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部 凌雲志
第一章無聊唐拾義
風和卻不一定日麗,風和日麗的日子大家都曾感受過,只是單有風和的下午,思潮帶動一陣又一陣的激蕩,原來沒有陽光也同樣可以有如此燦爛的感覺。
沒有陽光的燦爛風和下午,一張圓腮尖頷的俏臉,透過黑白分明的眸子,笑得甜滿滿的。
就因為風和及心中的愉悅,笑容也就十二分燦爛,腮邊因為燦爛而帶出了一個小酒渦來。
你試過沒有?獨個兒投入陶醉的甜蜜自我構想中,海闊天空任縱橫,毫無拘束,向著一個認定的美妙目標狂奔。對啊,是以思潮洶湧,探索那未發生的未來。
尋找愉快憧憬的極限,你會發現,原來快樂可以是沒盡頭,可以是更充實、更滿足的快樂。
人,唯一不可能被「約束」的就是「思想」,只要你願意,在個人的想像空間中,絕對可以自由騁馳,暢所欲想,為自己爭取無極限的快樂,享盡無終止的滿足。
有人想飛來橫財、有人想一飛衝天,也有人想美貌絕世,但她認為這一切都不必在乎,她只想他。
他,是「冷血方唐家」中最出色的第二代人物,也必然是即將統領四大家族的新家主—
—方失神。
冷柔柔好想他,想他的眼神,那帶來溫暖的眼神。想他的嘴,那帶來動人心弦說話的嘴巴。
想他的笑容,那帶來溫馨、體貼的笑容。想他的關切,那帶來陶醉的關切。想他的俊逸,那帶來真善美的俊逸。
想他的可愛、想他的狂傲、想他的英偉、想他的高強,想他、想他,想他成為自己的男人。
愈想他,愈想擁有他的愛!
愈想他,愈覺得已擁有他以及他一生一世的愛。
愛慕,從來可以一發不可收拾,可以不惜一切,可以傾盡所有,表面上冷柔柔還有點自製,但內心上她已是徹底的投入陶醉中,絕對不能自拔。只要現實里稍加觸碰,挑起點點情心,那就必教冷柔柔如決堤之壩,情浪翻湧,淹沒一切理性。
他心中的我留有甚麼印象呢?
他愛我么?他的眼神在告訴我,咱們少見面,但卻早已情投意合了,男才女貌已是天作之合,如今男的智勇才貌俱全,我最少也一樣是貌美如天仙哩,咱們當然合襯了。
想啊想,想得愈來癒合理,愈來愈甜美!
接連的輕微腳步聲,來自一雙黃絨鞋子,鞋尖有著花帶子,當然是一雙女兒家的繡花鞋了。
冷柔柔的內力雖未能算是上乘,惟是唐芙已離自己不遠了,卻沒半點警覺性,倒相當過分。
唐芙抬頭望那已獃獃坐在屋頂瓦面上,足有兩個時辰的冷柔柔,竟有點替她擔憂起來。
畢竟這姊姊是「冷血方唐家」四大家族中,算是自己最「友誼」長久的一個第二代。
冷柔柔就算如何跟她鬥嘴,未到最後也不會主動觸碰她殘缺的「傷口」。更且冷柔柔有時也會安慰自己,語氣上是教訓,但總算是一種關心,她只是不大懂得表達而已。
替她擔憂,是因為好明白冷柔柔深深的在「暗戀」方失神,而這「暗戀」卻是極其危險。
當一個人的目標是得到一兩銀,要達成便不太難,快樂好容易會來臨。但那個人的目標是一百兩銀,難度太大,便未必一定能得到滿足、快樂,反而好容易沉溺在漫長又迷茫的苦海浮沉中。
但冷柔柔愛上方失神,等同必須達成擁有一百萬兩的瘋狂目標,絕對可以想像得到,她將墮入難以自拔的深淵之中。
驚夢,是好缺德的行為,但唐芙還是從冷柔柔的溫柔美夢中把她喚醒過來。
「你徒兒莫問還未回來哩!」唐芙哈哈笑道。
一言把她從太美妙的溫柔夢境中喚醒過來,腦海編織的一切都突然幻滅,冷柔柔當然有點憤怒。
只是先前的那陣陣甜意仍留在心頭,不欲感受溜走,冷柔柔只是輕輕的回答:「甚麼徒兒不徒兒,他硬要認我為師吧,哼,我倒不認為自己在武功上可勝過這搗蛋傢伙。」
「啊,明白了,唐芙一上來便喚起他的名字,是因為你整天也思念他,對了,對了,錯不了。」
臉頰一片紅又換來一陣熱燙,只是從不在嘴巴輸給對方的唐芙,當下還擊道:「姊姊啊,我的確在想念莫問那小子啊,因為真的怕他心傷,原來愛他的天仙公主,芳心已容下了另一人哩。」
大好美妙沉思給喝破,冷柔柔早已心中有氣,還再來窮追猛打,不禁令她肝火大盛。
只見眼珠骨溜溜地一轉,心頭一股煩惡便來,臉色不霽,略帶慍怒,喝道:「哼,妹子放心好了,我對那甚麼莫問沒意思,就留給你投懷送抱好了,放千萬個心!」
從瓦頂之上躍了下來,嘴巴就貼在唐芙的耳旁大聲說著,那陣陣吹動的風,直打入了耳窩內。
唐芙乾笑兩聲:「我的好姐姐啊,你對妹子真的無微不至哩,男人不要了便拋給我,哈……,我可成了承受廢物的泥洞了吧,你待我如此的好,真的無以為報哩!」
冷柔柔總是首先大怒,當下沉下了臉,戳指叱道:「姓唐的,你好蠻不講理,要是你真的對那莫問毫不動情,大可就此舍他而去,咱們先趕上『神兵山莊』,跟他從此一刀兩段吧!」
唐芙皮笑肉不笑,嘿嘿了兩聲,便道:「哎唷,妹子跟那甚麼莫問的關係半分不深,可用不著甚麼一刀兩段。當然了,有人跟他在澡室內相擁又赤身相依,糾纏不清當然要來個一刀兩段!」
冷柔柔怒道:「你的話愈來愈過分了!」
唐芙冷笑道:「我的話愈來愈貼切了!」
冷柔柔也許經驗太多,她知悉嘴巴始終是唐芙稍勝一籌,便決定不再糾纏,只道:「好了,你的話留給你自己好了,我已決定立即動身上『神兵山莊』,你留下來便是眷戀那甚麼莫問,哼!」
這以退為進的法子果然厲害,當下教唐芙進退不得,猶豫不已。只是在最尷尬的時候,卻拂來了一陣風。
拂來一陣風有啥稀奇?
哪裡沒有風?風和自然有風。但這陣風卻不一樣,這陣風有味,一陣腥腥臭臭的難聞氣味。
除了味,還有影,當然了,人當然有影。
一個突然閃現的人,見影聞味,下意識告訴唐芙,這人來意不善,是意圖不軌。
看清楚更加教唐芙騖訝,是個蒙面黑衣人,非但蒙面,還蒙頭、蒙耳,整個頭上甚麼也沒露出來,布巾就連一雙眼目也蒙住。唐芙驚訝,是因為一般來說只有一種人會如此裝扮,那就是殺人滅口的殺手。
蒙面殺手未有殺人,但他的右手卻狠狠扣住了冷柔柔的脈門,教她難以掙脫。
唐芙搶上前截擋,喝道:「是誰?」
叱喝的同時,唐芙已拔劍出鞘,大步前跨,一劍砍向蒙面人的左肩,以圖斷臂搶救冷柔柔。
只不過是電光火石、疾若星火間的工夫,唐芙一劍竟如有靈性般急轉旋動,鑽旋破斬。
如此一式正是唐家真傳自劍仙李太白的「天旋劍轉」,五指毋須緊握劍柄,以彈指之力扭旋斬殺。
這一式由唐芙老爹唐拾義親傳,唐芙使得極為到家,一上來便十成功力揮出,搶救冷柔柔。
只是蒙面人卻是不慌更不忙,左手突然伸直插向唐芙雙目,當下變成以手臂換回雙目,來個兩敗俱傷。
唐芙哪有想過救人變成了要失去雙目,本來已微跛,殘廢對她來說實在太可怕,再也不可能承受如此壓力了。
移步急退,就連劍也棄之不要,登、登、登,連退三步方才安心,只是眼前的變化卻教她呆住不能入信。敵人在她後退的同時,竟左手一抄,便執住了唐芙長劍的劍柄,據為已有。
失去兵器,唐芙當然驚愕不已,但同時也相當後悔,因為敵人已反客為主,長劍一伸便指住了她的咽喉。
登時唐芙再也不敢動彈,那劍尖就在自己咽喉前不足二分距離,只要蒙面人踏前半步,長劍一送,她便再也活不下去。
冷汗涔涔而下,這突然而來的驚變,教唐芙完全訝然不懂招架,一種自出娘胎以來,從未有過的恐懼急襲心頭。
非只因生命被敵人掌握,還因為先前的一式「天旋劍轉」竟輕易被破,這帶來的震撼更勝一切。
「冷血方唐家」皆師承自劍仙李太白,自師父仙游以後,各自勤練劍法,以求突圍而出。
原來是四家必須選出第二代人物,於公平決戰中爭奪成為得勝者,以統一「冷血方唐家」成為新家主。
每一家都暗自努力苦練劍學,而其中的唐家唐拾義當然也不例外。生性有點兒瘋瘋癲癲,行事獨行獨斷的他,合共創出了四式絕學劍招,而「天旋劍轉」就是其中表表者。
唐芙資質所限,只能學懂四式其中之一,但憑此劍招幾近未逢敵手,如今一下子就被蒙面人破招,也就表明唐家大難即將臨頭了。
若有一天此蒙面人決戰唐家,豈不輕易可以擊殺任何一人?他面對先前的「天旋劍轉」,隨手變招破招,唐拾義的心血創招在他眼內簡直不堪一擊,唐家絕對是岌岌可危。
當死亡不再可怕,卻原來還會更加恐懼,因為跟住而來的是斬盡殺絕,全家滅亡。
唐芙動也不敢動,她連這大敵的一雙眼也未能察看,未能得悉對方一點一滴的反應。
是對頭人白家的高手么?還是劍狂弟子?怎麼要蒙住臉?對方在冷笑還是甚麼?
腦海中一個又一個疑問飛射而出,只可惜任何答案也沒有的同時蒙面人戳指一刺,封住了右腰以下的「志室穴」,唐芙當下一頭栽倒,失去知覺,不能動彈。
冷柔柔當然也感到死亡威脅襲上心頭,只是她手腕脈門被扣,動彈不得,只能眼巴巴任人欺負。
從那張蒙住了的臉龐,突然傳出一陣陣呼呼之聲,似是野獸覓食一樣。已心繫方失神的她,真的好害怕對方不同樣擊倒自己,她唯一就是怕蒙面人色心大動。
就在此時,最應該出現的人終於來了,莫問與唐三藏及僕人朱八戒正好趕到來。
見到唐芙倒下,冷柔柔又被扣擒住,三人都意識到禍事已臨,眼前神秘蒙面人就是關鍵人物。
唐三藏最愛的夢中人被擄,當下惶急起來,情不自禁便欲飛躍上去,只是身旁的莫問橫身一擋,截住了。
莫問輕鬆的道:「放心,要殺人便早見血光了,先捉摸來路才動手,小心為上。」
此時的唐三藏才略為定神,原來繃緊的臉容稍稍鬆弛了下來。只是腦袋仍是很混亂,究竟是哪一路的仇家,竟然把眼目也蒙住了?白家跟劍狂的兩方也不可能,這神秘人究竟是誰?
就在唐三藏茫無頭緒之時,蒙面人忽然右手一拉,把冷柔柔擁入懷裡,抱個正著。
貼身的感覺教冷柔柔十二分難受,極力把香腮側歪,不欲被對方偷香,努力掙扎。
迷醉冷柔柔的唐三藏當下無名火起三千丈,霍然長身而起,人影乍合倏分,猝然搶上攻擊。
蒙面人不驚不慌,先戳指封住了冷柔柔身上大穴,教她動彈不得,跟住便抱起她左閃右避,又或急退疾走。
怎麼天下間有如此的殺手?
不論唐三藏如何搶上,蒙面人總不肯正面作戰,只走著古里古怪的步法急閃,拉開二人距離。
莫問看在眼裡,竟全然不動聲色,猶似是胸有成竹一般,難道他已掌握了甚麼?
聰明才智絕對不下小白的莫問,單單看著二人追追逐逐,便能窺出關鍵玄機來,莫問果真深不可測。
唐三藏追了一會,狂然暴吼,凌飛掠起,身法急變迅疾,如巨鷹撲噬,怒意厲烈壓下。
蒙面人卻半分不懼,雙腿扎定馬步,凜然挺掌硬拚,轟出沛莫能御的重掌回擊——
第二章七洞十二谷
轟的對掌雙方同時退開三步,算是不相伯仲。
唐三藏忽地臉容變得極是猙獰,跟原來的仁慈相貌大相逕庭,臉上亂七八糟的血筋凸現,雙目如血,劍眉豎飛,換來是徹頭徹尾的異凶狂相,甚是嚇人。
莫問又哪曾見過怒極猛然急變的唐三藏,只感到他在剎那間已變成一頭瘋虎,狂性大發。
在他心中,最愛最疼的冷柔柔絕不能遭受任何人欺負,否則唐三藏必然把對方來個碎屍萬段。
唐三藏和身撲前,拔劍出鞘,雙目陡睜,血光暴射,半空飄起,已剌出千點寒星,如靈蛇吐信殺下。
蒙面人卻是不慌不忙,雙手把懷中的冷柔柔一送推前,變得唐三藏刺殺冷柔柔,當下急把劍力偏移。
側歪數寸,劍勁就在冷柔柔頭上掠過,恰好削下一小撮秀髮,教不能動彈的冷柔柔不禁呆在當場,毛骨悚然。
蒙面人詭計得逞,火速進步搶攻,竟把冷柔柔當作神兵武器,扭動纖腰,狠狠踢向唐三藏臉龐。
瘋狂了的唐三藏依然關心玉人,當然不願傷她,竟不閃不避,任由玉足蹴中鼻樑,「砰」的一聲悶響,震退了數步。
一旁的莫問卻是毫不動容,一派事不關己,己不勞心之意態,視之等閑,索性找個位置坐下休息。
唐三藏劍疾苦電,宛似一道黑光,霎時間矮身向著敵人下體斬出數十下,要斷腿免得他還有機會閃避。
只是蒙面人似是洞悉先機,竟同時也俯身出劍,以劍破劍,數十銀光,如天外長河,飛瀉急奔擋住攻擊。
惟是唐三藏的劍招乃家傳絕學,都是一氣呵成接連出招的殺著,當下來個滾地葫蘆,覷准位置,左砍十劍,右砍十劍,忽又身子在地上盤旋飛起,宛如黑旋風一般,前斬十劍,后刺又是十劍。
蒙面人急掄劍拼戰,左劈右斬,東斬西切的,斬完十數劍來擋又剌出十數劍來截,更且節節後退。
擋得狼狽異常,退得驚險萬分,唐三藏明顯佔了先機,當下同一招式殺得更急,原來已沾滿了汗珠的額更是濕潤一片,柙色愈來愈凝重,大喝一聲,斬出劍影如山,疾破向蒙面人前額。
劍勢驟變,劍芒大盛,蒙面人再也難以跟先前一樣氣定神閑,急劍猛抬,兵刃交擊之聲不絕,勉強抵住,同時向後移步,且戰且退,被唐三藏的怒劍逼得猛退。
原來這一連貫的劍招已舞個完畢,必須略作稍歇才再檢討出擊,可是太過關心冷柔柔安危的唐三藏已瘋了。
那張變得猙獰如凶獸的臉容,帶動著如瘋似狂的殺勢,猛然把力盡的劍再挑起新一道殺浪。
因為危急而逼得暴然提升,唐三藏殺得狂野絕倫,蒙面人竟呆住了,怔怔的對著陷於瘋狂的他發獃。
這絕對不是甚麼精彩表演,稍稍一呆便有可能掉了性命,長劍已刺向他的心臟。
千鈞一髮之際,蒙面人萬般不願的剌出一劍,內力同時暴發,劍尖刺中來劍之尖,內力沿劍身疾走,竟能震得原來占著上鋒的唐三藏握劍五指甩開,長劍被迫脫手。
奇異的劍招教莫問也暗嘆佩服之餘,唐三藏竟呆在當場,任由對方長劍直取臉龐。
非但唐三藏呆了,甚至是被擄住了的冷柔柔,站在一旁的朱八戒,都同時呆住了。
原因是他們三人都好熟悉此一劍招,這一招名稱是「一劍東來」,創出劍招者便是唯一懂得此招式的唐拾義。
對了,是唐芙跟唐三藏的父親唐拾義,蒙面已毫無意義可言,惟有把一切撕去,露出本來面目。
八字眉、小眼睛,一副教人失笑的糊糊塗塗容貌,眼珠滾來滾去,十二分惶恐似的,五十餘歲卻像個偷竊了甚麼的小賊一樣,百分百的蛇頭鼠目,教人一看便忍俊不禁。
莫問忽然道:「呵……,怎麼了,瞧見爹爹也認不得嗎?這孩子唐三藏頁太過分!」
猛然教人驚醒的話,果真震撼人心,怎麼原來蒙面人就是唐三藏的親爹唐拾義?好糊裡糊塗。
怒氣沖沖的唐三藏,鼓起了腮,大踏步走了向前,先破解封住了唐芙身上穴道,再回頭喝道:「玩夠了沒有,還不快放下妹子冷柔柔,你難道真的想污辱她么!?活像被發現正偷吃甚麼似的孩童一般,唐拾義被喝得亂了手腳,當下放開抱住的冷柔柔。唐芙轉醒過來,正好看見先前蒙面人原來就是父親,頓時無名火起,急支撐身子起來,竟走上前去破口大罵。
唐芙罵道:「爹啊,你又來了,自作聰明、自以為是、自作自受,你幹嗎總是愛煩人?你愈來愈討厭了!」
唐拾義被女兒痛罵,竟低下頭來,不敢反抗似的,只喃喃道:「我只是想幫忙……。」
還未說畢,卻已被唐芙的斥責謾罵喝止:「幫忙?哼,你早晚都說要幫這幫那,但這十數年來,你總是愈幫愈忙,被你煩個半生不死,這一回你究竟又是為了甚麼要扮作蒙面人啊?」
唐拾義輕輕道:「我怕……你哥爭不到柔柔,便好歹來個突然襲擊,讓你哥來解圍,那便能在柔柔心中奠定大英雄印象,說不定女兒家立即感動便要下嫁,呵……,我功勞可不小吧?」
絕對的投入在自我滿足中,唐三藏、唐芙早已在孩提時見慣不怪,這爹的行為從來就是如此怪異。
唐拾義搶著辯說:「原來的計劃好簡單,逼你一劍傷了我少許,我便落荒而逃……。」
「說夠了沒有?」唐三藏冷冷的道。
唐拾義勉強之下閉了嘴,但仍微有抱怨的道:「當然未夠了,只是你倆都不讓我說下去……。」
看來這身份是「冷血方唐家」四大家主之一的唐拾義,面對子女卻是一籌莫展,兄妹二人並不尊重父親威嚴,反過來對長輩加以責備、刁難,一反常態,倒教在旁的莫問失笑。
其實在唐三藏進招對戰以後,憑著二人一致的步法、身法,唐拾義又巧妙的破招,更且明明殺力高強,卻處處以退為進。
莫問何等聰明,當下已大致捉摸到蒙面人必定跟唐三藏大有淵源,故此毫不為唐三藏等人憂心。
猶如斗敗了的公雞一樣,唐拾義不敢再說甚麼,只呆著低下頭任由唐芙痛罵。
冷柔柔看著這荒唐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氣惱不已,當下拂袖而去,直跑回房間去。
唐三藏傻呆不知所措之際,耳邊已響起陣陣話聲,原來父親已挨近身旁,說道:「好機會呀,柔柔對咱們抱怨,你快趕上去詳加解釋,一定可以拉近二人關係,說不定今夜留你在房間,不讓你離開……。」
唐芵生氣上前罵道:「說夠了沒有?」
正欲繼續發表偉論的唐拾義,只好又再死死氣低下頭,臉容仍是不悅的固執,只是勉強收斂。
兄妹二人也深知老父的死硬性子,要勸服實在不可能,唯一對付方法就是唐芙的斥罵,教唐拾義怕。
只要他怕,就算是再在此事上胡來,總也有個限度,也就算是功德無量了。
唐家就是如此,搞事弄非的不是其他人,卻是諸事八卦的家主唐拾義,難怪四大家族之中就以唐家劍法最是平庸。
幸而第二代生了個唐三藏,在第二代後人中,武功就僅在方失神之後,總算還有點安慰。
唐家兩代陷入僵局中,一直默然不語的莫問忽然站起來,笑道:「算了吧,一切都過去了。前輩,怎麼你會突然出現的呢?」
唐三藏稍稍介紹了莫問,就把他稱為冷柔柔徒兒,免得老父又問長問短煩擾。
唐抬義一手搭住莫問肩膊,狀甚投契的道:「對啊,小兄弟,若非你提起我倒忘了要說明,明天的『神兵山莊』之會,我得到消息,有好特別的客人會來。」
臉色凝重,話聲變得深沉低啞,可見唐拾義對這「客人」十二分重視,來者絕對是好厲害的人物。
莫問當下問道:「究竟客人是來自哪一門派的高手?」心中不斷忖測,應該會是他認識的吧!
唐拾義道:「是『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的少主人,還是從未露過面,大家對他一無所知。」
莫問一臉茫然,甚麼是「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呢?這究竟是甚麼來頭的傢伙?
唐拾義嚴正的道:「要形容『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實在太難,合共數以萬計的高手,數十年以來,一直異常低調,從未在武林爭過甚麼、奪過甚麼,大家只知道對方的存在。」
莫問冷冷道:「不可能擁有強大勢力,卻沒有半分圖謀的,唯一合理解釋,只是『時機』未到吧!」
唐拾義道:「甚麼時機?」
莫問道:「前輩剛才不是在說,『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的少主人要露面么?那直接問他豈不簡單得多,哈……。」
唐抬義道:「對啊,怎麼我竟忘了如此簡單直接的方法,真笨,真太糊塗了!小兄弟,看來你可不簡單哩,怎麼可能是冷柔柔的徒兒,你來當她師父也可以吧!」
莫問笑道:「不……,師父的武功出神入化,她不用動手,你們唐家一門三傑便要斗個難分難解,簡直是神乎其技,我哪裡能跟師父相比,前輩認為對么?」
唐拾義擁住了莫問,哈哈笑道:「你這小子原來是拍馬屁神功最出神入化,好……,今夜我來請你飲酒,向你多多討教。」
莫問笑道:「這個看來也是必須了,學懂我莫問的拍馬屁神功,把一雙子女服侍得妥妥貼貼,那就不會再被責罵了。」
一老一少,儼然一見如故似的,投契異常地便往外走,找一間酒肆飲個酩酊大醉,絕對痛快。
原來唐拾義就是知悉「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的少主人要出現,才連夜趕來會合一對子女。畢竟唐三藏及唐芙江湖閱歷未深,一般高手可以應付,但碰上絕世強者,唐拾義便放不下心。
莫問嘗試在唐拾義口中得悉更多有關「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的資料,可是原來他所知也實在不多。
一種不祥預感告訴莫問,這一大批高手絕不簡單,也不會是莫問可以跟他們建立友誼的人。
究竟是誰在帶領「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
對方的最終圖謀又是甚麼呢?
眼前,除卻「冷血方唐家」、白家、劍狂等眾師徒,再加上「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全是不可小覷的頑強分子。
一個全新的武林架構,正在莫問腦海中形成,原來兵荒馬亂時,武林上彼此都沒有停下來。
沒有了國與國之間的大規模爭戰,但人與人的鬥爭,門派之間的殺戰,一直未有停止過。
莫問在思索,唐拾義卻仍不停在飲,飲得半昏半醉,嘔了一回又一回,雙腿已漸漸支撐不了身體重量,莫問放下銀兩便把他扶住,勉強帶他走路,回客棧去。
醉醺醺的唐拾義忽道:「每個人心中總有秘密,你這小子莫問一定也有,哈……,看來你不會說出來吧?不過我的秘密卻不想收藏,我來告訴你一個秘密好嗎?」
莫問笑道:「好,前輩要說便隨便好了。」
踏步不穩險跌一跤的唐拾義,失笑了起來道:「其實唐三藏根本不是我兒子,他不是我親生的啊!」
當頭棒喝般的驚醒,教莫問無言以對!——
第三章神兵殺局會
位於山上的「神兵山莊」,有著一座雙層重檐復棚的古建築為主樓,造型壯麗。
輕煙裊裊,竹梅成蔭,尤其紅梅盛開時節,更是絢麗清艷,燦如雲霞,教人目不暇給。
一年四季,「神兵山莊」皆是花木扶疏,豐林擁翠,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分佈在九曲橋間,遠看優雅別緻,走入其中,如墮人間仙境,更覺自然麗質,野趣盎然。
莫問隨唐家三父子及冷柔柔等一同上山,一般景緻倒不會太過留心,只是其中的「篦箕樓」倒教他大開眼界。
原來「神兵山莊」的莊主小女子對民間手藝,以絹緞宮花和削竹製成的人形「篦」,甚為鍾愛。
陳列有近二千種造型爭奇鬥豔的彩繪工藝梳篦,每一件都刻意精心在其臉容及手執兵器部分,二千個就有著二千不同兵器、二千不同表情,記錄了曾來訪過「神兵山莊」的不同出色人物。
如此心思,倒也值得佩服。
當莫問等一行五人抵達山莊,已是人頭涌涌,來自「關刀聖門」的門主關千刀,還有關七,「天山刀堂」的王八,「鴛鴦劍堂」、「流雲斧門」、「大力戟寺」、「神盾會」、「逍遙矛宮」、「北槍城」、「風雪鞭寨」、「虎叉林」、「鐵拐庄」、「十八棍村」、「金弓坊」、「元劍殿」……,還有無數的獨立武林英雄。
全是在「七重天」的豪傑、強者,人人手執神兵,為著爭奪「七重天」的「十大神兵」
高手而來。
當然,大家最終目標皆為晉身成天下十大神兵榜之一,名垂千古,讓所屬之門派威震四方。
由於天下大定,小白已統一中土,只剩下小小的「天法國」未平,爭奪王位已不再可能。
武林上的強者,建國立業已是遙不可及的妄想,故此各方英雄豪傑已轉移目標,以建立個人威望,豎立各自門派威名,爭奪成為天下第一大幫派及攀登上武林盟主寶座為最終理想。
「十大神兵」的背後意義,就是以神兵為標準,選拔出天下最強的十大英雄人物。
人物的背後為各自門派,也就同時選出武林中最強大的十大門派。得到如此殊榮,自然聲勢大盛。
門派有著威名聲勢,自然能招攬大量人才投效,也就更大的加強長遠實力,最終稱霸武林。
國家有小白為王,武林也有盟主,同為權力最終掌握者,不錯,強者就是有著同一目標——權力。
今天的「神兵山莊」內來了不下二百神兵高手,全是「七重天」內的各門各派最出色者。
當然,在他們中間,還是以「冷血方唐家」為首,當唐拾義人到大殿之時,誰都肅然起敬。
一臉漠然的唐抬義跟昨天在客棧內,被子女斥罵時簡直判若兩人,他背後的那把長劍,未曾揮出已是寒氣大盛,金光從裹住長劍的布帛中隱隱然吐射出來,教人有種神往的迷惑。
此劍名為「仇生」,就是當年劍仙留下來的絕世好劍,由唐家收藏,劍鞘則留在方家。
原來劍譜分上、下,劍仙李太白各自贈予冷家及血家,只是後來白髮魔女憤然介入,殺傷了冷、血二家不少人,更奪去了劍譜。
「冷血方唐家」從此結合為一,又小心收藏劍與劍鞘,更有言在先,若白家再來奪劍,便當堂毀掉。
白髮魔女及她的姦夫劍狂只好依著協議,在今年的約戰中才名正言順把「仇生」劍與劍鞘奪來。
「仇生」,絕非一般神兵,他是具有生命力的強者。
莫問踏進了大殿,總覺得跟自己原來想像的感覺截然不同,四方八面各路人馬,竟都盯住「仇生」。
唐拾義等六人成了眾矢之的,大家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說甚麼爭奪成為「十大神兵」,骨子裡看來只是為了殺敗「冷血方唐家」而來,最好更且能奪去「仇生」。
唐三藏替莫問解說:「別大驚小怪,『冷血方唐家』是『七重天』之首,大家難免以咱們為目標。」
莫問笑道:「那很好,我只是無關重要的人,一會大可不聞不問,任由你們作困獸之鬥,我則作個來觀賞的客人。」
口中說得輕鬆,但莫問心中卻是不一樣的思想,他自小閱人無數,單憑直覺,便感到今日大事不妙。
大殿中來自「七重天」各門派高手,只待唐拾義等人進了去,便移步排開,把退路密密封死。
他大概可以肯定,「神兵山莊」之戰是個陷阱。
唐抬義父子的洞察能力不及莫問,但也絕非呆鈍愚昧之輩,當看到四周各路人物皆虎視眈眈,也就好清楚已陷困局。
唐拾義揚聲喝道:「怎麼了,今日我唐抬義變成一頭羔羊了么?大家都盯住我,是甚麼意思?」
誰也沒有反應,只是固守己位,把退路封死,唐拾義等六人完全難以突破出缺口來。
唐抬義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孩子啊,看來大家對我先師留下來的神兵『仇生』都一心愛上了,原來大家雖然都是『七重天』內的好朋友,但為了得到『仇生』,也就甚麼俠義良心也拋於腦後。」
一番話明明是奚落眾人,十數門派的高手當然心中有愧,只是「仇生」乃劍仙李太白手中神兵,殺力極盛,誰個得到便能一飛衝天,良心這太崇高的東西,早已被置諸腦後。
劍拔弩張之際,冷柔柔忽覺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冷汗直冒,不知怎的竟心跳不住加劇,心緒不寧。
她稍作冷靜,繼而眼目向著四周一掃,當視線穿過一層又一層的人群,忽爾心頭震驚,呆若木雞。
一時間心亂如麻,那高髻烏髮的高貴氣質,加上她的驚艷微笑,原來一直在盯住自己。
對了,是「神兵山莊」莊主小女子,帶著天生蝕骨銷魂的媚態,目不轉睛的盯住冷柔柔,踏出如微波的蓮步,穿過人群,排眾而出,不住的向著冷柔柔發出含情脈脈笑態。
毫不避忌的徹底流露愛慕之情,小女子看來是非要得到冷柔柔不可,這外表艷麗的莊主,絕對是滿肚子瘋狂妄想。
唐拾義叱道:「莊主,咱們『冷血方唐家』看來是被人錯誤的誘惑上你山莊來啊!」
小女子掩嘴輕笑一聲,道:「我的大家主,可別見怪呀,『七重天』各門派的兄弟,都好想完一個心愿,我這山莊論甚麼十大神兵,正好給各人來一次良機吧!」
「各路英雄都好清楚,單憑他們手中神劍,就算由你兒子指導改過,殺力大大增強,惟是跟『仇生』又豈能相提並論呢?」
「只有手執『仇生』,成為天下十大神兵高手之一才有機會,故此好想向唐家主有個請求。」
唐拾義陪笑道:「又是甚麼請求呢?」
小女子冷冷的道:「你借出『仇生』來,讓大家都試一陣,練三數天,再來個比試,且看誰才是『仇生』的最匹配主人。」
唐拾義沒有回話,只回頭望望唐三藏,父子倆相對大笑一陣,笑聲傳遍了大殿的每一角,笑聲中帶著極度輕蔑之意,繼而唐拾義點了點頭,唐三藏便踏出三步。
唐拾義道:「原來強奪他人之物也能編織出好動聽的解釋說話來,我倒真的大開眼界,聞所未聞,佩服佩服。」
唐三藏接著道:「咱們唐家沒各位般麻煩,來吧,誰能殺盡唐家,我師袓的『仇生』便由他獨佔擁有!」
簡簡單單的語句,已把唐氏父子的堅定意志公開,今日原來是朋友的「七重天」眾門派代表,要奪取「仇生」,惟有流血。
唐三藏不待眾人反應,長劍揮出宛似閃電般極快的白光,殺撲向前,人潮立即散開,但意想不到的,卻是全沒半分混亂,其中的若二、三十人,竟組成了圍陣,困住一個唐三藏對戰。
白光急舞,以攻為守,倏東忽西的戰鬥,教大家都難以捉摸其身法、劍招。
唐三藏既驚且怒,劍風急勁,隱具風雷之勢,只是圍住他的二、三十位都是一流高手,刻意避重就輕游斗。
斗得一陣,大家都以為唐三藏難以突圍,忽地長劍投聲投息的飛射脫手,唐三藏卻如游魚一般,腳底一溜,反方向的沖射向未有準備的十數人前,一爪便搶向「鐵拐庄」副莊主辛樹斤。
突然而來的怒爪撲臉挖目,嚇得辛樹斤舉起鐵拐擋阻,哪知唐三藏卻非攻殺,原來是奪兵器。
劍指疾刺向右手「中泉穴」,五指登時發麻,唐三藏便輕易奪來了鐵拐,疾掃向身旁眾人。
攻得快時退也快,攻出兩招又再回身奪回長劍,右手是劍、左手是拐繼續攻殺。
身法迅疾無倫,只瞧得眾人有點暈眩,就在各人愕然之際,唐三藏的劍法融入鐵拐相輔,劍劍進逼,鐵拐招招拚命,無一招自救,氣勢凌厲,愈來愈見飛快急疾。
要知其實眾門派之間都有私心,大家都為著有機會奪得「仇生」而來,也好希望藉此挫殺「冷血方唐家」的實力。
只是個彆強來跟唐三藏比拼,無疑是毫無必要,故此誰也不願輕攫唐三藏之鋒銳,盡量避重就輕。
大家都在等待,等待莊主小女子如何能先斬殺唐拾義,才放手去對付唐三藏。
若唐拾義死了,為免血仇記恨,必須把唐三藏、唐芙都來個一刀兩段,在眾目睽睽下格殺。
若連唐拾義也殺不了,大家奪去了唐三藏的命,豈不白白留下禍根?教殺人的惹來滅門大禍?
就是這些私心、關係,唐三藏只感到圍殺他的高手都不儘力,甚至是他停下來,大家亦無意搶殺。
反觀父親唐拾義就不一樣了,他拔出了背後的「仇生」,揮出快劍,劍招只求快,快得教人難以招架,快得對戰者難以閃躲,快得無從退避,快得一下來便有十三人中劍受傷。
圍住唐拾義的都是一門之主,絕非等閑之輩,但一交手便受傷,委實匪夷所思。
只是先前唐拾義的劍法實在太快。
快,當然有好處,太快的劍令人難以捉摸,但快劍也有不足之處,是劍招愈快,破綻愈大,力氣的消耗也更大。
一招快劍過後,有十三人中了劍招,但其他的數十人也同時察看到唐拾義的破綻。
對付唐拾義跟唐三藏有著根本性的分別,先殺唐拾義才再決定唐三藏生死。
故此破綻出現,敵人便同時向他的破綻進襲,毫不留手,絕不留情,刀、劍、斧、關刀、戟、盾、矛、槍、鞭、叉、拐、棍、弓……,全都挾住十成殺力揮出。
唐拾義憑風辨別,得悉共有四十八人全力攻來,要以「仇生」來截住四十八道殺力,必須全力以赴,不惜玉石俱焚之心。
強力一抖,全身如旋風急轉,人與劍轉成厲烈漩渦,劍比先前更快,也就有著更多破綻。
但殺力也一樣的強猛無倫,莫問但見唐拾義太過拚命,似乎求死多於求活,猜測他心裡定是想著要好歹殺出一條血路,讓一雙子女可以破開局陣,挽回性命。
人在半空漩渦猛轉拼殺,噹噹當的兵器交鳴聲響個不停,每個敵人的或刺或斬,全被唐拾義擋開。
但每一招都教漩渦濺射出血箭來,四十八人第一輪、第二輪到第五輪攻招,已合共殺出二百四十殺著。
當然,漩渦也一樣濺射出二百四十血箭,一個人的身體究竟還能有多少血箭可以離開身體?
唐拾義雖然為人傻戇,惟是鬥志堅強,愈遇危,愈奮戰,愈是功力提升,不肯罷休。
不罷休,卻停止了。
唐抬義大概已沒有太多餘的力氣及鮮血,勉強定住身形,支撐著身體,跟四十八高手對峙。
反觀圍殺的眾人,每一個都有點怕,因為手中神兵同時都有著缺口,裂開了一點點。
「仇生」並非一般神兵,他是極具靈性之物,再斗一陣子,恐怕每一個人的兵器都必折斷。
「仇生」跟唐拾義恰好相反,唐抬義已是強弩之末,但「他」卻是霸氣縱橫,嗡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仇生」才剛剛挑起強猛殺性來——
第四章仇生殺無窮
神兵強,人卻已弱,神兵並沒有主動的生命力,他必須透過人的操控才能出擊殺敵。
主人若已筋疲力竭,神兵的唯一結果就是被敵人奪去,他的主人當然也只有一死的無奈結局。
唐抬義雖形同瘋虎,但已是一頭傷疲不堪的瘋虎,並不難對付,何況「神兵山莊」莊主小女子還是未動手。
低下頭來,以「仇生」勉力倒插在地,苦苦支撐的唐抬義,當然明白大勢已去,憑他之力實不可能保得住「仇生」,他有愧師父李太白,更愧對同門三師兄弟。
只怪四師兄弟當中,就以他劍法最是平庸。他咬緊牙根,暗暗自我意決,今日誓要跟「仇生」來個同生共滅!
就在四十八位高手正要搶殺之際,原來團團圍住唐拾義的約二百人竟裂出缺口來,從外而內,硬生生的「裂開」。
兩旁的人分別被強大無儔的內力逼退或倒跌,有人感到臉上發熱火燙,炙膚生痛,不得不退。有人感到腳步不穩,必須移后,甚至仆倒,不住的裂出一條路來。
能令眾人退開者,只是一人,一個傲氣極盛,長發紮成單辮及股,一雙眼目凌厲狠猛的人,他叫方失神。
沒有人膽敢去阻止他的介入,越過了人群,直至到了師叔唐拾義身前,他伸出手來。
唐拾義仍未有抬起頭來,但毋須抬頭,憑著那種狂傲的氣度,那過分的舉止,他肯定來者就是師侄方失神。
唐拾義道:「你來幹麼?」
方失神道:「我不來,師叔便必死無疑。」
唐拾義道:「也不一定。」
方失神道:「你還要冒死堅持頑固!」
唐拾義道:「你錯了,他不一定出你差!」
方失神道:「他……?」
唐拾義道:「他叫莫問!」
方失神道:「混帳,他並非咱們『冷血方唐家』一分子!」
唐拾義道:「那又如何?我只求脫險。」
方失神道:「『冷血方唐家』絕不求外人。」
唐抬義道:「要他成為自己人並不難,我有女兒。」
方失神道:「無聊,為了拒絕交出『仇生』,你竟把女兒隨隨便便的下嫁予別人,不太荒謬了么?」
唐拾義道:「對啊,我似如此荒謬嗎?」
方失神道:「比這荒謬更甚的也有。」
唐抬義道:「只可惜這『仇生』關乎咱們『冷血方唐家』的成敗,我被迫不能荒謬行事,不能胡來!」
一番話過後,唐拾義乖乖的把「仇生」遞上,心裡縱百般不願意,惟是無可否認,方失神比他更能保住「仇生」。
手執「仇生」的方失神,雙目向著站在一旁的莫問一瞥,一種絕對厭恨的意態浮現,像是向莫問發出不屑的挑戰,充滿貶意,既狂妄,且帶著好刻意的鄙視。
莫問只是回報輕輕微笑,他從過去的挫折中,已學懂了忍,不衝動妄為,不招惹無謂麻煩。
現下的戰鬥,畢竟只是「冷血方唐家」之事,他們之中若有人能平復紛爭,他又何苦介入。
方失神一再仇視,在另一方的角度看來,他也是不敢低估莫問的力量,這也有好處。
只是身旁的冷柔柔卻像是入了魔似的,雙目凝定,獃獃注視著心上人提劍長身而立,一夫當關,豪氣蓋天,如此不凡氣勢,反過來把眾多敵人都嚇得不敢妄進。
方失神喝道:「來吧,你們不是都要來搶咱們的『仇生』嗎?誰認為自己有資格手執『仇生』?來吧,給我知道,誰認定自己能成為『仇生』的主人?」
大踏步壓向前去,原來圍殺的四十八人竟同時退後,但萬料不到方失神忽然拋出手中「仇生」予左方「神盾會」的會主凌盾,任由對方把「仇生」握在手中。
方失神道:「好了,你要得到『仇生』,現在得到了,你不是認為憑著『仇生』能功力大增嗎?來吧,殺我試試!」
凌盾一時間果然躍躍欲試,這原來是劍仙李太白的神兵,竟歸了他所有,他當然殺力無窮了。
殺!
全身化作一道劍光,和身撲掠,急取方失神!
全力施為殺出一招,劍光凌厲無比,方失神冷冷一笑便迎上去,融入了劍光之內。
光芒大盛的閃動中,不住的傳來喀勒喀勒的爆骨碎聲,不消片刻,劍光便黯淡下來。
猶如一灘爛泥無異的凌盾,軟綿綿倒在血泊中,手中「仇生」已回到方失神手上。
傲氣凌人的方失神再向右一指,喝道:「來吧,『流雲斧門』門主火星,你對自己的一雙鐵斧沒信心嘛,好,我就迭你『仇生』,你來殺我吧,殺了我『仇生』便歸你所有!」
又是把「仇生」丟給火星,劍被握住的同時便撲上去殺,哪知火星一聲令下,四周「流雲斧門」眾門人當下飛射出利斧。
十多短斧變作脫簧暗器一般,疾射過來,就是捂臉捂頰也擋之不盡,只見方失神卻縱身而起,雙腿急踢。
原本向著他飛來的鐵斧都被蹴回去旋斬劈殺,一時間慘叫聲此起彼落,射出鐵斧的門人不是額頭中斧便是臉頰破開受傷。
一片混亂之際,方失神已逼近火星身前,只是火星卻仍未動劍,只持劍傲立。
方失神道:「你為甚麼不攻我?」
火星提劍輕晃,揮出亮麗劍光,甚是欣賞,笑道:「我實在揮不出失神老弟你先前的神釆來。」
方失神冷冷道:「你後悔來圍殺我『冷血方唐家』?」
火星輕輕點頭,道:「確是有點兒後悔,但為了『流雲斧門』,我必須全力一試。」
方失神道:「好,現下就是最後機會!」
火星點了點頭,竟沒有揮劍殺前,反而轉身向後走,方失神一步踏前上去,「仇生」卻突然刺了上來。
這一招背向不視出劍,教人極之難防,是火星苦練了多年的陰險歹毒招式,跟他為人完全一樣,不肯光明正大拼殺,往往乘人之危又或突然偷襲,教人防不勝防。
方失神沒兵器在手,只好硬生生收勢,雙掌合什夾住來劍,跟火星來個內力比並。
火星接連催勁,但仍不能令「仇生」得以寸進,方失神冷冷笑道:「怎麼了,拼盡了么?」
就在最後話聲落下之時,方失神暴喝吐力,炸爆出驚人力量來,竟硬生生把「仇生」壓退向後,劍柄直刺破他胸口,貫穿而過,登時一聲慘嚎傳來,殺豬一樣的震撼。
劍柄仍在火星體內,鮮血不住滴流。
方失神冷昤道:「放心,你的心臟位置大概在右方一寸以外,還未破裂,只要小心拔出『仇生』,你還可活命。」
火星當下呆住,他早已算計自己必死無疑,但方失神卻未有痛下殺手,他竟願意饒恕自己一命。
方失神道:「門主,你會哀求我么?」
火星當下驚喜萬分,急道:「饒命,饒命,我火星及『流雲斧門』當然願意…:哎唷!」
這一回的凄厲慘叫,絕對比先前一次來得更加震撼、更可布、更轟動,只因為這是死亡來臨前的嘶痛。
就在火星求饒的同時,從來不愛饒恕敵人的方失神雙手一扭,把「仇生」急轉,劍柄便在門主的體內攪動旋轉,向橫破搗心房,把血脈筋肉都扭成一團,痛得他死去活來。
一把將「仇生」拔出,劍柄沾滿了血,但方失神一手執住,相當滿足,看來他對敵人的血好欣賞。
方失神一腳踏住死前痛苦在地上掙扎的門主火星,用他身上的衣服來抹去劍身上的鮮血。
一派毫不在乎的冷傲,也散發出好瘋狂的意態,只是臉容卻是不變的乎和,像是沒發生過甚麼事似的。
剩下來受傷了的其他門人,早已怕得要死,還有哪個膽敢上前挑戰,只不住的往後退縮。
方失神冷傲地道:「怎麼了,你們不都是想擁有『仇生』么?怎麼都不敢上前來取啊?」
冷眼橫掃,原來圍殺的都懾於方失神傲氣之下,眼見大勢已去,大家都只是偷偷望著「神兵山莊」莊主小女子,一切由她來籌劃,那就該由她來把事情作個圓滿解答便是。
就在此僵局未解之時,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陣喧鬧之聲,兵刃敲打、喧嘩人聲不絕於耳。
加上踏在地上的沉重聲響,一時間教大殿內所有人都產生極之難受感覺,是誰膽敢來「神兵山莊」搗蛋?
聲音由外而內傳入,一下子竟沖入了近五百如瘋似狂的怪人,有的是和尚、有的是師姑、有的是道士、有的是道姑,還有作戲子打扮的、作書生打扮的、俠士打扮的、孝子打扮的、乞丐打扮的、士兵打扮的、獵戶打扮的以及黑白無常打扮的。
每一種類共約有四十人,手持不同兵刃,甫進來后便圍著所有人團團轉個不停。
在圍陣的同時,也不住以左右手的兵刃互相敲擊,從而發出鏗鏘之聲,教人煩個頂透。
突如其來的人潮,人聲加上兵刃擊打聲,帶動出詭秘又可怖的殺意,大家看來都陷入一個不知的迷局裡。
莫問靜心留意,但見五百人的步法都異常配合,或進或退,或前或后,都步走八卦,每一步均含八八六十四種變化,絕對的神怪奇異,把原來「神兵山莊」一眾人等封死在陣內。
一直未有作聲已受傷的唐拾義細細聲道:「終於來了,『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的傢伙便要現身。」
莫問、唐三藏等都猛然省覺,原來是「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的少主人大駕光臨,眾人竟都忘掉了。
一道雄渾的話聲自遠方震蕩傳來,說道:「誰個手執『仇生』,便把他交給我吧,免我大開殺戒!」
話聲充滿不被方失神比了下來的狂傲,更添幾分高高在上的自抬身價,盛氣凌人,更不饒人。
小女子乃「神兵山莊」莊主,又豈容他人到來搗亂,一聲令下,身旁的數十門人都拔出左劍右刀,殺將出去,企圖突圍。
不住團團在轉的五百人仍在急步快轉,待「神兵山莊」門人撲上來,便一個拔腿,一個沖前抓他胸口,先制住來敵,繼而腳步不停,轉呀轉,似未有過回擊似的。
一陣過後,原來攻去的數十人都回到圈中心去了,只是原來好端端的一個完整身軀,卻一分為十數份。
手手腳腳,頭顱加上身體各部分,逐一的拋回被圍困的人群去,由此可見殘殺手段之兇殘瘋性子。
小女子耗盡心機訓練的精英門人,不消一陣子便化為烏有,教她好生惶惑,究竟這「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是啥東西?
那原來在遠方的話聲又再傳來,但已好近好近了,莫問只覺好熟悉少主人的聲音。
少主人道:「不交出『仇生』,我怕山莊內每位都要面對被分屍的痛苦,明白了吧?」
莫問好認得的人,只見那少主人已進入了大殿,就是他殺了莫問親娘芳心,故此莫問一直好想殺他以報血海深仇。
對了,「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的少主人,竟然是太子!——
第五章太子戰失神
眼睛內熾烈地燃燒著光彩,俠氣崢嶸,紈褲子弟打扮的公子哥兒,身後緊隨著一個失去雙目的駝背家奴,手持鐵傘,安安靜靜的伴在三步以外,對了,他竟然是太子。
失蹤了一段時日的太子,怎麼突然會成為了「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的少主人?
一身傲骨、智慧過人,從來看不起別人成就的太子,一直追求帝王名份,怎麼轉眼間成了傲然俠客?
他來「神兵山莊」又有甚麼目的?
站在一旁的莫問好應該衝出去斬殺這殺死親娘的兇手,但他並沒有衝動行事,他在等。
等甚麼?
等自己理解了太子的背後一切,才動手。以他一人之力去殺太子,大概也有七成把握。
只是太子帶來的五百神兵高手會袖手旁觀嗎?從前的莫問會衝動行事,但挫折每每令人成長,如今的莫問學懂了一再三思,未到最適當時機,還是冷靜進一步觀察為妙。
身旁的唐芙好細意觀察莫問,這個自己投入了愛的男人,一舉一動也惹來注視。
她感覺到今日之戰原來已極之複雜,現下再加上莫問跟剛走進來的「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少主人,應該早有矛盾、恩仇,看來今番「神兵山莊」還不知要死多少人才能回復平靜。
進入大殿的太子沒有把目光投向莫問,他只盯住自傲不群的方失神,不可一世的「冷血方唐家」第二代最出色人物。
太子冷冷道:「好劍!」
方失神冷笑道:「更值得欣賞的是持劍主人。」
太子踏前三步,跟方失神只距離五步,故作憂悒地道:「啊,『冷血方唐家』的第二代最出色人物方失神,當然好了不起,神兵、神人,只可惜缺欠了最重要的其他。」
方失神臉色一變,卻忽然一笑,道:「你說的自然是劍招,家父得自劍仙真傳,再由我提升,劍招絕不失禮。」
太子搖著頭,淡淡道:「你有練劍之意,持志不懈,志氣高昂,卻是心情未寬,實難揮出絕招。」
方失神冷冷的插上一句:「原來閣下今天來教我練劍。」
太子笑道:「我練的是『破日殺劍』,對旭日練破萬難之劍、對烈日練殺絕之劍、對落日練飄忽柔劍、對晚霞練回光之劍、對明月練冥想之劍、對流星練飛日快劍,你敢領教嗎?」
方失神道:「你手中卻沒有劍。」
太子神色淡定的道:「我手中無劍,因為應在我手的劍離我而去,我只得再覓好劍,你手中的『仇生』便是絕世好劍。」
方失神冷冷道:「來吧,閣下帶來了五百門人,既然目的只不過是我手中『仇生』,那倒不如乾脆一點解決好了。」
同是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少年人,炯炯如電的四目交投,殺意正熾烈地燃燒了起來。
在旁的眾「七重天」幫派代表、門主,竟自覺卑微起來,「仇生」這絕世神兵,該當配上的主人,自然是李太白、方失神及太子這些不世人物,自己又豈能有資格握有「仇生」
呢?
原來以為有了神兵便能提升功力,但卻沒想過自己的資質有限。擁有了「仇生」也是徒然。
千百年來,多少絕世神兵就因他們的主人只是庸才,未能發揮出神兵的澎湃霸氣來,致難以迸發出應有的燦爛光彩。
後悔開始在各人心中滋生,他們都信錯了小女子,不應上來「神兵山莊」妄想奪得「仇生」。
只是更值得後悔的,是好可能會被「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的五百神兵高手集體殲滅。
死亡貼近身旁,唯一依靠,竟然又是「冷血方唐家」,只要方失神殺了太子,「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的五百人便會陣腳大亂,大家再團結一起,由方失神領導下破殺斬敵,才有生機。
大家的內心都在埋怨小女子,她卻不慌也不忙,依然的氣定神閑,欣賞著正要爆發的兩雄大戰。
沒有劍鞘的「仇生」又再劃出粲然劍光,太子盯住「仇生」,眼目給劍光映照著閃現一片耀亮。
劍光突然一分為二,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倏東倏西、倏上倏下,就似是那夜裡來纏繞人的幽靈一樣。
太子沒有劍,惟有以劍指主守。
被恥笑劍招未成氣候的方失神,急攻出招招狠辣,不住搶上,織出密密麻麻的劍光烈網來。
太子卻沒有退,依然鎮定對拆,劍指不住的戳刺劍身,異常準確的破招貫連,教方失神難以一氣呵成。
方失神一時間未能佔得優勢,劍光更銳更急,一招比一招狠!一劍比一劍絕!
劍勢頓也不頓,如流星閃電,劍意拔起,以長制勝,先刺太子眉心穴,攻勢更見凌厲。
太子又是劍指刺劍身截擋,但方失神大喝一聲,劍尖吐出劍芒,筆直衝刺而前,便要破爆太子右目。
太子同樣應變奇速,當下雙腿用力一蹬,全身鐵板橋、鷂子翻身、細胸巧穿雲,三記身法,一式同施,險險閃開一劍,更且在半空中踼出一腳,就在方失神臉前半寸擦過。
方失神當然沒半分損傷,只是表面上已處於下風,未有兵器在手的太子竟佔了優勢,場中各人均暗暗擔憂起來。
若然太子挫敗了最強的方失神,「七重天」內這些幫派更無人能敵,豈不任由魚肉、任由宰割?
「仇生」飛舞狂旋,方失神踏步而上,劍竟纏住太子追上來,任太子如何退步,「仇生」都總貼住他的身體旋斬。
這一招正是方失神自我領悟出來的「寸步難移」,雙腳步法追著敵人或進或退,不住的保持緊貼距離。
敵人要拒擋「仇生」,必須以急疾步法及身法全力施為,又要盡量以雙手帶開利劍攻擊。
由於一把長劍兩面鋒刃,要防、要小心實在太難,方失神就是窺准此關鍵,專利用劍的另一部分攻擊。
反手扭旋,太子側身彎腰避開,只見方失神暴然大喝,屈腕壓下劍柄,以劍柄吐出澎湃內力,疾插「丹田穴」,教太子驚痛之餘,「仇生」又橫切掠斬,逼得太子要移步退閃。
方失神不急不忙,俯身拖劍割腰,教太子必須極力再移步,就在此時,劍柄直插小腿,當下再留傷痛。
得勢不饒人,方失神以「黏腿」緊緊貼住太子,右腿、左腿逼得半寸不離,任他如何縱躍,也離不開「寸步難移」範圍。
這一招的啟悟,是方失神從老虎撲殺獵物的動作中學懂的。他曾一而再靜心觀察林中的萬獸之王,在守候到目標獵物后,便長時間等待最佳良機出擊,每每一擊必中。
老虎絕對比它的獵物壯強、兇猛得多,但老虎卻從不輕率,只要飛撲攻擊,一上來便會狠狠咬噬不放。
任由小獵物如何掙扎、哀鳴,老虎也從不心軟,利齒不住的咬噬,直至獵物再沒能力作任何掙扎,氣絕死亡才會停止。
只要抓住機會,便得咬緊不放!
這是方失神從觀察老虎獵食時所悟出的道理,人生也一樣,良機稍縱即逝,就看你鴕否把握緊緊抓住而已。
「寸步難移」的另一意思,是叫自己對敵人半點也不能放鬆,逼得他緊、逼得他瘋、逼得他出錯。
只要有半分差池,「仇生」便要奪命。
一旁的冷柔柔但見心上人已佔盡上風,當下內心不住叫好,喜悅之色全溢於言表,甚是激動、興奮。
忽地太子搶身如狂蟒急轉,揉身雙腿疾踼,掠身似龍翻飛,彈身飛躍九天,四下動作一氣呵成,齊施並用,方失神的「寸步不離」終於離開了三寸,就是這二寸,足以扭轉乾坤。
方失神正要再貼近,一道厲烈如日耀的強猛光芒,竟隨太子的拳勁照射轟來。
雷霆霹靂之「皇拳」,含天地正氣之強能,勁風激蕩而來,竟從四面八方涌至襲來。
方失神在頃刻間只覺陷入了無可宣洩,裂濤驚雷也似的動氣海浪包圍之中,四面全是厚厚高大圍牆。
「皇拳」、「御劍」、「聖上刀」,三朝以前的「皇朝」武學三大神功之一,這一式「皇拳」之「拳傾天下」,足以開天裂地,竟比以前的殺力急增一倍以上。
方失神也不肯退避,決意要眼前這太子,徹底的消失,連一塊肉、一根骨頭也不許剩!
「乘風滅浪」!
「仇生」不退反進,劍揮出排山倒海劍力,決心破浪殺人,如何堅固的勁氣厚牆,也要破碎斬裂。
拳勁、劍力,同時引爆炸開!
「轟」地一聲,二人站立之處,三丈之內的地全裂爆開來,遠處也見牆崩磚破。
一招過後,太子卻未有停下來,「皇拳」之後還有「皇拳」,第二拳的殺力且更強於第一拳,比第一拳更可怕,甚至比「乘風滅浪」加第一拳,還要可怕多一些。
方失神又如何?
他比較冷靜,因為他未有退步,更且手中「仇生」依然揮出同一招式「乘風滅浪」對敵。
「轟」地再爆出一聲響,震耳欲聾,教人耳膜生痛,功力低微的甚至有點暈眩,險些便要仆倒。
已裂開的地似被巨大猛獸雙爪抓開,一道又一道的深坑溝壑出現了,原來崩裂的牆登時再爆開倒塌,四周數百人,除了一個莫問之外,全都被強猛勁氣推出十步以外,始能再站穩。
轟出第二次的「皇拳」,太子便轉過身來,他仍是兩手空空,劍依然握在方失神手裡。
太子道:「我早說過,你欠缺絕世劍招。」
方失神道:「不錯,這是缺憾!」
太子道:「你要多久才能彌補此缺憾?」
方失神道:「三天!」
太子道:「很好,三天大概也可以了。」
方失神道:「你不再攻來?」
太子道:「當然!」
方失神道:「你是我見過最強的敵人。」
太子道:「雖敗猶榮吧!」
方失神道:「敗又何榮之有!?」
太子道:「敗在我太子手上,不會失禮啊!」
方失神道:「你的劍法好快。」
太子道:「大概是天下最快的十人之一了。」
方失神道:「我三天後會比你更快。」
太子道:「是比我今天更快,但我的三天之後呢?」
方失神道:「我一定會比你更強。」
太子道:「我也相信有可能,但第一步是要先讓自己來當上『冷血方唐家』第二代總家主,待傲氣狂盛才有希望。」
方失神道:「你別小覷我。」
太子道:「哈……!」
明明是太子被逼退,怎麼在二人對答中,卻是太子在比試中勝上一籌,壓倒了方失神?
因為方失神的臉上,竟有道血痕,是先前第二招拼殺中,太子竟奪了「仇生」過來,以劍割傷了方失神,再被他奪回寶劍。
「仇生」仍在手,但勝券卻握在太子手中。
太子沒有再糾纏下去,只轉身對著莫問道:「怎麼了,不會連殺你娘的大仇也不想報吧,來,讓我送你母子倆同往陰曹地府去吧!」
終於,太子向莫問挑戰了!
莫問輕輕站了起來,好細心的觀察又再觀察眼前的太子,再向四周那五百個怪模怪樣的高手掃了一整個圈,大致肯定了一些東西,便是這個由五百人組成的大陣,殺力極強。
就算是盡小白一人之力,也不一定能獨力支撐破陣,這太子難道真的成了甚麼「七洞十二谷三十八宮」的少主人?
莫問輕輕轉過身,以背向著他好討厭的太子,說道:「你要我殺你還是自己摘下頭顱來?」
太子冷冷道:「只要你有能力完成,隨便來吧!」
莫問能否殺敗太子呢?——
第六章我早已回宮
「紅林」是非常大霧的叢林,偶爾清風吹盡白霧,萬里無垠,苦悶心情自覺豁然開朗起來。
遠處有高山,還有遼闊草原,縱目四周儘是成團成片的紅、黃、藍、白、青、紫等密密麻麻野花,頗為可觀。
「紅林」左方有溪流,九曲迴腸,彎彎拐拐。
低矮的河畔紅柳叢生,不少野雞和野兔都常在灌木叢中出沒,只是今天卻多了不速之客——吊睛白額虎。
它已躲在草叢裡一段時間,屏息靜氣的許久才踏出一步,雙目發出兇猛貪婪的目光,一直注視著五丈以外的一頭野兔。
老虎好有耐性,前進的速度好慢,總是走上數步便停了下來,許久才再踏步。
更重要的是每一步都不會重重踏下,就算是有陷阱,它必然也可以及時后躍,不致墮入死局。
它已拉近了獵物跟自己的距離,一再細心推算,只要全力撲沖,那頭野兔一定不可能逃避,必然成為它的果腹佳肴。
仍未衝上去,只因為它整個下午也嗅到一點點血腥味,是發自猛獸體內的血腥味,也就是間接告訴它必須小心再小心,因為好可能曾經有同伴不久之前在這叢林被殺。
殺猛獸最有利武器便是尖刀陷阱,故此老虎在觀察四周,選取最適當時機沖前撲殺野兔,同時小心翼翼視察環境。
它大概鎖定了沖前的路向,又反覆著意每一步的落點,留意葉子在地上的移動。
好了,應該不會是掘了大坑的陷阱,就算是,老虎的重心都會盡量留在後半身,前足陷入,也能及時抽身擺脫墮下之勢。
來了,一切準備就緒。
以後腿一蹬之力撲前,觸地落下立即彈起,三下起落已逼近野兔一丈範圍之內,野兔方才省覺,可惜已實在太遲。
只是野兔生命危在旦夕,竟然卻一點也不惶恐、驚愕,搞甚麼鬼,快被撕開吞噬,不怕么?
老虎大惑不解,但卻沒有停下來,最後的一步撲上,張開血盆大口,噬齒嚇人,便要咬野兔,就在最關鍵的一剎那,老虎竟覺全身發軟,四肢再也支撐不了身軀,便倒了下來。
還差數寸才觸碰到目標野兔,但老虎已是全身脫力,疲乏不堪,如何也不能掙扎站起來。
更可怕的是連眼皮也變得好沉重,雙目望前,一切變得凌亂模糊,老虎心裡慌亂之餘,那野兔竟然一躍便跳上了自己頭頂,再踏過頸項,坐在它的肚腹上。
這時的老虎才感覺到,原來它早已翻轉了身,肚腹朝天,徹徹底底的失去所有抵抗力。
曚矓的眼前忽然走出了好多人影來,有的嘻哈在笑、有的呱呱大叫,老虎在迷糊中,突覺肚腹一陣刺痛,跟著便沒有知覺了。
當然啦,被剖開了肚腹的老虎還會有甚麼知覺?
圍著老虎的共有二十多人,有趣的是每一個都是女人,更且全是腹大便便的女人。
有的手持利劍、有的手持大斧,但卻沒有半個是彪形大漢,一律只是鄰家二十來三十歲的小婦人。
當中只有一人鶴立雞群,她顯然就是眾人首領,英姿颯颯,鎮定的打點各人如何剖開老虎,先掉棄會腐臭的內臟,再用溪水洗得乾淨,才縛在帶來約兩條大木棍上,架成十字,由合共十二個人去抬。
「好容易又弄來一頭猛虎啊!」
「是么,你覺得好容易?」
「當然了,公主只灑下了一些粉末在草地之上,待老虎走過,不一會便昏倒,任由咱們宰割了。」
「你以為是甚麼原因?」
「哈……,我當然懂啊,公主用毒,但毒性只是麻醉作用,猛獸如何壯健,也抵受不了,便倒下來。」
「好聰明,但毒藥如何能教老虎在不知不覺中吸入呢?」
「這個我也想了好一陣子,幸而還不太笨,總算給我想通,大概是老虎在奔行時,四肢及身體跟預先灑在矮草叢的毒粉有了接觸,一陣飛快跑動,身體因磨擦以致產生熱力,熱力教原來的毒粉毒力散發出來,跟住便滲透入體內,無聲無息間令老虎倒了下來。」
「莎莎,你實在觀察力驚人,對,你說的全都對。」
感嘆只得十七歲卻腹大便便眼前少女莎莎的人,雖然三十齣頭,惟是少婦的美態,依然艷光四射。
她一身布衣裙釵,但一舉手一投足,卻掩不住那種動人的高貴氣質、超凡美艷。
莎莎稱她為公主,她當然就曾經擁有公主身份,現今更且已貴中土一國皇后。
對了,她就是小白的唯一所愛,耶律夢香公主。
夢香擺脫了厄運以後,並沒有立即回到小白身旁,以助他一臂之力,統一中土天下。
她究竟心裡在想甚麼?為啥留在此「紅林」內?難道有后著?但找來一大批孕婦又幹啥?
二十餘人浩浩蕩蕩的笑著抬走老虎,作為他們的勝利品,也是好重要的食糧。
一直伴在夢香身旁的莎莎,總是爭取機會問長問短,問這問那,嘴巴永遠的不肯停下來。
莎莎道:「公主,自從你在戰亂中救活了我們合共二百個孤寡孕婦,又教大家布下陷阱活捉野獸填飽肚皮,整整一個月時間了,但你還未有說出你有何目的啊?」
夢香笑道:「怎麼你認為我一定會有目的?」
莎莎嫣然一笑,充滿著少女純真感覺,道:「這個當然了,天下間哪有人做事沒有目的呢?公主是個聰明絕頂的神人,計劃必然精密,咱們太笨,就算你說個明白,也只會懂得一、兩成而已。」
夢香又是一笑,輕輕摸一摸莎莎的頭頂,道:「我認識的人中,要說到能言善辯的你這傢伙也算是十分出色的了。」
莎莎不住地搖頭道:「過獎、過獎,我只是個笨丫頭而已!」
夢香道:「以退為進,你又豈止是個笨丫頭。算了吧,也許是天定緣份吧,既然我碰上了你,便是天意,我相信你不停的煩我,是希望我會把一些你好想學的伎倆傳授予你。」
莎莎尷尷尬尬的道:「嘻……,只怕我天生太蠢,領悟不到公主的天賦奇能呢?」
夢香煞有介事的道:「那你學還是不學?」
莎莎連忙走上前,恭恭敬敬跪了下來,說道:「徒兒莎莎謹向師父一拜,我雖天生愚笨,但必努力去學習師父所傳所授。」
夢香輕輕握著莎莎雙手,把她扶了起來,心中在想:「這表面上看似有點冒失的傢伙,實際上心思極為縝密,只要有一段時間勤練,必然把她所懂的有關布陣知識以及用毒方法,都掌握在手。」
「唯一值得憂慮,就只是莎莎的心性仍未定下來,有種不羈的難以駕馭感覺,也許這只是少女成長時期的必然吧!」
莎莎看見夢香正想得入神,非常精靈的未有再說甚麼騷擾,她只一心要向公主學習,要自己出人頭地,實力非凡。
在小白統一天下之前的紛亂時期,給這孤苦無依的弱女上了好寶貴的一課,令她深深明白掌握時機的重要。
莎莎原來只是一條貧瘠村落中的一個小女孩,有一天村莊對開的大海,有一艘畫舫翻側了,她便奮不顧身的跳入海去救人。
救出的是個公子爺,其他的人一一被惡浪吞噬,整條船就只剩下他一人拾回性命幸免於難。
莎莎殷勤的服侍那公子,直至十天以後,那公子卻一聲不響的便離開了,連道謝的話也沒有留下半句。
但兩個月以後,卻有媒婆來說親,原來公子挽媒來提婚約。公子先前未敢動聲,因為婚姻大事皆由爹娘作主,公子心中愛上了莎莎,若說過甚麼定情話,回家后卻遭爹娘反對,豈不害了莎莎?
公子惟有默默把一切心事留在心中,回家求得爹娘同意娶這並非門當戶對的貧家少女,才興高釆烈的去預備婚禮。
莎莎嫁入大富大貴之家,不消三個月便夢熊有兆,正滿心歡喜期待著未來快樂日子之際,禍事便突然降臨。
一天,一大群被小白殺得落花流水,跟大隊失散了的「天皇帝國」散兵游勇,竟突襲殺來。
原來一眾戰兵餓了三天,狠性逼得他們如瘋似狂,集合零星力量,一同殺入城鎮,又搶又奪,更且大開殺戒。
盡情把戰敗的苦愁發泄在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身上,殺了一整夜,幾乎將城鎮里所有的生命的都給他們殺個清光。
莎莎為人精靈,她及時拔了一條草管,再沿繩落入井內,含住草管,躲在井底水中,未有被戰兵發現。
有水飲,支持了三天,戰兵終於都走了,她竭盡所能,攀著繩子爬出井,重見天日。
莎莎回到大屋各處察看,連相公在內,一家七十八口只死剩她一個,家財、珠寶、牲畜……,通通化為烏有。
她凝視著一大堆屍首,腦海中禁不住思潮洶湧,感觸良多,但就是沒有淚流。
天啊,禰在作弄我么?從一無所有到擁有太多,才不過是一陣子而已,轉眼雲煙,一切又打回原形。
當然,實際上是比從前更慘,因為她己身懷六甲,並不可能再嫁人,歲月漫長,她必須好好撫養孩子成人。
這就是莎莎在碰上公主前的經歷,她在這段可怕的經歷當中,學懂了必須儘力把握任何機會。
除此以外,還要提升自我能力,不要讓自己落於完全受別人控制、主導的情況之下。
她的性子從此有了很大變化,機遇巧合下碰上了好出色的耶律夢香,莎莎便鍥而不捨的爭取學習機會,盡量去令對方先欣賞自己,盡量令自己表現得更值得別人提攜。
莎莎注意到,公主有著一個好長遠的「大計」,她好需要有能力的人在她身邊作輔助,而這個人便可以從她身上學到好多、好多突出的學問、知識,自己正好可以把握機會。
就跟其他人一樣,莎莎並不知悉這位眼前人物,合共收留了二百個大肚婆的美艷婦人,竟原來就是統一天下的小白的皇后。
耶律夢香從未有暴露過自己的身份,直至有一天,就是捕了老虎回去破落小村的那一天,莎莎才恍然明白這一切。
這一天,是個太過熱辣光亮的晴天,遠處的雲,一朵一朵的,白烈烈又沉甸甸,一鋪一鋪的卷涌著。
烈日照射在身體上,太久了,有點炙痛的感覺。
在烈日照耀下的村莊前,大家還未有入村,卻有一人守在村口之前,教公主呆住。
並不是目定口呆,驚訝中帶點早有預感的表現。莎莎在那個男人未開口之前,已猜得出他就是公主的男人,只是絕對猜不出,那男人就是剛剛滅了「天皇帝國」,統一天下的小白笑蒼天。
對了,公主原來就是耶律夢香,是當今的大皇后,是可以隨時殺絕任何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一國皇后。
有人說,皇后比皇帝更快活,因為皇帝要批閱奏章、要深懂權術之學、要是人中之龍。
但皇后的享受比皇帝更甚,既不必艱苦面對煩事,一切有皇帝作主,而她卻終日優哉悠哉。
皇后是所有女人畢生最終極目標,但耶律夢香卻白白放棄了當一國皇后的機會,走到民間去,收養大批孕婦。
莎莎不明所以,公主的男人、當今聖上小白又知道個中神秘原因嗎?莎莎因為太害怕已有點忙亂,腦筋也一時難以整理出頭緒來。
小白迎上前來道:「回宮吧!」
咱們的皇后卻笑道:「我早已回宮了!」——
第七章相愛愛難留
愛,是一雙男女最微妙的永恆維繫,打從「劍京城」認識開始,小白便深深愛上耶律夢香公主。
公主除了從前的余律令,就只愛過小白一人,二十年來一直追隨在他身旁,不論碰上任何艱難危困,依然不離不棄。
小白與公主的愛,已住過去二十年間得以驗證,愛熱烈燃燒,情纏綿相依。
排除萬難,小白終於在公主的支持下,把「天皇帝國」拔除,正式統一中土江山,成為天下至尊王者。偏偏在這個時候,為何公主卻躲在「紅林」里,不肯回到「劍京城」去為小白登基慶功。
當每一個人都在等待公主為小白籌劃登基大典,她卻靜悄悄的去訓練一群大肚娘子,真豈有此理!
小白並沒有太衝動,他好明白自己的妻子,耶律夢香就算變,也一定只會變得更聰明、更精明,她一定有自己的安排及策略。
公主的笑容依然燦爛,先打開話匣子道:「小白,你沒令我失望,終於在二十年後的今天,建立了統一中土的皇朝,自立為大王,我真的以你為傲,恭喜!」
小白忽然感到有點異樣,說道:「公主,你的話好奇怪,我內心不期然湧起一種感覺,這怪怪的感覺在告訴我,咱們之間的距離,好像已拉遠了,彼此不似從前的並肩同步。」
公主冷冷道:「不錯,咱們之間確實已有著距離,當你完成了建國大業夢想,彼此之間的距離也就更顯明。」
小白輕輕點頭道:「當一命把你的情況告予我,你寧願留在此『紅林』卻不回我身旁,我已明白大概你的意決。」
公主笑道:「在拔除『天皇帝國』后,你也沒有立即來找我,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吧?」
公主這一句話,明顯是指出在小白心中,她的地位並不是排在最先,聰明如小白當然清楚了解。
小白道:「伍窮帶走了老不死,我必須先追蹤截阻,否則後患無窮,及后又碰上二師兄名劍的徒兒。」
公主道:「就是站在遠處那小子?」
小白點頭,說道:「他叫馬虎。」
公主笑道:「相公,你知我為甚麼在最後階段沒有出現嘛?」
小白走上前,輕輕執著公主雙手,話聲中充滿愛意,說道:「我當然明白,你要我證明憑一己之力打下江山,讓天下人都佩服我、稱頌我小白一人,聲威大震,才堪配為中土大王。」
公主內心確實如此的想,多年來,小白從來也有她在旁從長計議。在「劍京城」的初遇,被六太子名太宗孤立陷害,幸得公主英明機智,才挽回了小白性命。
二十年來,小白不住成長,在運籌帷幄,用計破敵上,已超越了公主,能獨當一面。
公主笑道:「相公,你知道嘛,在你不斷攀向成功的時日當中,我在你背後,真的時有羨慕感覺。我原來就是公主,我的獨立能力,可能作出偉大成功,跟相公你一樣出色么?」
小白嘆了口氣,道:「這二十年,你為我犧牲了一切,成就、能力、盼望都全交託在我身上,實在無言感激。」
公主笑道:「相公啊,大王啊,既下嫁為人妻,當然要忠於夫君,又豈能說成為誰犧牲呢?咱們有情有愛,我的付出是一種回應,總不能凡事斤斤計較吧!」
小白笑道:「但從今以後,公主已不願再付出了。」
公主道:「二十年的付出,太足夠了,況且夫君你已得到一生人中最大滿足,而我……
也應該尋找失落了許久的成就吧?」
小白道:「公主在這村收留了二百孕婦,就是要從最基本開始,訓練出最忠心自己的死士。」
公主笑道:「不單單忠心於我,更重要的是忠心於我腹中那你我的新生命。」
小白一陣暈眩,當下探脈,果然從脈象中探得公主已懷有身孕大概三個月,當堂驚喜疑惑交集。
公主淡淡道:「失去了笑夢白,我以為此生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只是在『罪林』中找尋神葯,偶然間卻被我發現了可以令我腹中骨肉不致打掉的奇葯,我想,這孩子是上天給我的大禮。」
小白的興奮、震驚實在難以形容,剛建立了統一天下王國,公主又懷了自己的骨肉,自然百感交集、思緒亂飛。
公主保持著一貫的溫柔、清脆、好聽的聲調,說道:「為了好好保護這孩子,我決定人間蒸發,在你的皇朝中消失。」
小白想了又想,才輕輕的道:「你怕有朝一日或是莫問、或是夢兒,隨便一個回來,便會奪去了他的儲君地位,我夾在中間,難作取捨,預先把孩子作了安排,免捲入鬥爭中。」
公主道:「莫問、夢兒都是我親手養大、訓練出來的好孩子,他們倆各有驚人藝業,我腹中塊肉能否一樣也是天資過人奇才,又有誰可以肯定。就算是,相比已成長的兄長們,他還有太多的成長路要走。若然你下了聖旨立他為儲君,只怕必然害苦了他。」
小白道:「何況他是你唯一親生骨肉,相比莫問、夢兒,有更深更親的感覺,偏袒之下必然會有衝突。」
公主道:「只要我遠離宮廷,在這裡建立我耶律夢香的一切,孩子由我悉心撫養長大,成長后他就能承擔一切大任。」
小白問道:「你已決定?」
公主道:「你會支持我么?」
小白輕輕點頭,他一直以為自己明白公主需要,公主在他身旁已二十年,好想建立屬於她個人的成就,小白絕對可以理解。
早已經滿肚密圈的小白,本以為一定可以說服她,豈料公主懷有身孕,事情有了突變。
一個女人為了她辛辛苦苦才能得到的新生命,絕對可以拋開一切,所有道理都不能入耳。
保護小生命是公主下半生最重要責任,母子二人回京去並不難,但這只是最後一著。
公主要安排孩子在最好的環境下成長,待她證明孩子有絕對能力勝過隨時可能會回來挑戰的莫問、夢兒,才會讓他回京接任為儲君。否則這孩子就留在「紅林」附近,快快樂樂過一生便是。
宮廷的環境只會令孩子在充滿鬥爭中變得性格極端,公主實在太痛愛這難得的小生命,絕對不願意冒險。
小白道:「要我作出一些幫忙嗎?」
公主輕輕點頭,道:「答應我,要顯出你當了帝王的威嚴及霸氣來,一言九鼎,從此以後,小白笑蒼天便是天下第一人,不能再跟從前一樣,有時拖泥帶水、有時太姑息養奸。」
小白點頭道:「我答應你,一定做個好出色的英雄皇帝,我不可能留下個爛攤子給咱們的孩子吧!」
小白說完,便立即掉頭轉身走,他半分也沒有不悅,當然了,能夠跟公主再獲麟兒,簡直是上天莫大恩賜。
孩子應該改個甚麼名字,小白也沒有為此而留下一言片語,他絕對的尊重耶律夢香。她為自己已付出了太多,這孩子的一切,就交託公主來料理好了,難道夢香相信他能主理中土國家,而自己對她連好好去撫養一個孩子也沒信心么?
雖然心裡有丁點兒不忍,但小白還是提步離去,不想再打擾公主。京城正等待他回去,登基大典已是刻不容緩。
朝廷的政事、論功行賞、定刑法、分配耕地、定曆法、賦稅制度、兵制、禮制……,一切一切,都必須由他決定。
夢香選擇了在關鍵時候離開,建立一個女人的最美麗階段,小白只好衷心祝福她,永遠是自己的最愛。
※※※
風和且日麗,「劍京城」就在眼前,二十年前的某一天,當時只是個無名小卒的小白笑蒼天,曾醉卧在「醉紅塵」酒舍屋頂之上,那陣子的他,弔兒郎當,閑逸而不為名利爭鬥。
今日,「醉紅塵」已凋零破落不復往昔模樣,茅舍變成半倒塌的敗物,當然再沒有客商飲酒暢歡。
今天的小白已是足三十八歲,經二十年艱苦努力,終成為中土最強最超然的大王,回到「劍京城」去,是要正式登基。
他凝視著眼前的城池,心中百感交集,原來的名劍,跟著是名太袓、名太宗、名天命、名昌世……,多少名家英雄豪傑,曾為了成為一國之君而弄得焦頭爛額,甚至掉了性命。
重歸故土的小白,非但擁有了昔日的「武國」,更且統一了幾近中土每一寸土地,小白的成就,正是當年名劍的夢想。
名劍曾一心希望有孩子可以繼承他的遺願,但偏偏實踐這夢想的,卻是他那小師弟小白。
正要踏步與馬虎一同進城,但那種熟悉又濃烈的殺氣卻迎面湧來,就跟二十年前所見的情景一樣。
血發刀客帶著一道凜冽寒陰殺氣,直逼向「醉紅塵」處之小白,冷得好比冰寒雪霜。
依然不變的披髮,比凄艷血色還要紅,殺氣滿溢的刀客帶著他的「泣血」快步而來,血紅的雙目只凝視看小白,二十年前他在此殺了一群追殺前來的笨人,今天不錯,血發刀客當然就是刀鋒冷!
揮刀氣勢如惡浪翻天,殺氣騰騰如雷霆震怒,殺力劃破長空,破空震出如鬼哭神號的猛鬼咆哮悲泣聲。
從九天斬下,就似有千百厲鬼纏伴同來,馬虎正要發動他反撲之劍,小白卻比他先了一步衝出迎上。
悲泣聲的殺刀迎風嘶鳴,撲面而來,小白的「赤龍」未有出鞙,但鋒銳之殺力絕不下於「泣血」。
兩陣精光迸濺炸出刀劍光芒來,小白震退不了刀鋒冷,但對方也未能損他分毫。
一招交拼,二人同時落下,刀鋒冷立時變得心悅誠服,只說了一句:「果真是不世天人。」
雙膝一屈,便跪在小白身前,大聲喝道:「願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誠心彎腰磕首,小白不期然有種異樣到不得了的感覺,就是他爭戰江湖二十年,今日才真真正正的有絕世高手向他誠心跪拜磕首,為王為帝,高高在上,手握別人生死的無上至尊感覺,一下子湧現。
小白呆了好一陣子,方才懂得說出兩個字來:「平身!」
只是這位曾顯赫一時,也曾爭霸要稱王的刀中殺神,卻未有站起,只淡淡的道:「皇上,小人在此已守候了你許久,為的是要自己更徹底的向你拜服,果然,皇上只是在武功上便不得不令我臣服。」
小白道:「看來你還有所求。」
刀鋒冷道:「皇上,咱們相識多年,你可認為小的也是一個值得重用的人才么?」
小白笑了笑,說道:「你真的有意思為朝廷效力?」
刀鋒冷仍跪在地上,道:「如得蒙皇上不棄,小的定必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小白輕輕的扶起了刀鋒冷,笑道:「四師兄,你我既為同門,上天有緣份維繫我倆,朕當然願意與你並肩努力,好,刀鋒冷聽封,朕便賜對你為御前大都督,手執軍令,領兵八萬,負責護守之職。」
刀鋒冷當下再磕頭道:「謝主隆恩,只是,微臣還有一點點心事,未知皇上能否再如我所願?」
小白愕然在想,怎麼刀鋒冷變得有點兒婆婆媽媽起來呢?其實在先前的刀劍一式對戰之中,小白已感受到對方的刀招有種「老」的遲緩感覺,這一刻此種感受更加強烈。
小白道:「卿家還有何要求?」
刀鋒冷道:「微臣還有一子,好想報效朝廷,只望皇上隨微臣走進『劍京城』,先看一看我這不肖子,是否忠心合用,才賜予一官半職,讓微臣了結心事。」
小白一陣驚訝,原來刀鋒冷竟然有孩子繼承,他卻一直未有所聞,虎父無太子,此子定必是個將才。
更重要的,是英雄遲暮的刀鋒冷,看來已把他的下半生、希望,全投向這孩子。
還記得當年伍窮的父親伍擔湯擄了他的孩子,害得刀鋒冷傷心欲絕,最後刀鋒冷為了無後顧之憂,在「天都城」城池下親手扼殺了己成廢人的孩子,功力猛然提升,手刃伍擔湯。
由此可見刀鋒冷雖然冷酷,但對孩子卻是極之有情,再得一子,難怪刀鋒冷一直守口如瓶把他收藏起來,免得再惹殺身之禍。
小白道:「你有啥期望?」
刀鋒冷輕笑道:「我好希望我的孩子成就比我更大,當然,若皇上能重用他,賜予比我吏重要官職,我便老懷大慰!」
小白忽然感覺到,一種他從未有過的奇異感應突然襲來,這究竟是甚麼感應呢?
小白不大懂,但隱約間卻有種受侵略性的威脅感覺——
第八章劍京忠臣夢
「十年一覺劍京夢,贏得春閣薄倖名。」
只要你是腰纏萬貫,走到「劍京城」的「怡紅春閣」,你一定感到無比暢快,直覺不枉此生。
這裡乃青樓名妓匯聚之處,小白當然十分熟悉。華燈初上,四處都傳來一陣陣絲竹和嘻笑之聲。
小白統一天下,再沒有大規模爭戰,江湖難得平靜,妓院自然更加興旺,繁榮昌盛又再現長街。
甫進入「怡紅春閣」,猜枚行令、唱曲鬧酒,追著甜姐兒擁抱調笑,當真是笙歌處處,一片太平盛世。
如此拋開一切盡情行樂之景象,實在已許久未有見過,忽然一陣吆喝之聲:「姑娘們,來啊,來啊,誰個的屁股兒最嫩、最艷,便可得賞銀十兩,別害羞,都過來好了。」
原來嘈吵的「怡紅春閣」,登時喧聲四起,女的驚呼尖叫,男的叫嚷不停,亂成一片。
二、三十人,當中大半是妓女,一聽到白白可得十兩銀,都當下拋開客人,圍到那位豪客身前來。
龜奴們一時竟也拿不定主意,不敢去攔阻,任由大伙兒團團圍住豪客,小白好奇之下,也借故上前去看個究竟。
只見一個只十七、八歲的傢伙,臉如冠玉,俏姐兒一般的精緻五官,下巴尖尖,雙目靈動,俊得就像個娃兒。但這公子打扮的少年,卻把腿子擱在兩個妓女身上,背後倚住的又是另一妓女。
總而言之,這唇紅齒白的少年客人,就簇擁在妓女堆中,左擁右抱,拉這個的脖子給予深深一吻,抱那個的蠻腰又來偷香。
臉上總掛著不羈的笑態,一陣兒又發出哈哈大笑,他那玩世不恭的樣子讓人一看便知道他是個公子哥兒。
三十人排在面前,公子一聲令下,男男女女都一起脫掉褲子,三十個或凸或扁的屁股兒,盡現人前。
那擁在妓女堆中的少年公子笑得眼淚直流,嘻哈倒絕。好一陣才才能平定心情,笑著睜目細看,手中那十兩銀錠一扔,擲中了左邊一個妓女的屁股,力度恰到好處,竟夾在兩爿屁股股罅之中,未有跌下。
公子又再爆出一陣笑聲,半晌才定下來道:「對了,就是你的屁股最嫩最出色,銀兩便賜給你好了,哈……!」
那個被選上的妓女笑得好似花枝亂顫,銀鈴般笑聲,響徹整間「怡紅春閣」,教人好為她慶賀。
如此風流不羈人物,花天酒地,不務正業,恐怕多多家財也總有一天被散盡,落得一貧如洗。
小白正在心中暗暗為這少年人可惜不已,身旁跟人來的刀鋒冷,已拉住了他的手,走到那少年人身前,喝道:「血兒,還不下跪?你眼前就是當今聖上,一統天下的帝王聖君小白是也!」
刀鋒冷此語一出,整間「怡紅春閣」立時轟動起來,不論正干著甚麼事,每人都急急望向小白。
小白已非第一回出現於「劍京城」,長街之上認識他的人本來已不少,只是小白未有身穿龍袍,故此並沒引起注意。
聽得刀鋒冷一聲喝叫,認識小白的人都立即下跪,帶動所有人都一同跪下,向小白磕首。
眾口一詞:「參見皇上!」
自小白滅了「天皇帝國」后,一切交由徒兒及將軍等人處理,獨個兒追上去殺伍窮及那老不死。故此百姓回到「劍京城」后,一直都在守候統一天下的新皇小白出現。
他的突然現身,令全城振奮不已,每一個人都感到莫大光榮,小白是驅走外侮的大英雄,當然值得尊崇。
整座「怡紅春閣」里,不論人客、貴賓、妓女、老闆……,每一個人都恭恭敬敬、誠惶誠恐的去磕拜小白。
小白是一國之王,一人在上,千萬人在下,都要向他俯伏跪拜,都要向他低首稱臣。
身後的馬虎原來也只是站著,但他亦感到一股難以拒抗的壓力,排山倒海而來,把他壓得心跳氣促。
雙腿一軟,終於跪倒在地,跟眾人一樣,低下頭來向小白稱臣。對了,沒有一個人例外。
「皇上英明,鴻福齊天,萬壽無疆!」
小白第二回感受被人跪拜的感覺,絕對比先前在城外更震撼,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已是高高在上,那種感覺猶如騰雲駕霧,快樂、滿足感不住的在升華。
心裡不停在笑,他花了二十年時間,終於能人所不能,達成了建立王國、統一天下的大任。
從前的朋友也好、敵人也好,從此每一個都要俯伏在自己身前,任由他的旨意操控一生。
小白深深吸了一口氣,好一會才道:「很好,你等平身。」眾人才敢再抬起頭來,但卻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敢站起來。
那個血兒,刀鋒冷的孩子跟刀鋒冷,是站起來的六個人其中之一,臉上還帶著依樣不變的不羈笑意,凝視小白。
身後的刀鋒冷搶著道:「皇上,他便是犬兒了,絕對是了不起的出色人才,皇上大可放心任用他啊!」
小白輕輕微笑,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血兒推開了身旁的妓女,但卻未有整理好散亂的長發,以及那鬆開了的衣衫,充滿信心的道:「稟告皇上,小的名字並不影響我天賦才能、實力,一個名稱罷了,我父替我取了二字——中血,刀中血。」
小白上前,一手搭在他的肩膀,道:「很好,你是四師兄的孩子,計算輩份,朕便是你師叔了。」
小白的話還未說完,那性急的刀中血便搶著道:「哈……,希望小的能有機會為朝廷效力,不枉此生便太好了。」
刀中血的話才完結,身後兩丈之外,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打扮少年,身旁又有一個赤膊的粗眉少年人,當下插了一句:「能否得獲英明的皇上重用,當以實力爭取表現,決計不是憑藉裙帶關係啊!」
那粗眉少年當下介面道:「大哥說得對,皇上用人惟才,你拉拉扯扯的想要人可憐似的,太不像話了,哼!」
刀中血的回應是甚麼呢?是刀招!
陡然動手,當別人驚覺時,已陷於他的刀網之內,難以突圍,寒颯颯的刀風襲來,竟毫不留手。
好明顯刀中血是想要在小白面前露出他的殺力,好教小白對他另眼相看,以便自己奪得高官厚爵。
只是粗眉少年暴喝一聲,拔出一枝近五尺長的玉簫來,凌空虛發,殺力破空剌出,竟挾著隱隱雷聲,越空銳挫「刀網」。
小白看著二人對戰,只覺那粗眉少年的步法、姿勢,皆十二分熟悉,愈看愈是好奇。
斗得一陣,那文質彬彬的少年也按捺不住,一步又一步的逼近前去,手中摺扇輕動,似在找尋最恰當的動手機會。
只是仍距離戰鬥中的刀中血大約十步之遙,忽地一大陣藥味攻來,頭上勁風凜冽,教他不得不回身對攻,截住來勢。
手持摺扇的姓文名傑,跟其弟那粗眉的小子萬力原為一夥,小白稍稍瞥見二人出招,臉上已發出會心微笑,大概已知悉兩者身份,一股暖意就在心頭浮起,十分受用。
而截住文傑的人,一身肥腫難分,一張臉兒的兩塊肥腮好生臃腫,眼目眯成一線,怪模怪樣卻相當可愛。
這發出陣陣怪異藥味的胖子,每揮出一招總愛大吼一聲,似是以壯聲威,教人特別注意。
顯然,小白好清楚這胖小子的來龍去脈,因為他手中的神兵太奇特,就只有一個人會用,這神兵名為「百年歸老」。
對了,這全身會透散出藥味來的胖少年,好明顯就是上一代「神、魔、道、狂、邪」之中的食狂葯口褔後人。
他的同一式「百年歸老苦苦痴纏」,以雙手舞卷揮動,神兵如靈蛇飛轉,雙掌在適當狹縫中轟出突襲。
功力雖未及葯口褔,但只是未足二十歲,便有如此奇能神功,倒也是非凡新一代人物了。
刀中血、萬力、文傑、葯口褔的後人,四人在戰,除了刀鋒冷以外,還有一人站了起來,卻未有技入戰鬥中。
他好冷靜,身高近七尺,龐然大物手持一個好大好大的劍鞘,劍鞘之內竟有著五把長劍,一鞘五劍,當真聞所未聞。
沒有戰鬥,也許是因為他覺得面前的四個人,仍未能給予自己充分刺激,他的眼一直盯住小白,不住的在想,想小白髮動攻勢,待他好好表現一下他的「殺五劍」來。
好奇怪的情景,從未出現過在「怡紅春閣」,數十人都跪下來低著頭,只有六個人站起來,四人在戰,一人站著盯實小白,刀鋒冷在欣賞孩子戰鬥,小白又含笑不語。
大家彷彿都在等,等一個解決所有疑問、疑難的決斷關鍵。但關鍵究竟握在誰手裡呢?
大戰中的四個少年人同時凌空躡虛,拔步於半空對拼,誰也不肯讓一招半式。
突然那一直沉默的大個子動了,一下子同時震出五把長劍,手執其一,以一控四,挑斬劈殺向四人處。
同一時間,一道急風亦殺入了四人的戰陣,斬出一陣陣幻彩劍影,似是那五光十色令人迷惚的泡泡,愈揮愈多。
五人同時被劍影泡泡纏身,急於自保破開泡泡,明明斬裂了,但泡泡卻又浮出更多,色彩更艷更鮮、更快更密。
從劍氣化出來的氣泡,不住膨脹,斬之不盡,破之不盡,只是愈來愈多,各人也就愈覺危險。
刀鋒冷笑道:「這就是『馭劍之氣』!」
這種人劍合一,人就是劍,劍也是人的境界,若非揮劍者已有數十年用劍深厚功力,實難以祭出如此泡泡劍氣。
人是劍,劍是人,並非太難達到的境界,只是絕大多數的用劍者,皆被劍所控,成了劍痴、劍狂,為劍而活、為劍而生,手中的劍比自己更為重要,終至沉淪不拔。
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達至「馭劍之氣」境界,把手中劍使得出神入化,劍氣恍如有生命一般,能爆出勁力來。
當五位少年人都不住破斬泡泡,發覺泡泡的強力反震,愈來愈難抵受,忽然全數的泡泡被突如其來的劍浪斬碎,同時炸出動氣,竟可以把五人都逼出三丈之外,才穩住腳步。
「五位好友的下一代,都是好出色的高手,只是大家別忘記,最高高在上的,還是我這頒下聖旨的皇帝。」
對了,化解各人爭戰、斬毀劍氣泡泡的,原來就是小白,他一臉王者傲狂姿態站在中央,教大家都低頭不敢妄動。
小白心裡在想:「看來我的生命又會進入全新階段了,從前是太多太多敵人,如今卻是太多太多要親近自己的『朋友』!」——
第九章殺了你真好
「孌童船」驚變!
來自左右兩方約五百多敵人,如潮水般洶湧而來,每個人的臉上也帶著一種盲目的衝動、亢奮。
經驗告訴夢見,只有表面上的刺激,才會讓孔武有力的人變得如此兇狠,一個最合理的吸引就是銀兩。
甚麼殺一個十兩銀,兩個二十兩之類,也就足教這群在「罪十八島」生活的傢伙拚死搶殺。
群煞惡狠狠的,「刺青堂」的人人執劍,「孌童天宮」的都手持長鞭,好快已逼近「孌童船」。
原來被迫留下來的「孌童」,盡皆嚇得屎滾尿流,但卻連找尋躲避的地方也不懂,只知抱頭蹲下,瑟縮抖震。
遠處大後方,站在一戰車之上的少女,正在舞動一道紅旗、一道黃旗,指揮兩方殺神搶上,但見「孌童船」上傳來呱呱大叫驚怕之聲,登時樂在其中,更加舞得痛快。
「殺啊!給我通通殺個清光,殺一個便有賞銀,記得斬下頭首,快搶殺哩!」
話聲顯得好堅強的少女,指揮若定,教夢兒看在眼裡甚為鄙視,他眼中的女人地位絕不該如此。
夢兒自小追隨小白身旁,小白的女人就是耶律夢香,公主一切必然以小白為依歸,自己只是相陪襯的夥伴。
女人,就算強如耶律夢香,也必須降服在男人的眷愛之下,男人是發號施令者,這就是夢兒好堅持的「己見」。
夢兒好尊重女性,但只是尊重那些絕對服從男人的女性,就像他身旁的可人一樣,天真可愛,就是最值得呵護。
氣勢洶洶的殺人者已涌近船旁,一干人等正要躍身而上,他們包括了江心虎、季強人、李天山、陳大褔、唐永拳、蒼刀……,合共十人,全是輕功最了得,也最想先立功的傢伙。
夢兒手中有劍,劍是「傳奇」,但他未有拔劍,因為這群走狗不配,挺足蹴向船邊,木頭登時破碎裂飛,濺射如箭,十人首當其衝,都同時停住了步。
原來高昂的殺志竟驟然冷了下來,彼此呆住互相對望,原來大家都失去了同一樣的東西——左眼!
木屑化作勁箭,破目毀容,但總算夢兒留手,勁力只發而未盡,否則木屑飛射貫穿腦袋,十人也就必然一命嗚呼。
「自斷一臂,剜左目,懊悔者可以留下性命,若要夢兒大哥動手,先盡碎每人身上骨頭,再全身塗蜜,讓萬蟲嚙咬,再亂刀賜斬,死他奶奶的十個時辰才死盡!身後的百搭一口氣把恐嚇的話說盡,正好藉助了夢兒的第一招氣勢,果然衝上來的人都呆若木雞,不知如何是好。五百人,看來是好強大的殺力,但總結武力並非是把五百人獨立加起上來便是只要先挫傷為首的十數人,令他們喪膽,其後的不知就裡,只感到前方比他們更凶更狂者驚慌,整體士氣便大受打擊。五百人去搶殺,究竟當中有甚麼玄機、道理、破綻,你要面對便必須對其中的結構有深入分析、了解。夢兒是小白、夢香的孩子,從小便在兵隊的艱苦訓練中成長,對用兵之道當然極之理解。五百人搶殺,走在最前方的,絕對不是兩腿最長,又或是武功最強甚至跑得最快者。在戰陣的對壘中,最前方者往往就是最狂妄或是最不怕死的戰士,他們一般都是既衝動又自我膨脹。這些人的思想比較簡單,經常以自我為中心,認定他所想的必然是對,也就飛快的好想立功。夢兒應付這些雜亂無章的賊群當然甚覺輕易,他先廢去走在最前的十人各一目,挫滅頭威,登時五百人便亂作一團。原來走在第二排的賊兵,看到比他們更狂的兄弟們,一下子便被挫傷,會膽敢越過前方十人,再去送死嗎?沒有人願意越過經已失去一目的最前十人,那攻勢便頓時止住,大家都抬起頭,凝視著傲霸的夢兒,昂然立在船上高處。當大家正猶豫不決之際,上頭的百搭又傳下好駭人的話來,五百人也就變得鴉雀無聲,噤若寒蟬。那原來好興奮舞動雙旗的刁蠻少女,看見兩方賊兵靜如止水,雙旗如何舞動也是徒然,一股怒氣自心底爆發出來,大聲叱喝道:「媽的,媽的,媽的,快給我殺個痛快!」
一句話雖然破喉尖呼,只是如何也抵擋不了心底發毛的惶惑,五百人都未有反應,換來只有一人的回答。
「好,我就來殺個痛快!」
話聲方落,只見夢兒已如彈丸飛射撲出,腳踏賊兵頭頂,但卻未有吐勁,只是輕輕壓下。
直射躍前,以人為樁借力飛縱,被踩踏的只覺眼前一花,便紛紛倒了下來,不省人事。
原來舞旗的少女一陣驚駭,已見夢兒就落在身前,目露凶光的他,手持「傳奇」,跟少女相距只有三尺。
少女卻是毫不懼怕,雙手叉腰,把旗掉下,喝道:「哼,本小姐乃『罪十八島』主人,難道會怕你不成?」
夢兒冷冷一笑,踏前半步,氣勢狂盛,直逼壓向她。沒有半句話聲,卻是教人見了心寒。
少女再道:「你聽清楚沒有,我姓東方的,名叫東方心雪,哈……,你膽敢傷我一條汗毛,我必教你痛苦死十次。」
夢兒道:「很好,我好想試試人怎樣才能死十次。」緩緩伸出右手,推向東方心雲的脖子去,五指漸漸張開成爪。東方心雪自小也未有過男人膽敢向她無禮,仍保持著嬌狂之態。
只聽她吼道:「來吧,有種的便殺了我,殺吧,我就是不信有人膽敢動我半條汗毛。」
夢兒的五指突然向上一抓,竟扯住了東方心雲的一撮額前秀髮,登時痛得小妮子呱呱大叫起來。
下面的數百人見心雪被欺負,也好想上來助拳,只是心雪已在夢兒手中,若有差池,激得夢兒大怒,一劍殺了心雪,有誰能給回東方家主一個好的解釋呢?
眼巴巴干著急,只好任由夢兒擺弄。
秀髮被扯住,東方心雪當然暴跳如雷,但夢兒卻是不理,她連半點勁力也沒有,武功低微得很,夢兒佔了絕對的上風。
夢兒有心要玩弄對方,喝道:「來,你嚇怕了『孌童船』上眾人,跟大家先致歉!」
拉動秀髮,心雪的頭兒被迫不住的點了又點,像是向著船上眾人謝罪似的,七嘴、八舌看得開懷大笑了起來。
心雪死命反抗道:「你……這賤人,我一定要重重報復今天的莫大侮辱,你別自鳴得意!」
性子倔強得很的心雪,如何也不肯任由擺布,四肢又打又踢,不住反抗,氣力也消耗不少。
夢兒冷冷笑道:「好,既然要報復,我就先好好治你,要你心悅誠服,不敢再胡亂撒野!」
雙腿一蹬,夢兒竟就抱起東方心雪,直飛向前,反方向朝「孌童船」的前方奔去,疾走如電。
晃眼間便失去了二人蹤影,頭領被劫走了,五百賊兵變得群龍無首,不知所措。
東方心雪乃東方家主親女兒,只因為她機靈又霸道,搶著要帶領大家來報復,一心尋開心。怎知碰上了夢兒,破天荒的被反過來擄走,「刺青堂」、「孌童天宮」等如何能向東方家主作出合理交代來呢?
五百人全失去了主張,團團轉的對事情一籌莫展,再也不敢亂闖上「孌童船」,人心惶惶進退兩難。
七嘴、八舌看得心頭大快,但也被百搭勸止,不可以再說甚麼話來刺激賊兵們,否則大伙兒瘋了衝殺上來,大家就要死個清光。
可人天真無邪,不知就裡,仍到處觀看,瞧瞧下面的傻頭傻腦賊兵亂作一團,臉上一陣青又一陣紅,有趣得很。
不論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可人也一如以往的樂天知命,她擁有快樂,只因為簡單。
※※※
夢兒抱著東方心雪發力奔行,強風在臉上拂掠,人如騰雲駕霧。夢兒飛躍在大樹頂頭踏枝而過,一直往前方山上懸崖而去。
心雪心性頑強,半分也不驚怕,有時低頭望下,反覺有趣又驚險,正好迎合她的不羈性子。嘴巴不肯怠慢,仍不停的說道:「煩人啊煩人,你大禍臨頭了,要對付本大小姐卻換來無盡痛苦噢!」
夢兒再也不打話,任由她胡說八道,他心中已有了對付心雲的法子,一切已準備就緒。
擄走心雪,其實就是兵法上的「擒賊先擒王」。
五百人圍攻「孌童船」,要一下子殺個清光,對夢兒來說並不太難,但這卻並非他最終目的。
夢兒有幸來到「罪十八島」,當然好想「步步高升」,他只想原來屬於別人的部屬,慢慢歸入自己麾下。
勢力強大,才可能獨霸一方,成為王者。
殺一批賊兵,傳了出去大家都認定你是個濫殺者,就算有一天被迫投效,也絕不可能忠心耿耿。這個當然了,既然首領只是個濫殺狂,伴君如伴虎,誰又願意全心全意助你成大業呢?
多年來從小白、夢香公主處所學到的軍事謀略,慢慢應用在人生之中,夢兒也在不斷成長。
他現下要對付的,只是一個太過嬌生慣養的東方心雪,如何教她學懂尊重別人,的確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但夢兒好有把握,要教這刁蠻少女貼貼服服。
當首領者,就是必須懂得要下面的人如何貼貼服服,夢兒要攀上當領袖的高峰,一心成為此「罪十八島」島主,就連懷中的刁蠻少女也對付不了,又如何可以成為霸者!?
夢兒快步不停,抱著嘴巴不饒人的東方心雪,抵達懸崖之上,當下放了心雪一同站住,面向筆直峭壁。
夢兒笑道:「怎麼了,感覺可好嗎?」
面向死亡深谷,就算是懂得武功也自心寒,何況是個平凡的小妮子,心頭好自然的不停猛跳。惟是那種刁蠻不肯低頭的性子,仍是教她極力表現出倔強、好勝。
深吸了一口氣,挺胸收腹,東方心雪笑道:「不錯啊,風景著實很好,空氣也著實難得清新。」
夢兒冷冷道:「你好像相當自傲、頑強?」
心雪轉過頭來,雙目狠狠瞪了夢兒一眼,說道:「少給我發問題,我是主人,問題該由我發出。」
問與答,在當慣了主子的人來說,原來有著好重要的分別。主人發問,下人便要清楚作答。
主子不問,下人也許還要更技巧的去表現出自己的意向來,免得主人惱怒。
只是在問與答之間,下人千萬不能發問,因為身為主人,哪裡會答你的笨問題。你必須從主人的行動、言論間揣摩個中意思,捉摸不了便要備受責罰。
東方心雪從來不會被人問這問那,只有她去責問別人,如今夢兒一來便犯忌,又難怪她好激心。
夢兒雖被心雪大聲咒罵,卻是未有動怒,只一手扣住她的手腕,輕輕笑道:「你既不肯答我,就只好用我的方法來找答案好了!」
心雪不明正大惑不解之際,竟感到夢兒用手一拖拉,她整個人的重心便移向前,失足滑倒,便墮下谷底去。
只是她一人下墮,在半空中無物可攀,既不懂武功,又慌又亂,腦海中竟閃出了一個大字——死!
她哪裡想到夢兒竟敢推她下崖殺死,來個分屍慘不忍睹,心頭立即僵冷發獃,全身冒著冷汗,雙目緊閉,等待失去知覺的一剎那——
第十章痴想夢成真
完了,完了!
東方心雪半生都是橫蠻不愛講理,對別人動輒罵個狗血淋頭才覺痛快,今天報應終於來了。
不一陣子,也許是疾若電閃的一剎那,她的一切感覺就會完全失去,短暫生命將歸於虛空。
只是她心裡卻有一絲悲苦,那還未得到解脫的恨,到死了仍難以平息。自己是失敗者,好生遺憾。
一種固執真情,未能化解,總覺上天太作弄人。心雪想呀想,愁思不住湧來,當然好想哭個痛快。但不可以哩,她曾告訴自己,此生也不會再哭,哭只是弱者所為,她必須好堅強。
已墮下許久了,怎麼仍未跌得粉碎?
一陣愕然驚覺在心底浮現,才發現自己好像已沒有再往下墮,這是甚麼原因?
張目大膽去看,哇!竟在半空中停住了,背後似有甚麼吊住,教身子未有再往下墮。
回頭細看,原來又是那夢兒。他竟然雙腳插入了峭壁,踏壁借力,伸出手來抓住她衣領,教她不致再向下墮。
既是震驚又有點害怕的心雪,再也不敢胡亂說話,只怕激怒夢兒又再放手,她便好可能粉身碎骨。
為了不想惹怒夢兒,心雪囁囁嚅嚅的道:「好……了,咱們不要再斗下去,算是彼此平手,不分勝負,我帶五百人退去,從此交個朋友便是,就這樣吧!」
小雪生怕有意外,只好儘快提出解決法子,在她來說這已是最大讓步,但反觀夢兒,卻是毫不動容。
心雪正要再說下去,哪知背後一輕,夢兒竟又放了手,任由她向谷底墮下。
夢兒卻一直的追在後,以雙腿插入峭壁中代作步行,如履平地,雙目冷冷凝視心雪,不發一言。
心雪手忙腳亂的大呼叫嚷,可是任憑她如何嘶叫,夢兒也未有伸出援手,下墮的速度愈來愈快,嚇得她心兒也快要跳出來。
夢兒忽然一腳伸出,只用右腳掌把心雪扯停,令她不再繼續跌下,總算是有驚無險。
颼飀山風吹來,心雪背後只有腳掌支持,重心左搖右擺,不住搖晃,教她更加膽顫心驚。
心雪已嚇得魂不附體,嘴巴不停抖動,臉青唇白,全身也在抖震,再也說不出甚麼話來。
夢兒凝視了她那慌惶的樣子好一陣,才不慌不忙道:「你要保住性命,便要當天發誓,從今以後拜我笑夢兒為主人,一生一世服侍體貼,否則咱們緣份已盡,你再掉下,我就往上別去。」
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夢兒的臉冰冷如霜,發出最後警告,只要小妮子說句不,生命便會立即結束。
冷汗從東方心雲的額上涔涔而下,過分巨大的壓力教她難以透過氣來,登時哇聲痛哭起來,嗚嗚咽咽的眼淚直流,身體每一寸肌肉都在抖動,真的怕得要死。
原先的一副刁蠻、倔強、堅定,一下子崩潰了,再也難以欺人,哀傷得不得了。
夢兒那冰冷的臉卻未有因此而轉變,他沒有被感動,只冷冷的再道:「我數三聲,再聽不到我要求的說話,便休怪無情!」
支持住心雪身體重量的腿輕輕移動,立時嚇得她驚叫尖嘶,再也不敢堅持,連忙道:
「是……,我東方心雪……當天發誓,從今以後拜笑夢兒為主人,一……生一世服侍,救我……救命呀!」
早已怕得兩唇發白,不住顫抖的心雪,突然再感整個人凌空飄起,跟著便被拖住手,一直拉住向上去。
夢兒踏在峭壁上,不住彈射升高,直至山巔原來之處才放下了依然面青唇白的心雪。
心雪獃獃未能定神,站著如木不動,只是不住的喘氣,剛才的驚嚇足教她三魂七魄齊飛逝,整個人如墮冰窖,好生可憐。
夢兒卻大聲喝道:「面見主人,還不跪下!?」一聲令下之餘,心雪竟感到右頰被火辣辣的摑了一個大巴掌,痛得她眼淚飛濺之餘,人就更加獃滯,不懂作出任何反應。
一剎那后,左頰又遭另一巴更痛更可怕的大巴掌,這一回實在太痛,腦際模糊一片,只意識到「跪下」兩個字,當下便不敢再怠慢,立即猛然下跪。
夢兒終於稍感滿意,走至另一旁,一腳踢來一塊大石,就落在心雪身前,跟住一屁股坐下來。
此時的心雪方才定下神,但仍忍不住滿眶淚水,雙目凝視夢兒,未知他有何擺布。
夢兒不說甚麼,先把一條腿擱在跪在他面前的心雪肩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自小便受到無數人的忍讓、禮待、奉承,如今卻被夢兒極盡侮辱,心雪悲從中來,又再難忍淚水,不住的哭個沒完沒了。
夢兒怒道:「你哭甚麼?」
心痛又哀傷的東方心雪,哪裡能立即停止哭泣,說出道理來呢?但只是稍一遲疑,責罰便來了。
夢兒突然吐力,腳重重壓下肩膞,痛得心雪驚呼尖叫,夢兜卻是怒瞪著眼,兇巴巴的道:「怎麼了,現下主人向你發問啊,有問題不肯作答,是以為你才是我主人么?」
厲聲叱罵,嚇得心雪急急忙忙說道:「不……不敢,我……哭,只是因為自己憶起一些傻事來吧,主……人……別誤會。」
夢兒輕輕點頭,腿上的壓力稍放鬆,教心雪好受一點,跟住又再問個一清二楚。
夢兒道:「怎麼會是由你率領賊兵殺上『孌童船』?」
心雪道:「我……剛剛跟『孌童子』在一起,聞得此事,覺得有趣便自動請纓,帶領五百人來殺個痛快。」
夢兒道:「你好喜歡殺人?」
心雪道:「在『罪十八島』,誰有更強實力便可以在『合理』情況下殺人,喜不喜歡只是個借口。」
夢見道:「你殺過多少人?」
心雪道:「仆……人只殺過不足十人,其餘的,大致都是命人所殺,我……不大有關係。」
夢兒道:「你還想再試試殺人的滋味么?」
心雪道:「沒甚麼想或不……。」
夢兒道:「不,我覺得你想。你便一定好想,來吧,我帶你去殺人,你要殺個痛快,殺個片甲不留!」
心雪登時雙目發獃,她大概已知悉夢兒的用意,心裡百般不願,但她敢作反抗么?
在「孌童船」前,五百賊兵仍在等待著失了蹤的心雪,過了大概半個時辰,眾人正等得心焦,終於見到她回來了。
只是在夢兒的拖帶之下,甫出現在眾人面前,心雪便立即跪在夢兒腳下,看得場中每個人都簡直不能置信,呆若木雞。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夢兒喝道:「來,給我讓大家得悉你的決定!」
話語儘是命令感覺,教五百人都惑然不解,心雪緩緩的站了起來,向四周一掃,便道:
「從今以後,我便絕對遵從笑夢兒,你們都是我帶來的,必須也歸向他,明白了沒有?」
眾人面面相覷,說不出半句話來,都以為這個甚麼夢兒定是下了些詭異奇葯,把原來高傲的心雪迷住了。
心雪突然拔出身旁一人的佩刀,更且一刀斬殺,剖開了他的胸膛,怒道:「誰個不從,我便把他立即處死!」
五百賊兵都一頭霧水,不知所措,心雪忽然再道:「別煩了,我已決定下嫁笑夢兒,既為他妻子,當然效忠我夫君,這道理我看沒有人不明白了吧!」
說罷,心雪便依在夢見身旁,千依百順般,甚是體貼。四周賊兵當然驚駭不已,但卻突然失聲爆笑。
「恭喜啊,原來是嫁了如意郎君!」
「大小姐動情了,難怪咱們都猜不透啊!」
「快……,快回去通知各方朋友齊來飲宴吧!」
此起彼落的祝褔聲,從中央處一直散播出去,喜氣洋洋溢滿周遭,大伙兒都向東方心雪祝賀。
為啥夢兒無動於衷?因為心雪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惟有讓他們以為我答應下嫁你,這樣才能盡得民心,這些狗奴才要聽令於我,也就一樣會聽令於你了,否則真的要殺個清光啊!」
這一句話正好刺中笑夢兒的心窩,他就是想要得到人心,只要能令大家歸順,便有希望統領「罪十八島」。
腦海里轉了又轉,不住的思潮起伏,他終於想通了,東方心雪的誤打誤撞,剛好撞中了問題的核心。
「罪十八島」為東方家主所有,偏偏家主無子繼承,東方心雪是長女,只要夢兒娶了她為妻,豈不就可以順理成章踏上島主之路,有一天可以稱王稱霸嗎?
但……問題又來了,這究竟是真姻緣還是假鴛鴦?夢兒凝視著依偎懷中的心雪,他還是第一次留意對方的眼神。
雙目烏靈如夢,竟充滿柔情千縷,又似水嫵媚,跟原來的刁蠻驕橫怎麼又截然不同?她的心房不住在急速跳動,好快、好快。
臉蛋上的紅霞,似花兒一樣鮮艷,甚麼先前的倔強之色全都不見,換來是婀娜妙姿,迷人得不得了。
夢兒原來只一心教訓這自以為是的刁蠻女孩子,但最後竟弄巧反拙,變成了東方家主的入幕之賓。
他心裡仍是猶豫未定,抬頭看去「孌童船」,可人正注視著他倆,但可人竟沒半分憤怒,還不住的揮手,開心高叫。
可人只是個好簡單的女孩子,半分機心沒有,當然不會作出一般女兒家的妒忌行為。
夢兒想了又想,事情的發展實在太順利,他的狂傲感覺不住高升,就似是成功已握在己手,上天早已為他安排一切,凡此種種,只是因為天將降大任於我,才勞我筋骨,磨我心志吧!
好,既然路直順境,好應該上前疾沖,夢兒忽然想到,他日與東方家主相見,必定會對他的作為有所評價。
必須干一番轟轟烈烈的事來,才能教東方家主另眼相看,內心不住的在細想,終於想通了。
夢兒道:「好,為著慶祝我跟大小姐即將大婚,好應該找一處地方來作新房,這裡有哪一處最適合呢?」
「西面的『雍雅賭坊』有最豪華館子啊!」
「不,灘頭前面的房子可看海,最浪漫。」
「才不是哩,住在『東方家主』大宅最為適合啊!」
「混帳,那豈是嫁女,男家要有適當的地方啊!」
「就住在城中大街吧,哈……,大家可以隨時賭個痛快嘛。」
「不,住在我家好了。」
七嘴八舌的鬧個沒完沒了,只是夢兒其實早已心中有了決定,他輕輕的道:「心雪,你可知我想住在甚麼地方嘛?」
心雪看著他那凌厲殺氣的眼神,絕對感應到個中的狂傲,她淡淡的道:「你想要拔起一個門派,作為自己的基地。」
夢兒笑道:「哈……,知我者莫若心雪,但一個門派太單調,是先拔一個,再除掉另外的一個,合成一雙。」
好荒唐的狂妄,要滅絕「罪十八島」上十八門派其中之一,又豈是如此輕易,夢兒看似瘋了。
夢兒道:「先拔掉『孌童天宮』,再除去『刺青堂』,哈……,好事成雙,不錯!不錯!」
心雪望著似瘋又狂的夢兒,她竟然衝口而出道:「你……真的好像我所認識的另一個人,跟他一樣的霸傲神態。」
夢兒道:「是誰?」
心雪道:「我爹東方家主!」——
第十一章兩老生殺問
「有留意么?」
「這個當然,他很具潛質。」
「甚麼潛質?」
「太多方面的潛質。」
「有潛質把整個『孌童天宮』拔掉么?」
「我對他有信心。」
「有眼光,但就是太過狂傲。」
「哈……。」
「你笑甚麼?」
「不是絕對狂傲的人,又如何能令你另眼相看。」
「對,只是他比狂傲還添上一點點難測的霸氣。」
「何以見得?」
「這叫夢兒的傢伙,當得悉心雪的身份,竟還胡來。」
「我也就是特別佩服這一點。」
「一個太霸太狂傲的人,會對主子好大威脅。」
「你認為他會威脅我?」
「當然了,因為你是東方家主。」
「東方家主又如何?」
「既身為家主,就必須維持『罪十八島』的秩序。」
「你想我賜他一死。」
「其實二死、三死也可以。」
「哈……,你在妒忌他。」
「這個當然,還加上不少的恨!」
「你確實應該恨他,但好難改變心雪啊,她的眼神已告訴任何人,必下嫁那個叫夢兒的傢伙。」
「也不一定。」
「是么?還有轉機嗎?」
「有,只要他死了,一切就必然改變。」
「他可能輕易死去嗎?」
「不大可能。」
「那你如何要他死?」
「我剛見過『孌童子』,還跟他談了半個時辰。」
「你把夢兒的武功路數先告訴他。」
「當然,但這還未夠。」
「還欠甚麼?」
「我最重要的是把夢兒的武功缺陷清楚為他解釋。」
「童子接受你意見么?」
「一點也不接受。」
「那你豈不白費一番工夫。」
「不,童子沒接受我意見,卻接了我十招。」
「嗯,全是你模仿夢兒的招式。」
「對,甚麼也瞞不過家主一雙眼。」
「童子現下應該好清楚夢兒的武功,他的勝利殺敵機會好大,哈……,我的大女兒可要變成寡婦了。」
「不,我會迎娶她。」
「你就是偏愛高傲又難得手的女人。」
「更何況她曾掌摑我。」
「你好記仇。」
「對,我絕對記仇。」
「我大概記得,你身上有一道血疤,是我一招所傷。」
「我永遠銘記於心。」
「只要有機會,你會對我進行報復。」
「當然,十年了,從未有過猶豫。」
「怎麼你始終未有動手?」
「因為還未有十足十的把握。」
「大概何時會有這把握。」
「一年後吧!」
「恭喜!」
「不一定恭喜,我也許會被家主所殺。」
「你對自己竟沒百分百信心?」
「因為你也同時在不斷強化,我怎可能知悉你的未來實力,但我發誓,有機會我會儘力一試殺你。」
「很好,一年,我一定等你。」
「謝謝!」
「但現下你先聽我這家主命令,到『孌童天宮』去察看一下,我要你再深入一點了解那笑夢兒的真正實力。」
「看來他已動搖了家主的心。」
「這個當然,我極渴望一劍把他斬殺。」
一對長滿白鬍子的超級高手,站在一個高塔之上對話,禿頭的便是掌管「罪十八島」的東方家主,而亂髮披散的,是家主好友,也是他好小心防範的一個敵人。
在「罪十八島」上,東方家族一直深信一句話,每一個在島上存活逾一年的人,都是大敵。
存活一年以上的人,必然是好不平凡者,既能避開賭坊的煩纏,又未有因貪色以致失掉生命,這人可不簡單。
不簡單的大賊,最希望當然是奪去「罪十八島」,這亂髮披散,曾被東方心雪掌摑的就是其中之一,夢兒當然也是當中的一分子,都是必須好小心對付,又或隨時先擊殺者,以防後患。
只是,殺一個不簡單的人,必須好好籌劃。東方家主三代以來,還得以保存祖業,當然不可能是僥倖。
首先,應盡量了解他,正好他要殺上「孌童天宮」,從殺戰中可得悉夢兒的真正實力。
一個時辰后,東方家主便看見他回來,這已七十歲的老衰翁,竟然還貪色,好想得到只十七歲的東方心雪,真有點過分。
老衰翁複姓司徒,名大一,他奔跑極快,看來有一大堆說話要報告,先前殺戰一定精彩萬分。
家主道:「你竟沒有加入戰團?」
大一道:「對,忍得好辛苦,但好值得。」
家主道:「洗耳恭聽。」
大一道:「那夢兒竟一手拖著心雪,一手執劍殺上『孌童天宮』,那三百級的『天梯』,剎那間成了長長血路。」
家主道:「他的劍法如何?」
大一道:「還未登峰造極,但一劍殺了三十八人。」
家主道:「好,好得很!」
大一道:「更好的在第二劍。」
家主道:「殺的人比第一劍更多?」
大一道:「不,都一樣又是三十八人。」
家主道:「更好是因為……?」
大一道:「一劍四段,是每個人都裂分四段。」
家主道:「好劍。」
大一道:「劍的名稱是『傳奇』。」
家主道:「甚麼,是飛鷹的『傳奇』?夢兒竟拔出來了,『傳奇』選了他為主人。」
大一道:「繼而是血流成河,我只留意心雪。」
家主道:「她一定好痛快。」
大一道:「痛快得不停在笑,她必定心中有所突破。」
家主道:「對,她以為夢兒一定能殺我。」
大一道:「應該是了。」
家主道:「這女兒真的好恨我。」
大一道:「你也確實可恨。」
家主道:「我只是奸過她數次吧!」
大一道:「但你是她爹啊!」
家主道:「哈……,惟是這女兒卻非我親生。」
大一道:「當年她娘不應該把她帶來『罪十八島』。」
家主道:「還記得她親爹么?」
大一道:「當然記得,神相風不惑,哈……,他也許連自己的女兒正在此島上也算不出來哩!」
家主道:「風不惑還留在那伍窮身邊,心雪正好是我的重要棋子。」
大一道:「心雪好可憐,但殺她之前,先要讓我玩個痛快。」
家主道:「你還是先應付那夢兒吧!」
大一道:「這傢伙一劍在手,真的更勝狼虎,瘋狂到不得了,終逼得孌童子要親自出來迎戰。」
家主道:「十招!」
大一道:「只八招。」
家主道:「孌童子好令我失望。」
大一道:「不,那『傳奇』殺性太強,失去一臂已算萬幸。」
家主道:「他一定改攻下盤。」
大一道:「這也是我提示孌童子的最重要一環。」
家主道:「斗個旗鼓相當,一定好精彩。」
大一道:「當然,夢兒中了十一鞭。」
家主道:「啊,太大意又戒劍招始終未是絕學。」
大一道:「嗯,劍招是他的缺點。」
家主道:「孌童子一定乘勝追擊。」
大一道:「對,揮出了一式『投鞭斷流』,殺力千秋。」
家主道:「中計了。」
大一道:「對,中計了,那夢兒一直在誘他。」
家主道:「換來的代價一定好可怕。」
大一道:「是一雙腿。」
家主道:「啊,徹底敗了。」
大一道:「但仍未死,未死的人可以作出懇求。」
家主道:「以整個『孌童天宮』換回他的性命,嗯,這傢伙真無聊,他的大部分財寶也押在我錢莊里。」
大一道:「這也是你不去阻止夢兒的原因之一。」
家主道:「當然,殺了孌童子,一切就歸我所有。」
大一道:「故此孌童子唯一希望就是保住性命。」
家主道:「他可以成功么?」
大一道:「成功了。」
家主道:「夢兒竟大慈大悲,饒他不死。」
大一道:「對,夢兒沒有殺他。」
家主道:「哈……,跟這小子的性子相違背啊!」
大一道:「也不一定,夢兒不殺,只是讓一眾曾被他玩弄過的孌童來報仇,一刀一劍,把孌童子凌遲處死罷了。」
家主道:「夢兒始終是夢兒。」
大一道:「他已正式成為『孌童天宮』新主。」
家主道:「好,好得很。」
大一道:「家主另有所想。」
家主道:「嗯,是天下十大神兵之戰。」
大一道:「啊,你……屬意笑夢兒代表『罪十八島』出戰。」
家主道:「不,我屬意他手中的『傳奇』。」
大一道:「佔為已有,再利用來爭奪成為天下十大神兵?」
家主道:「這是個很好的提議吧!」
大一道:「家主快可心愿得償了。」
家主道:「他的一百開路先鋒,已依著命令,殺上來『刺青總堂』,夢兒與心雪則押后。」
大一道:「要送給夢兒一份禮物么?」
家主道:「這個當然。」
大一道:「我來送么?」
家主道:「好,也應該由你作主動,你是『刺青堂』總堂主啊!」
對了,一直在對話的,原來就是東方家主與「刺青堂」總堂主司徒大一,他倆原來在等待夢見和心雪。
夢兒已拔了「孌童天宮」,不消一會兒,這轟動消息便傳遍了整個「罪十八島」。
但夢兒還未肯罷休,他正浩浩蕩蕩的走去「刺青總堂」,只要把這門派也連根拔起,笑夢兒就是「罪十八島」上,勢力僅次於東方家主的人,夢兒正邁步向著此一目標。
只是這目標如此容易便能完成嗎?
當夢兒踏上「刺青總堂」的山路,觸目所見的都是屍首,全是他派來的開路先鋒。
而大堆屍首之前,站著兩個老人。
東方家主、司徒大一,兩個要殺夢兒奪去他手中「傳奇」的人——
第十二章神相再點兵
時近正午,晴空萬里無雲,陽光耀目。
海浪聲的陪伴下,兩位認識了許久的朋友正在海灘前漫步,也許彼此已太久未有過這樣的閑情,路竟不容易走完。
伍窮再回「天法國」后,這是第一回找來神相風不惑伴他同行,看來他需要這國師的輔助。
伍窮看著一個接著一個的白浪湧上灘頭,竟似被深深的吸引著,凝視了許久仍未有再踏步。
他笑了笑,指著大海道:「有一天,小白新建立的王國要來攻我『天法國』,殺勢必然比海浪更狂。神相,你認識了咱們二人已久,就算是投靠小白,他也必然封你一官半職,晚年更好過。」
神相突然躺在灘上,衣衫當堂盡濕,但他卻看似毫不在乎,還十分享受似的。
伍窮笑道:「你躺下來就是解釋。」
神相輕輕鬆鬆的道:「對啊,大王也不妨一同躺下。」
伍窮受不住神相的遊說,猶豫了一陣子,終於也伸了伸懶腰,跟住便一同躺了在灘上。
神相道:「感覺如何?」
伍窮笑道:「要是能靜心躺在此,當然是好享受啊!」
神相道:「我記得在『劍京城』外有個灘頭,那個灘的沙比這裡幼細,海浪又溫柔,陽光如何炙熱也不會灼傷皮膚。又記得『皇京城』附近也有海灘,細沙如雲,半塊石頭也沒有,好潔凈。」
伍窮道:「對啊,這裡已是咱們『天法國』最好、最出色的灘,但相比其他,明顯是被比了下來。」
神相道:「但我還是選擇了躺在這裡,道理好簡單,因為這是我祖宗的國土,我的身體與靈魂,就是『天法國』的一部分,大王,能死在自己的國土之上,或為國而歿,是種榮幸啊!」
伍窮沒有再追問下去,因為他已得到了非常滿意的答案,神相的智慧一向非同凡響。
對了,「天法國」仍能屹立不倒,成為「四國四族」中唯一存留下來的勢力,並不全因為有個伍窮,而是因為這國家的人民跟其他的都不同,大家都有一顆效忠之心。
好願意為國家的興盛、壯大而拋頭顱、灑熱血,也許因為大家都被上天虧待,早學懂自愛兩個字吧?
從前的「天法國」,只是被各大勢力瓜分的一個貧困地域,這裡的人民都是以當「人牛」為生。
自伍窮登基以後,一切才慢慢轉變過來。
伍窮絕不會忘記當他正式為王,力拒大敵兵臨城下之際,小白竟舍他而去,帶著「鐵甲兵」離開「天都城」。
二人的關係從此決裂,但整個「天法國」的民眾,卻不計一切,都願意跟伍窮同生共死。
融雪令敵人可以補充兵力,「天都城」已再難固守,但從各國各族紛紛回歸的「天法國」子弟們,卻令整個「天法國」扭轉了乾坤。
那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役,震撼了整個天下,「天法國」憑著趕回國效命的眾多子弟兵,眾志成城,竟把龐大的敵人聯軍殺個片甲不留,令「天法國」真正的再抬起頭來。
神相仍然跟伍窮躺在灘上,細聽急浪之聲,笑道:「大王婉拒皇上皇的建議,不肯跟『馬亞』等五國聯成一線,為的就是不再讓『天法國』墮入被瓜分的危機中。」
伍窮冷冷笑道:「那傢伙也太小覷咱們今天瘋了的『天法國』啊,皇上皇就是心智未成熟。」
神相道:「你怎麼不在宮中便殺了他,還讓他安然離去?這傢伙死心不息啊!」
伍窮道:「他回去后,終帶來了『馬亞』等五國聯軍,合共最先來的十五萬,相信還有不住隨來的哩。」
神相道:「看來五國非逼得咱們願意簽下聯盟之約,此事才肯罷休,否則一定興起戰禍。」
伍窮笑道:「神相,還記得你當上『天法國』皇帝的一段時間,也試過親自點兵么?」
風不惑當然記得,當年他跟「皇國」決戰,以相取人,挑選出一大批戰兵上陣,最終卻大敗而回。
他的以相取人沒有半分出錯,錯只錯在他忘了先替自己看相,為王為首的他,臉相的氣色太差,也就連累下面戰兵,終致大敗而回,這一役的教訓好大,神相從此再也不敢挑兵上陣。
只是伍窮的眼神卻告訴他,今天風不惑可以再試一次,伍窮對他有絕對信心。
神相只好勉強受命,就在此時,遠處沙塵飛揚,合共八匹快馬飛馳而至,就在二人不遠處停了下來。
首先下馬的,便是好崇拜伍窮的江南,他來了「天法國」才不久,但竟已變得比從前任何時候都堅毅,更冷酷、更自信。
滿身鮮血的他,身後跟著七個同樣是好勇猛的少年,也一樣是污血披滿身,傷痕纍纍。
江南與眾少年跪下道:「拜見師父,也許是殺了三天,偷襲次數不變,五國軍營已有了嚴密防範,今日咱們只剩下八人。」
伍窮冷冷道:「三日前開始,原來是共有十八人,現在剩下的可不足一半。」
江南道:「是弟子領導不力,請恕罪。」
伍窮道:「今天殺了多少敵人?」
江南道:「八十!」
伍窮道:「但也同時被斬殺了二人。」
江南道:「我們遇上了埋伏,都是在回程時,太輕鬆了,沒預防會中伏,大意換來教訓。」
伍窮道:「三天以來,你合共帶領的十八人,連今天在內,殺了多少敵人呢?」
江南道:「回稟師父,只是三百二十人而已。」
十八人,犧牲了十人,但卻換來對方三百二十條人命,絕對好應該讚賞的戰績。
只是在伍窮統領下的「天法國」,絕對不能就此滿意。因為相比「五國」又或小白的王國,他們實在太渺小了,必須自強不息,每一條「天法國」人命的犧牲,都必須換來好重要的代價。
伍窮道:「江南,你明白我為何要你們一連三天,冒大險到敵方陣營偷襲殺人么?」
江南道:「當然明白,師父要讓我們來證明,『天法國』的戰兵,殺力比『五國』強許多許多,要他們不寒而慄,遠遠見到『天法國』戰兵攻來,都懼怕不已。」
伍窮道:「但更重要的,是你們這八位少年,你們可知道,為甚麼自己竟能神勇無敵,只傷不死嘛?」
江南八人面面相覷,看來這絕對是難以解答的問題,他們只是拚死而戰,從沒想過生還是死,盡情去殺,最後保住了性命就是,原因嘛,也許是太狂狠而已,但這就是答案么?
伍窮笑道:「風國師,你來給大家一個滿意的解釋好了。」
風不惑當下上前,輕輕的道:「相由心生,你們好應該在出戰前先留意一下自己面相當天的氣色。」
江南自小家貧,怎可能對甚麼相學、氣色有半分認識,身旁的七人,也一樣出生低微,對相學之說所知甚是貧乏。
風不惑再加以說明道:「你們年少正行眉運,看啊,每一個人都是濃眉如鷹,飛揚拔起,有著雷霆殺氣,正是千刀殺不死,神勇是鐵眉,只要眉毛不損,根本只有你殺人,要死絕不容易。」
江南只感茅塞頓開,原來有些在他認知以外的能力,是他不明白的,卻主宰了勝負,也操控了命運。
風不惑道:「你們且先回去休息吧,但從此以後,切記好好保護雙眼的鷹眉,千萬別被利器破眉,破了,便一切完蛋。」
江南等人人當下不住的向神相道謝,然後再拜別伍窮,上馬先回去「天都城」稍事休息。
伍窮看著八個小子離去,說道:「他們比當年的芳心更笨,名太宗騙芳心任他玩弄,神相騙了八個黃毛小子,訛說甚麼鷹眉之相,神勇無敵,他們也就信以為真。」
風不惑道:「唉,人就是如此了,表面上都對自己有著莫大信心,固守實力必勝之道,惟是心底卻在懷疑,反而是一句好片面的玄學批論,卻堅信不已,像握住了甚麼真理似的。」
伍窮道:「這也是朕要你當上挑選戰兵的元帥唯一原因,這群未上過戰陣的新兵,你只要在他們面前說,哪個氣色最好,正處於人生最大運氣的高峰期,他必然好想上沙場。」
「以相論勝負、成敗,已超脫了合理二字,大家沒有批評之能力,只好認同神相之說,也就挑起了無限自信。」
風不惑道:「大王要利用我這方面的才能,我當然儘力而為,只是敵人有十五萬兵,咱們要挑選多少人上陣呢?」
伍窮道:「一萬!」
風不惑愕然道:「大王,這可不同江南他們偷襲啊,堂堂正正的在沙場爭戰,兩軍對壘實力相差太遠,恐怕難以僥倖得勝。」
伍窮冷冷道:「你去跟挑選出來的一萬戰兵說,一是一舉擊殺、一帆風順的意思,不能變也不能改,多一個會一敗塗地,少一個更加不成,一萬是命中注定最幸運人數,相剋十二萬。」
風不惑不再說甚麼,看來伍窮是好刻意要把「天法國」推向全國瘋狂的境地。
他要每一個人都投入這場「瘋波」里,每個人都受他的瘋狂影響變得狂熱起來,伍窮不再是王,簡直是神。
在他領導之下,大家能力提升何止十倍,「天法國」將成為最強者,有一天甚至可能反過來滅了小白的大國。
風不惑在想,伍窮要超脫,要百姓對他有著跟廟宇內的神像一樣的感覺,他的話又豈止是聖旨,更接近一種神明的啟示。
神是無所不能的,神絕對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只要「天法國」內的每一個人,都認定伍窮是神,他便會降下神跡,令「天法國」屹立不倒,反過來以弱勝強。
風不惑也開始明白,為何在「天都城」的大街市集,三天前豎起了一個十五尺高的大石像。
石像就是伍窮,他要一步一步的令民眾把他神化,讓這種潛意識的感覺不住在他們腦海中植根。
這神化的理念,還要廣傳開去。打進「五國」及小白國家中每個百姓的腦海里,讓每一個人都漸漸認同、接受。
當大家都認定伍窮是神,還會跟他作戰么?
神已降臨大地,原來神派他降世,主宰生命的人中之龍、天人,都必須退讓,因為神來了!
在這世代,太迷信的人心,正可被伍窮好好利用,這也是他能夠反敗為勝、壓倒小白的唯一可行法子。
神,伍窮就是神!
來敬拜你們頭上的神明吧,有伍窮保祐,必然家宅平安,又有喜樂又福澤綿延子孫。
每一天,在大街上絡繹不絕的人們,都紛紛前往伍窮的石像前祈求、跪拜、上香。
香火一天比一天鼎盛,伍窮這「真神」,漸漸在大家的思想中植根,為神而歿、為神而快樂、為神而高歌,每一個人都許下不一樣的承諾,伍窮已不再是平凡的王者。
伍窮罕有的親自來到大街市集那石像前,並沒有表明身份,但見人群不絕,都向「他」
跪下檮告、求問,誠心之極。
神的計劃已完成了第一步,他正慢慢把自己模樣的小石像,運出「天法國」去,讓更多的人來敬拜。
好快,神便要統治大地!他是神,也就正式超越老不死、萬壽聖君,千萬信眾要維護他,焉能不殺敗小白!?
今天的「神」,卻有異樣,神像的額下,竟有血淚自左眼流下,教每一個下跪的信眾都驚駭不已。
神為何流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