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留下只有思念,樓上呢?
鐵手霍然轉身,用極少有的眼神凌厲犀利的盯住了他,道:
「你的意思是說:無論搖紅記下了什麼,因為她神智有問題,所以都作不得准,是不?」
襲邪道:「是。」
鐵手反問:「若她在手記里全是對你讚美,歌功頌德呢?」
襲邪面不改容:「也一樣,作不得准。」然後他平平實實的道,「世上有兩種人:一種平凡,一種不凡──」
鐵手不等他說下去,已截道:「你決不是平凡之輩。」
襲邪不卑不亢地道,「不凡的人也有兩種,一是立功立德,流芳百世;一種是百無禁忌,遺臭萬年。」
鐵手眼角也有了笑意,「你是?」
襲邪道:「後者。」
鐵手道;「以你才能,大可以當前者。」
襲邪道:「當好人太辛苦,我不幹。」
鐵手道:「所以你認為搖紅決不會說你的好話?」
襲邪道:「我有自知之明。」
鐵手道:「你的話聽起來很老實。」
襲邪道:「對聰明人最好說老實話。」
鐵手道:「但騙聰明人最好就是說假老實話。」
襲邪反倒奇了:「難道搖紅會說我的好話?」
鐵手哈哈大笑:「當然不是──只不過,別人不說你好話,是因為你確實幹了不少壞事,而不是神智失常。」
他以一種壓抑的怒憤豪笑道:「我辦案時常遇上一些犯人含冤莫白,要求申訴平反時,人多加之於瘋癲失常的名義,讓他翻不了案,也翻不了身──這神智有問題的名堂一上了身,縱他提示再有力的鐵證也無補於事,犯人多屈打成招,重刑認罪一途。」
襲邪聽了這番話,居然沒有動怒,反問:「如果遇上了這種事,你會怎麼辦?」
鐵手道:「我會替他們翻案,還他們一個公道。」
襲邪沉吟道,「這樣做的話,你會得罪許多人的。」
鐵手道:「怕得罪人就不要當公人、捕快。」
襲邪更進一步:「可是,得罪的人,有很多是達官、貴人,說不定還有你的上司。」
鐵手道:「要當官就不要當捕快,要當捕快就不要當官──我想當一個好捕頭,為人們百姓做點事,替好人良善還他們一個公道。這就決定了我當不了官。」
襲邪冷哼道:「好個公道──值得付出那大的代價嗎?」
鐵手道:「如果這個公道是你自己要求的,那就多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襲邪依然沉靜得來很沉很靜,沉著得來很沉很著:「只不過,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例如說:搖紅姑娘一日尚未出嫁,她還是黃花閨女,她的一切,得從其父。山君也認為她失去常性,有次發了瘋,還殺了她母親,所以,才把她禁錮起來。你若一意孤行,只聽搖紅姑娘一面之辭,不怕風俗禮教所不容么!」
鐵手笑了起來。
他的方臉、大耳、大眼、濃眉、挺鼻、人中、嘴角、虎額、燕頷,一齊隨著他的笑發光發亮:「你知道我在辦案時對待犯人一向都有一個什麼樣的態度?」
襲邪看著他,沉著得來很平靜,平靜得來很沉著,只等他說下去。
「那就是:待他是一個人。」
襲邪一時不解。
在場的人也聽不明白。
「他是一個人。無論他做了什麼事,名譽如何,武功高下,人格怎樣,我都不管:他只是一個人。」鐵手道,「作為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尊嚴,有他的權利,還他個公道──不管大家怎麼說、大官怎麼說、他親人父母怎麼看、江湖同道怎麼看,我都只作參考。只要他沒犯案,就無罪。如果他作姦犯科、傷天害理、殺人掠劫,管你是天王老子,享譽武林,我都一樣不放過。」
「我對搖紅姑娘,也是這樣。」
他表明了立場。
擺明了態度。
話已說明。
且也說得很硬。
大伙兒都怔住了。
卻不料,只聽一陣稀落的掌聲傳來。
拍掌的人竟是襲邪。
「鐵捕頭的為人令人起敬,鐵爺的話應該鼓掌。」襲邪一面拍掌一面道,「其實,搖紅姑娘遭人擄劫,對我而言、留下的也是無限追回和思念。我也希望她早日平安,脫離魔掌。」
「她走了,留下你的思念──」鐵手忽然說了這麼一句:「那麼,樓上呢?」
「樓上?」
這次連襲邪也摸不著腦袋。
「那一次,你就在樓上姦汙她……是在淺水埗地窖的上層吧?還是在六頂樓里吧?總之,都是發生在樓上的獸行──」鐵手毫不留情的道,「那時候,該不是你也神智不清吧?」
襲邪居然面不改容,「可惜。」
鐵手奇道:「可惜什麼?」
襲邪道,「可惜你那時不在現場。」
鐵手道:「我在現場還會讓你發生那種事?」
襲邪道,「當時,是搖紅姑娘先勾引我的。」
鐵手道:「你不如說她強暴了你。」
襲邪道:「就算是我強暴了她,她本就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已得到山君的首肯,把她許配給我──我倆夫妻行周公之禮,關你啥事?」
鐵手道:」我剛才已說過了。」
襲邪道:「什麼?」
「我說過,每一個人都是人,人有人的權利。如果她自己不同意這樣做,誰答應也沒用。」鐵手朗聲道,「山君是她父親,不是她,她若不喜歡你,你姦汙了她,便是犯法。」
襲邪表情木然:「剛才你是說過了,我也聽到了,不過我只覺得奇怪。」
鐵手道:「看來,這地方在我未到之前,已鬧得無法無天,怪事自然是多,──沒怪事才奇怪。」
襲邪平靜且文靜的道:「我只奇怪你,你本來千里迢迢而來,是要幫『一言堂』的忙,而今卻聽了一個瘋女子留下來的片言隻字,反過來針對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太不智了?」
鐵手道:「我遠道而來,不是要站在誰的一邊。誰有理我就幫誰,誰受害我便救誰。這件事,當然要找到搖紅再說。我不是神槍會的弟子,也不是孫家的人。山君和搖紅,對我而言,都同樣是人,你也一樣,若犯了法,就得伏罪。」
襲邪依然冷靜得異常安靜的道:「可是,如果不是昨晚我出面幫你證明:你不是殺小紅的兇手,只怕,你武功再高,也雙拳難敵千百手,早讓正法堂的人處決了。」
鐵手道,「謝謝你的出面作證,只不過,孫忠三不是迷糊的人,他能明辨是非。」
襲邪道:「只是,現在就算他在,也救不了你──你殺了孫拔牙,還敢來管我的閑事?!」
鐵手道:「你們在一鹽院外面布了這麼多高手,可有看見我出來過?」
襲邪道:「你的武功太高,來去自如,他們怎能盯得住你?我們昨天晚上也派人盯梢。可是,午夜神捕不也一樣溜出去鬧事?窺探我們的機密!你也照樣潛入緋紅軒,姦殺了小紅……」
鐵手立即打斷了他的話,「你們一言堂里,機密也未免太多了。公孫揚眉是怎麼死的?公孫小娘是怎會失蹤的?還有,人形盪克是怎麼一回事?!」
襲邪反問:「你是來幫我們的;還是來查我們的?」
鐵手昂然道:「我是捕快,誰涉及罪案,我就調查誰。」
襲邪冷然道:「一言堂的事。用不著你來查。」
鐵手笑了:「誰說的?」
「你上司。」
只聽一個語音和和氣氣的道:「我說的。」
鐵手轉首一看,整個人都怔住了。
真正的震住了。
稿於一九九七年新春時期:運聚平生所學,按照流年飛星五行遁甲法風水大改動,自身大改運,歷時三個月,運氣際遇,有扭轉乾坤之大變易;痛快的活,悲壯的忍,開心的笑,盡情的玩;縱失勢中亦得意,雖落寞些也不孤;除梁何外,身邊好友、至交亦多不知余山窮水盡仍高興;好!
校於一九九七年上半年:因緣際會分別V慧敏D青霞T曼玉L海媚,感人感動+數種金咭齊來;鄧公逝世,頓失所寄,悲酸難抑天問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