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麗人相陪獨孤客
青袍老者本來就與司馬食及段無殘打成平手,現下羊舌之加入戰團立時陷入危機之中.迭遇險招,雖然都是—一化解了,但讓旁邊觀看的獨孤和香姑卻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香姑道:「我去幫他。」
獨孤一把拉住了她,道:「若是幫他的話該我去,你……你去太危險!」他本來想說:「你去只能添麻煩。」卻終於沒有說出口。
香姑道,「可是你也不能去。你的腿腫成這樣子不談.你總不能幫著別人打自己的師父!」
獨孤道,「不能打師父?這是誰定的規矩?」
香姑—時怔了一怔,通:「自然誰也沒定這樣的規炬,但江湖人都以師為尊,從來沒聽誰幫著外人打自己師父的。」獨孤道,「從今天開始.就會聽說了。」
香始一把拉住獨孤道:「不要去!你會成為江湖上眾人的公敵的,你若是打自己的師父.將會人人罵你是敗類.人人以誅殺你為正義之事……」
獨孤道:「江湖人物怎麼樣我不管、你會誅殺我么?你會罵我是敗類么?」
香姑頓時怔住。
獨孤道:「你適才還說殺人亦是救人。若是惡人。他是你的師父你便殺他不得么?
若照江湖上的規矩.你當向師父去學.難道你師父為惡殺人你也為惡殺人么?」
香姑道:「我師父自然不會為惡殺人……」
獨孤道:「可是我師父會,這你看到的!」
香姑仍然堅持道:「你的腿已經……」
獨孤忽然奇怪地咦了一聲道,「我的腿能動了!這是老天在助我!我去了,你等我!」
三人圍著那老者相鬥,猛然之間躍進來一人.寶劍動處,紫光一閃.帶著嘯聲劈向了司馬食。司馬食一見那劍來勢飄忽.不敢稍慢,忙縱起來躍了開去.落列另外的一塊大石之上。腳下剛剛站穩。抬眼看時,段無殘亦被逼了出來,那塊四人相鬥的大石上此刻站著三人.兩老一少。
那年少的青年蓬頭垢面.衣衫破碎.褲子撕裂.滿身斑斑血跡.卻是手提紫蔚軟劍站在那裡,神威凜然不可冒犯.正是獨孤。
四個相鬥的老人—時呆住了.都怔怔地看著這個自空而降的青年,不明白何以他會在一招之間把相鬥著的四個大高手拆開來。
羊舌之先明白過來;睜著眼睛叫道:「徒兒,你、你怎麼也來了?」
那青袍老者見他寶劍生風、招式奇妙之極,一個起落就逼退了司馬食和段無殘,正自以讚賞的神色看著他,聽了羊舌之的話,禁不住面上一寒,兩眼如電地盯在他臉上。
獨孤好似沒有聽見羊舌之的話,冷冷地道:「你們三人打人家一個,本已大大不該,又沒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說是無理。適才這位老人家指出了你們練功中出現的諸般弊端,。你們非但不去感恩圖報,卻拳腳相加,以怨報德,這當真是不仁不義之徒所為,我雖身為晚輩,武藝低微,卻也不能不管!」
這幾句話說出來,競然頗有些大義凜然,那邊羊舌之頓時怔住。司馬食和段無殘開始時聽羊舌之叫這個楞頭青為徒兒,以為發生了甚麼誤會,此際聽獨孤將這一番話說完了,當真是哭笑不得,相互交換了眼色,齊把目光投注到羊舌之的臉上。
那老者則捻著鬍鬚,贊了二聲:「好,好,好!」
羊音之道:「徒兒,敢情幾日不見你又拜了這老傢伙為師不成?」獨孤道:「不曾拜這位前輩為師。不過我很想拜他為師。」
羊舌之道,「你不曾拜他為師,該當相助我們一方才對,我們可是有師徒情份的。」
旁邊站著的所有人,包括剛剛從山石縫中出來的香姑都驚訝之極他看著羊舌之及獨孤二人。
他們當真從來沒有見過師父以這般口氣與徒弟說話的。
更沒有見過徒弟這般對待師父的。
獨孤聽了羊舌之的話道:「你們三人圍攻一個有恩德於你們的前輩已經不仁不義,豈可再讓我加入你們一方?今日我幫定這位前輩了,若是你們還是一意孤行,可別要怪晚輩劍下無情!」
司馬食已然大聲地叫了起來,「小子,聽著,他是你的師父,我就是你的師伯,你他媽的滾一邊呆著去,別在這裡播手前輩人的事,否則你師父溺著你,我可要對你不客氣!」
獨孤把頭轉向他道:「那你就不客氣好了,我用劍接著你就是,你進招罷!」
青袍者者聽了.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連叫痛快。
香姑則一直膽戰心驚地來回看著他們。
司馬食聽了,頓時氣得暴跳如雷,吼道,「二弟,你聽見的,這是他自找,可不能怪我!」說罷雙掌齊出,向獨孤拍過來、獨狐頓時感到胸悶異常.想欲躍開時、卻覺得兩腿好似重逾千釣一般,竟是定在了那裡動彈不了。
危急之中,忽覺身體輕飄飄地被人提了起來,隨即聽到轟然一聲巨響,回頭看時.見那司馬食竟然被老者一掌震得飛了出去,飛了足有—丈余遠摔在了山石之下。
老者把獨孤放下來,又是仰天大笑起來。
這一下包括獨孤在內的所有人都驚得呆了。
老者笑夠了,伸手拍了拍獨孤的肩膀道:「後生可畏,焉能求者之不如今也。你們三個空活了六七十歲,白長了這許多鬍子;還不如一個少年明曉大義,通達事理。我已然告訴你們死期將近,你們偏偏要來這裡尋求速死。好罷,我就一個一個地成全下你們,羊舌之。你過來!」
眾人這時方始明白,原來適才他與司馬食及段無殘相鬥時陷入的種種困境,純系做作,為的是將他們兩個穩住了.好待羊舌之回來將他們三人一舉全殲。
獨孤見老者一掌就把司馬食擊了出去.回頭一看,見老者滿面紅光,雙眼閃爍.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聯想到老者開始與兩人相鬥時的種種情態.頓然明白了老者的用意.禁不住暗怪自己多事,轉身走下大石,來到了香姑身旁。
那司馬食掙扎著爬了起來,忍不住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羊舌之見了司馬食被老者隨便之極地一掌就打成了這個樣子,哪裡還敢過去,禁不住小聲言道:「有事好商量,何必動手,何必動手……」
老者道:「何必動手?你們適才圍攻我老傢伙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哼,若不是這位少年俠士出來得及時救了你們,我早已把你們斃,你居然還敢稱他為徒兒,我看調個個兒還差不多。」
羊舌之支支晤晤地好似回答又好似否定地玩起滑頭來。
者者道:「怎麼,怕死不敢過來么?」
他們三人過來動手也不是,想要逃開又不太甘心,一時怔在那裡。
終於,羊舌之道:「我們今天是來求醫,並非是來尋仇的;請前輩不要誤會。」
老者道:「誤會,哼,我會誤會?你們混世三魔都幹了些甚麼當我不知道么?你們三日之前就在暗中勾勾搭搭想到這裡來鬧事,你當我不知道么?妙手醫聖只因為醫好了你們的對頭t你們就非要殺他不可么?」
羊舌之道,「我們並不想殺他,只想向他打聽那人的下落。」
老者道:「若是妙手醫聖不告訴你們的話,你們會讓他好好地活著么?」
羊舌之聽了也頓時啞口無言。事情很明顯,多說也沒有用。
老者道:「你們自己了斷罷。」
羊舌之三人大眼瞪小眼地呆在那裡。
單舌之道,「我們向前輩保證不去找那個對頭也不為難妙手醫聖就是,還望前輩高抬貴手放我們一條生路。」
司馬食和段無殘都是敢怒而不敢言。獨有羊舌之求生的慾望最切,每遇到危險,哪怕是刀架到脖子上,只要不是頭被最後割了下來,他都不會放棄最後的努力的。
老者哼了一聲道,「找那個對頭?就你們這點本事去十個只怕也是白送。諒你們今後也不敢再為難妙手醫聖。你們的命是這個少年俠士救的,就讓他來決定你們的生死便了.若是他說放了你們,我就放了你們。他若是不放你們,那隻能怪你們命短,活不到我老傢伙這把年紀了。」
三個混世魔王齊把目光投注在獨孤的臉上。
香姑也扭過頭來看著獨孤。她的眼光中又是好奇又是興奮。
獨孤想不到老者會這麼做.一時間怔住了。
羊舌之道:「徒兒.儘管你不佩服我的人,可是學過我的功夫的,我的紫蔚軟劍還好用罷?」
司馬食和段無殘儘管聽了這句話極是想笑,卻使勁忍著沒有笑出來。
獨孤向羊舌之看去.見他一副可憐習習的樣子。又把眼光向司馬食和段無殘看過去,發現他們的眼光中已然沒有了先前的憤怒,竟然在期待中擠出許多的友好來。
獨孤又把目光轉向了香姑。
香姑沖他微微—笑,她覺得這件事已然沒有了嚴肅的意味.變得好玩兒起來。
獨孤嘆息一聲,把紫蔚軟劍插入了腰中。
所有的人都是目光緊緊地盯在他的身上。
那個青袍老者此時亦是抬起頭來看著他。
獨孤走過去。向老者作了一揖,道:「前輩,晚輩獨孤求前輩再給他們一次悔改向善的機會。」
老者聽了獨孤的話仰天一陣大笑,笑夠了才道:「娃兒,他們改過向善.那只有等太陽從西邊出來啦。不過我答應過讓你決定他們的生死,說話自然算數,就給他們這—
次機會。」
說完了又仰天大突起來,笑夠了繼續說道:「這在我的一生中可是第一次。錯也好,對也好。我既然信你了.就信到底。」說完了轉過身來面對那三個人道:「你們去罷.不用謝我,你們應該謝這位少俠.將來你們功夫練得到家可以找我來報仇.但你們若是有哪一個人敢動這位少俠的一根汗毛,我定然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三人不待老者將最後一句話說完,已然溜得無影無蹤了。
那老者和藹地看了眼香姑.說道,「姑娘可是非常喜食蘭草的罷?」
香姑笑了,說道,「前輩不愧是見多識廣、不知仙鄉何處?」
老者笑而不答,指著獨孤道:「少俠的傷可是當真奇怪之極.能夠被二十二鍾毒蛇咬傷、腿腫得脹破了褲子的人只怕是絕無僅有的.看來你這少年有點邪門.做事邪.遇到的事也邪。若不是那羊舌之一時氣憤.那碧血寶珠也不會到你的手裡.你的腿也就不會好得這般快了。」
最後幾句話把香姑和獨孤都聽得糊塗了。
獨孤猛然醒起了甚麼多情.忙起身快步跑入了他們藏身的大石之後,找到了那個適才在手中把玩的圓球形物事。
又奔到了老者面前問道:「你是說這個么?」
這麼說著,猛然間他亦呆住了。因為剛才在石后暗處,他根本不知道手中把玩的是甚麼東西,此刻拿到外邊來,被日光一照,那碧血珠當真足美麗之極,變幻萬端。碧綠之中帶著淡淡的肉紅不說,不知為什麼,此刻那裡邊倒好似一座水晶宮一般,晶瑩透明.好似有備色的小魚在裡面嫡戲。
老者道:「正是這個。這枚碧血珠雖然並非正珠。卻也是價值連城。若是沒有這枚副珠,那枚正珠定然活不久長。
三五十年就會暗淡無光。不知那黃河幫的幫主何以這般糊塗,居然把這副珠給了羊舌之。那羊舌之混入黃河幫中屈居人下五年多,只是為了得到這枚碧血珠、不曾想今日陰差陽錯,順手就扔給了你」
香姑聽到這珠竟有這許多故事,又這股神奇。便好奇地拿過去觀看著。
獨孤道,「你喜歡.就送給你好了。」
香姑道,「我不要,我用不著.你腿上的腫還沒有全消、正是用得著的時候。」
老者把碧血球接過去,放在手中握了一會兒,讓獨孤躺下身來,在他的腿上來回滾動著那寶珠。口中說道:「這珠另有一個奇妙處.用的愈多,便愈好看.也就更為珍貴.現下這珠吸食了你腿上的二十二種蛇毒,再放入懷中溫養四十幾天.便可以稱為寶中之寶了。不但暗夜之中可以發光,而且放懷中自然能辟百毒,練功時鎮在丹田之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以功御之隨經而行.更似有起死回生之能。可比那正珠不知珍貴有多少倍了。」
說話問那寶珠已然在獨孤的腿上滾了二十二個來回,那老者把寶珠拿起來,香姑忍不住驚呼出來。
但見那寶珠如同活了一般輕微地顫動著。裡面好似有七色彩虹在上下飄動,更有閃閃爍爍的星群。
老者把袍子脫下來,避在那寶珠上面.那寶珠在暗處頓時燦然生光,耀目之極。
香姑和獨孤聽老者講述著這神奇的寶珠,一面看著,顯—得興奮而又幸福。
忽然,那老者咦了一聲,便如被點了穴進一樣僵住不動了。
香姑一覺出那老者神態有異,好似有某種預感一般,頓時—種不洋的感覺襲上心來。
她神情緊張地盯著那老者。
果然,那老者盯著獨孤問道t「在中了這蛇毒之前。你還中了別的毒對不對?」
看到老者問話的神態如此莊重.獨孤也有些不安起來.他臉上頓然紅了,看了香姑一眼點了點頭。
老者亦是看了香姑一眼.好似在破解一個極大的謎團一般.緊鎖了眉頭.口中念著:
「九九,不對,不對……不該是九。」猛然,老者眼睛落在香姑身上.問道:「告訴我。這下毒的人是男是女?」
香姑頓然明白了老者的意思,臉色騰地紅了,道:「是兩個男人。」但是她想到此事有關獨孤的生死,便大著膽子,將獨孤中毒的前後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通,說完了兩額徘紅.竟自不明白適才何以有勇氣把這些事講得這麼順暢。
獨孤聽香姑講這些事.則是另一番心情。
那老者聽香姑講完了,點頭道,「這就是了,適才我還不明白何以他能同時中二十餘種蛇毒,又何以能夠中毒之後不死,現下可都明白了。姑娘,那兩人是專門給你下的毒,葯也是專門為你配的。這葯有個名字,叫做十香酥心散。可是我適才無論怎麼查也沒能查出十香來.只查出有九香。現在才弄得明白,那一香是在你的身上。」
獨孤和香姑都聽得睜大了眼睛。
香姑看了獨孤一眼.心中好生懊悔,道,「都是我害了你.偏偏天生有個愛吃蘭草的習慣。」
獨孤道:「這不能怪你。他們若存心害人.你便是不愛吃蘭草,身上沒有香氣,他們也會用別的辦法配足十香的。」
老者道,「對的。看來這兩人處心積慮,打丁香姑娘的主意乙經很久了。他們的十香酥心散定然己經想辦法在香姑娘身上用過了。但香姑娘本身的香氣將他們的十香破壞了,變成了十一香。也就不起作用了。這次他們這副葯配的是九香。本來是害不了獨孤少俠的、但也是少俠該遭此劫.正好少俠中毒時香姑娘在身邊,配足了他們的十香。」
香姑咬著嘴唇,眼中已有淚花。
老者嘆息了一聲.望了望兩人。欲言又止。
香姑和獨孤都看出來了.但不知老者要說甚麼,也就不便詢問。
老者沉默了半晌.終於說道:「他中毒的時候你就在身邊,本來他不會中毒這樣深的.你們只要……你們只要……少俠這等毅力.當真令人敬佩……」
香姑娘淚終於流了下來,臉色通紅,但大著膽子鼓起勇氣問道:「我現在……要救他還來得及么?」
老者似乎被感動了.他沉默了半晌卻搖了搖頭。
香姑的眼淚象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個不休.卻聽不到她的抽泣之聲。
顯然她已然悲傷得到了極點。
老者又是嘆息了聲,緩緩道,「你們兩個在一起。他卻能抵抗住這十香酥心散。這是一個奇迹。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抵抗這味葯、這是奇迹,當真是奇迹。地地道道的奇迹.嗨,只是,只是這個奇迹卻害了獨孤少俠的命啊……」老者這樣說著,不知是被奇迹感動了,還是為獨孤而難過。眼睛竟然紅了。
香姑道,「他怎麼了?難道就沒有辦法了么?」
老者道:「他所中的毒、本來向外可泄,不會內流。但現在己然內流進入了丹田之中、只怕是他最多也只有三個月好活了……」
香姑道:「你救救他罷.你既是妙手醫聖的爺爺,自然只有你才能救他的了!」
老者悠悠地嘆了口氣道:「我若是能夠救他.不用你求我.我自然會救他的、你知道,我今天有兩件事是是以快慰平生的.第一件事是認識了獨孤少俠這等好人。第二件才是教訓了那混世三魔一頓.我若是能夠救活他.還用得著這麼難過么?」
香姑道,「那麼這世上甚麼人能夠救得了他.還有甚麼人?對了,東海之濱的黃葯仙總能夠救得了他罷?我們去找他去!」香姑想到黃葯仙.好似是看到了一線希望,頓時興奮地站了起來。
那老者卻仍是那般默然地坐著.過了良久,才冷冷地道,「黃葯仙徒有虛名,他也未必能夠治得好……」
獨孤本來也是一直在心中想著到東海之濱去找那黃葯仙,但現在聽老者如此說、立時陷入了一種迷茫之中。
他中毒之初、曾抱了一個必死之心。
後來毒蛇救了他.他更從毒蛇那裡悟到了許多高妙的劍術和武學真學.他又充滿了活下去的信心和希望。甚至有了活下去的責任感。
後來他腿上的毒發讓他絕望。
但他因禍得福.卻因此得到了價值連城的碧血珠。
現在他才是真正地跌入了絕望的深谷。
幾日來他一直在生生死死的邊緣上徘徊.現在忽然有了最終的結局,他非但不是十分的難過。反倒覺得有些睏倦.終於迷迷糊糊地躺在那裡睡著了。
大約睡了兩個多時辰.他睜眼醒來,見香姑正伏在他的胸脯上哭泣,他胸前的衣襟被哭濕了大片。
他看到那青袍老者仍是那般木雕似地坐著,好似在這兩個時辰之中一絲也沒有動過。
忽然那老者動了一下。
香姑和獨孤都向他看過去。
老者道:「或者你們去到東海之濱走一趟,但凡有一線希望,總不該放棄。」
香姑好似又有了生氣,止了眼淚問道,「可是東海那麼大。東海之濱定然也是大的,我們怎麼才能儘快地找到那個黃葯仙呢?若是在三個月內找不到他……」
獨孤道:「三個月就三個月罷,如果找不到他.我就活三個月便了。香姑.你也不用這麼難過,想開了,三個月和三十年又有甚麼分別?」
那老者又是嘆息了一聲道,「嗨.倒是我活了百來歲反不如活二十歲的人想得開些。
我就變你這個小朋友了……
獨孤道:「可是我尚不知前輩仙鄉何處,怎麼稱渭,他日在江湖上行走。總不能說我獨孤結交了一位甚是投緣的青袍前輩罷?」
青袍老者忽然又仰天大笑起來。這一笑立現豪邁豁達之態.與適才黯然神傷的老者簡直判若兩人。
老者笑罷了道:「你先去東海治病。我這裡給你畫得—幅圖,緣圖當心找到那個被人叫做黃葯仙的人。這段時間我卻不便告訴你我的姓名。因我欲去西域雪山辦一件極隱秘的事情。絕不能泄露了我的行蹤,否則麻煩非小。還請少俠見諒。」
獨孤道:「我理會得。到東海之濱時縱有幾日好活。也當與前輩多所暢談,聆聽前輩教誨.還望前輩屆時前來一會。」
老者點頭道:「當然。」
說罷老者繪了一幅圖交給獨孤.獨孤將圖揣在懷中。那老者想了想。又從懷中淘出了一隻短笛交給獨孤道:「若到了東海之濱有何麻煩時可以此示之。」獨孤聞言亦接了納入懷內.那老者最後道:「少俠毒氣已入丹田.行宜坐車不宜騎馬。卧宜向陰不宜向陽,應少惹事端息事寧人為上策.該多行善舉量力而行勤思慮。寶珠不可或離丹田左右.定有延命之效。軟劍理深藏腰際不露.急時方顯神功。好了,多說無益,你們趕快上路罷。」
老者說完了身形一閃,已在十餘丈外.片刻之間便隱入樹冠之中急行而去.香姑見老者去了,頓有一種帳然若失的感覺。老者在這裡,她好似有了依靠。老者去了.她覺得有些孤單獨孤默默地想著心事。
香姑看著獨孤道:「我們這就啟程罷。早一日到那裡.便多一分希望.獨孤忽然笑了、道:「我們應該開心點才是。我以前的日子儘是—些不開心的日子。現在只剩三個月了.我們仍是那麼愁眉苦臉.可是有些划不來。」
香姑聽了獨孤如此說、本想說,「你不要這樣想的。你不會死.怎麼能夠只有三個月的命哪!」但是她沒有說,因為兩個人無論說什麼。這般的爭執他能活多久都是—件愚蠢的事.不愉快的事。
香姑抹了抹眼淚,沖他—笑,道:「對.我們應該高興,你是不是也餓了,我去弄些吃的來!」說完了轉身欲去.卻被獨孤喚住了。
獨孤道:「香姑.我求你一件事。」
香姑站住,道,「你說好拉,怎麼這般客氣?」
獨孤道,「我想求你在這三個月中別離開我.不知你會不會答應。」
香姑道:「我自然不會離開你,這根本用不著你求我。」
獨孤道:「別人也是這麼說的,但最後卻離開了我,讓我找也找不到了……」
香姑頓然想起獨孤懷中的那幅畫來,地一時怔住了。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只覺得心在不停地向下沉。
香姑道:「你想找的那個人,你是不是……很愛她?」說完了。下意識地把兩隻手握在了一起,獨孤想了—下.點了點頭.說道:「在認識你之前,這個世界上我只相信地一個人。
香姑聽了,說不上心中是甚麼滋味。扭身進入樹林之中。
獨孤看了看腿上的傷.見腫已經消去了大半.雖是仍然不是很靈活。但走路已然無礙。
他把那寶珠放在丹田之下.盤膝運起功來。
但覺丹田愈來愈熱,接著那熱力向後腰的兩腎上撞過去,再到後來,全身都蒸騰在一種熱流之中。
他開始時一直守著丹田,及到發覺周身熱流在動.忽然腦中電光石火地一閃,覺得一切該當任其自然,便把丹田之中的意念收了回來.漸漸地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這時他覺得體內的熱流在沿著腰間的帶脈不停地旋轉他覺得帶脈在逐漸地加寬。開始時足極細的—條線,練了一個時辰之後.那帶脈居然已有筷子根細了。
正在此時.他聞到了他熟悉的香氣。
他睜開眼來。香姑采了一些野果.兩人就在石上分食起來。吃完了。獨孤道:「我們便上路罷,只是我們兩人的這身衣服都不太雅觀.須得想辦法換一換才是。」
香姑道:「白天看來是不行了,我們須得到了夜間,找個大戶人家去借上幾件,順便借點盤纏。
獨孤聽了、笑了起來。
香姑道:「你笑什麼?」
獨孤道:「想不到香姑這麼漂亮的女子也會做那打家劫舍的勾當。」
香姑嚏道:「我不去.銀子在哪裡?總不成把你的寶劍賣了罷……
獨孤道:「別人都做得了賊,偏偏你做不得。」
香姑道:「我為甚麼做不得,我偏偏做得!」
獨孤道:「別人沒等看到你,就先聞到你了,你怎麼做得了賊。」
香姑不禁失笑,道:「那麼你就做得么?你往哪裡一站.毒蛇呀、蜘蛛啊都來與你親熱。到頭來只好倒頭大睡。」
獨孤道:「我不做賊.自然會有銀子使。」
香姑道:「去搶么?做強盜?」
獨孤道:「賣馬。」
香姑道,「虧你想得出,你真是忘思負義.那馬救了你的命你卻想把它賣了,只怕是將來沒有人敢嫁給你……」說完忍不住笑了。、獨孤沒有聽出香姑後面的一句玩笑,他被香姑的前一句話吸引住了,問道:「白馬救過我?你怎麼知道?」
香姑嘆了口氣道:「過去了的事,還提他做甚?」
獨孤道:「我是個有恩必報的人,怎麼能不知道?你快說來聽聽?」
香姑道:「那麼你是不是個有仇必報的人?」
獨孤道,「那要看是什麼仇.你快說.白馬如何救我?」
香姑道,「如果有人想殺你,這樣的仇你報不報?」
獨孤道:「我若已然被殺如何能報?我若沒有被殺.又有何仇可報?那白馬到底是怎樣救我的?」
香姑悠悠嘆了口氣.道:「你又何必定耍知道?」說完.便講起了那日她劫持獨孤的經過,以及有關於白馬救主的事情。
香姑聞言她的好友梅香君死了,是被人姦殺死的.於是就出去調查兇手。要為梅香君報仇。
她本來以為定然是極難找到線索的。
沒料到才僅幾天就找到了線索。
那個做案的人使用銀魚鏢、於是她到洛陽城中打聽誰人使用銀魚鏢.奇怪的是、有許多人主動來找她.告訴他那個使用銀魚漂的人叫獨孤。
而且獨孤做了許多大案。好殺了許多的良家女子.尤其是大戶人家的女子,然後在牆上留下一枚銀魚鏢。
一時間洛陽城中沸沸揚揚。大家都在在找獨孤的下落。
她聽到黃河幫的人說羊舌之將獨孤帶走了,並收了獨孤為徒。
那個黃河幫的人隨即給她繪了羊舌之隱居的那個山谷。
恰巧香姑去的時候,谷中另外去了敵人.將羊舌之纏住了。她便利用絕頂輕功偷襲到獨孤身後。制住了他。
她點了他的昏睡穴后.便偕著他出了谷。徑向梅香君的墓前行去,準備在那裡將他斬殺以祭唯一知已。
不料她這—路行來,總覺得有人騎馬在後面追趕。
於是她就隱在路旁。
可是那馬奔到她隱蔽的地方就停住了.恢恢恢兒地叫著。
香站以為追敵發現了她.知道了她的隱蔽之所.便躍了出來,她發現那馬背上空空如也.並無追敵。於是便四處迫尋。
但她甚麼也沒有發現。
她回到隱蔽之處時,竟被眼前之事驚呆了。
那白馬正在用嘴咬獨孤身上的繩子,眼中落下大滴的淚水來。
她也是一個喜愛馬的人.見到白馬對獨孤這樣忠實,不自禁動了側隱之心。
於是她對那馬說,她暫時不會殺它的主人,要那白馬不要難過。
那白馬果真止了淚水,並走到她的身邊挨挨擦擦起來。
香姑心中頓時就懷疑起來:「一個馬都這樣愛的人,會是一個那麼殘忍的殺人犯么?」
香姑便決定待藥性一過,獨孤醒時問得清楚時再說。
她算定獨孤應是次晨醒轉來的,於是便到溪水中去洗浴,把他放到了山坡的草地上,不料獨孤卻提前醒了轉來。
這就發生了後來的事情。
獨孤聽香姑講完了,方知自己已然到鬼門關去這一回了、若不是白馬,他可能已然當真便成了冤魂。
香姑見他沉思不語,以為他定然在想著自己蒙受冤屈之事,便道,「你也不用急,總有水落石出之日,那時冤枉你的人便都明白了。」
獨孤道:「我並不在乎誰冤枉我,更不在乎誰害我。我只是不明白,為甚麼會有人單單挑中了我而不是挑中了別人。」
香姑道,「洛陽城中,你可有甚麼仇人?」
獨孤道:「沒有任何仇人。只有一次約會比武卻因故沒有去。」
香姑道:「那麼你可有甚麼朋友?」
獨孤猶豫了一下道:「這和朋友有甚麼關係?」
香姑道,「當然有關係。適才我們不是說過殺人乃是救人,救人乃是殺人的么?現在也同樣可以說交友乃是樹敵,樹敵亦是交友的。」獨孤道:「我知道了。我朋友的敵人也把我當成了敵人。」
香姑道,「那麼你是有朋友的了,是誰呢?」
獨孤道:「我不知道那能不能算是朋友。還是不說罷。」
香姑審視著他。過了一會兒道,「你不說我便不能幫你找出那陷害你的人。」
獨孤道,「任他是誰好了。」
香姑道:「我們在明,他在暗.你就能這麼活得很放心么?」
獨孤道:「香姑。你若不離開我,這三個月我便足夠了,若是有人害我,知道了我只有三個月的命,他便也不會再費心思了.我們又何必費這份心思呢。」
香姑默聲不答,想了一想.轉身離去了。
獨孤叫道,「香姑!」
但是香姑仍是沒有回答,競自轉身去了。
獨孤默立半晌,覺得天地之大,當真難尋—個值得信任的人,唯有白馬是他誠實不渝的朋友,便把兩手放在嘴上,低嘯起來。
白馬片刻之間便來到了近前,他騎上白馬。沿著山谷慢慢地走了出去。
走上大路,本欲放馬急奔,但想到那青袍老者曾告誡他不能騎馬,便信步任馬行去。
白馬甚通靈性.平穩之極地慢慢走著。
看看天色將晚,來到了一個市鎮,剛欲進鎮去找客店投宿,卻見一家客店的店小二已然迎了上來。
那店小二道:「客官,你可是這匹白馬的主人么?」
狼孤奇道,「是啊,怎麼?出甚麼事了?」
店小二道:「小人可是等了客官很久了,快請進店去歇息。」
獨孤忍不住在心裡笑出來,他不動聲色地跟了那店小二走進客店。果然那店中已然給他安排了客房,並備了酒萊,獨孤也不客氣,只管享用。
但是直到安寢,他仍然沒有看到香姑的影子。
入夜,他翻來覆去地不能成眠,不知何以香姑不與他同行.但卻給他安排好了這一切。
第二天,一如昨日,他要列投宿的時候,果然就有人前來接他。
他坦然地吃飽喝足,然後進房安寢。將近二更時分,他猛然驚醒過來。
他聞到了那熟悉的香氣。
他急忙坐起來,這時窗外忽然躍進來一人。他憑著濃郁的香氣判斷這人定然是香姑無疑,正欲開口說話,不料香姑猛然伸手將他的嘴捂上了.伸手向上指了一指。
獨孤雖不明就理,但他知道定然是發生了甚麼事情,便悄悄地起身,穿好衣服,懷寶珠揣軟劍,阿香站一起從那家客店的窗子中躍了出去。
香姑帶著他拐進了一條衚衕,跳進了一道院牆之內。
獨孤心下狐疑起來,心思:「莫非她前來借盤纏,卻非要拉著我的么?敢情是怕我笑話她做賊,這樣我同她一同進來一同出去,大家便都扯平,誰也笑話不了誰了。」這樣想著,便即坦然,放心地跟著香姑向裡邊走去。
可是瞬即他便發覺自己錯了。
因為這並不是甚麼大戶人家、而是一家客店,和他住的那家一樣的客店,只是比他住的那一家客店大得多了,還有一個二樓。
香姑拉著他,,直接上了二樓.進了一個房間。
獨孤的心狂跳起來。
香姑進屋之後,返身將門拴上了。然後向獨孤走過來。
獨孤伸手把她抱住了。
香姑似乎很吃驚,但也用力地抱了他一下.就牽著他的手把他領到了窗前.伸手把窗子打開了。
獨孤這時臉紅了,覺得心中不太是滋味。
但他向下一看的時候、頓時楞住了。
原來下面面對的就是他住的那家客店。
這時那客店上面已然有四五條黑影在無聲無息地移動著。他住的那間客房窗下也伏了兩條黑影。
他簡直有些驚奇。但他卻更加糊塗了。
儘管他聰明之極,但他天生是個善良大度的人,從來不去想那些江湖上的險惡勾當。
若是讓他創立一套武功,可能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別人花費畢生的精力也做不了的事可能他兩天就做到了。但是他幾乎絲毫江湖經驗也沒有。
第一次在鳴風庄中被毒蛇咬傷和第二次在狹谷之中被香姑所擒都說明了這一點。
獨孤不明白因為甚麼他的住處會莫名其妙地被包圍。
香姑也不與他解釋,只是讓他看著下面的變化。
猛然之間、獨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住的那間客房裡居然亮起了燈光。
他轉頭看香姑、香姑笑而不語.示意他繼續好好看著。
有好戲還沒上演呢。
那窗子上的燈亮了一會兒之後,窗口映出一個人影.手中拿著一個圓珠樣的東西把玩了一會兒,又放起來.然後看見那個人影又躺在了床上,之後燈又熄滅了。
獨孤懷疑是自己看錯了房間,可是前後數一數.那的確是自己住的房間。他越發不明白了。自己明明在這裡看著,那邊的房間之中好似仍有一個自己在把玩著寶洙.這豈不是怪么?
他懷疑自己是在夢中.伸手在香姑的臉上摸了一下。那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感覺。香姑的臉上皮膚滑潤,微有些涼。
香姑轉過頭沖他甜甜地一笑。
可是這一笑卻讓他覺得自己又是在夢境中了。他禁不住又轉回頭去看那客店中的自己。
這時窗下的兩個黑影悄悄地站起來.拿出一隻細細的管子,從窗縫之小伸進去,然後把嘴湊上去對著那管子吹了一口。
即便是獨孤再沒有江湖閱歷,他也知道這是外面的兩個人在向屋子裡放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