,你只是想找代罪羔羊,何必那樣麻頂,你就當我殺了神皇。如果你要殺我滅口,也會犧牲很多人的性命,不如……」
苦來由的提議還沒說完,已遭神長大老插嘴道:「不要再磨蹭下去,簡單一點,我與你單打獨鬥,而其他人可以安全離去,我不再追究。」
苦來由哈哈大笑道:「老頭子,夠爽快,與你打,有意思。」
二人既已許下承諾,其他人也不便久留,信眾們紛紛離開,以免觸怒了神長大老。
苦來由調皮的給了寒煙翠一個「飛吻」,溫柔道:「好妻子,為夫收拾了這老頭子,為你父母報仇后,便會趕來的與你會合,你千萬不要發怒,責打為夫遲歸啊!」
怎料一語成讖,當苦來由再遇寒煙翠之時,便是她怒極殺夫之時。
苦來由,願上天保佑你能逃過大難,不要成為寒大小姐的鞭下亡魂——
第五章湖筆戰腿筆
神子天鷹憂心忡忡的領著帥母寒煙翠及大懶蟲莫問,乘著小船,再經過大大小小的天然鐘乳石洞,準備離開「彩雲嶼」,重返「神舍」,安排接應師父苦來由的部署。
雖然近年神子天鷹與親爹神皇關係惡劣,常因宗教觀點不同,而爭執吵鬧,父子難得一聚,也弄得臉紅耳赤,不歡而散。奈何血濃於水,疼愛自己的親爹突遭不測,倒死在神子面前,叫身為兒子的他如何不哀痛欲絕,無奈身負改革神教的大使命,又背負為父報仇的大包袱,使得神子有淚不輕彈,強裝堅強,暫忘哀戚,保護師母等人離去。
神子天鷹終於想通了,打破一直沉默不語的僵局,出言安慰有身孕的師母,關心道:
「師母,實在太對不起師父與你了,若不是『神長大老』存心怖局陷害我,師父也不用替我作代罪羔羊,身陷危險中。『神長大老』的武功深不可測,甚少與人比試,暗藏實力,確是一名神秘的高手,但師父武功超凡入聖,必能應付自如,安全離去,師母你千萬不要擔心,以免影響胎兒。」
寒煙翠輕拂被微風吹亂的頭髮,怡然自得的笑道:「我並沒有擔心苦來由的安全,他一定能夠安全離開,與我們再次會合,你忘了我夫君是『神、魔、道、狂、邪』中的『道醫』嗎?你不如為『神長大老』擔心,以他五、六十歲的高齡,很可能被苦來由虐玩得吐血身亡呢!」
與苦來由共處了十年之久,哪會不知道夫君以虐玩別人,來平衡自己因學道術,而帶來的不幸。
貪愛錢財富貴,卻不能沾手,美酒只能淺嘗,佳肴不可飽肚,美人兒更不能求,所有的美好一律不能主動強求,否則損折道學。
何苦來由苦添愁?苦盡甘來殺我頭。
苦海無邊道在手,苦中作樂運籌謀。
正好道出苦來由的矛盾性子,渴望而不能得,雖得亦不能有,當然苦,苦有來由,卻終生不能改,苦海無邊更無盡頭。
寒煙翠不再理會神子的憂慮,神情自若,放眼四看,瀏覽鐘乳洞內的七色光華,奇形怪狀的「吊鐘」、「石柱」、「石筍」,驚訝造物的神奇。
雖然為人妻子的寒煙翠半點也沒有擔心苦來由的安全,但神子仍此忐忑不安,責無旁貸的道:「我向你保證,我們『改革派』中的每一個成員,務必竭盡所能,協助師父返回『神舍』,並努力搜羅證據,還他一個清白,以免有辱『道醫』的英名。」
寒煙翠不置可否的嫣然一笑,反倒大懶蟲莫問聽神子絮絮不休一再保證,悶得一再打呵欠,不耐煩道:「你還是少說話,多留神四周環境,免得被尾隨跟蹤的小船,撞個正著,人仰船翻!」
此時神子天鷹才發覺有一艘小船一直尾隨在十尺之外,怒道:「那老奸巨猾文房四,口裡才說放我們離去,不再追究,如今竟反口覆舌,不守承諾,派人跟蹤,意圖不軌。」
歇了一歇,神子滿有信心道:「師母、莫問你倆不用擔心,我們『改革派』已早派人隱藏身分,分佈住在附近,只要我們下了船,便能到他們的秘密住所,喬裝易容,掩人耳目,擺脫追蹤。」
莫問疑惑道:「他們全都忠心『改革派』?他們可否信賴?」
神子自豪道:「絕對可靠。」
神子天鷹自覺思想日漸與神皇分歧,毅然放棄宮內的榮華富貴甘心與一群志同道合的信眾,為改革「神教」而同甘共苦。
大部分「改革派」的信眾皆貧苦人家,根本沒能力在為改革「神教」的大事上,奉猷任何金錢,因為他們實在窮得拿不出一個銅錢。
幸好神子天鷹在他離開前,從宮中取得一批財物,用來變賣了,把所有金錢奉獻出來,成為「改革派」的日常經費,甚至有些患病沒錢醫治的信眾,他也絕不吝嗇,施予援手。
所以,信眾們非常敬佩神子天鷹的為人,對他完全信服,甘願為他出生入死,縱有犧牲,也在所不辭。
信任,便從彼此無私的付出,艱苦的生活中磨練出來。
苦來由吻別了愛妻寒煙翠后,立刻卸下他的一臉柔情,變回從前那意態輕佻,囂張得過分的苦來由,全不把「神長大老」文房四放在眼內。
苦來由呵欠頻頻,不屑道:「老傢伙,還不快快出招,讓我了結你殘暴不仁的一生,早早投胎轉世,好運的便再世為人,受苦受難,以贖今生孽債,不幸的便轉世為牛為馬,任人魚肉宰割。」
姜是愈老的愈辣,「神長大老」文房四並沒有因為苦來由的胡言亂語、廢話連篇而氣急躁暴,仍然一臉祥和,如佛祖化人般的笑道:「別再口舌作孽,請接招吧!」
神長大老輕易的從筆頭手上的竹籮,取出一枝他頗合意「湖筆」,用「羊毫蘭蕊」,既是柔軟、細長又富有彈性與光澤,是上等的山羊毫毛,實而不華。
「湖筆」揮筆,急疾蒼勁,飛動馳騁更豪邁,以簡單的筆劃「橫、豎、點、撇、捺」,以勁出招,點氣為墨,筆刀直壓向苦來由,令他體內血氣翻騰難受不已。
以「點」戳向苦來由各大要穴,以「橫」、「豎」攻將過來,橫切直斬,逼得苦來由左閃右避,以「撇」卸去攻來腿勁,隨即再以「捺」割向他胸膛,步步進逼。
「神長大老」以「銅嘉量鉻」的小篆,揮出凌厲招式,每一筆劃皆規整之極,纖細而剛勁。
未幾,「道醫」已掌握文房四的出招規律,不再像剛才的左支右絀,處處閃躲。
苦來由狂笑道:「老而不,只得那兩、三道板斧,便在本大爺面前,班門弄斧,真是貽笑大力,來帝說身後的『文房四寶』還可以。要殺我?簡直異想天開,讓你見識一下本大爺的『腿筆』,威力比你手上的「湖筆』,不知強上千倍、萬倍。」
苦來由從容不迫,以腿為筆,得心應手,順著「湖筆」出招。
「腿筆」飛動疾勢,殺力非凡,如影隨形,以相同的「橫、豎、點、撇、捺」,迎擋「湖筆」的攻勢。
「湖筆」筆力無儔,奈何遇上了苦來由的「腿筆」,其筆力如萬馬奔騰,沛莫能敵。
苦來由佔盡上風,意氣風發道:「文房四,我的『筆』法也不俗吧?橫划集中駢並,豎划疏縱長,頗有嚴整雄強之慨,比你這書畫宗師,也不遑多讓,可謂後浪推前浪,一代新入勝舊人,文房四,你老矣!」
得勢不饒人,苦來由勁力沉厚,「腿筆」已壓向「湖筆」。
「神長大老」避無可避,只好以他深厚內勁,力抗「腿筆」「湖筆」、「腿筆」正面交鋒,強者勝,弱者敗。
「砰」的一聲,優劣立見。
「湖筆」不敵,頹然斷毀,一分為二。
苦來由鼓掌大笑道:「清脆悅耳,『湖筆』已毀,不如再施展你其餘絕學,可能也有取勝之機會,雖然機會確是微乎其微。」
筆法之外,「神長大老」仍不大願意揮出「紙、墨、硯」,多露一手便多泄露一手玄機,他日要用來滅絕刀鋒冷、余律令、葯口福等高手,便更難了。
能保留實力便該竭力保留實力,待他日滅掉敵人的剎那,才以保留的招式殺「湖筆」既斷,只好改用「鼠須筆」,取其筆力強勁有鋒藏。
苦來由觀此筆,不禁喝采道:「此筆具備『筆之四德』,亦即是『尖、齊、圓、健』四大要素,不愧是一枝好筆,原來文房四對筆的選擇,也非常講究。」
文房四頷首一笑,佩服對手的博學,大有惺惺相惜之意,但仍手下不留情,以「鼠須筆」虛空寫字。
字體態勢宏偉,渾然大度,筆畫粗重,雖具劍拔弩張之力,但圓渾沉厚,極為凝重,書了一個「停」字。
凝重的氣勁,令苦來由血氣獃滯,礙手礙腳,當「停」字剛成,周遭空氣恍似凝滯停動,苦來由活像呼吸不到一絲空氣,手腳不能操控,竟然全身停在原地,動彈不得。
振筆再揮,一氣呵成,再書一個「痛」字。
「鼠須筆」的筆尖突然散開,千條萬條鼠須纏繞著苦來由身後的散發,糾纏不清,使勁一抖,不少長發慘被連根拔起,痛得苦來由的眼淚也冒了出來。
痛意未消,文房四再虛空寫一個「暈」字,每一筆、每一劃皆痛打在苦來由全身四肢百骸,而最後一筆,正好為苦來由一記當頭棒打。
「暈」,正好是苦來由此刻的感受。
他媽的,好邪門!
你要我暈,我偏偏不要暈倒。
苦來由一掌打在自己的前胸,決心以痛驅走暈意,不能讓文房四稱心如意。
長嘯一聲,苦來由怒極了,他要痛下殺手,看看文房四如何抵抗他的殺意。
文房四,你死定了!
雖然神子天鷹滿口信心,但當他發覺敵人跟蹤的小船,愈駛愈近,船上有六名手持大刀的凶神惡煞,刀鋒閃現寒光。
己方只有一名小孩莫問,還有手無縛雞之力的寒煙翠,全是要他神子天鷹去保護,自己一人殺出重圍,尚有機會,若帶著這兩個負累,只怕難比登天。
神子天鷹坐立不安,不時回首,忖度敵人何時發動攻擊,喃喃自語道:「怎麼辦呢?怎麼辦呢?他們快攻將過來,雙拳難敵十二手。今日真是壯志未酬身先死,魂斷『彩雲嶼』?」
莫問眼看神子天鷹驚惶失措,與剛才的滿口承諾,大相逕庭,更加深他的看法,肯定認為神子絕非大將之才,「改革派」若由他一直帶領下去,只會紙上談兵,不會有一番大作為。
大懶蟲只好收起渙散的心神,揚帆掌舵,擺脫敵人跟蹤,安全的送寒嬸嬸上岸,返回「神舍」。
神子也不再豪氣蓋天般,言之望望,怯怯的任由莫問指揮帶路,安排一切。
幸好一路上沒有大事發生,神子又回復他的自信,歡天喜地的帶他們返回「神舍」。
神子笑道:「只要返回『神舍』,我們便會很安全的,『神長大老』斷不能找到此神秘基地。」
剛見「神舍」,便見子天站在入口處歡迎他們回來,喜道:「神子你安全回來便好了,我們聽到神皇被殺消息,皆為你擔心不已,見你回來,大家便可安心了。」
子天滿臉笑容,噓寒問暖,熱啟聞常,怎料他突然眼露殺意,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直刺向神子的心窩。
神子呆立當場,事出突然,全無招架之力,靜待那穿心之痛。
匕首在神子心窩一寸前頓住,不能再推前。
子天驚覺詭計被識破,而對方功力在己之上,只好丟下匕首,反身逃入「神舍」之內。
誰有此能耐,能在電光石火之間,以雙指挾住匕首,阻止進勢?
在此三人,除了笑蒼天之子外,誰又有此機智、功力,救回那已嚇得不能言語的神子?
莫問驚覺「神舍」入口處,傳來陣陣血腥,料想「神舍」必發生巨變,而子天仍喜孜孜的相迎門外,必有詭計陰謀。
有此先知先覺,莫問哪會讓子天奸計得逞。
拍醒在鬼門關轉了一圈的神子,莫問便沖入「神舍」。
「神舍」內,屍橫遍地,死狀恐怖,令人慘不忍睹,當有二、三十人仍奮力支持,抵抗來敵。
莫問二話不說隨手拈來大刀,幫助他們退敵。
大刀舞來虎虎生威,或跳或躍,左倏右忽,輕盈靈巧,不消一會兒便把敵人全部打退,並擒來子天,交予神子發落。
神子痛心疾苜,萬料不到,與自己情同手足、多次出生入死的子天,今天竟出賣「改革派」,殺害自己的兄弟,更要取下神子的生命。
神子怒不可遏道:「為何你要如此?」
子天苦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一直留在『改革派』中。只會繼續捱窮,只要殺了你,滅了『改革派』,我便飛黃騰達,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你生在富貴之家,哪會明白我們出生貧窮,一生為奴為仆之苦。」
神子仰天呼道;「真神,求您寬恕子天的罪孽,讓罪惡長埋在地下。」
他以子天的匕首,刺入他的心窩,再腳踏爆他的頭顱,讓他的血肉與地上的泥土,永不分離。
被出賣的神子,已變成一頭凶獸,他要為真神除妖降魔,把一切有罪的人,殺個片甲不留——
第六章溫柔刁蠻女
「咩!咩!」
「咩!咩!」
兩隻不知天高地厚的瘦弱小羊,不知從何處沒頭沒腦的走了出來,在大殿中央四周亂闖,完全沒有理會那兩名沉馬運勁、互相對峙的兩大高手。
哪管你是「神、魔、道、狂、邪」中的「道醫」苦來由,還是「神長大老」文房四,兩隻小羊內心只是吶喊著,快快逃離魔掌便好了。
一個甜美嬌俏的童音響起,叫道:「大寶、小寶,你們不要走啊!待我捉回你倆,一定要好好的教訓一頓,瞧瞧你們下回還敢不敢逃走。」
雪白羅衣綉懦裙的十四、五歲小丫頭,宛如一朵白蓮花亭亭玉立,又恍似觀音座下的玉女,長發如雲,明眸如星,蔥鼻櫻唇,加上她眉心的一點殷紅硃砂痣,更令她活靈活現,有一股使人難以忘懷的特殊魅力。
她很努力的左撲了個空、右撞了釘子,仍然無法把刻意逃離她掌下的兩頭小羊捉牢,氣得她那肌膚細如白瓷的俏臉,泛起了朵朵紅暈。
小姑娘如下聖旨的喝道:「紙尾、筆頭、墨心、硯背,你們四個竟敢像獃頭鵝似的站著不動,還不快快替本小姐捉住大寶與小胞,小心你們每人身上也要捱上我三下神鞭。哼!還不快快捉著小羊!」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偏偏這小鬼便是「神長大老」文房四的心肝寶貝女兒文雅,那不只是難纏,簡直教人想哭。
「文房四寶」無心再欣賞師父與「道醫」苦來由的對決,急急施展他們引以為傲的輕功武藝,攔阻那兩隻不知好歹的小羊,兩三下功夫便擒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把兩隻小羊安全的交迴文雅手中,總算是完成了任務,才敢返回師父「神長大老」的身後。
苦來由一直看著這活劇的發生,終於按捺不住,怒道:「這裡不是巿場屠房,為何沒頭沒腦的跑出兩頭小羊來,還走進一名小女孩?你們全都瞎了,不見鼎鼎大名的兩大高手正在生死比拼,還沒分出高下嗎?那名野孩子是誰,全沒有半點家教。」
苦來由與文房四對決正酣,快要決勝負的時候,卻無緣無故受一名野孩子所打擾,心有不甘,更怒不可遏,雖然此野孩子樣貌俏麗嬌美,年紀尚小,已具少女妙曼的體態,但貪色的苦來由仍不忿的牢騷幾句。
反觀「神長大老」文房四被苦來由當著面,罵自己的愛女文雅沒家教,身為父親的他不但面目無光,比苦來由滿口污言穢語辱罵自己,更令他痛心。
原來文房四年事已高,就在他五十大壽之年,愛妻老蚌生珠,生下了小可愛女兒,愛妻寵此女到不得了,比兒子文不更疼愛有加。
文雅自少很懂討娘親的歡心,聰明伶俐,嬌俏可愛,娘親從來也不捨得責打她半點,甚至連她愛鬧闖禍,也不會以嚴厲語氣訓示她,以致她任性刁蠻,天不怕,地不怕,連「神教」上下教徒全都怕了這磨人精、小惡魔。
「神長大老」在教內地位崇高,向以嚴苛見稱,奈何他畏妻如畏虎,雖然知道女兒文雅不時在教內闖禍,自己的愛徒「文房四寶」也經常被文雅折磨呼喝,但礙於愛妻疼惜女兒,只好睜隻眼,閉隻眼,任由小妮子胡作非為,從績橫行猜道下去。
可憐天下父母心,如此受委屈的父親,卻教人為他惋惜,徒嘆奈何!
天真燜漫的文雅,沒有理會殿中各人的心情變化,自顧自地抱著兩頭小羊,逕自走到苦來由身前,害羞不已,臉紅地道:「真是對不起,我已盡量抱著小寶、大寶,不讓它倆走出打擾你,但是它們竟趁我失神望著你颯颯英姿之際,逃離我的掌握,打擾你戰意,我真是對不起你,請你原諒我,好嗎?」
小惡魔文雅竟然對苦來由說「對不起」?
從來沒有說過「對不起」三個字的文雅,竟然一而再的向苦來由說「對不起」?
簡直是天方夜譚,嚇得「文房四寶」的下巴差點兒掉到地上去,這個就是自小看著她長大的文雅嗎?
文雅很自然的把大寶、小寶,順勢向硯背與墨心懷中一塞,粗聲粗氣道:「你兩人要好好的看牢小寶、大寶,不要再讓它倆逃走,還要替我把它們的白毛全剃去,再餓上一日一夜,以作今日之懲罰。你倆聽清楚沒有,若給我知道你倆辦事不力,嘿……嘿……」
文雅煞有介事地乾笑了兩聲,嚇得硯背與墨心手下一緊,抱著小羊不放,不敢有任何閃失,否則自己的命運定然苦不堪言,不知道這回會是睡針床,還是吞下整隻飯碗!
交代完畢,文雅又再喜孜孜的蹦蹦跳回到苦來由身邊,一臉迷醉的望著他不放,甜絲絲地道:「大英雄,我可否稱你為苦哥哥?苦哥哥,你武藝高強,超凡入聖,比我爹爹還要厲害千倍,你簡直是我的偶像,請你讓我留在你身邊,為奴為婢,我也甘心情願。」
少女情懷總是詩。
一直以來,文雅都認為「神長大老」已是天下無敵,是小女孩心中的大英雄。
今天閑來無事,本想抱著大寶、小寶,四周參觀,欣賞「感恩節」的盛況,怎料發生了神皇被殺的大事,多事好奇的小妮子,怎會錯過如此機會,一於看看親爹如何大發神威,擊敗敵人。
原來一山還有一山高,天外有天,自幼心中偶像大英雄的親爹,竟不敵「道醫」苦來由,少女心中的人英雄,便輕易的被苦來由取代了文房四的地位。
「文房四寶」眼見文雅如此迷醉於苦來由,竟一反常熊地溫柔起來,心知不妙,紙尾、筆頭便硬著頭皮,走上前勸阻刁蠻小姐,道:「大小姐,請你不要再胡鬧了,苦來由是我『神教』大敵,殺害神皇,你千萬不要走近他!」
文雅向苦來由報以深情一笑,便回過頭來,惡形惡相,怒道:「你倆是吃了豹子瞻嗎?
竟敢幹涉本小姐之事,我文雅鄭重宣布,苦哥哥是我最傾慕的大英雄,我歡喜跟隨他左右,你倆又奈何!再敢多言,小心你倆的狗頭。」
文雅兇巴巴的對著紙尾瞪大鳳目,雙手左右開弓的在他臉上,「劈劈啪啪」的打個不停。
當紙尾被打得兩眼冒星,雙頰紅腫起來,文雅才化嗔為喜,格格的笑個不停,放過可憐萬分的紙尾。
而另一作俑者筆頭只懂站得遠遠,雙手撫著自己未變形的臉龐,慶幸自己不是那名受害者。
唉!偶然出賣一下朋友,也是沒奈何的,紙尾你節哀順變,別怪我無情啊!
文雅情笑兮兮的依偎在苦來由身旁,嚇得他像見鬼般急忙推開她的嬌軀,心想:「幸而愛妻早隨莫問等人離開,不然我那醋罈子定會斬開我六、七十塊,害得我兒的親爹早登極樂,不能看著他出世。」
文雅不依,仍似八爪魚般纏著苦來由的左臂,酥胸有意無意間,輕觸他那結實的胸膛,嬌嗲嗔笑道:「苦哥哥,我爹很怕我娘親的,而娘親最疼我。不如我帶你離開,爹一定不會反對,讓我帶你四處遊覽觀光,你一定樂而忘返,快活逍遙。」
苦來由一手捉著她那嬌弱無力的肩膊,狂笑道:「文房四,暫且借你寶貝女兒一用,待我離開此地后,便會放她回來。」
文雅面有赧色,艷生紅霞,心頭怦跳紛亂,羞怯地道:「苦哥哥,你壞死了,竟坦然向我爹爹承諾,帶我遠走高飛,趁天未黑,我倆還是早點起程。」
沒有向文房四道別,便拖拉著苦來由離去,只剩下「文房四寶」呆若木雞般不懂反應,而文房四更滿有喻意的笑看著他們走遠。
天啊!怎會有如此的父親,任由女兒跟隨一名陌生男子離開,而不反對阻攔?
如此怪胎父親,才會生下如斯怪胎,苦來由心裡暗嘆道:「為何如此倒楣,一天內碰到兩名怪胎,不知這女娃兒真是離經叛道到如此地步,還是別有用心,全是文房四那老二不的詭計布局?哼!姑且挾持你離開『神樓』,本道爺神功蓋世,哪怕你陷害暗算。」
「彩雲嶼」上巨木參天,林蔭處處,小道縱橫交錯,婉蜓曲折,若不是有神子天鷹的帶領,他們決計不能進入「神樓」,迷失在林海之間。
如今只剩苦來由一人,若要離開只好依靠身邊這捉摸不定的鬼靈精,他厲言道:「你好乖乖地道出離開『神樓』的途徑,不然你要受苦了。」
文雅羞答答地道:「你會不會脫去我所有衣衫,鞭打我的嬌軀?我………我從不曾在人前裸露身子,你是第一個呢!」
苦來由氣道:「你別再胡言亂語,我哪曾說過要脫你衣衫。你有何奸計,為何要助我離開?快說!」
不問情理,苦來由捉了十數只螞蟻,放在文雅的臉上,讓她癢極求饒。怎料文雅完全沒有驚怕之意,反覺好玩過癮,咭咭大笑起來。
從小在山林野嶺遊盪慣的文雅,又怎會害怕那些蛇蟲鼠蟻,在偌大的林海中,席地而睡不下千次,想以這方法唬嚇小妮子,苦來由註定失敗,氣得吐血而死。
苦來由無奈苦笑,愛虐玩人的「道醫」,今天碰上了對手。
文雅期盼道:「苦哥哥,不如我倆雙宿雙棲,在此幽雅之地,住上三、五、七年,便快活似仙神了。」
苦來由氣極道:「我已有妻子了,她美艷如花,我不會辜負她的。」
文雅輕輕的捶打苦來由雙肩,讓他舒適的坐在茵綠的草地上,笑道:「沒問題,我年紀小,理應作小,甘為小妾,服侍夫君與大娘,正所謂『妻不如妾』,夫君一定最寵愛我的。」
苦來由享受文雅的服侍,向來只有他服侍得愛妻貼貼服服,哪曾受過如此美人恩,可惜苦來由只鍾情寒煙翠一人,哪敢再接受別人的情意,無奈道:「小姑娘,算我求求你,如何才肯帶我離開此地?」
文雅害羞道:「除非……除非你吻我的小腳。」
若是十年前,貪色的苦來由定然飛撲過來,豈止會吻小腳簡單,一定吻遍美女的全身每一寸肌膚。自從認識了寒煙翠后,他便收斂起所有貪色貧相,專情愛妻一人,其他女子視如蛇奴。
此時,苦來由為求文雅帶他離開,讓他能與妻子再會合,只好委屈求全,順著文雅的意思,捧起她的小腳輕吻一下。
陣陣處子幽香,薰得苦來由頭昏腦脹,下身那小蟲蟲竟有蠢蠢欲動之意,嚇得苦來由立即收斂心神,不再心猿意馬,拖著文雅離開林海。
文雅心兒噗噗的亂跳,臉上泛起朵朵紅暈,依偎著苦來由的身軀,從一棵大樹跳向另一棵大樹,終於來到了一道激流的旁邊。
苦來由問道:「我已依你的指示離開林海,然後該如何前進?」
文雅不自覺迷醉在苦來由的懷裡,呼吸著他獨有的男性體味,恍如置身仙境雲海內浮沉,若不是苦來由一再追問,她也不願從幻夢中轉醒過來。
「你先砍下一粿大樹,然後站在大樹上,頂流而下。」
苦來由不發一言,點點的一掌轟斷身旁大樹,以神腿飛踢將墜下的大樹,射向激流,再抱起文雅飛旋疾射,瀟洒的站在順流而下的大樹上。
順流而下,終於再次回到陸地,苦來由忙道:「還有多久,才能離開『彩雲嶼』?」
文雅好奇道:「誰說我們要離開?我們不是還在原地。剛才穿梭大樹間,又玩激流,實在太過癮了,我渴望已久,將來我的男人一定要能為我完成此心愿。」
苦來由頓時被氣得暈了過去。
五大高手之一的「道醫」苦來由竟被一黃毛丫頭氣昏暈倒,那對手必定恐怖之極。
夜幕低垂,蟲鳥爭鳴,天上的明月也為草地上的一對男女,掩臉偷笑,不再窺視他倆打情罵俏。
圍著一堆籌火,文雅忙著燒烤手上的四尾鮮魚,待嗅到陣陣香味,才滿意的把燒烤好的魚兒擱在一旁。
依偎在苦來由身旁取暖,道:「苦哥哥,你為我唱一首情歌好嗎?」
苦來由因為暈倒之事,仍很氣惱文雅,完全不再理睬她。
文雅沒有不悅,仍自說自話道:「我很興奮啊!完全不想睡。苦哥哥,你不會趁我睡著,非禮我吧?」
苦來由笑道:「會,我會一掌打死你這小鬼。」
文雅笑道:「不會的,我知苦哥哥一定捨不得殺我的。我先到四周拾來更多樹枝,你便在此休息一會好了。」
看著文雅蹦蹦跳跳的離去,苦來由無意識的取來魚兒,一邊吃,一邊想道:「最難消受美人恩,這小妮子對我千依百順,服侍細心,痴情專一,奈何我心中只有寒煙翠一人,再難容納另一女子,只望我的冷漠能冷卻她的熱情,以免誤她一生。」
「你死定了,竟敢偷吃!」
苦來由心頭一凜,嚇得手上魚兒也掉在地上,以為愛妻寒煙翠突然殺至,幾乎魂不附體。
幸好只是虛驚一場,眼前只是小妮子文雅,苦來由才安下了心。
文雅幽幽道:「苦哥哥,你真的要走嗎?前面那間小屋,便是你與神子相約會合之地,我很捨不得你,你可否不要離開我,求求你!」
苦來由頭也不回,只拋下冷冷的一句:「你走吧!」
苦來由走了不及一丈之距,忽傳來文雅驚呼之聲,便不理不切,以輕功飛返文雅身旁。
原來神子在十丈之內,派出手下暗中監視,以防敵人進襲,所以當文雅帶著苦來由到此,神子已掌握一切,早就布局,打算殺掉文雅,讓「神長大老」文房四受到頓失愛女之痛,以此打擊敵人。
苦來由抱著左胸被刺重傷的文雅,俏臉已全無血色,鮮血涔涔而下,抱著苦來由痛哭道:「我好怕,我會不會死,我捨不得離開你!」
苦來由撕開她的外裳,解下她肚兜的帶子,露出雪白的肌膚,點穴止血,如此小傷,絕難不倒「道醫」的。
苦來由笑道:「我是『道醫』,決不會議你獨見閻王,浪費你的貌美如花、誘人身段。」
正當他沉醉於二人世界中,不再否認對文雅的感情時,突然傳來一女子喝道:「你死定了,竟敢偷吃!」
只見寒煙翠怒髮衝冠,雙手叉腰,已是醋罈子被打碎了。
苦來由苦笑道:「好娘子,我如果告訴你,我和此衣衫不整的女子,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你會信嗎?我當然知道你是不相信的。」
苦來由無奈的自己扭著雙耳,跪在寒煙翠跟前,任由她發落——
第七章溫柔的情刀
三年前,「江川藩國」的貧瘠一如今日。
在天皇的世襲帝制下,「貴族」、「官武」、「平民」、「奴隸」四個階級牢不可破,貧賤富貴,早已註定。
平民也接受了這種永恆定律,縱使物資不豐,生活拮据,也不敢責怪天意。艱苦、災禍是鍛練剛毅意志的必須因素,人愈困苦,愈激起與命運對抗的鬥志。
因為重武輕文,「平民」要被提升為「官武」,享受較高級生活,便得努力習武,大家都渴望在「富士神兵祭」中一舉成名天下知。
其時已有一休大師的「一休七絕」,是「富士神兵祭」必然參戰的神兵,可惜「一休七絕」已各自有了所屬主人。
要獲得「富士神兵祭」出戰資格,除了自行鑄造神兵,便是掠奪他人的名劍或寶刀,任何有神兵出現的地方,必惹起一場爭奪廝殺。
三年前,一位花容比冰雪還更灰白的十四歲姑娘,身材高眺,面上找不到一點笑容,揹著三把兵器,昂然來到浪人武者集結的「伊勢」。
姑娘雖然有滑勝乳酪的肌膚、艷勝天仙的容顏,惟對尚武的浪人武者來說,兵器比她的容貌更吸引。
豐臣一龍算是「伊勢」內較負盛名的浪人武者,曾有以一敵三,一刀殺三人的驕人戰績,只要有一柄神兵,絕大可能獲得「富士神兵祭」出戰的資格。
豐臣一龍來到這名揹負三把兵器的姑娘面前道:「你在替你的兵器找主人,我聽到他的呼喚。」
姑娘冷冷的道:「是哪一把?」
豐臣一龍道:「全部。」
一直低下頭的姑娘仍然不肯抬起頭來,只說道:「要擁有我的刀,必須要過三關。」
豐臣一龍忽地拔出自己的佩刀,是一柄鞘與鍔都塗上黑漆的「黑作太刀」,道:「我三關都不打算過,卻要你立即交給我三柄刀。」
驀地一道銳烈刀光自姑娘身後閃過,豐臣一龍與他的「黑作太刀」都被姑娘身後的刀一分為二,猝死當場。
能有這樣的毅力,她全憑手上的刀,她淡淡的對旁邊其他浪人武者說道:「誰要我的神兵,必須要過三關,能擋格得住神兵殺力,便已過了第一關。」
姑娘說罷便背著三把刀,屈膝跪於豐臣一龍的屍體之前,任憑風吹兩打都寸步不離,等得神兵主人的出現。
連「伊勢」內最有威名的豐臣一龍也無法抵擋得住神兵殺力,其他人還哪敢嘗試挑戰?
一連三天,連豐臣一龍的屍體都已發臭,鑽出屍蟲,依然沒有另一人上前向她挑戰。
但這三天之內,都有同一件事情在發生,姑娘雖冷若冰霜,也不得不將這怪事看在眼裡。
一名長發凌亂,面色蠟黃,約十八歲年紀的贏弱少年,每一天都來到「伊勢」行乞,向客棧老闆或客人討吃的過活,又每一天都不得要領,受盡所有人的拳打腳踢,甚至向他身上倒下糞便。
他卻始終不吭一句,活像是為了享受折磨而來。
整個「伊勢」只有他一個乞丐。浪人武者並不鄙視貧窮,但討厭自甘墮落,放棄尊嚴,就算失敗也絕不求饒討活,寧可自刎一死。
姑娘等到第四天,終於等到另一個浪人出現,他叫德川狂風,來自「伊勢」以外的村莊,得知「伊勢」有一名姑娘在替神兵找適合的主人,便帶著自己的佩刀策馬飛奔,連日夜趕至。
又來一個自命不凡的浪人武者,大家都在心下竊笑,要看他如何擋格得住神兵殺力。
德川狂風向姑娘道:「我很需要你的神兵。」
姑娘道:「你知道了條件吧?」
德川狂風道:「知道。」
說罷德川狂風拔出自己的佩刀,雙手拗下將之折斷。
其他武者都心下嘩然,德川狂風卻是泰然自若:「既然已有更好的神兵在前,這柄與我出生入死十年的廢物已沒有價值。」
姑娘終於抬起頭來:「你過了第一關,先選一柄刀來過第二關。」
德川狂風細心打量三柄刀,其一全鑲嵌寶石散發光華,另一打造精細並有龍紋雕刻,最後一柄卻是沉沉黑實平平無奇,怎看也不像神兵。
德川狂風毫不猶豫的挑選了鑲滿寶石的那一柄。
浪人武者講求人刀相配,一直貼身的佩刀與三柄不熟悉的神兵相比較要是神兵與自己的體形、手勁、刀招未能互相配合,擁有神兵也是枉然。
因此不會有武者在未獲神兵前便棄自己的佩刀,沒有相信神兵的勇氣,也就沒有資格擁有他們。
「放棄」便是「擁有」的第一個考驗,德川狂風合格了。
正要問第二關考驗,那個天天出現的長發乞丐再次出現,這次他沒有乞求食物,卻在客棧內偷食物,被客棧老闆所發現,聯同食客將他打得連吐數口鮮血,依然不哼一句。
姑娘向客棧老闆買了個熱燙燙的大包,放到乞丐面前,乞丐卻搖頭,拒絕她的施捨。
姑娘問道:「你不是想要吃的,怎麼又要拒絕施捨?」
乞丐開口說話,聲音微弱,每一字都像用盡全身氣力:「我……只想受苦。」
姑娘說道:「你不是本地人,為何要遠道來這裡只為了被折磨?」
「伊勢」從來沒有乞丐,加上他有別旁人所無的氣度,姑娘肯定他不是「天皇帝國」的人。
乞丐苦笑道:「我爹說過,從苦困艱難中成長,便可以鍛練出剛毅不屈的意志,將來才能擔起重任。在五歲之年就把我遺棄在此,十二年來受盡種種凄酸折磨,可是我還是不明白箇中道理。」
姑娘搖頭嘆道:「失去十幾年的父愛護蔭,隻身飄零,就算換來多二十年的光輝燦爛,也無法彌補身心所受的創傷,你爹欺騙了你,他只是個不負責任的賤種,你也已經受夠了苦,可以重新做人。」
乞丐一直相信爹爹的訓誨,被遺棄后每天都自討苦吃,就算遍體鱗傷也不吭一聲,但十幾年來身處異邦被本地人視為異類,飢餓、傷疲、病痛、孤獨,身心痛苦也只有安忍自己,依然未苦盡甘來,也曾懷疑自己的爹爹欺騙自己,姑娘一語道出,立時淚如雨下。
乞丐哭道:「我爹欺騙我?我……我爹欺騙我7那我怎麼辦?我……我該怎麼辦?」
姑娘道:「由今天起,你要鍛練自己踏上復仇之路,回去找你的爹清這一筆血帳!」
乞丐道:「我……我不能。我不可能!」
姑娘道:「這裡有兩把刀,你挑一把,要是無法勝得等會兒的殺戰,你便要死,你死了,便不能回去向你的爹證明他的道理是錯。你死了,這十多年來所受的折磨便無法討回公道。」
姑娘將兩把剩下來的刀放在乞丐面前,只見他手在顫抖,根本沒有勇氣提起刀來:「我不能……我根本不會用刀。」
姑娘道:「能,因為你有的是恨!無窮恨意可以破開一切、鬼神辟易,連應有的恨意也無法發揮,你該去死,你就此死了,你爹不會知錯,也沒有人知道你所受的苦,也沒有人可憐!」
乞丐道:「我沒有人可憐……我沒有人可憐……」乞丐神情激動,接下了那柄雕有龍紋的刀,但抖震的手又把刀跌在地上。
姑娘把話說完,便回頭向德川狂風說道:「你的第二關考驗,便是將這個乞丐殺敗,要是成功,我的刀和我的人,都屬於你。」
笑,德川狂風冷笑,縱使沒有一柄匹配的刀,赤手空拳也足以把眼前的嬴瘦乞丐撕開一萬片,太輕易,還可以擁有這個花容月貌的姑娘,今天一定是走了大運。
也沒有催動殺意,提起剛得來的神兵,便揮出三十刀芒,要用乞丐來試試神兵威力。
刀芒全斬中乞丐,他驚慌得不懂閃避,也沒有捉刀招架,卻也沒有當場受死。
刀芒只把他襤褸的衣裳割成碎片,先把乞丐全身赤裸於人前,要他出醜,要將他盡情奚落。
德川狂風搖頭,輕佻地向姑娘說道:「太輕易了。」
姑娘卻眼神堅定,她對乞丐很有信心。
笑,笑聲充斥「伊勢」,看著瘦弱的乞丐全身赤裸,連那話兒都打了出來,忙於用手遮掩,偏偏又提著一把與他毫不相配的神兵,雙腿抖震,姿勢實在滑稽得令人發笑。
「真丑怪,那話兒短得可憐,要是我不如死了便算。」
「這麼輕易便可擁有如此美人兒和神兵,德川狂風真令人妒忌。」
「去死吧!異類!怪種!『天皇帝國』不是你的地方!」
「哈!哈!哈!」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笑啊!」乞丐又想用手掩住耳朵,又要用手遮蓋下體,要是地下有一洞,他必定馬上鑽下去。
要殺一個這樣的懦夫,連德川狂風也覺得很沒趣味。
姑娘再次走至乞丐跟前,在他耳追低聲說道:「你連我也感到做人的羞恥,快去死吧!
我絕不會可憐你!」
德川狂風以為姑娘要陣前指點乞丐用刀之訣,笑道:「沒用啊,我下一刀便要他的命,跟著再和你床上快活。」
又是三十刀芒迎向乞丐,銳烈刀氣充斥殺意。
「我沒有人可憐……我爹騙我!我不要人可憐,我不要感到羞恥,我要復仇!我不要死!我不准你們笑我呀!」
乞丐不停搖頭不停狂叫,在三十刀芒迎向自己之前便放棄用手遮掩赤裸下體,提刀怒劈,沖入刀芒!
「殺!殺了你這賤種!殺了你這取笑我的賤種!」
憑無窮憤恨所斬出的亂刀,乞丐身受三十處刀傷,但德川狂風卻被斬成一百二十塊,手上的神兵碎成二百四十截。
「伊勢」一片寂靜,所有浪人武者噤若寒蟬,笑聲驟然消失無蹤。
「呼!呼!呼!呼!呼!」只剩下乞丐的沉重吸吸聲。
「殺!殺!殺!殺掉欺騙我的人,殺掉取笑我的人!」乞丐第一次殺人,心情激動難平,雙眼已被怒火蒙蔽,雙耳彷佛還聽到剛才笑聲的餘音,提刀要再殺!
知恥近乎勇,再加上無窮恨意怒憤,乞丐證明了可以以弱勝強。
崩!正要血洗「伊勢」,姑娘卻奪過他手上的刀將之折斷。
姑娘道:「你已經過了兩關,只要通過最後一關,你便可用最後的一把跟你相配的神兵,回去你的地方復仇。」
乞丐道:「說。」
姑娘說道:「用這把神兵,斬盡一休大師的『一休七絕』等到他悲痛欲絕之時,再將他四肢斬下。」
姑娘冷漠如冰,提到一休大師這個名卻心情激蕩,幾欲嘔吐。
與一休大師如此深仇大恨,只有他的女兒情缺。
而長發乞丐,正是天恨。
沒有遇上情缺,天恨一生便只會是被人瞧不起的懦夫乞丐也不會知道自己被爹所欺騙。
知遇之恩,天恨必須償還,從此便跟情缺形影不離,跟情缺學內力、刀招,只等得一日履行他的諾言。
憑著堅毅的復仇意志,一年間,天恨四齣挑戰刀中強者,只求提升自己的武力。
情缺道:「要殺敗『一休七絕』,必須要有更強的神兵。」
天恨道:「我已經有,而且外形平凡,跟我很相配。」
情缺道:「不足以跟『一休七絕』相比。」
天恨道:「那應該怎樣?」
情缺交出了另一把刀,天恨愕然:「木刀?」
倩缺道:「從今天起,你只能用木刀,而且不能再說一句話,不論發生任何事,未到殺敗『一休七絕』的時機亦是不可開口,由我來代你說話。」
情缺已是天恨在世上唯一可信任的人,絕不敢拂逆她的吩咐,只會點頭答允。
待天恨許下承諾,情缺忽地解下衣裳,赤裸裸地展示胴體,還賦上深深的一吻,好深好深的一吻。
一年的相處,兩人已經互生情愫,只等待一次坦然相告的機會。
纏綿了一夜,天恨感覺無限溫暖,擁抱軟玉溫馨的美人,如果可以永遠這樣就真的太好。
「殺敗『一休七絕』后,便跟情缺雙宿雙棲。」天恨如此地想。
就在他編織美夢之際,情缺卻取過三柄神兵中最後一把刀,說出了驚人的要求:「割開我身體,將這把刀藏在裡面。」
天恨正要問因由,情缺卻按住他的嘴:「你承諾過,無論如何也不說一句話。」
天恨搖頭。情缺續道:「這是我娘親一脈的秘密鑄刀術,必須用我的血,用我的身體,才可造出一把勝過『一休七絕』的神兵。我的人和刀都全交付給你,要是辜負我,我絕不瞑目。」
千般不願,萬般痛苦,卻必須履行承諾,從這一天起,天恨縱使有綿綿情話也不能宣諸於口,又不能再度溫存,痛苦日積月累藏於心底,恨意一天比一天濃烈--這也是情缺不准他說話的目的。
惟有如此,「富士神兵祭」當日,天恨才可以將蘊藏已久的怒火完全宣洩,殺力才可達至沸點。
在情缺的墳前撒下最後一扦黃土,天恨才將三年來未說的話說出來。
「我愛你。你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妻子。」
「為了你,我必會遵守諾言,要那個賤種一休傷痛欲絕。」
要一休大師的心血白費,現在單是碎掉「一休七絕」已不足夠,還有他的「皇者之劍」
及登基為皇的夢想。
「一休!你去死!」
為了安葬情缺,天恨特意挑選她娘親安葬的地方,好讓她在九泉之下,就算失去天恨,還可以有娘親照顧。
墳地四野儘是草原,翠綠景色一望無際,花香撲鼻,實是一個安息好地點。
忽聞一股撲鼻惡臭,還有流水的淙淙聲,令低下頭黯然裨傷的天恨也感奇怪,伸出手來抹去眼淚察看。
「你啊!好啊!施過肥田養料,這裡的花草定然更蒼翠茂盛,死人看見都必定會更開心。」說話的竟然是傻七。
他一邊說著更掏出那話兒在情缺的墳頭上撤尿,一臉得意——
第八章皇者劍無敵
情缺的葬禮本是孤寂冷清,只得天恨,萬料不到來了一個送殯的怪客,但肯定不受情缺所歡迎。
「恭喜啊!恭喜啊!傻七體格強健,無病無痛,我的臭尿一定也很滋補,花花草草都在說多謝呢!你呢?你為甚麼不跟我說多謝?」
傻七不但在情缺墳前撒尿,還得意洋洋嘻笑,也沒辦法,他的思維根本有異於常人。
傻七見天恨額上三條凸出的青筋在跳動,還伸手去摸。
「啊!你真沒禮貌,不滿只有尿尿嗎?我的糞好難得到的啊!別太貪心。咦?這些會跳會動的是甚麼?好有趣!」
「你找死!」天恨揮出「情缺」,滿以為一刀便可斬下傻頭傻腦的瘋子,怎知斬了個空。
傻七雖身高八尺,體形粗壯,賤肉橫生,身法靈動之輕巧猶勝小白,一躍身便在數丈開外。
「瘋啦瘋啦!你又發瘋啦!」傻七在「日不落」曾見過天恨的瘋狂殺招,驚心動魄之處令他印象難忘。
「唉!你動不動就發瘋,那不如我待你離開后才再替花草施肥好了。放心啊,必定將最大最臭的糞便留給你。」
殺!傻七就這樣走開還可以放過,不殺他的話,情缺的墳墓會給這個瘋子弄成怎樣了真不敢想像。
但要追到傻七談何容易?一瘦一肥的兩個身影在草原上飛奔,良久也無法接近傻七,他還不時停下來回頭等天恨。
「死啦!死啦!又追來啦!瘋子殺人呀!」等看到天恨蹤影,傻七才一跳一跳的開溜,玩弄他於指掌中。
一追一逐,天恨追至石林,傻七揮手叫道:「嘻嘻,來啊!來啊!追得到,我送你一條毛。」
傻七脫下褲子,就在下體處拔出一條毛揮向天恨,全然是挑釁。
「嗚!嗚!痛痛,不好玩,不好玩。」傻七痛叫道。
「殺!」又是簡單一個字,天恨與「情缺」殺前,怒意已把身法速度提升,應該這一刀便可斬下傻七,卻忽然眼前一黑,天恨跌入傻七早已挖掘出來、深逾十尺的大洞之下。
傻七早有預謀?
天恨一著地更彈射而起,以第一時間衝出陷阱再說。
及至洞口,卻見一團陰霾黑影,驚懼是甚麼暗器,身形一窒。
定睛一看,卻見是肥厚的大臀,屁眼清晰可見。
「施肥啊!施肥啊!快長高長大啊!快長高長大啊!」傻七叫道。
惟恐真的會撒下糞便,天恨即以「情缺」在泥壁上劃了一圈,以沙泥擋住面「哈哈哈!
想要我的滋補糞便?你作夢啊!」
豈有此理,三番四次被愚弄,天恨再也按捺不住,不管是甚麼花招也要殺上傻七這時卻拋出一物入洞,竟然是「神風笑」。
還好天恨以「情缺」斬擋,「神風笑」未及身體之前就爆炸,但洞口窄小,天恨也即時遍體鱗傷。
傻七這時收斂笑容,認真的道:「對不起啊!但為了小白哥,我不得不這樣做,你還是不要跟他決戰吧。」
小白?就是將要在「富士神兵祭」中最後一場決戰的對手?他竟然如此卑鄙?
末待天恨答覆,傻七的急疾身法又再把他帶離洞口,等天恨返上來時已不見傻七蹤影。
石林的另一面,傻七很不快樂。
「丑叔叔,我覺得自己做了壞事。」
丑叔叔一早已在等待,剛才的一切定是由他所籌劃。
丑叔叔道:「為甚麼?」
傻七蹶起嘴,把玩著「晴天娃娃」說道:「他又沒傷我的丁兒,為甚麼要傷他?」
丑叔叔道:「但他曾傷害小白,這就沒有錯。」
聽得丑叔叔答案,傻七心情好了點,因為在他來說,傷害小白與傷害丁兒或丁妹子,他都會好憤怒。
一天之前,沒人會料得到關乎「天皇帝國」神兵武者排名的「富士神兵祭」,最終會由兩個不屬於「天皇帝國」的人爭奪最後決戰。
一休大師在這之前,只想著就算情況再壞,也不過是「一休七絕」其中一把神兵對決小白的「赤龍」。
而一休大師的師弟一痴老和尚,則寄望「無敵」斬斷「一休七絕」,取代他最痛恨的師兄,成為「天皇帝國」神兵鑄造最強者。
結果卻是小白的「赤龍」對決天恨的「情缺」。
小白與天恨同是來自中土,「赤龍」亦然,只有「情缺」屬於「天皇帝國」的鑄刀技術所造,無論誰勝誰敗,戰果都對「天皇帝國」相當不利。
小白勝,中土的人與刀俱勝過「天皇帝國」,誰都顏面無光。
天恨勝,以中土的人用「天皇帝國」的刀,勝利也毫不光彩,只會更感恥辱。
要阻撓戰果,便要在決戰之先下功夫,大家都同意將「富士神兵祭」決戰延後。
小白只想協助天草太子成為天皇的唯一合法繼承者,然後由天草太子下令率兵攻殺一心侵吞中土的「江川藩國」,其他的一切,並不在乎。
「神山王宮」南門前一所窄小的「本願寺」,是一休大師九牛來未曾離開過半步的地方。
今日重重的厚鐵門內,又再度傳出鐵鎚打鐵的聲音,一痴老和尚隨聲音而進,在大門前已感受到熱流飄散,高溫熱氣如火般湧出。
大火爐前,一休大師正獨個兒赤著上身,專註地用長鐵鉗夾著「皇者之劍」的劍刃,臉泛憂色。
敲打之聲蓋過匹周一切雜音,一休渾然不覺一痴已在背後竊笑。
直至他開口。
一痴道:「鼠賊狗偷便有鼠賊狗偷的應有行為,就算滿口佛理,不是人便不是人,活該活該。」
一休大師一直以布帛里纏著「皇者之劍」,任誰都不會認為他其實還未鍛造成功,偷偷重返「本願寺」繼續未完的功夫。
一痴突然出現,那即是說一休的計劃又出了點岔子。
多年來深藏不露,暗地籌劃殺天皇奪位而來,以為天皇死後便一切順利,始終還是有點阻滯,故一痴的出現令他有點吃驚。
一痴道:「為拖延時間,堆砌出『富士神兵祭』必須在『日不落』戰台畢行的藉口,卻偷偷回來鍛造未竟全功的『皇者之劍』,待『富士神兵祭』有了戰果,再以『皇者之劍』當場斬斷優勝神兵,這卑鄙下流的計謀瞞得過人,可瞞不過我。」
一休笑道:「富士神兵祭』是『天皇帝國』的重大典禮,由『天皇帝國』的人及刀得勝,才較合情合理。」
一痴道:「到時你除了二十萬『僧兵』,還可得到所有『官武』、『平民』及浪人武者所尊敬,擁戴你成為新天皇便指日可待。」
一休道:「合情合理。」
一痴道:「可惜可惜,可笑可笑。」
一休道:「有何可惜,有何可笑?」
一痴道:「你手上的廢物,根本無法斬得斷『赤龍』或『情缺』,功虧一簣是為可惜。
明知『皇者之劍』還有缺點仍自欺欺人,是為可笑。」
自「皇者之劍」鑄成「劍刃」階段后便沒法再進,雖已具神兵的氣派,也勝過「一休七絕」,但「富士神兵祭」上親眼目睹「赤龍」與「情缺」,一休肯定的要是硬碰,「皇者之劍」必然碎裂。
要是天恨的「情缺」勝過「赤龍」,為情缺報仇,天恨再下來便會對付自己,叫一休怎能安寢?
一痴笑道:「以騙取得來的鑄造技術鑄成『一休七絕』,再騙取天皇贈予偉大工匠的稱譽,騙上加騙,明日終於死在自己妻子的瞞騙之下,以不傳的『情缺』斬下頭顱,活該活該,我的神兵終於勝過你,痛快痛快!」
一休怒道:「我呸!你視為畢生心血的『無敵』不是也被砍斷了嗎?我始終還是德高望重的一休大師,你一無所有,哪裡勝得過我?」
提到「無敵」,一痴臉泛微笑,洋溢滿足之情,欲語還休故作神秘,只說道:「嘿,『無敵』絕不是一柄簡單的神兵。」
「無敵」已斷,這句話還有何意義?
畢生所求除了夕姬之外,一痴只想壓倒師兄一休,見他無法突破「皇者之劍」鍛造之秘,無限滿足。
一痴道:「只要你願意下跪請求,我可助你鑄成『皇者之劍』。」
論地位、論輩份、論成就,一休完全壓倒一痴,要一休下跪求教,是否太荒謬?
是否荒謬還需看價值如何,只要有機會當上天皇,一休絕不輕易放棄。
噗地一聲,一休竟捨棄尊嚴,不但跪在地下,還連叩三個響頭給一痴。
一痴大師瘋狂痴笑:「哈哈哈!你終於承認自己的旁門左道及不上我,我才是最偉大的工匠!」
笑,百歲的一休也在笑:「求你賜教指點。」
一痴已經笑出淚來,說道:「你的『皇者之劍』確有皇者之風,但用者也必須向他表示臣服才能揮出最強殺意,斬下自己一臂,用你的血來證明你忠於他吧!哈哈!」
荒謬,真的太荒謬了吧?一個已活過百年的人,竟然要向一把神兵盡忠,還要砍掉一臂,誰會下注賭博?誰又知道這不是騙局?
為了天皇之位,一休大師下了賭注,以「劍刃」齊肩斬掉左手一臂。
雖斷了一臂,傷口卻沒噴射血花,反而迅速結疤,將傷口凝固。
染過一休鮮血的「劍刃」也從沉寂中產生反應,兀自抖震,這股感覺是一休大師自鑄造「皇者之劍」以來從未感受過的。
再一次證明自己眼光準確,一痴狂笑陷入瘋痴:「你最終還是要依靠我,一痴才是天下鑄造神兵第一人!天下第一人!」
一休道:「你是鑄造神兵第一人,我卻是天皇,我判你死罪!」
輕輕一推,「皇者之劍」劍鋒直沒入一痴喉頭,笑聲嘎然而止。
最偉大的鑄造神兵工匠一痴老和尚,在生前鑄造了三把他引以自豪的神兵,分別是「無量」、「無情」及「無敵」。
「無量」已被「赤龍」斬斯,「無情」又被「赤龍」吞噬,連最後的「無敵」也於勝券在握之時,猝然折斷。
在「神海」近岸的崖壁上,不凡聖子獨對著由八尺折成五尺的「無敵」,已經五個時辰,由潮漲至潮退,共問了過百次「為甚麼?」
「無敵」跟自己並不匹配嗎?那一刀明明必勝,再加把勁便可將天恨一刀兩斷,自己便是「富士神兵祭」的決勝必然者。
差一步便可將功贖罪,可惜功虧一簣,從前含愁的星目已無法看到,換來一副失敗者的愁眉慘目。
「江川藩國」最注重武者的名節,失敗是可恥的行為,假如被貶去九大武將之職,終生都受鄙視,所以失敗者寧可自刎討回最後的尊嚴。
不凡聖子已做好了自刎的準備。
「失敗者當然該死,但你已經承認了失敗嗎?」不凡聖子回頭看去,只見已經脫胎換骨的江川十兵尉雙臂交胸,散發著狂傲霸者之態。
不凡聖子道:「連『富士神兵祭』也失敗,我已再沒機會。」
江川十兵尉道:「區區『富士神兵祭』算得上甚麼,我可以再給你一個新的機會去平反敗局。但首先,我讓你重新了解你的『無敵』。」
不凡聖子道:「無敵』已斷,再沒有價值。」
江川十兵尉道:「人可以脫胎換骨,刀也應該可以。」
被江川老不死訓示過後,十兵尉自內至外產生出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霸氣,連他的思想也豁然開朗。
他走上前輕輕撫摸「無敵」,彷佛感受到刀的說話。
不凡聖子看得出神,他從未想過斷了的刀還有何用。
只見江川十兵尉笑了笑,忽然說道:「你試試再用『他』來斬劈眼前巨浪。」
不明不白的說話,但既是吩咐,也只好遵從。
再次手執「無敵」,感覺是輕了一點,先揮舞了兩個圈,仍不見有何不同,十兵尉便說道:「無敵』不能讓你駕馭,「他」一直想你感受他的原因是他早知不凡聖子非用「無敵」
的最佳人選。
「他」要你去感受,讓「他」去支配才會發揮殺性。
斷刀,是為了配合不凡聖子自己,可是他要到這時才明白。
揮刀斬浪,連續斬出三刀,只見浪花被刀氣割開之口久久未癒合。
揮刀斷水水不流。
這才是「無敵」應有的殺力——
第九章皇者的一劍
「『大吟釀』是我國最上乘的美酒,釀造困難,酒昧醇厚,每年只有少量可釀製成功,我特意找來兩瓮讓你品嘗,小白你竟然只看不喝?」丑叔叔夜裡忽攜著兩大瓮水酒來到天草太子的居處找小白。
雖然丑叔叔臉色不悅,惟是小白仍只是微笑著說道:「朋友貴乎坦誠,丑叔叔,你對小白沒有信心?」
丑叔叔道:「怎會對你沒信心,你的酒量足可跟我一較高下。」
小白道:「能品嘗美酒的機遇確是難能可貴,但能與出色刀客公平比試更是機曾難逢,換在平日小白必要美酒,但這次只能選後者。」
「明天便是『富士神兵祭』最後一戰之期,丑叔叔一直沒有提及,卻帶來美酒想要小白酩酊大醉,昏迷不醒不能出戰,不是對小白沒有信心又是甚麼呢?」
詭計被一語道破,丑叔叔臉上沒有絲毫尷尬,早就知道此著行不通,所以備有后著,叫了一聲:「傻七。」
要所有崇尚武士精神的戰兵武者,信服他這個來自中土的外人,只能以武力將對手完全壓倒。
對手是天恨及「情缺」,他的快刀以無窮恨意操控,一刀揮出便不會回頭,只為復仇,小白不斷思索明天要如何一鳴驚人,如何可以在眾多神兵武者面前將這把恨刀敗下。
腦海清明入定,回想過去的摯友,敵人所有武學、劍招、刀意,想到過去被出賣、被欺騙、被利用,種種喜怒哀樂往事,重新反省思考,要來一次突破,揮出比過往更強更盛的劍招,令所有人都要啞然變色。
翻起風雲顯顏色。
及至一夜過去,朱不三、朱小小及天草太子正要來找小白往「日不落」赴戰,卻見小白與「赤龍」皆雙雙不知所終。
小白去了哪裡?
「富士神兵祭」最後一戰,關乎誰是「天皇帝國」最出色的神兵武者,是以經過重新修葺的「日不落」戰台四周,早有逾萬個浪人、武者雲集,只為一睹最強者誕生。
天恨與「情缺」已在戰台上等候,惟仍未見小白。
「真麻煩,要開戰便早點殺他媽的一個痛快血流成河吧!搞甚麼『富士神兵祭』,多一重工夫,結果也不一樣是小白帶著這班大笨蛋去打「江川藩國』,挑!」
朱不三來自中土,不懂「天皇帝國」人重視傳統的精神,不屑的滿口租言咒罵。
朱小小卻最是期待,跟隨小白多年,完全拜倒小白的才華之下,要是這次耀武揚威於「天皇帝國」人最重視的典禮下,也覺萬分光彩。
可是等啊等,目光四處遊走,還是不見不小出現,他不會臨陣退縮吧?
正自懷疑,小白卻與一休大師同時出現,兩人並肩而行,狀甚友好,最令人驚異的是一休人師的左手臂齊肩缺失。
而手上攜著的「皇者之劍」,已沒有再用布帛包裹。經過一痴的提示,已教一休大師的「皇者之劍」鑄練成功,光華耀目,如與烈日爭輝,令人難以直視。
小白與一休並肩而來,神山八代面目冷靜如桓,心下卻在揣測兩人是否達成了秘密協議,將他摒諸門外?
小白道:「假如不是要來赴戰,我們可能還要較量三天兩夜。」
一休大師道:「跟『赤龍』一斗,我才知道中土的神兵不比我們『天皇帝國』的弱,真是大開眼界。」
小白昨夜失蹤,竟然是去找一休大師拼戰?他有甚麼目的?
一休大師道:「我期待看到『赤龍』如何斬下『情缺』。」
小白道:「只要大師遵守諾言,小白會儘力而為。」
愈聽愈教人不明白,小白在迎戰天恨前先與一休大師秘密決戰,又要一休遵守諾言,究竟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甫上「日不落」戰台,小白已主動地拔出「赤龍」,拉開戰幔,但天恨卻全沒把他放在眼裡,提起「情缺」逕自向一休大師走去。
金光劃過,一道劍氣如一把鋒利大刀直擋在天恨前,屬於天恨的幾十根長發便被劍氣切斷,小白主動阻止天恨離開戰台。
天恨道:「你不是我的目標,別阻我。」
就算碎掉「一休七絕」仍不能令一休大師心碎欲絕,天恨已決定先斷「皇者之劍」,再斷一休大師四肢,履行他對情缺的誓言。
小白道:「正因為你的目的是『皇者之劍』,我才不得不阻止你,挑戰一休大師,你的『情缺』將會被碎斷,未復仇便要命喪九泉。「情缺」被小白所貶,天恨卻沒有動容:「你不能勝,並不代表我會敗。」
小白道:「『皇者之劍』的皇道殺力,是『情缺』所不能挑戰的,我已經證明過。」
小白昨晚一夜思量此戰之策略,忽地想起天恨只一心要殺敗「不休七絕」復仇,一休大師如今卻已擁有「皇者之劍」,就算再斬碎餘下的「武士道」已沒意義,便想到天恨今天會在眾多武者面前挑戰一休大師。
假如「情缺」不敵,情缺的仇未報,天恨更要先死在「皇者之劍」下,於是漏夜與一休人師試劍。
一休大師一心當天皇,也不想多生枝節,承諾只要小白可阻止天恨,前事不會計較。
「那我便要先殺你。」被不相干的小白阻撓,天恨已激發怒意。
小白道:「我也很想試試,新劍招是否可壓倒你的恨意刀招。」
為要一嗚驚人,小白一夜提升,為「赤龍」創了五招新劍招,也為了要天恨明白,「情缺」無論如何勝不過「皇者之劍」獨有的皇道殺力。
天恨道:「你選擇了死路。」
小白道:「只想助你一臂之力,待你能殺敗『皇者之劍』,小白一定不會阻止你復仇之路。」
一道奪目金光閃耀,小白掏出綉有錦龍圖案的「龍袍」往「赤龍」身上一抹,「赤龍」
立時精神抖振,如人被龍袍加身,皇者氣派盡顯,要所有神兵皆自慚形穢,低首稱臣。
「赤龍」自從萬壽聖君交到小白手上便有這塊「龍袍」披身,惟小白一直認為過於造作,常將「龍袍」收起,此刻為要顯現「赤龍」最強的皇者氣派,特意用「龍袍」將「赤龍」喚醒。
小白雙手握著龍袍加身後的「赤龍」,高舉朝天,一股凜然無上,又令人目眩神迷,身心舒緩的感覺油然而生,令人相信他該主宰一切,他的來臨,不是帶來屠殺,而是安逸祥和,主導天下眾生萬物。
小白與「赤龍」已儼然一體,皇者鋒芒畢露,在他之下,不能肓他不容許的血腥屠殺,必須心悅誠服。
就如持著天令下凡的神人,號令天下,莫敢不從。
如此無敵之姿,連昨夜跟小白試戰過的一休大師也感駭然,手上的「皇者之劍」抖震得前所未有般厲害,同屬皇者,卻來自兩地,很想立即便奪鞘而出跟「赤龍」一拼高低,再續未完的試戰。
復仇的怒火無法可擋,神阻便殺神,佛阻便殺佛。
儘管「情缺」被「赤龍」皇者之姿壓得難以抬起,惟天恨的殺志恨意已埋藏心底最終之處,必須要宣洩而出。
「斬--盡--殺--絕!」怒刀一揮,點點血花自「情缺」內飛濺而出,就如凄厲的血淚哭訴著悲歌。
怒如風暴,狂如海嘯,激射血水猶如萬枝刺針,形成尖狀刮打,小白一一承受,血水立即沾染得全身通紅。
「情缺」未至小白身體已揮出三刀,三道獨有的爆炸性刀氣以斜、橫、直疾斬而前,小白依然鎮定如淵岳。
手上「赤龍」卻龍顏大怒,劍氣在「龍袍」之下來回激蕩,把「龍袍」逼得鼓脹。
「噗!」的一聲,「龍袍」飄飛,隨著小白手一揮,「赤龍」光芒形成半圓金光環,割開地面彈射而起,如一道牆隔阻刀氣。
「情缺」刀氣遇阻即爆,把阻礙碎成亂石。
「君臨天下!」
必須要讓天恨知道無法匹敵一休大師的「皇者之劍」,小白毫不猶豫使出同樣具皇者氣概的自創五招劍招,第一招竟叫「君臨天下」!
切實的一劍,罡勁無儔,扯動崩亂碎石如狂龍張口噬向天恨。
劍罡未至,天恨已窮於把碎石炸成粉末。
劍罡及至眼前,必須舉刀抵擋。
「吼!」怒吼聲來自「赤龍」,與「情缺」直接交碰。
鏗鏘聲幾欲震破耳膜,朱不三與朱小小從未看過小白如此狂霸劍招,劍意所刮動的風撲面莫來,有點撕膚欲裂之感覺。
「他媽的奶奶狗屎,小白這次不得了,不得了!」朱不三瞪大眼睛叫道。
朱小小不知道爹爹在發甚麼瘋,小白明明大佔上風,他怎麼會說不得了?
「挑那媽!回到中土后一定夠我忙,我要跟小白東征西討,忙死啦!忙死啦!」
朱不三與小白相識最久,眼前感覺截然不同的小白,全身已散發皇者之氣度。
又把五招自創劍招第一劍改名「君臨天下」,小白已是打定主意,與其繼續無休無止的紛亂,倒不如來一場更大的戰役停止所有爭戰。
統一天下,成為所有列強都必須臣服的皇者,平息各地戰亂。
目的是要勝利,放棄無謂的遲疑不決,以最簡單最快的方法打倒對方,減少傷亡。
「赤龍」劍罡壓住「情缺」,恨意不敵龍氣,天恨已雙手持刀,反觀小白只單手提劍,神情泰然自若。
劍勁把天恨雙膝愈壓愈低,天恨還是無法擺脫,幾次欲抽刀而出,反而被壓得更緊,幾乎要跪在小白跟前。
噗地一聲,天恨最終也無法支持,雙膝屈下跪拜在小白面前,「情缺」的戾氣在「赤龍」的皇者氣度下,化作無形。
是驚呼讚歎,在「日不落」上萬個神兵武者無一不拜服,小白與「赤龍」是「富士神兵祭」的皇者。
落敗如喪家犬的天恨敗在小白手下,就算勉力殺敗一休大師及「皇者之劍」,也必定被小白所阻。
復仇意志無望,天恨淚如雨下,他在抱頭痛哭。
小白卻伸出手來扶起天恨,微笑道:「你現在挑戰一休大師只是送死,但我卻需要你來助我出戰『江川藩國』,事成之後,我必會讓你達成所願,但你還要再應承我一件事。」
小白說的話氣度有如聖旨,有令人無法拒抗的力量。
小白續道:「跟我回中土,助我收復山河!」——
第十章考驗的宴會
一行七騎,不分日夜,馬一停蹄,奔向剛被攻陷的「太微城」,為的是及時參與小黑榮登「太微城」城主的慶祝大典。
一條大街橫貫「太微城」,城門上有壯觀的鼓樓,大街上青石平鋪和深街幽巷清一色的青瓦屋頂相輝映,巿肆繁華,每家每戶皆種了紅花綠草,搖曳牆外,使「太微城」的空氣中瀰漫著花香。
加上「太微城」位處山腰,常有蒼庶盤旋山間,石崖坪下瀑布飛懸,水花四濺,氣勢非凡,讓人有樂而忘返、恬靜忘憂之感。
寧靜幽雅的「太微城」,因為慶祝小黑榮登新城主,城民皆大肆慶侃,蜂炮齊鳴,嗩吶眾鼓,絲竹管弦,樂聲不絕於耳。
處處張燈結綵,戶戶是彩棚花架,家家歡歌狂舞,酒酣熱烈,真可謂全城歡剩,四海昇平。
可惜歡愉的氣氛卻感染不了進城的七個人。
史認屁不忿道:「為了替小黑慶祝當上『太微城』城主,便要我們長途跋涉,從『玄武城』披星戴月,連夜趕路,實在太過分。」
「紫微城」城主關二哥不滿道:「大哥,我早已提議詐病請辭,便不用趕來替那無用賤種高興。」
劉一線氣定神問道:「二弟,何必太小氣呢!我們是干大事的,一定要沉住氣,靜觀其變,以謀對策。」
五城之主一心以為「太微城」為師父皇玉郎親手攻下,理當登上城主之位。奈何落在他人之手,如何不氣忿填膺。
以「太微城」的慣例傳統,只有強者能登上城主之位,「太微城」連年征戰,為強豪霸主你爭我奪之地,城民不在乎誰掌控全城,只知道能從舊城主手中奪取權勢,新城主使是強者。他們也甘心樂意侍奉新城主,讓強者帶領「太微城」變得更繁榮強大,免於戰禍。
而親手擊敗「海霸族」的「余家」,從余律令手中奪取「太微城」的真正功臣,是五城之主所尊敬的師父皇玉郎,於情於理,城主之位,心屬皇玉郎所有。
如今小丙偏私,不理「太微城」的傳統,也不顧論功行賞,一意孤行,以屢次攻城不下的戰將小黑,擔當「太微城」城主,還大肆慶祝,邀請五大城主與及皇玉郎師徒,進城赴會。
不知那機智聰敏的笑天算,葫蘆裡賣甚麼藥,骨子裡又有何謀算。
笑天算與小丙這一對絕配,叫人不敢輕視,讓身經百戰的五城主劉一線、關二哥、胡說八、史認屁,以及諸葛神弩都摸不著頭緒,猜不透他倆心思所想,只好勉為其難,強忍心中不平,看看笑天算又如何故弄玄虛。
反觀,皇玉郎與太子一派悠閑自得,四處觀望,欣賞城民歡欣的心情,刻意的怖置。
突然胡說八奇怪喊道:「嘩!天下大亂了,官兵淪為強盜,搶掠民脂民膏,古人說得沒錯,上樑不正,下樑歪,賤種小黑當權,便來一回兵變賊,唉!『太微城』的老百姓多災多難了。」
胡說八一心為師父抱不平,眼看官兵一車又一車的,抬走了百姓放在屋前的財物,便嘰哩呱啦的吵個不停。
史認屁擺出一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嘴臉,揶揄道:「枉你已身為『蒼龍城』的城主,仍是不思長進,只會胡說八道,簡直笑破人家的肚皮!『太微城』傳統以來,只要有新城主上任,便會家家戶戶奉獻他們所有財產的十分之一,以賀新城主。財物會放在屋前,由官兵登記妥當后便抬走,日後若發現有虛報隱瞞,不作十分之一的奉獻,便會收監懲治,更會充公所有財產。我博學多才,學富五車,胡說八你若再有不明,不妨虛心向我請教,我一定樂意指導你的。」
劉一線聽后,不覺嘩然,道:「原來當上『太微城』的城主,會有如此多的油水,此優長傳統務必要在『朱雀城』內大力提倡,那時便富貴逼人來了。怪不得小丙不讓皇玉郎名正言順的當上『太微城』城主之位,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如此肥缺一定留給自己人小黑之手。」
五位城主努力的估計當上「太微城」城主后帶來的財富、權勢,愈益發覺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肥缺,一夜間頓成萬貫家財的全城首富,人生至此,夫復何求,愈來愈替皇王郎不值,甚至提議勒馬不前,返回「玄武城」,以示抗議小丙的偏私。
皇玉郎不怒反笑,心中欣慰五位城主對他的關心,有此緊密維繫,哪愁「連城訣」不能成功,反倒要感激小丙製造此機會,讓他清楚明白五城主對自己的忠心。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皇玉郎的信心又加強了。
「連城訣」的偉大創新政治統一概念,快要成功,得以推行。
皇玉郎、太子二人熱切期待這一天的降臨。
大殿之內,金碧輝煌,布置富麗典雅,絲竹管舷,古琴輕奏著一曲「太平調」,平凡的琴因彈琴者的藝高,奏出超凡脫俗之音律,琤琤琮琮地流泄在大殿四周,清脆抑揚地奏出昇平樂曲,慶祝太平世間的歡暢。
一壼又一壼的玉液瓊漿,一碟又一碟的佳肴美點,令在場的所有賓客盡興而回,又令慶祝小黑榮登「太微城」城主的盛大宴會,掀起高潮,大家酒意正酣,高談廣論,奉承讚頌之言不絕於耳,場面熱鬧非常。
小丙非常滿意宴會的一切安排,百歲老翁的臉上泛起了歡榆之色,萬分欣賞妻子笑天算安排的一切。
笑天算的安排永遠是最好的,包括安排小黑代替皇玉郎任「太微城」的城主。
笑天算很清楚明白的告訴小丙,小黑將會是他的好幫手,也是唯一不用擔心的夥伴,因為他倆有重要因素維繫在一起,朝著建立龐大帝國的目標而奮鬥不懈,那維繫著二人的心,便是他們的兒子小血海。
自小以來,小丙一生忍受著屈辱,飽受不公對待,絞盡心思,才能出人頭地,保住性命,但自從娶得笑天算后,這聰慧敏捷、心思縝密的好妻子,教他心悅誠服,不須再苦苦思量,輕輕鬆鬆的依照笑天算的安排行事便足夠了。
因為笑天算一定為他作了最好、最妥善的安排部署。
小丙非常放心,把一切都交給妻子安排。
正如這次的盛大宴會,小丙清楚的知道笑天算已早作安排。
娶妻如此,確實是小丙百年修來的福氣。
劉一線等五大城主仍是一臉憤慨的喝著悶酒,可想而知他們對小丙這次的安排極為不滿:而皇玉郎卻陶醉於悠揚的琴音中,讚歎操音者的絕妙琴藝,一派自得其樂。
究竟高深莫測的皇玉郎,內心在盤算甚麼?
他甘心當那焚天滅地的「火種」嗎?
聰慧的笑天算始終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情緒,只好默默的觀察這個自斟自飲的男臭辰美景卻被一陣吵鬧之聲破壞了,打斷了眾人的酒興。
官兵押來了五個雙手反綁的男子,稟告道:「啟稟城主,這五名犯人,不肯把財物奉獻出來,請城主定斷。」
「陳家樓」的店小二大水頭怒目而視,臉上並無半分懼色,喝道:「小黑沒有資格當我們的城主,我不會奉獻我十分之一的財物給不配的人。」
跪在大水頭身旁的苦力刀疤二,不服道:「我親眼看到皇玉郎打敗余律令,如果是皇玉郎任城主,我便心服口服。」
一介書生打扮的張夫子,不屑道:「荒謬,領兵戰將衝鋒陷陣,殺敵攻城,立下戰功卻全無賞賜,反讓無能者獨享戰果,太荒謬了,如何服眾?」
太子仍背著六歲小孩,一言不發,走到五人跟前,舉刀便斬。
「咚!咚!」
兩顆人頭便飛脫雕開另外二人身體,剩下大水頭、刀疤二、張夫子三人,抖顫不已,結巴巴道:「救……救……我,我……不要……死。」
皇玉郎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嘆道:「何苦呢!何苦要殺害忠心耿耿、一心為主的人呢!如果不相信我的忠誠,又何必合作呢?唉!我的目標是『模糊城』,七天後,我便會攻下「模糊城』,你不是早已安排十四名探子混入「模糊城』作內應嗎?」
皇玉郎說畢,雙目炯炯有神的直視小丙身旁的笑天算。
原來這一場「好戲」全是笑天算一手安排的。
她安排小黑任「太微城」的城主,再以五名抗旨的刁民,以測試皇玉郎的忠心。
皇玉郎曾是一國之君,又是「神、魔、道、狂、邪」五大高手之一,以他的能耐,又怎會輕易主動加入小丙的陣營,甘願委屈自己,受小丙的指派?
因此笑天算決意一試,以此假局試探皇玉郎的真實意圖,奈何皇玉郎卻處變不驚,在他臉上找不到半絲情緒激動,加上他一下子便識破自己的怖局,讓笑天算大驚不已,憂心他們能否真的可以吸納皇玉郎在旗下,操控這人中之龍。
包令笑天算吃驚的,便是皇玉郎身旁的徒兒太子,以皇玉郎的大而化之的樂觀性格,斷不會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
在他背後部署一切,又得悉小丙已派了十四名探子內應,此人必定是太子,一個讓笑天算有惺惺相惜之感的小孩。
唯一令笑天算安心滿意的,便是如她所部署般,皇玉郎會為他們取下「模糊城」,一個極難得到的城池。
皇玉郎真能在七天時限內,取下「模糊城」嗎?
皇玉郎實在令人難以捉摸,而且他有太子在旁相助,七天內攻下「模糊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正當笑天算想得出神的時候,突然傳來陣陣凄厲呼救聲,如鬼哭神號,令聞者皆毛骨悚然。
被抬進殿內的,是一塊高六尺、闊四尺、厚四寸的長形大鐵板。
而那凄厲呼叫聲,正是來自這一塊大鐵板。
笑天算奇怪道:「是誰送來這塊大鐵板?」
官兵連忙回答道:「是『模糊城』的『余家』送來的,遣來的人說是送給『太微城』城主的禮物。」
此時大鐵板又傳來呼救聲,喊道:「救我,求你們救救我,我們本是被派往「模糊城』作探子,後來被「余家』發現,捉住了我們十四人。」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又響起,驚慌道:「他……他很恐怖的,他的掌如洪爐烈焰般,把我們活生生的壓扁,燒毀了我們的肉身,與此大鐵板溶為一體,求你們大發慈悲救我們,我不想死,我不想成為一塊鐵板啊!」
太可怕了,「余家」除了余律令外,竟然還有一個神秘高手,能把人壓扁燒熔,活生生的嵌在鐵板里。
他目的何在?
就是為了向他們示威,顯示實力?
就是這般簡單?
絕不!
神秘高手除了要向大家耀武揚威,顯示實力外,更重要的是要考驗小丙的陣營中,有沒有強者能救活這二名死剩種。
在殿內的每一個人不期然的全把眼光投射在一人身上,他就是新任「太微城」的城主小黑。
「救我!救我!」
「我很痛苦啊!求你救我!」
小黑萬萬也想不到,在他慶祝當城主的大喜日子裡,竟然發生了如此的怪事。
一塊會叫的大鐵板,哀求著人們伸出援手。
如何能救?
但大家的眼光卻全望向小黑一人,要看看新城主有何能耐。
處於此窘境,小黑旁徨無助,不知所措,尷尬非常。
他媽的,真混帳!為何全期望我小黑一人,解決此大難題,不正是要我當場出小黑不禁再暗罵一句:「他媽的!」
正當他進退維谷,左右為難的時候,小血海不理眾人奇異的眼光,握著一柄鋒利無比的匕首,一步步走向大鐵板前。
他舉刀一刺,大鐵板發出陣陣的慘叫聲,鮮血涔涔而下。
直至凄厲叫聲完全遏止了,小血海才哈哈大笑,拋下匕首,鼓掌笑道:「爹爹,娘親,很得稀奇啊!大鐵板會叫,又會流血,這玩具很特別啊!」
笑天算當抱起小血海,笑道:「對不起!稚子無知,打擾大家,請勿見怪。來人,為眾賓客添酒。」
說罷,便抱著小血海進入內堂,滿臉笑意的親了又親小血海,笑道:「孩子,你不愧是我的親孩子,竟懂得為親爹解除窘境。雖只有三歲,已聰敏過人,將來必有一番大作為,成就會比小丙、小黑更高。小血海,千萬不要令娘親失望啊!」
每一個作為母親的,皆希望兒子成龍,出人頭地。
笑天算也如其他母親般,對兒子有著重大期望,而她不只是期望,更是一種認知。
有著同樣的認知,不止是笑天算,還有在大殿的皇玉郎與太子。
三歲的小血海太聰明了,不知將來是敵?是友?
若是為敵,必是一個可怕非常的大敵——
第十一章跑呀快快跑
陪襯著濃濃的晨霧,懶洋洋的太陽又從東方爬了出來,溫暖的陽光,漸漸把霧氣驅散。
「太棒了!」
小血海站在綠草如茵的小山崗上,閉上了雙目,深深呼吸著清新的空氣。
當他再次睜開雙目,堆起了滿臉笑意,目露陰森邪氣,笑道:「今天天氣太棒了,真是比賽的好日子。」
比賽?
腦內滿載著一籮筐鬼主意,喜愛虐玩昆蟲動物的小血海,道要進行比賽,那場比賽必然是別開生面,又是虐玩的新遊戲。
這回又不知是誰成為虐玩的對象了。
是烏龜?是蟑螂?
是耗子?是大貓子?
全不是。
小血海不喜歡重複虐玩的對象,因為太沒新意了,也不夠刺激,但是除了人之外。
每個人被虐玩時有不同的反應,而且感受到的痛楚,在程度上也各有不同。
有些人被耗子咬了一口,或以滾油炸熟雙腳,即時會大叫大嚷,發出如殺豬般的嚎啕哭聲,讓小血海滿足了官能的刺激。
有的卻咬牙切齒,不肯發出半句呼喊聲,雖然減少了虐玩的樂趣,但他們強忍痛楚的表情,卻啟發了小血海的求知慾,渴望知道他們忍痛程度的極限,哪樣的痛楚才是最痛。
富有研究精神的小血海,對痛楚的分析,鍥而不捨,不斷追求研究,滿有小學者的風範。
比賽快要開始了。
出賽者是四名年約四至七歲的小孩,他們原是「太微城」賊兵之將的兒女,因為父親已成階下囚,他們很自然也成為了小血海的新虐玩對象。
小血海命四名隨從侍衛,為那四名參賽者套上腳鏈,加強了比賽的刺激與難度。
四名小孩的雙手被一條長約一丈的長鐵鏈扣住,長鐵鏈尾端是一塊大石頭。
如此重重鎖著,又有大石頭相系,叫那四名小孩插翼雞飛,要走也走不動。
走不動,也要走,一定要走。
因為小血海今天的比賽項目,便是比快跑下山崗,誰能最快抵達山下便是勝利小血海興奮地道:「長辮子姐姐,不要再哭了,你一定會勝的,我已為你準備了最小、最輕的石頭,你一定可以比其他三人最先到達的。」
四歲的小女孩,腦後扎著一條長長的麻花辮子,臉蛋圓圓的像一個大蘋果,可惜雙目已因驚慌而哭得紅腫起來。
她終於止住了眼淚,奇怪的望著小血海,始作俑者竟安慰起受害者,還刻意作弊。
他究竟腦子裡在想甚麼呢?
小血海朗聲道:「準備,一、二、三,開始!」
一聲令下,四名隨從侍衛便放開了那四塊圓形大頭,任由它們滾下山崗。
大石頭不停的滾動,而被石頭綁在丈后的小孩,也只好拚命的走下山崗。
小孩子的腳被腳鏈鎖住,行動受阻,不能走得太快,但滾動的大石卻不停的拖拉著他們滾下山。
參賽者中最高大的七歲小男孩,努力的拉著鐵鏈,不讓石頭滾動的速度太快,喝道:
「死石頭,爛石頭,我小痘子不會輸的,我不會輸的,我一定可以把你拉停,再一步一步的走下山,哈!哈!哈!我比他們強壯,我一定會嬴的。」
小痘拉著石頭,一步一步的向山下前進,當他看見身旁的另外三名參賽者,不停的被大石頭拉倒仆下,跌得一身是傷,又再次站了起來,仆下站起,不停重複的動怍,又可笑,又狼狽。
長辮子小女孩,人瘦腳短,走不了兩步便被拖倒,雖然小血海善意的給了她最小的石頭,但她仍然一身傷,可見幫助不大。
氣力不繼的她,終於不支倒地,任由丈長鐵鏈被石頭卷纏,變成五尺,更愈滾愈短,最後連長辮子小女孩也被石頭輾過,直滾下山。
奇怪的事出現了。
領先的小痘子驚見長辮子女孩與石頭一起飛快的滾動,更超越了自己,心想:「她竟快過我,快過我!我如何是好呢?不,我不要被石頭輾過滾下山,我不要死,她一定會死的,我不要像她,我不要死。」
小痘子加倍努力的拉住石頭,腳步也放緩了下來,因為他不要被石頭輾死,他要加倍小心。
小心的代價是慢。
慢了下來的代價是輸。
比其他參賽耆強壯的小痘子,終於成為比賽中最慢跑下山的一個。
他輸了。
輸了便要受罰。
小痘子終於解開了系住他生命的石頭,被侍衛用繩子綁住雙手,帶到一個鐵籠內,接受最後的懲罰。
一名侍衛戰戰兢兢的捧著小血海最新發明的刑具,慎防一個不留神,掉落在地上,破壞了主子的發明,自己將會死得更慘、更慘。
刑具是一頂有著長長面紗的帽子,而帽內則是一個蜜蜂窩。
蜜蜂在帽內嗡嗡地叫個不停。
小痘子已嚇得瞠目結舌,忘了叫喊。
帽子一戴,鐵籠子門一關。
小痘子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如鬼哭狼嚎,在窄小的籠內,不停的擺動身體,希望能擺脫頭上的帽子。
奈何他愈擺動,帽內的蜜蜂愈受驚,瘋狂的以蜂針蟄向他的臉龐,甚至鑽入他的耳內。
小血海很留心觀察他的痛苦表現,終於給他研究出一個重大發現。
原來被滾油煮熟的人,痛楚雖然很強烈的,但是一觸即發,非常短暫,因為人體的感覺已全然麻木,再痛也不覺得有甚麼分別。
但是被細小蜜蜂蟄中,痛楚雖然輕微的,但連綿不盡,卻讓你痛不欲生,默默忍受更痛的折磨。
小血海很滿意自己研究的心得,便蹦蹦跳跳的離開了小痘子,找他的長辮子姐姐。
小血海開心鼓著掌,笑道:「長辮子姐姐,你好棒哦!我說你一定會嬴便真的嬴了。」
長辮子小女孩渾身是傷,本來可愛的臉蛋兒,慘被沙石磨擦,已變得血痕滿臉,她有氣無力的苦笑道:「多謝你。」
慘被虐玩的人竟對作俑者道謝,真是天理何在!
長辮子小女孩也覺無奈,但若不是小血海作弊,她早已被大石一輾死了,還哪能說多謝!
況且,討好小血海總比激怒他好。
三歲的小血海已能達到虐玩的最高境界,還要接受被虐者的道謝,確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小血海,你實在太棒了。
小血海開心道:「長辮子姐姐,我很喜歡你呢!我獎勵你比賽獲勝的禮物,便是下次能再玩多一次,你是不是很開心呢!」
天啊!求你饒了我!
求你不要喜歡我!
千萬不要喜歡我!
長辮子小女孩無言問蒼天,看著笑容天真爛漫的小血海,她簡直哭笑不得。
小血海玩得很開心,意猶未盡的又安排另一場比賽。
他活力充沛的又跑上崗來,笑道:「剛才長辮子姐姐勝了,你也不可以輸,要跑快點。」
小血海身前站著一個比他還矮小的女孩,大哥哥般的他拍了拍她束著兩隻丫角髻的小巧頭顱,像要賦予她更大的勇氣似的。
突然他身前的小女孩不見了,竟出現了一個高大黑影。
黑影笑道:「該輪到你嘗試滾下山的滋味了。」
一瞬間,小血海已取代了小女孩的位置,任由大石頭拖拉滾下山。
黑影一路以瀟洒的輕功,緊隨小血海身側,狂笑道:「好玩嗎?是否很過癮呢!」
原來那黑影便是「曲邪」皇玉郎。
他一直看著小血海被大石頭拉跌倒下,滿臉傷痕的再次站了起來,臉上還流露出一副不屈不撓的表現,雙目閃爍不定。
小血海血流披面,手腳已找不到一處完整的肌膚,痛得他眼角也泛有淚光,但他仍很開心的笑道:「痛,很痛!玩,好玩,好好玩!」
小血海無視身上的疼痛,仍一心一意的繼續玩下去。
實在太好玩,太過癮了。
小血海笑道:「皇玉郎叔叔,你太好了,讓我知道原來痛的滋味是很過癮、很刺激的。
其他人全都是騙我的,誤以為痛是很苦慘的事。我好開心啊!」
皇玉郎很滿意的笑了。
他笑,並不是笑小血海的蠢。
他笑,是因為他估計得沒有半點失誤。
小血海確是一個難得的練武料子。
他能不怕痛,以痛的感覺來刺激身體的各部分神經,讓自己更靈活,不再跌倒。
三歲的小血海已如此不怕痛,長大后的他,將會更可怕。
皇玉郎笑問:「我收你為徒,教你武功好嗎?」
瘋了。
皇玉郎真的瘋了。
他竟願意收小血海為徒,教他武功?
小血海不是他敵人小丙的孩子,小黑的親兒子嗎?
學曉了武功的小血海,一定是很可怕的敵人。
皇玉郎不怕徒兒小血海會反叛,與小丙、小黑二人一起對付他。
他深信小血海一定會令小丙、小黑活在痛苦中。
他要小丙、小黑痛不欲生。
只要小血海學會了皇玉郎的武功后,小血海一定脫胎換骨,武功超卓,比他的父親小丙、小黑更勝一籌。
比不上自己的無能父親,只會令小血海更鄙視他們。
被親兒子鄙視、看不起,是作為父親的悲哀、痛苦。
小丙、小黑,你倆等著瞧吧!——
第十二章兄弟再攜手
由威武猛將薛無訣所率領的近十萬「神武大軍」,已先後渡河上岸,戰鼓擂鳴,大軍如狂浪瘋潮衝殺上城池。
戰兵七萬,一萬四千鐵步騎負責攻向城牆不同方位,二萬戰兵是衝破城門廝殺主力,餘下分怖好的陣勢以弩及箭遠射城池上的守城兵,三批大軍分列好陣勢。
整個陣勢分佈陣營,全然是模仿當日芳心領兵攻打「劍鞘城」一役的策略,薛無訣一直為「武國」領兵出戰,所有戰役的作戰方法全部都記載於兵書上,他來一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芳心是「天法國」行軍大統領,更是當今皇后,身分尊貴,守城兵哪敢讓她受傷,在半拉半扯下,芳心退下戰線。
她不甘心,她不會就此認輸,可是現在實在沒有半點辦法,名昌世窺測「天法國」軍隊指揮核心只有芳心一人的弱點,不斷以游擊方法消耗她的精神,要她徒費心思便盡所有守城的方法。
芳心就算是指揮天才,始終是人,還是一個堅信自己調兵遣將萬無一失的人,用她的方法來對付她自己,是最卑鄙、但也最有效的辦法。
無奈地與幾十個保護她的守城兵離開城池,退到後面的叢林中,但身後卻響起追殺的聲音。
「剛才那邊有人,快去追!」
「太上皇說過,一定要殺芳心,絕不能讓她逃走!」
追殺聲此起彼落,「神武大軍」已闖入城池,而且目標直指芳心,她是伍窮的「大腦」,殺了她就如斷了伍窮的右臂,攻陷整個「天法國」指日可待。
薛無訣在漆黑樹林中高聲朗道:「芳心皇后,你還是出來吧,這個樹林已被我們圍困,走不脫的了。」
自當上「天法國」皇后,芳心從未像如此般落難,沙場殺敵她是指揮天才,陣中對打,死的只會是她。
難道今天便要命喪黃泉?
銀光一閃,在芳心身後的守城士兵頭顱踉身體分了家,一個挺著大刀的追兵站在芳心身前。
「薛將軍,我找到芳心……」追兵正要揚聲通知還在林中搜索的薛無訣時,忽然整個人在芳心面前失了蹤影。
他像是跌下了甚麼陷阱,消失在泥濘之內。
芳心正大惑不解之際,身邊又多了幾名追兵,都是因為剛才的呼叫聲被吸引而來,正要捉刀霍霍的走上前殺掉芳心領功,一陣野獸的怪叫聲在芳心身後發出。
一道黑影電閃而前,如獵豹般的敏捷速度撲噬向其中一名追兵。
同伴正大感驚惶間,自己的身體突然被一股強力扯起,身體、手腳、頭顱都被捉住,嗖的一聲,身體被撕成三塊跌落。
芳心嚇得目瞪口呆,雖身經百戰,但從未像這一刻恐懼過,因為她處身於完全不熟悉的樹林,而林中正有一些她看不見的怪物在走動。
野獸般的吼叫在材中徘徊不散,如鬼魂般的凄厲哭聲,另一個追兵目睹同伴慘死狀況,嚇得丟下刀來掉頭便走。
「怪……怪物啊!樹林內有怪物啊!」
這次芳心看得十分清楚,在泥濘內有一團東西以迅疾的速度追逼著迷走的追兵,然後伸出手來把他拉進泥內,一陣鮮紅血花自泥內濺出。
手,在泥內竟有一雙手。
「芳心大統領帶兵行軍享負盛名,薛無訣一直對大統領心生敬仰,唯皇命難違,我必須將你的頭顱交給名昌世太上皇。」
芳心還在猶豫之間,薛無訣已循聲而至。
芳心道:「別過來,這裡有怪物!」芳心慌亂下完全忘記自己也身在危機之中,竟提示薛無訣材中有怪物走動。
「芳心大統領,你一向是鎮定如恆,如今方寸大亂令我好失望。」
芳心略一定神,心忖這些怪物一直沒對自己不利,說不定是哪路高人臨危救助,當下穩定心神。
芳心道:「既如此,你過來取我的頭顱吧。」芳心下了一個賭注,要引出誰來拯救自己於危難中,引頸以待。
薛無訣略一遲疑,人已閃身而前,擒拿手直襲向芳心。
一陣勁風撲面,薛無訣眼前有人影閃出,與他對了一掌,對方的澎湃內勁卻把他震飛倒退,血氣翻湧,一口血吐射而出。
只是對了一掌,薛無訣清楚看見來人的面孔,已知這次必定無法得手,轉頭便走出樹林逃去無蹤。
來救助芳心的正是小白。
芳心看著小白定定出神,眼前的小白給她的感覺絕不可跟往昔同日而語,有如脫胎換骨。
芳心道:「想不到,會是你來救我。」
小白道:「我要見伍窮。」
「天都城」內近海岸的一處石泓,每朝在晨曦潮湧之時,均傳來震耳欲聾的吃喝聲。
石泓地形險峻,山石錯落,三面環伺的山岩長期被海水長打,蝕出奇形怪狀的圓洞,只要稍微轉風,海浪便急打上岸,浪勢震天,動人心魄,具衝力等閑人不能承受。
伍窮當年於「窮鄉乞巷」中收買的少年,其中只餘十個人,被他悉心訓練成「窮凶極惡十兄弟」,為他立下不少汗馬功勞。
最出色的一次就是跟皇玉郎比拼時,曾給他致命的一擊。
那役之後,伍窮對「窮凶極惡十兄弟」萬分重視,儼如他的親衛兵。
為了迎接更兇悍的戰役,伍窮對他們加強訓練,每朝帶著他們來到石灘親自督師教導。
他們赤腳站在尖石之上,要咬緊牙根與大自然的威力對抗,每當浪濤洶湧打上岸,不但要用挺胸迎接巨浪拍打,要是馬步不穩,被浪打退半步,隨即而來就是伍窮一巴掌。
每一巴掌都足以把一顆牙齒打落。
「風高浪急!無畏無懼!殺志無窮!喝!」
今日伍窮又在石灘上親自鍛鏈他們的意志,他們出身低賤,要享榮華富貴就必須吃得起苦頭,擁有不屈不撓的意志。
碰!碰!碰!碰!
今日石灘不但有叱喝及海浪拍岸聲,十個少年赤膊,裸著上身,排好隊輪流向凹凸不平的大石猛撞,輪流撞了幾次,全身已遍體鱗傷,滲出血水,但還是不能哼一句,直至伍窮說可才停。
倒下來的人,沒有資格成為「窮凶極惡十兄弟」,沒有資格再去爭取更崇高的地位。
「風高浪急!無畏無懼!殺志無窮!喝!」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忽然阻擋在大石之前。
伍窮道:「你還是老樣子,仁慈只會換來一敗塗地,而成功便必須要吃好重好重的苦頭,抵受身心痛楚,把這股悲鬱憤恨全藏在心頭髮泄在敵人身上,絕不能仁慈,這是朕教他們成功的方法。」
小白道:「這方法能夠成功,你便不用給名昌世不停圍攻,依然沒有取勝的方法。」
自從「天帶城」救出芳心,小白來到「天法國」已整整七日,芳心雖已替小白轉達約見的邀請,但伍窮一直避而不見。
逼不得已的情況,小白來到石灘親自找伍窮。
伍窮厲目一盯,只見叢材中有一條倒掛樹上的黑影,他對於這個人十分熟悉,他,自己和小白三人,在十多年前只憑著一顆熱熾純真的心,不知天高地厚地勇闐「劍京城」,只為闖出一番名堂。
輾轉多年,幾經人事變遷,他伍窮,已貴為「天法國」的皇帝。
小白憑著智謀,也有了自己的勢力,而且在每個人的心目中都是最具威脅性的一個。
還有小黑,失去雙臂,幾成殘廢,面容被毀,卻又是一個不可小覷的人物,他加上小丙及笑天算,是一個超強的組合。
三個好朋友,當天的誓言總算達到了,可惜已友情不再。
伍窮道:「你竟然可以帶這個廢人一起來我『天法國』,看來今日的小白真的已脫胎換骨了。」
小白淡然道:「我已跟小丙結盟,他代表小丙來跟你商談合作的事。」
伍窮忽爾仰天狂笑:「哈哈哈!小白,朕昔日最尊敬的戰友,曾經以為你最堅持原則,絕不改變,可是你還是變了,朕就算再討厭也不會跟卑鄙小人合作,你太令朕失望。」
小白道:「我這次來只為了合作,不想節外生枝。」
伍窮道:「朕的方法就足以取勝。」
小白道:「有哪些人在你的身邊最被你重用,卻不是用你的方法所調訓出來?」
小白這一問,讓伍窮真的在細想,這幾年來一直在自己身邊,不是用伍窮的方法調訓出來,卻幫助自己打江山的人,只有芳心。
小白道:「你一直相信單靠蠻力便可爭取成功,卻不重用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人,不知不覺中讓芳心走在戰役的最前線,你不覺得自相矛盾嗎?其實你內心也承認,若單靠一股蠻勇去干,要能做出成績來只是僥悻!」
小白直指出陋弊,伍窮卻無法反駁,他的內心滿不是味兒。
伍窮微有慍色:「你在取笑朕無知?」
小白道:「不管是智謀還是成功,我一直在你之上,但這次的計劃,我需要你的合作。」
風卷浪急,唯刀光也急,伍窮突然旋射而出「敗刀」,疾撲向小白。
小白道:「一絕。今日的『一絕』,惟是一絕。」
伍窮道:「只要你能夠打得過朕,合作的事朕會考慮。」
小白道:「那你已經應承了。」
伍窮道:「大言不慚!」
一輪震躍亂斬,「敗刀」激起浪花百丈,如銀絮漫天飛揚,形成令人眼花繚亂的優美情景。
浪花落,殺意來。
如織錦緝,細膩刀法盡顯運使之巧,豪氣盡斂,在浪花之中藏有溫柔的刀。刀招幽幽,像毫無猜殺之氣,如此輕柔的刀,自浪花之間穿梭迥斬,每一刀只向小白最細微的地方輕割去。
輕得就似美人的髮絲掃過手臂,這一招就是伍窮自創的刀招「後患無窮」。
小白身形倏忽,初如慢條斯理不經不意,忽然腳步急錯,飛雲疾走,如雁飛鵰振,勢似凌雲。
「吼--」怒吼如龍吟,光華暴射,小白耀上半空,身影剩挪急動,金光璀璨,劍影如水銀瀉地,驚鴻一瞥間,金光在半空留下了一個字,一個令伍窮看得驚心的字。
一個「快」字。
另一聲響亮咆哮粉碎「快」意,鎮定心靈,卻震破寧靜,一刀斬下,斬出一百三十六刀,如狂龍飛旋猛勢,如噩夢降臨大地。
來自老父伍擔湯的絕學刀招「風芒畢露」。
「赤龍」脫手,如猛虎脫柙,無盡金光旋卷,小白掌指穿插,時而屈指彈射劍鞘,偶爾抄起劍鍔,腳步如醉酒,跌宕錯身於刀叢間飛舞。
銀光刀影,金光劍影,閃閃生輝,燦爛處要人甘心投進光芒。
「敗刀」與「赤龍」又再度交手。
金銀光影散亂,小白與伍窮已收回「敗刀」與「赤龍」,只是要分出勝負,兩人都沒有打算奪對方的命。
「赤龍」回鞘,小白也掉頭向叢林步去,勝負已分?
伍窮又仰天狂笑,笑聲中夾雜的不是勝利豪邁,而是無盡悲涼,哭訴命運對他總是諸多作弄:「哈哈……哈,真想不到,當日三個闖『劍京城』的傻頭小子,今日又有機會再度攜手,哈哈,荒謬!人生太荒謬!」
小白道:「十五日後,『模糊城』商討我們合作的事。」
小白與小黑揚長而去,石灘只留下呆若木雞的「窮凶極惡十兄弟」,還有衣衫被割出十八處破洞的伍窮。
「我敗了,無論智謀、武功、人生,都無法及得上小白……」
當年由小白一手建立的「模糊城」,經幾番轉折后,終落在「余家」之手,因為皇玉郎意圖奪城,「余家」自知不敵,以「神風笑」將整座城池毀成敗瓦。
沒有城牆固守,也沒有勢力再對這片地方有興趣,卻有不少外來的城民改造建原因是「模糊城」長年被濃霧所密罩,搭建幾十尺的高柱攀上柱烽,人便如置身雲海,如剩雲駕霧般逍遙,當第一個人發現這片奇景之後,後來人便隨之效法,這裡變得彷如遊覽勝地,人流漸多,正是百廢待興的景象。
「模糊城」之後,這裡現已改名為「雲海千樓」,是因數百條參天石柱高立中央而得名。
與伍窮分出勝負已十五日,今日小白來到「雲海千樓」,與他曾邀請的人商討合作大計。
不過小白一直沒有說過半句話,反而在聆聽他們對話。
「小白當日退離『一萬險』,還有二十萬『鐵甲兵』跟隨。」
「他一直隱藏的秘密戰術,我已經見識過。」
「名昌世毫無疑問想雄霸天下,以小白今時今日的實力,我們也必須要小心防範,他們兩個存在,對我們都是威脅。」
「不知道以我們伍窮、小黑、小丙,還加上皇玉郎、余律令及太子,可不可以將一個小白擊敗。」說話的人是余律令。
皇玉郎、余律令及太子,都不是小白邀請合作之人物,他們卻不是不請自來。
小白一直默不作聲……沈默得有點兒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