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斷了了斷
查天王嘎嘎地笑了起來:「鐵二捕頭,你可白費心機了,他自己也認罪了。」
鐵手淡淡笑道:「他是承認有做過這樣子的事,但並不是認罪。」
叫天王咕噥了一聲:「這有什麼不同?」
鐵手道:「當然不一樣。他做的事,是該做的,並沒有犯法,所以沒有罪。」
叫天王「嘿」了一聲:「你又沒問過他,你怎麼知道!」
鐵手道:「要是他犯了罪,他眼裡不會說這種話。」
查叫天說道:「眼神會說話?那是什麼話?」
鐵手道:「驕傲。」
叫天王奇道:「驕傲!?」
鐵手道:「坦白說,他的眼裡誰也看不起:包括你,還有我。」
叫天王怒道:「那我叫人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
鐵手道:「你挖得了他的眼,挖不了他的心。」
叫天王忿然道:「那我連心一併兒剜出來,有啥不可以!」
鐵手道:「那他心裡腦里怎麼想,你可也能一併刨了?」
叫天王道:「我殺了他,他人死了,還有想法不成?!」
鐵手斷然道:「有。」
叫天王不解:「有!?」
鐵手道:「你這樣做,我們會怎麼想?天下人又怎麼想?」
叫天王叫道:「我管你們怎麼想?天下人怎麼想?誰這樣想,這就殺了他!」
「所以,」一直沒有說話的駝子,用一種極其低沉的語音道,「我才要行刺這個人。」
鐵手看了他一眼。
笑了。
駝子用一對蒼黃的眼珠子望了鐵手一眼,臉上略現笑意。
鐵手問:「這就是你行弒、偷襲、傷天害理的罪狀了,是不?」
駝子道:「我要殺他,殺不著,如此而已,其他的我啥也沒做過。」
馬龍咳了一聲道:「暗殺朝廷大員,論罪該死。」
鐵手道:「可是叫天王還活得好好的,可不是嗎?」
那叫天王氣得怒吼一聲:「難道要等我給殺了才能問罪!?」
馬龍接道:「連他自己也知罪請罪了,鐵二捕頭,你還那麼多事幹啥?」
鐵手笑道:「他沒說過什麼話,你怎麼知道他知罪了?」
馬龍道:「若不知錯,他跪下幹嗎?」
鐵手馬上糾正道:「他跪下,那是因為他雙膝穴道受制,加上已受了內傷之故──他是給你的『風之刀』還是『林之詭』所傷的吧?」
這一下連馬龍臉上都倏然色變。
鐵手到目前為止,並未走近駝子身邊,但卻已能看出判他穴道受制、而且受了傷、以及是為何人所傷。
而且都推斷正確。
他這麼一說,這回連駝子臉上也和緩了起來,道:「鐵二捕頭,你不必為我的事冒這趟渾水的。我們素昧平生,今天你能為我說了這幾句公道話,我就算下輩子投胎都會記著你這恩德的。到此為止,不必過甚,老朽謝了。」
鐵手拱手道:「洪前輩俠名義膽,威震天下,舞陽城內外方圓千里,誰人不曾沐洪爺恩澤?在下亦仰儀已久,今回這兒的事,既給鐵某人遇上了,就一定會管到底、弄個明白,還個公道、這也是游夏職責所在,還請洪爺萬勿介懷、推卻是盼!」
他這一說,從那駝子到馬龍、陳風全為之聳然震動,連那巨靈神似的「老張飛」也為之一震。
駝子激聲道:「你……你認得我!?我……卻未見過你……」
鐵手哈哈笑道:「大漠飛駝洪前輩,『飛沙心法』,譽滿天下,豹隱十年,重出江湖,掌管武林四大世家中北城:舞陽城的總務之職,造福武林,主持正義,誰人不識?誰人不知?這飛沙心法,練法獨特,天下間唯前輩得其神髓;唯其呼息法也十分奇特,洪爺因傷,是以不意在呼吸吐氣間已運此獨門心法自療,我耳力還不算壞,大抵已聽出五分,再加上洪爺外貌與江湖所傳吻合,在下這才敢厚顏相認。」
他笑幾聲,元氣雄長,到此又說:「其實,我三師弟與貴城城主還很有點交情,我們既在這兒遇合上了,就容鐵某盡責守職、秉公辦理,決不讓塞外好漢來江南之地受半點委屈。」
鐵手說到這裡,老烏等人都明白清楚了這駝子的來歷:
這人就是「大漠飛駝」洪漢,字鞋而,他原擅「孩兒刀法」,后再苦練而成「飛沙心法」,卻因故遭西域魔駝後人追殺,避入中原,忍隱多年,終受武林中俠名極盛的北城舞陽城城主周白宇之盛情,出任總管之職。
周白宇曾與「四大名捕」中的追命神捕,一起力戰無謂先生,苦鬥無敵公子,大家惺惺相惜,生死與共,結下深厚情誼,追命對周少城主印象良佳,亦常對這二師兄鐵手談起(故事詳見《亡命》一書)。
鐵手本是持正不阿、極念舊誼的人,既然周城主與三師弟有過命交情,他更加不允舞陽城中的好漢遭受冤屈。
洪鞋而聽了,不知怎的,一股暖氣直涌喉頭,幾說不出話來:
「四大名捕:冷血熱心,鐵手熱血,追命救命,無情有情,真是名不虛傳……可是,二捕頭,我已離開北城,交情也早已斷了,你又何苦插手這件禍事呢!」
鐵手又作第二度哈哈大笑:「洪前輩,您才是熱血好漢,又何必苦苦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洪鞋而這才游目看看場中「情勢」,澀聲道:「您老哥日後還得要在朝中進言、江湖闖蕩、刑部任事、武林持正的,跟這查天王為敵作對,可沒好處。」
鐵手第三次哈哈豪笑:「若為『好處』才做事,我早就去當……哈哈哈……」
何孤單忽然問了一句:「當什麼去了?」
鐵手笑道:「──做生意去了,或者……」
說到這裡,笑聲還未止。
這回是老烏問:「……或當個啥?」
鐵手笑意仍在:「或就當個『叫天王』好了……江湖上、武林中、朝中野外,誰不知道『一線王』要人為他奔命為他死,而他自己則最賺最富最享受,何其逍遙快活!」
這回,指明點挑了,那龐然大物、巍然而坐的「老張飛」查叫天,不禁虎吼了一聲;「格奶奶的,鐵手,你入他娘的在老子面前放肆!好,我今天就跟你作個了斷,不死不散!」
到這地步,不但是馬龍等人震愕,老烏等人震驚,連「叫天王」都真正震怒了。
可以這樣說,在這風和日麗、洪水剛退不久的不文山上,這一眾高手都在不同層次的震動中,已達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了。
馬龍、詹通通、財神、余樂樂、貴人、巴巴子、回家家這七大高手(另外還有一位就站在兩名天狼之間的女子,也同樣感到震愕)之所以訝然,是因為他們發現自己都低估了鐵手的實力和戰力。
他們本來已早先著人觀察過鐵手的戰鬥能力,以為他打過「殺手和尚」那一戰後,又竟在一文溪、大角山之間往來頻撲,已是強駑之末,故邀他上山來談判──萬一談不攏,收攬不成,殺之未遲也。
就算在鐵手上山之前,他們為審慎起見,也故意讓「東天一棍」余樂樂、「朝天一腳」詹通通試了試鐵手的武功,結果是:
鐵手的武功內力,自然是高。
高,但不是不能收拾。
是以,大家才讓他登不文山──要不然,早已趁地利之便山坳間已聯手合力將之格殺。
──自然,陳風、老烏、何孤單的及時趕到也有一定影響。
「叫天王」勢力龐大,但公然殺盡公差,這種事不到極其必要也決不可為的。
不過,意想不到的是,鐵手的功力仍出乎他們意外。
他剛才力戰詹朝天,以無匹內力佔了小便宜:跟余東天交手一招,看來還吃了點小虧。沒料到,而今他以一人之力,同時戰巴巴子、詹通通、回家家、余樂樂,還盯死了個馬龍,不但不吃力,還穩佔了上風,更明顯已留了實力。
──此人實力真不可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