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人常飽經心裡的動搖
張誇在警署的會議室里,遇到極其難堪的指責。
他面前堆了一疊報紙:都是譴責警方圍捕行動不當以致造成途人無辜死傷。
「你還有什麼話說?」洋人督察問。
「我是有疏忽,但沒有失職。」張誇說,「要是沒有那名殺手,我們就不會變生肘腋,功敗垂成,不過,那批毒品,倒是給我們截下了……我懷疑對方早已洞透我們的行動!」
「你就會抵賴!」總探長光火了,「現在搞成這樣子,新聞界、學界、輿論界都在指責,途人二死二傷,嫌犯在警方包圍下被滅口,兇手則逍遙法外,你看……這……這都是你闖的禍。」
張誇站起、挺直地道:「我願負全部責任。」
華警司搖搖頭,向總探長道:「是我不該力主他這項行動的。」
「是我要求這項行動的,跟任何人無關……」張誇激動地道,「可是,我們不能就這樣放過李大鱷,我們應該……」
「張誇,」華警司道。
「是!」
「你到外面去,交出證件和佩槍,等候指示。」
「這……是。」
「你可以走了。」
張誇走到門口,忽回身堅持地道:「李大鱷失掉這批毒品,一定不會甘心,我請求讓我……」
「你已暫時不是警務人員了,張先生,」洋督察說,「李紳士是誰,你應該清楚。」
「我只知道他是走私販毒、無惡不作的人,上次的超級市場置放炸彈勒索案還跟他有密切關係,」張誇疾力奮言,「他準備狠刮一筆就移民外國了,我們不在這時制止他,抓到他犯罪的證據,繩之於法,對我們這些還留在香港的人太不公平,教我們怎麼服氣……」
「你說的事不在我們職責的範圍,張誇,你只是警方探員,不是政治演說家,請認清你的身份。」華警司沉重的說,「你要知道,李紳士有幾個銜頭、幾種身份,不是我們在有充分證據之前可以招惹的……」
張誇沒有聽完他的話,就走出會議室。
交出他要交出的東西后,他走出警署,只覺陽光下一陣涼颼颼的風,像淬毒的暗箭一般地經過自己後頸。
警署旁一棵越牆的「森森之火」正開得燦爛,落花如雨,像趕赴一千場熱鬧的自盡。
──大概人凡是要做點事,總得要飽經心裡的動搖吧?
他心裡忽升起一種彈指聽聲的寂寞。
這時候,恰是游白雲憤然步出那間九龍塘別墅之際,兩人同在一個剛剛開始要被繁忙煮得沸騰的城市裡,都不期然生起一種人到窮途應一笑的寂寞,雖然他們是兩個性情這般迥異的人。
在李大鱷的豪華府邸里,李大鱷正怒氣沖沖,來回踱步,他那一群手下都不敢吭聲。
「到底是誰幹的?!」他厲聲叱問。
有兩個手下臉上都裹著傷,還滲出血跡。
這兩人正是李年鷹企圖迷奸阿珍時的保鏢,其中一個囁嚅地道:「是……是……」
「是誰?!」李大鱷猛叱:「吞吞吐吐幹什麼?!」
「是……游白雲。」
「游白雲?游白雲是誰?!」李大鱷大聲夾惡地咆哮:「竟把我兒傷成這個樣子!」
兩名保鏢均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
文膽司空神經說:「我看這游白雲平時膽小如鼠,決不是什麼貨色,這事一定……有陰謀。」
「陰謀?」
「對,」文膽補充,「游白雲的上司就是張誇,張誇也一直很照顧游白雲。」
「張誇那一次毀了我們價值七百多萬的貨還不夠,害我連喪兩員猛將還不甘心,他還要唆使手下來把我兒子打成這樣……」李大鱷痛心疾首,陡然目中殺氣大現:「好,你逼絕我,我就要你先絕子絕孫!」
然後疾聲問:「阿COOL呢?」
「已通知他,還沒到。」文膽乘機進言,「我看您今回給他那一記,使他那一口皇家飯啃不下去,他定然也會還以顏色……」
「還以顏色?」李大鱷鐵青著臉道,「我李大鱷還會等到他給我臉色看!」「你的意思是……」
「我先等阿COOL回來再說。」
這時,醫生和護士自房裡走出來。醫生臉有憂色,護士帶上了門。
李大鱷急切地問:「他怎麼了?」
「暫無生命危險。」李大鱷剛鬆了一口氣,醫生就指著頭部說:「不過,他這裡,只怕暫時恢復不過來,要調養一段時間。」
李大鱷一把揪住醫生:「你一定要醫好他、我不管,你要多少?十萬?二十萬?一百萬……我都給你。」
「這不是錢的問題。」醫生為難。
「那還有什麼問題?」
「他腦部受硬物重擊,傷得不輕……」
「我不管,你醫不好他,我殺了你。」李大鱷的手指像短矛一般篤在醫生胸膛,「聽到沒有?我殺了你。」
忽聽房裡一聲怪嘯。
李大鱷愛子心切,衝進去一看:只見太子李蹲在床上扮狼叫,整個「驅魔人」的樣子,一見李大鱷走近慰問,他就抱住李大鱷猛舔,一面還厲聲叫:「阿珍,阿珍……」
李大鱷甚為尷尬,又覺痛心,推開了他,問手下:「阿珍?阿珍又是什麼東西?」
「阿珍就是方巧爭,據說她就是當年給我們吃夾棍的飛賊『恭喜發財』的妹妹,對了,我查過了,游白雲還追求這個阿珍……看來,太子這次可能是他們串通好了才下毒手的。」
「好哇,『恭喜發財』,阿珍,張誇,游白雲…你們串通起來,也抵不住我一個李大鱷!」李大鱷獰狠地道:「看我怎麼把你們一個一個收拾掉!」
這時,武膽金童川頁自外而入,匆匆道:「阿COOL來了。」
「好,」李大鱷立即下令:「叫他到書房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