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山風吹著樹葉沙沙發響,晴空萬里,宛如藍色的牆幕垂在四周,只西方山峰與天相接的地方,一朵孤單白雲停在那兒,那潔白更顯出了天的藍。
謝長卿仰首觀天,他的心如小鹿般亂撞起來,他不停地自問:「我該不該助這『七妙神君』一臂之力?」
一分鐘前他還在不住考慮:「我該不該再下毒手?」但這時他的心情作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
說出來也許謝長卿自己都會吃驚,他從十年前第一眼見了七妙神君,心中就深深地欽佩梅山民的風度,而這念頭十年來不但沒有因為他的暗算梅山民而減退,反而在心的深處不斷的滋長,只不過一當他念及此時,他立刻盡量把梅山民想成一個毒辣驕傲的傢伙,以寬恕自己的罪行。
這時他心中交戰著。老實說,他是想上去助「七妙神君」一臂之力的,但是真要他上去時,他竟懷著一種「不肯認錯」的心情,矜持著不肯上前。
這時,忽然「嘿」的一聲悶哼傳了過來,謝長卿舉目上望,只見「七妙神君」力敵那山左雙豪及曉月寒心掌任卓宣,己到了一髮千鈞的關頭。
當年七妙神君以內力硬敵三大劍派掌門,而如今山左雙豪及任卓宣的內力造詣較之十年前的三派掌門並不多讓,由此可見出辛捷此時功力之深厚。
驀然,呵呵一聲長笑,林中縱出一個人來,只見他年約三旬,一襲黃衫,腿上卻打著一條綁腿,顯得有點不倫不類。
謝長卿回首一看此人,臉上顏色大變。
那人卻單掌一揚,挾著勁風向「七妙神君」打去。
辛捷此時正以全力和對手扯成平手,那人掌力再加上來,躲無可躲,勢必落個重傷的場面,他一急之下,心神一亂,立感對方內力逼了進來。
驀然一聲清叱:「叛徒,認得我么?」
只見謝長卿手持長劍,一個「風揮碎絮」的式子,縱了上來,劍尖直指來人腕上要穴。
辛捷同時也是清嘯一聲,一種潛在的內力陡然發出,本來緊貼在一起的手掌,突然跳了開去,雙方掌間保持著半尺的距離。
任卓宣及山左雙豪雖則大驚,但豈甘示弱,掌上齊齊加勁,又向上逼進了一些——
但是那麼一點,他們的掌力就如碰在鐵壁上一般,半寸也難前移。
這樣雙方隔空逼著掌力,辛捷又是一聲長嘯,身形一晃,雙掌猛然向後一帶,呼的一聲將對方掌力帶至後方,他卻橫跨一大步。
山左雙豪只覺對方抗力突失,不由自主向前一撲,接著被人家一帶,掌力落空,三人幾乎同時猛然向前踏出一步才穩住身形,「撲」的一聲,將地上的黃土踢起漫天灰砂。
這一下硬拼的僵局打開,山左雙豪任卓宣雖覺臉上有點掛不下,但也有一點輕鬆的感覺,敢情他們也知道僵持下去落不得什麼好結果。
蒙面中的辛捷向左面望去,謝長卿橫著長劍,正和那後來之人怒目對視,辛捷何等機智,一望而知此人必是那個點蒼叛逆陸方了。
再看右面,那長天一碧白風雙掌如飛,虎虎有聲地盤旋疾轉,而吳凌風卻一劍寒光閃閃,劍式綿綿不絕,似乎在逐漸縮小圈子,辛捷雖知白風功力在吳凌風之上,但在吳凌風那「七十二招斷魂劍」未施完之前,他也必然不能搶得攻勢,是以他放心地回首再看那謝長卿——
這時謝長卿已開始對叛門的師弟動上了手,只聽他斷喝一聲:「叛逆還不與我束手就擒!」
劍尖抖出一片星光直刺陸方左肩,陸方沉著一張臉,冷哼一聲,向右跨出半步,左手一翻,背上長劍已到了手上,「叮」的一聲,兩劍相交,各自盪了開去,陸方卻借勢再向右跨出一步。
陸方左手持劍,冷聲道:「謝長卿,你我師兄弟之誼已絕,此後我陸某所行所為不煩師兄費心——」」
雖然他說師兄弟情誼已斷,但幾十年的喊慣的稱呼,一時改不過來,是以他不自主仍喊出「師兄」兩字。
謝長卿按劍不動,左手卻突向腰間一掏,取出一個鼎形小牌,朗聲道:「陸方,你見了師門『聖鼎』還不跪下?」
陸方臉上抽動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復了原來的冷麵孔,他陰惻惻地道:「我早就告訴你,陸方正式脫離了點蒼派,你『聖鼎』又怎地?」
謝長卿見他竟敢蔑視師門「聖鼎」,不禁氣得渾身發抖,他喝了一聲:「你……你竟敢……」就口結說不下去了。
那曉月寒心掌任卓宣一直陰惻惻地注視著謝長卿,這時見他被氣得口瞪目呆,忽然單手一抖,一點寒星勢比流星地奔向謝長卿左腰「天枕」死穴。
謝長卿左手高舉「聖鼎」,一直沒有放下,是之腰上「天枕」完全暴露,此時他急怒以下耳目失聰,眼看那暗器就要打上了噗的一聲,那暗器被橫里飛來一物撞落地上。
謝長卿陡然一驚,向地上一看,那擊落暗器的竟是一粒細砂;不消說,這是辛捷所發的。
那吳凌風與白風此刻也停下了手,陸方忽然一揚手勢,山左雙豪背向辛捷,卻齊齊反手一掌劈出,兩股勁疾的掌風合而為一地突襲辛捷——
同時曉月寒心掌任卓宣雙掌也陡然發難,挾著雙股寒風擊向驚愕中的謝長卿——
陸方卻出人意料之外地反手一劍刺向背立著的吳凌風,「七禽展翼」這招古怪的招式,在他左手施出之下益更顯得怪異;吳凌風正待反手應敵,背上又感受襲,敢情長天一碧白風也乘機動手——
這一下五人有如事先預備好的一般,各各出人意料地偷襲出手,實在太已陰毒,吳、辛、謝三人立刻陷入危境——
首先辛捷發覺山左雙豪動手時,敵人掌風已是襲胸,他知兩人功力非同小可,雙足陡然衝起,一面單掌借勢發勁,堪堪避過險招,同時「卡」的一聲,在他落地之前,一柄長劍已到了手上。
謝長卿雖從驚愕中匆促發招,但他經驗豐富,不假思索地一劍斜斜刺出,直取任卓「肩胛」穴。這一劍根本不成招式,但在此時卻是唯一的妙招:「攻」正是最好的「守」。
但他眼角卻瞥到吳凌風的危景——
陸方的「七禽展翼」在左手劍式施出來,端的古怪得很,吳凌風臨敵經驗不夠,一時竟窒了一下——
這還不大緊,更糟的是長天一碧白風的掌已到了他的身後。
陸方的「七禽展翼」雖然怪異,但也要看對手是何人,若是換了辛捷,縱他臨敵經驗不足,「虹枝劍式」必然會身不由己的施出,不僅「七禽展翼」迎刃而破,陸方必然遭到致命之反擊。
而吳凌風此時最大的危機是在背後白風的掌襲,辛捷雖然甚為輕鬆地躲過山左雙豪之擊,卻一時沒有發覺吳凌風的危局,等他發覺時,只見謝長卿一聲悶哼竟盤旋撲去—
—
謝長卿見到吳凌風的危境,不知怎的忽然熱血上沖,使他忘卻一切,他把已點出的一劍硬硬收回,不顧任卓宣的掌力,猛然躍起,也是一招「七禽展翼」"撲問白風,只聽得噗的一聲,任卓宣的掌己打中他的左腿,但他還是縱了過去。
任卓宣的掌力在謝長卿一劍刺出之時,已自收回五成,是以雖然打實,卻受傷不重。
「七禽展翼」到了點蒼掌門人的手上,威勢又自不同,只見四方八面都是劍影劈下,真如七禽同展十四隻翅膀一般。
白風只好猛然收掌,倒三步而避開謝長卿一擊,刷的一聲,謝長卿越過他的頭頂,落在地上,落地身形蹌踉,顯然是左腿受傷之故。
同進叮叮一陣亂響,敢情吳凌風危急中施出「斷魂劍」中的「無常撤綱」,封住了陸方的「七禽展翼」。
關中九豪中五豪齊施暗算,但卻都落了空——除了謝長卿腿上挨了一下子。
吳凌風雖然知道殺父之仇並非謝長卿,但無論如何不願和這仇人之子並肩作戰的,辛捷也有著差不多的意識,但是目下的形勢,自然地把三人拉在一條線上。
世上的事總是相對的,吳凌風這樣想當然是依他的觀點,事實上謝長卿之父謝星當年雖曾參加圍襲單劍斷魂吳詔雲,但卻死在吳詔雲的手中,如果從謝長卿的觀點看,吳凌風豈不也成了他的「殺父大仇」之子?當然,此刻他並不知道吳凌風的姓名。
「嘶」的一聲,吳凌風斷魂劍挾著一縷寒風向對面的長天一碧白風當胸劃到。
同時一聲更尖銳刺耳的嘶聲發自辛捷,辛捷雄厚的內力從劍尖上逼出,離山左雙豪尚有五尺,已令雙豪感到勁力撲面;司空宗和林少皋的長衫吹得直向後飄。
縱然當前都稱得上一流的好手,但是辛捷這種「劍氣」還是第一次見到,司空宗和林少皋不禁暗中生了怯意。
謝長卿也立時配合行動,刷地一招「橫飛渡江」刺出,所取的部位卻是白風後面三寸處。
雖然三人分別動手,那時間卻快得像是同時發招一般,白風見吳凌風劍式飄忽不定,不易封架,正待閃身退後,謝長卿的劍子正好遞上,他忽然覺得背後寒風覆體,憑經驗知道敵人劍尖離自己不會超過三寸,只要自己略動,立刻等於自動湊上去受戳一般,急忙中只好陡然發出掌力,以攻代守。
吳凌風身子略側,避開他的掌勢,手中劍依然斜劃下去,擦的一聲,兩人各向左右躍開,白風的長袖已被削去半隻。
謝長卿略一揮劍,一記極平常的招式就逼得長天一碧白風狼狽不堪,這就是經驗可貴。
一聲怒吼,曉月寒心掌任卓宣和千手劍客陸方撲了上來,尤其是陸方,雙眼中射出猙獰的殺氣,顯然他想藉著這以眾凌寡的機會除去這個心腹大患的師兄。
其他四豪又何當不如此打算?只聽得一片暴吼聲中五人各施絕技合手攻了上來,山左雙豪更取出了兵刃。
試想海天雙煞自原來關中九豪散夥之後,蟄伏十多年,一旦東山再起,其收羅的人選必是一等的好手,而這五個新血聚於一起,合力施為,那威力是可想而知了。
五人心中也都是這種想法,那凌厲的攻勢從五個功力深厚的手中發出,威力真大得驚人,尤其曉月寒心掌及長天一碧兩人,雖是以肉掌攻敵,威勢卻尤其令人難防。
謝長卿見關中五豪這等聲勢,暗驚道:「就是當年四大派掌門人聯手時,威力似乎都不過如此呢,今日只怕……」
吳凌風還是第一次遭到這等大場面,更是緊張得手心沁汗。
然而這七個人都料錯了一點,他們仍沒有摸清辛捷此時的功力——
只聽得他那嘶嘶劍氣,斗盛尖銳的響聲在洶湧的金風拳浪中高高升起,辛捷蒙巾上的雙目中射出令人戰慄的光芒,「大衍十式」的絕招已然使出——
由於對手多不是五大劍派的門人,梅山民「虯枝劍法」雖然神妙,但似乎失去了「正好相剋」的特性,是以辛捷索性使出「大衍十式」。
這劍式當日平凡大師曾誇口「天下無雙」,辛捷每使一次,總能多發現其中一些妙處,而其威力無形中也增加了一些。這時嘶嘶劍氣中他長劍半劈半指,一瀉而下,正是「飛閣流舟」一式,只見他劍光飄忽,宛如天馬行空,無所不至,顯然威力比力斗海天雙煞時又增進了一層。
對面的正是山左雙豪,司空宗揮著獨門兵器五行輪一招「霸王抗鼎」向左封出,而林少皋的一劍一錘卻雙雙向右封出,劍錘輪在虎虎風聲中構成一銅牆鐵壁,端的毫無破綻。
辛捷長劍續刺,勢必碰上三種兵器,但事實大出意料,「滋」的一聲,辛捷的劍尖竟透了進去,直取林少皋的咽喉,而始終卻沒有兵器相接的聲音。
林少皋直嚇得魂飛魄散,仰天後倒,一個「鐵板橋」功夫施出,呼的一聲,辛捷劍又收回,但已在林少皋頸上留下一道血痕。
林少皋到縱開之後才感覺到疼痛,一縷鮮血從喉上滴了下來,如果再深一分的話……
山左雙豪被打得迷迷糊糊,不服地相視一眼,齊齊揮動兵刃。主動攻上,辛捷冷哼了一聲,劍式倒轉,平緩刺出去,持劍的手穩如泰山,但劍尖卻在勁風中閃閃地不住跳動,正是大衍劍式中的「閑雲潭影」——
另一邊,謝吳二人雙戰陸方及任、白三人,情形大不相同。
吳凌風在任白二人雄原的掌力中,斷魂劍施不出威力,而陸方的一路左手劍法更覺鬼奇毒辣,所幸謝長卿識得他劍法要訣,展開點蒼劍法苦苦支撐。
任何笨蛋也知道老是挨打是最危險的戰略,吳凌風心一橫,鋼牙一挫,手中斷魂劍順著任卓宣擊來一掌之勢猛來一翻,一繼寒光突如其來地到了白風額前,正是:「七十二路斷魂劍」中救命攻式「鬼王把火」。
任卓宣掌勢用老,一時不及收勢,白風被他「鬼王把火」一記怪招空襲得一時不知所措,陸方見勢大驚,刷地一劍橫飛過來想刺吳凌風「曲池」。
謝長卿何等經驗,一見吳凌風發招情形立刻知他用意,暗思這一下轉守為攻的轉折點,豈能讓陸方得手,刷地一挑,腕上叫足真力,竟硬往陸方劍上迎了上去。
雙劍相交,迸出一縷火星,但卻發出「噗」的一聲,不像是金屬相接,敢情雙方都是以內力貫注在劍身上。
「吱吱」兩聲跳震之聲,陸方倉然退了一步,論功力,他要輸師兄一籌。
而同時那一邊,長天一碧白風雖然倒縱避開劍尖,但是吳凌風立刻緊接著施出「五鬼掄叉」,雪碧劍光中五路攻出,一時轉守為攻,綿綿而上。
等到任卓宣和陸方趕上擊出時,雖然吳謝二人仍居劣勢,但已不再一味挨打的情況了。
曉月寒心掌狠狠橫劈兩掌,打算速戰速決,而長天一碧和千手劍客也存著同樣的心思,一個雙拳直搗,一個長劍封后,一時拳聲劍影密布,疾勁迫人——
就在這時,忽然一聲悶哼,接著鏗然一聲,夾著一聲痛苦的低叫,使三人同進發出的狠招一齊住了手,回頭一看,只見神劍金錘林少皋垂著右手金錘,左手長劍落在地上,肩上衣衫翻裂,隱隱透出一道血痕,那摘星手司空宗手上兵刃量沒有出手,但左襟從領口下到袖子根本不成衣衫,被削成片片碎布。
那「七妙神君」卻手橫長劍,穩然挺立,注視著山左雙豪。
曉月寒心掌任卓宣在新九豪排行較高,儼然以首領自居,他略一盤算,心想:「這『七妙神君』再現江湖,武功端的高強,這謝長卿也不好鬥,嗯,就是另外那小子劍法也極了得,林老弟顯然又掛了彩,再打下去只怕凶多吉少——」
一念及此,他向同伴喝道:「點子爪子硬,併肩子扯活!」同時當先施開「曉月寒心掌」,對著吳凌風沖了過去。
千手劍客陸方也看出吳凌風是較弱的一環,長劍揮處,也跟了上去。白風和司空宗護著林少皋也往外沖。
辛捷橫劍冷嗤一聲,並不阻攔,謝長卿見辛捷不動,也按劍不動,吳凌風閃躲任卓宣的「曉月寒心掌」,一躍縱起數丈,等到落地時,關中五豪已縱出老遠了。
關中九豪東山再起,但幾個成名高手首次出手就吃了虧,誰叫他們碰上了「七妙神君」呢?
一下子就靜了下來,辛捷看那被山左雙豪殺害的車夫僕人總有十多個之多,屍首躺著一大堆,血流遍地,慘不忍睹。
忽然吳凌風一聲驚呼,辛捷回頭一看,只見那落英劍謝長卿不知何時已經悄悄走了,抬眼望時只見遠處平蕪盡處,依稀可辨出他模糊的背影。
吳凌風輕嘆了一聲:「捷弟,這謝長卿倒是一條漢子,只是——
只是他乃是暗算梅叔叔的正點兒,咱們豈——」
他實在不好說「謝長卿乃是他殺父仇人之子」,他不自對謝長卿已有了相當的好感。
辛捷也正自想著這位並肩作戰的「仇人」,輕輕嘆了一聲。
山風送來陣陣悲切的泣聲,使他們兩人想起還有一個未遭兇殺的女子,齊齊轉身走近,只見一個青衣女子伏在一具屍身上痛哭,那女子看來年紀甚輕,最多不過十八九歲,修長的身軀在不停地起伏著,令人生憐。
地上的屍首是一個老者,鬍子已有點花白,胸膛上被刺了一劍,早已死去,看來到像是這女子的父親。
兩人走到女子身後,那女子猶不發覺,那凄凄泣聲宛如巫峽猿啼,杜鵑泣血,催人斷腸。
隔了半天,還是吳凌風輕喚了一聲:「姑娘——賊子們都已經走了——」。
那女子似乎一驚,緩緩轉過頭來,這一轉頭,令辛捷及吳凌風心靈一震。敢情這女子竟是出奇的美,捲髮雲鬢下是一張鵝蛋形的面頰,細眉如柳,鼻若懸膽,雪白的皮膚里卻隱隱透出一絲紅暈,大眼睛里兩眶淚水,益發顯得楚楚動人。
吳凌風斗然一震,心中像是一張平靜的弓突然被人拉動弦索,抖顫不已,他暗道:
「這姑娘實在太美,只有用『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施粉則太白,敷朱則太赤』來形容才恰當。」
辛捷也覺得這女子絕艷驚人,比之自己認識的方少碧、金梅齡猶有過之,似乎只有那無極島主的掌珠菁兒才能和她一較長短。這一下,那幾個美麗的影子頓時飄入腦海,少碧的嬌憨,梅齡的溫柔,菁兒的絕艷,的確,這些是多麼值得回憶的事,但是現在,這一切都成了幻景,他想到少碧及菁兒斃身狂濤,梅齡生死不明,不禁鼻頭一酸。
那少女原來哭得甚為悲切,回頭一看,只見兩個男子站在身後,頓時止住了哭聲,瑩瑩淚光依稀可見一個是蒙著面孔的人,另一個卻是俊秀無比的少年,不知怎地,她臉上忽然一陣紅暈,她自己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心中一陣發慌,那美少年雙眼中射出關切的光輝,令她不敢正視,終於,她一低頭,又低聲哭了起來。
辛捷從幻景中被驚醒,他刷地插好了劍,見那少女正低頭抽泣,吳凌風的臉上卻滿是焦急和關懷的樣子,他怔了一怔,立刻明白了吳凌風此時的心境。
辛捷走近了兩步,腳步聲令那少女抬起了頭,她看了看辛捷面上蒙巾的七朵梅花,似乎有些害怕地退縮了一下,辛捷問道:「請問姑娘芳名?姑娘是怎樣和這批強盜遇上的?」
那少女停頓了哭聲,凄凄慘慘的說出她的經過,雖然是辛捷問她,但她回答時卻一直看著吳凌風,似乎有點害怕辛捷的模樣。
原來這少女姓蘇,芳名蕙芷,父親蘇鴻韜本是朝廷一個吏部侍郎,中年喪妻,僅得一個女兒,視若掌珠,蘇鴻韜愛妻甚篤,一直不曾續弦,父女二人相依為命。那年頭吏部待郎官雖不小,但若只憑一點薪俸實在少得可伶,蘇鴻韜是寒苦出身,舉目無親地自發自憤,才憑科舉做了官,他稟性正直,那裡省得貪污搜括的那一套,是以官雖不小,卻落得兩袖清風,四壁蕭然。
然而其他朝廷大員卻無一不貪污搜括,視財若命,蘇鴻韜一腔報國雄心,被磨得冰消瓦解,他終於看破這一套,辭了官攜帶女兒打算回湖南家鄉,以度晚年,雖然在家鄉也沒有什麼親人,但是「人不親土親」,他老人家漂泊一世,總想骨肉歸葬故土。
山左雙豪卻看走了眼,只打聽得蘇鴻韜是個朝廷大員,卻沒料到蘇鴻稻是個兩袖清風的清官,他們見蘇家車輛往桐柏山走,正好任卓宣命他們到桐柏山會合,預備圍擊落英劍謝長卿,於是一路跟了上來。
蘇鴻韜的車馬只有一輛大車,完全不是一個大員歸鄉的模樣,但山左雙豪卻料定這車輛愈少,足見車中必是珍貴的東西,這一下更下了動手的決心。
可伶蘇鴻韜及一干僕人都遭了毒手,雙豪卻連一個銅錢也沒有搜到,正待逼問蘇蕙芷時,卻碰上落英劍謝長卿,才雙方動上了手。
以後的事,蘇蕙芷伏在老父屍上痛哭,對辛捷等人的廝殺根本不聞不問,是以不清楚。
蘇蕙芷說到這裡不禁悲從中來,又低聲哭了起來。
吳凌風和辛捷對這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大姑娘,實在感到束手無策。
吳凌風對辛捷望了望,又對蘇姑娘望了望,正想啟口,辛捷卻搶道:「大哥,你快勸勸她吧。」
吳凌風臉上一紅,但仍上前對蘇蕙芷道:「姑娘請暫節哀,目下還是先將令尊遺體安葬重要。」
那蘇姑娘果然止住了哀泣,辛捷和吳凌風抽出長劍在地上掘了一個洞,將蘇鴻稻的屍體埋了進去。又另挖了一個大坑,車夫僕人的屍首一齊埋好。
吳凌風忽然從樹下搬來一方巨石,準備用劍在上面刻幾個字,辛捷接過巨石,伸出右指,猛提一口真氣,真力貫注指尖,略一思索,在巨石刻下「吏部侍郎蘇公鴻韜之墓」
幾個大字。
但見他運指如風,石屑粉飛,所刻之字一筆不苟,有如刀斧所刻般,普天之下功力所及此者,恐怕寥寥無幾哩。
辛捷刻完之後,長吁一口氣,這其中包含著一絲自慰的喜悅。
蘇蕙芷對這一幕絕頂武功表演絲毫不覺,滿含的淚眼不時偷看吳凌風一下,臉上一種奇怪的表情,真不知是悲是驚。
直到兩人把這一切都忙完了,蘇姑娘才向兩人謝道:「難女承兩位恩人打救,又承為先父收斂骸骨,此恩此德永世難報,請先受我一拜。」說著就要跪下去。
吳凌風一急,伸手想扶住,忽然一想不妥,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來,幸而辛捷雙袖一拂,一股無形的勁力硬將她托住。
蘇姑娘根本沒有什麼可依靠的親戚,想了好半天,才想起父親有一個親信的部下在濟寧做知縣,可以投靠,辛吳兩人商量一下,決定護送她到濟寧。
蘇蕙芷感謝之餘,哪裡還有別的意見,於是三人一起上路。
吳凌風第一眼見了蘇姑娘就從心底中震蕩起來,一路上雖然辛捷在旁,但那關注呵護之情仍不時自然流露,蘇姑娘新遭大變,舉目無親,在篷車不時暗中彈淚,唯有對吳凌風的關注問候,除了由衷的感謝外,另有一種親切之意!
僕僕風塵,兩人護著蘇女把行程頓時減慢了下來,到濟寧時,算算距泰山大會日子不過五天了。
車停在知縣公館門口,蘇姑娘拿父親的名帖,請衙役送了進去,辛吳兩人不願多耽擱,便欲辭別。這些日子以來,蘇姑娘己隱約知兩人都是江湖中的俠士,知道留也無益,只得含淚道別,吳凌風在那瑩瑩淚光中,另感到一番銷魂滋味。
「兩位辦完事以後,千萬請來與小女子再見一面……」她說到這裡,已是硬咽,而衙門裡己傳來一陣喧鬧,敢情知縣以為蘇大人親到,連忙出迎。
辛捷向蘇姑娘道聲珍重,一拉吳凌風手,喝聲:「走」,兩人匆匆而去。
一直走出城門,兩人一直都沒有講話,辛捷看吳凌風那心不在焉的樣子,忽然故意問道:「大哥,咱們到那裡去啊?」
吳凌風斗然驚起,一時結巴了半天才想出來道:「咱們當然是去——是——是去泰山啊!」。
辛捷向他神秘的一笑,吳凌風俊臉上一紅,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滾滾黃塵中。
晴空一碧。初秋的時分,華中已微透一二分寒意,雖然是艷陽當空,但卻充滿著冷空氣。
泰山號稱天下第一岳,就是人山的路徑也有一里半長,卻因終年行人遊客不絕,道路寬闊得很。
路旁隔不多遠便有一株大樹,兩旁對立,樹隊差不多要將整個道面遮蓋起來了。
路面左右都是一片青蔥的草地,綿延大半個山區,大約是太茂盛的原故,雖是秋季,卻還是青翠如春。
陣陣微風不時帶來樹葉籟籟地搖響聲,放眼望去,小徑雖婉蜒如蛇,但如是眼力好的人,仍可辨出那小徑的端頭結束在一片光摺摺的石林中。
「的得」,「的得」,馬蹄聲,轡鈴聲不絕於耳,想是那名震天下的「泰山大會」
吸引著更多的武林人士,往來這靈山。
再有一天便是「泰山大會」的日子,這武林夢夕掛懷的盛典,將要決定五大宗派下一代的形勢。
稍為有一些經驗的人物便可以知道這次泰山大會卻隱伏著大大的危機,重則整個武林將血風腥雨,輕則五大宗派會支離破碎。當然,這危機還不完全是由於「七妙神君」
再現江湖所致!
未牌時分,艷陽當空,道旁那熟悉而悅耳的轡蹄聲再度揚起在這正午一刻平靜中,剎時道邊轉出二騎。
二人都是一般年輕,也都具有一般俊美的面容,優美而挺直的身材端正的坐在馬上,被陽光照映著,半邊透出可愛的米黃色,而地面上卻斜斜的印出二個短短的影兒。這二人大概也是來見識這泰山大會的,尤其是左邊那人,背上且配著一柄長劍,倒像是武林中人。
大概是由於路途的勞累,二人沒有開口交談,但聞的得蹄聲,清脆鈴聲,二人已匆匆而過。
這泰山大會雖是聲名遠播,但此次卻是第二次開會,遠在一十五年前,那時五大宗派召集天下英雄聚於泰山,以武論友,並推出天下第一劍。
當時武林中關中九豪已星散零落,並沒有人參加,世外三仙遠在中原以外,更是不屑大中原,中州二大奇人之一七妙神君卻又因心氣高傲,不屑與五大宗派那一批「凡夫」
為伍,倒只有單劍斷魂河洛一劍吳詔雲一人一騎到了泰山。
以吳詔雲的功夫,五大宗派自知不敵,當時崆峒厲鶚便極力主張五派聯手在會期關后擊斃吳詔雲,於是崑崙的凌空步虛卓騰,點蒼的迴風劍客謝星,武當的赤陽子,峨嵋的苦庵上人和劍神厲鶚五劍合壁,將單劍吳詔雲斃在天紳瀑前,而劍神厲鶚便坐上武林第一劍的寶座。
十五年後,泰山大會再度臨台,雖是規定上一屆參與者皆不得出手,但五大派的人才濟濟,難免又要發生衝突,其中包藏禍心,各存心機,大有張弓拔弩之勢!且說這個少年來到路頭,歇片刻,左面那人道:「捷弟,前面地勢突變,溪水浮淙,清涼明凈,難免倒別有一番情趣哩。!」
敢情他倆便是匆匆趕來的辛捷和吳凌風。
辛捷聞言微微一笑,打眼望去,只見十丈道路突斷,被一條不大不小的溪水隔斷,只有一座拱橋為通路,橋的那一端卻是一片叢林,林深不知處。
二人一路行來,僕僕風塵,此時來到溪前,倍覺凈爽,一時竟陶醉在如畫的情景中。
略為休息,齊出小橋,穿入密林。
忽聞不遠處陣陣雷鳴,聲音沉悶無比,二人齊齊一怔,急循聲行去,張目一望,卻見是一條瀑布。
二人立身處距瀑布約莫廿丈,但覺瀑布水勢極勁,遠看只見一匹白絹直往下瀉,故而發出雷鳴的聲音。
瀑布低處不知深有幾許,只是一片白茫茫的水氣,使密林中更感潮濕,敢情那條小溪便是由此瀑布構成。
二人正感嘆造物者之神奇,吳凌風眼快,突地一伸手,指一指那匹絹的左方,喃喃念道:「天紳瀑!」
辛捷隨他所指望去,但見極高的瀑布左側果然刻著「天紳瀑」三個字,回首一望吳凌風,果然神色大變。
辛捷是個過來人,有過類似的經驗,他體會得出吳凌風此刻的心情,他又能說什麼呢?
天紳瀑的水勢好比銀河瀉地,衝激在深墊中發出雷鳴,氣勢何等壯麗優美,吳凌風對這一切如不聞不問,只緊咬著牙,喃喃的低語。
驀地吳凌風微緊馬僵,的的上前,辛捷茫然跟在身後,一直來到瀑前不及三丈才停下馬來。
吳凌風飄身下馬,走向一個矗立的山石,辛捷隨眼望去,只見大石上劍痕累累,且都深深勒入石中。
辛捷微微嘆了一口氣,他的眼前立刻構出一副廝殺的圖樣:斷魂劍竭力苦鬥五名高手,而濺血瀑前!
吳凌風低低一吼,驀地虛空奮力打出一拳,拳風激蕩處,那急勁的流水也被沖得微微分開一隙。
「好掌力!」
驀的左方一人大聲喝采,辛、吳二人循聲尋去,只見遠處走出兩人,二人眼力銳利,已看出是崆峒的於一飛和另一個漢子。
走到近處,方才辨出那一個漢子卻是在那荒廟前曾攔阻金老大而出手的姓史的漢子。
於一飛一路跑來,老遠便笑道:「辛老闆別來無悉——」
辛捷微微一笑道:「很好!很好!」微微一頓又道,「於大俠此來必是間鼎劍會了?」
於一飛嘿嘿一笑道:「辛老闆果真嗜武如狂,倒不料你比我還先來一步哩。」
辛捷見於一飛絕口不提比武之事,心中暗笑,己知他連受挫折,狂橫之態大減,隨口應道:「哪裡,只不過想藉此瞻仰天下英雄風采罷了。」
地絕劍於一飛哈哈一笑道:「辛老闆先行也不通知我一聲,倒害我往武漢白跑一趟哩!」
半月前辛捷和於一飛約定在武漢會齊一同前往泰山,哪知辛捷行跡匆匆,早就把此事忘去,這時急切間聽到於一飛如此說,乍聞之下似覺於一飛話中有因,臉色一變,好在於一飛並沒有看見。
辛捷信口胡扯道:「在下最近接辦一宗極大的買賣,是以忙得馬不停蹄,萬幸如期辦妥,否則便要誤了會期呢?呵,那宗買賣里有一粒拳頭大小的紅鑽石,不瞞於大俠說,小弟雖是幹這一行,倒也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鑽石哩!」
他後面半段話句完全看見於一飛面色微帶猶豫而信口胡吹的,不想於一飛倒真的「啊!」了一聲道:「有這等大的寶石?下次小弟倒要見識見識!」
辛捷只得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開口岔道:「這位是小弟新近結識的吳凌風吳兄。」
說著指一指吳凌風,同時也將於一飛介紹給吳凌風認識。
吳凌風見辛捷機智如此,心中也不由佩服,也裝著從未見過於一飛的樣子,道了聲久仰。
於一飛倒爽快,將那史姓的漢子介紹了一下,那姓史的喚著史和康,是於一飛的師弟。
於一飛接著又道:「這位吳兄的功夫可真不弱——」
辛捷微微一笑道:「吳兄是小弟新近結識的,掌上功夫是有名的——」
於一飛點點頭道:「單憑剛才那一拳勁道,足可擠身天下高手之列哩!」
吳凌風連道:「過獎!過獎!」心中倒也佩服於一飛的眼力和經驗。
再談得數句,於一飛道:「小弟此次參與劍會,是和家師及師兄來的——」
辛捷假意「呵」了一聲,於一飛繼續道:「不過,依小弟之見,此次劍會必會引起武林中一場劇烈的戰鬥!到時候場面定是混亂得很,辛兄身無武技,會不會有什麼差錯——」
辛捷微微笑道:「小弟也風聞些『關中九豪』、『七妙神君』出世的事情,但到底不信他們還能強過尊師?」
於一飛苦笑點了點頭,道:「但願如此。」
說著微微一嘆又道:「小弟得先趕回會場,去見見各派的精英俊傑,咱們就此告別。」
辛捷點點頭,揖手作別。
送走於、史二人,辛捷笑著對吳凌風道:「咱們這一計又生了奇效,到時候七妙神君,河洛一劍齊現會場,五大派的傢伙不知要多麼吃驚哩!」
說著一齊跨上坐騎,奔向山去!
泰山劍會會場設在日觀峰頭,二人略辨地勢,加快坐騎,驀地背後一陣急奔聲傳過來,顯得趕路者腳程不凡,二人微微一怔,心想可能是別派英雄趕來聚會,於是也不放在心上。
那趕路者好快的腳程,只過一刻,追者和馬兒道尾相銜,連辛、吳二人也覺一驚。
泰山山道本寬,但是在這上坡之時,也僅能容二馬齊過。來者似乎不防有人馬在此,一時收不住足,大叱一聲硬生生飛起身來,竟從辛、吳二人頭頂飛越過去。
來人似也知理虧,不敢稍停,腳才落地,便如飛而去。辛、吳二人何等眼力,早已瞥見正是那天絕劍諸葛明,相對一笑,隨即跟上。
來到月觀峰前,只見人影幌幌,先到者甚多,二人考慮在公共場所出現太多,必有所失,是以稍微商量,齊轉向泰山北面,準備一游岱宗丈人峰。
丈人峰部位奇險,亂百嶙峋,棘叢遍地,二人好容易才爬到峰頂。
泰山號稱五嶽之首,這最盛名的峰頭果真不凡,雖然是秋季,但仍風光如畫,二人立於頂峰,頓覺天下之小,宇宙之大,心中同有所感。
尤其是百感縈心,感慨萬分,想到家仇、師仇如海,不由發聲長嘯。
辛捷為人心細無比,在此抒情發意之時,仍能控制不讓內力滲揉於嘯聲中,但中氣已比一般人要充沛得多,清盪的遠傳出去。
驀地一絲驚呼和一聲叱聲傳了過來,二人微微一怔,齊俯腰望下去,但見山腰處隱約站有二人,還似正在爭吵。辛捷一打手式,兩人齊縱下去,找一片隱石藏身子,只見一個蒙面的人和一個年約六旬的老人在爭吵。
那老人說道:「老夫好意教你不要自殺,你卻如此不識好歹話末說完,那蒙面人揮揮手止住話頭,也不說話,驀地呻吟似的狂呼一聲,轉身如飛而去,卻隱約傳來陣陣抽泣之聲!老人罵了一聲:「真是瘋子。」
辛吳二人看得好不糊塗,卻瞥見旁邊地上橫著一柄長劍,才知大概是那蒙面人動念自絕,而那老人救他一命,同時心中也奇怪那蒙面人竟有什麼事不能放下心而欲以一死了之?
這時那老者見那蒙面人反身便走,不覺一怔,隨即微一嘆息,拾起地上長劍。信步走來。
辛、吳兩人躲在石后,心中大為吃驚,敢情這傢伙正向著自己隱身之地行來,無論如何也躲不開去。
辛捷頭腦清醒,心知這老者並無惡意,不妨出身一迎,隨即一拍吳凌風,那知吳凌風會錯他的意思,驀地一立身形,嗆啷一聲,精光暴長,長劍出手。
那老者本是無意走來,湊巧正朝著二人藏身之地,此時突見一劍橫擋,不覺一怔,大驚後退。
吳凌風微微揮劍,虹光吞吐,聲勢驚人!
驀地,那老者發狂似地暴叱一聲道:「啊!斷魂劍——」
旭日初升,朝露迷茫,泰山劍會第一天開始。
日觀峰前,群雄聚集,泰山勢高,這日出奇景更是奇絕甲天下。但見霞光萬丈,虹彩微托持著一輪旭日冉冉上升,群豪都不禁沉醉於奇景之中。
此次泰山劍會乃由天下第一宗派武當主持,禮鼓聲中,武當掌門赤陽道長昂然而出。
泰山劍會本是以武會友,不限宗派,但芸芸武林中又有幾人能超得過五大宗派的人才?是以每次雖說是以武會天下豪傑,但卻是五大宗派的爭鬥。
然而這武林盛會,卻是十年難見一次的盛會。沒有人願意放棄這個觀摩機會。
赤陽道士昂然走到會場中央,微微稽首,啟口道:「十年前,岱宗之頂,敝派道發泰山劍會,結果天下公推崆峒的厲大俠為天下第一劍——」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崆峒的門人立刻響起震天價的一聲歡呼!
赤陽道長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十年後的今日,天下武林人士重集此地,並欲推出天下劍術之主,但有一個規定,嘿,凡是上一次參加過的英雄就不得再參加!」
他在崆峒派人的歡呼之下輕言細語,但仍清晰的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可見他功力不凡!
赤陽道長接著又道:「咱武林中人,不善虛禮俗套,就請各位英雄賜教!」說罷再一稽首,緩步退下。
別看這一群英豪站滿大半個日觀峰,但大多數都是抱著見識的心思,是以赤陽這邊一退,大家便竊竊地談了起來。
首先最為大家所注意的莫過於峨嵋、崑崙二派尚沒有一人參加,其次便是點蒼派僅到了一個千手劍客陸方,這三派遠不及崆峒和武當二派的人手眾多。
正在這時,日下峰忽然上來了一個面容清瞿的老和尚和二個年青和尚,群豪見了,一齊肅然動容。
那和尚上得峰來,高聲道:「阿彌陀佛,老僧遲了一步!」
赤陽道長見了忙上前稽首道:「苦庵上人,一別十年——」
話音方落,苦庵已長笑道:「道友不必客氣,貧僧此次出山,只不過是不想破那十年前的誓約罷了!」
赤陽道士臉長微微一熱,默默坐下。
群豪見峨嵋苦庵上人率門人及時趕來,又不覺竊竊私議,嘈雜個不了。
赤陽道長等人聲稍停,高聲叫道:「泰山劍會這就開始,有哪位英雄能夠首先……」
驀地人群中一聲暴吼,刷地縱出一人,打斷赤陽道長的話頭,高聲叫道:「十年前泰山劍會也是由咱們草莽綠林英雄洪老前輩首先亮相,難道五大派的高手都只會觀人虛實,才能動手嗎!」
這一番話確實狂妄已極,竟將五大派全給罵上。赤陽道長冷哼一聲,閃目一望,不由大驚,洪聲道:「原來是山左雙豪林施主,貧道有失迎迓!」
林少皋傲然一笑道:「林某但憑掌中一支劍,斗膽敢向天下英雄請求賜教!」
他本來說的是一番場面話,但因他口才不好,又因氣勢凌人,是以別人反誤以為此人狂傲不可一世,但又鑒於山左雙豪之名,只敢暗中咒罵。
驀地一條人影排眾而出,戟指罵道:「閣下口出狂言,必有什麼過人之處?」
眾人一看,卻是崆峒的地絕劍於一飛。
於一飛這一出現,眾人都知劍會立即開始,不由退後一步。
於一飛話方出口,林少皋長笑一聲,「嗆啷」寶劍出手,他用的是左手劍,是以招式甚是怪異。
於一飛冷然一笑,長劍帶一道虹光,斜戮向林少皋左肋,林少皋一式「少陽再引」,左手劍式一吞,把於一飛攻勢登時窒住!
於一飛本是受厲鶚指示出來,己教了他制敵之招,是以並不慌忙,長劍略收即放,仍戮向神劍金錘林少皋胸前紫宮穴道。
林少皋原式不變,右掌突沉,以「孔雀開屏」之式想封住劍勢,好用左手劍反攻。
那知於一飛長劍不劈,再力猛戮,突地化為「厲風朝陽」之式,林少皋不料於一飛竟如此膽大,用走中宮、踏洪門的招式攻來,不由微微一驚,身體倏地仰天翻下,右掌卻用一招「拍腿肚」反拍而上。
於一飛招式走空,敵式己到,忙躍在空中,長劍一陣震動,猛烈向下戳去十餘劍。
林少皋身子已成水平,不能再閃,驀地「嘿」的開氣吐聲,足跟釘牢,左手劍式化作「太公撒網」,在面前布成一片光幕,劍身擺動時,可見其真力溢發,隱約帶有風雷之聲,敢情是想用內力相拼。
只聽「察」,「察」數響,於一飛劍子「托」的被彈起一尺多高,林少皋坐立不穩,微退半步,立起身來。
名家交手,到底不凡,尤其林少皋在危中求勝,更用得漂亮。
四周觀戰者無一庸手,自然也是行家,看到此處,不約而同大聲喝采。
於一飛好容易搶到優勢,卻被林少皋搶回,不由微感氣妥,不敢輕舉妄動。
林少皋雖然自知功力在敵手之上,但鑒於剛才失禮的情景,再也不敢輕敵,因此不願先發難。
二人抱劍凝視,形勢大為緊張,正是張弩拔劍之勢。正在這時,忽然人群中刷地竄出一個年約六旬的老年人,高聲叫道:「停手,停手!」
於、林二人正抱劍對立,雖聽見那老人的話,卻誰也不放分神。
那老者驀地凄厲一聲長笑,緩步走向場中。眾人見這老者面貌不凡,但卻被種難以形容的表情弄得面容猙獰可怖。
尤其是那一聲怪笑,饒是光天化日,眾人都微感寒意。這時,於、林二人也收住了劍,那老者這一出現,倒引起全峰的注意。
赤陽道長冷嘿一聲道:「老施主也想來論劍么?」
那老者驀地回著,向赤陽道長狠毒一瞪。
赤陽道人何等功力,但被這老人一瞪,心中不覺一凜,不敢直視。
須知赤陽子雖身歸玄門,但一生中卻做過數件不光不採的事,所以那老者翻眼一瞪,倒有點使他心虛!
那老者驀地回首,呲牙沖著厲鶚怪笑,腳下且一步步走向厲鶚停身處。
那老者好生離奇,舉動似有些失常,厲鶚見他朝自己走來,心中雖是不悅,卻也有些發毛。
但厲鶚既稱「天下第一劍」,哪能露出絲毫怕意,是以也直眼望著老者。
那老者來到近處,驀地一立,臉上微微一陣抽噎,雙目中隱約的露出一股毒光!厲鶚心中一驚,老者卻啟口道:「你老便是劍神厲鶚吧?」
厲鶚何等倔傲,冷然不語,挺直的身子動也不動,僅有一顆首級微微下沉一下,又恢復原狀,算是回答。
那老者驀地又是一陣凄然長笑,高聲道:「十四年了,老衲無時無刻不記得你!」
自那老者出現后,眾人都默默詫視,是以四周甚是沉靜,那老者這一聲怪笑,有若怪梟啼哭,在靜寂中盪起眾人的心弦,都不覺身感寒意。
厲鶚看那老者的口氣像是和自己有著什麼血海深仇似的,但自己怎麼也不能夠記起曾經識得這麼一個人。
那老人驀地里伸出右手,遞到厲鶚面前,口中卻怪聲道:「你看看我的手——」
厲鶚倒以為什麼仇恨全關這一隻手,不禁低首注視著,卻並沒有發現任何怪異。
說時遲,那時快,老人左手一翻,一柄匕首露出衣袖,順勢一送,插向厲鶚腹部。
厲鶚全被一支右手所吸引,但卻並沒有發現什麼怪異可怖之處,他是何等老練,情知必是上當。
老人的匕首隻離厲鶚不到三寸,厲鵲驀地翻腕一劃。
這招「玄烏划沙」厲鵲在這等危境使出,且夾上了「金剛掌力」,只聽得「咔折」
一聲,匕首竟自他手指拂處折斷。
驀地又是一條人影衝出,看樣子是想協助老人,厲鶚冷哼一聲,右手一吐,一聲慘叫,那老人已被打出一丈以外。
那在空中的人來不及救助,只急得大叱一聲,刷地倒竄下來,扶起將要倒地的老人。
總算厲鶚手下留了情,老人只吐出二口鮮血,仍能勉強立在地上。
四周的英豪都為這突起的事故驚得呆了,反而止住了嘈雜的驚呼。
厲鶚雖逃過大險,但卻也驚出一身冷汗,怒氣勃勃地說道:「老夫與閣下無怨無仇,何以要下此等毒手?」
那老者勉強喝道:「厲賊,我與你誓不兩立,不共戴天,還說沒有怨仇——」而後又喃喃自語一陣,再喝道:「今日天下英雄畢集,老夫如不把你的賊盜行為抖出來,死也不能瞑目!」
說著又似發狂般對厲鶚等道:「老賊,十五年前天紳瀑前的事你們還記得么?嘿嘿!
你們都是大英雄,這等小事怕早已忘了,老衲余忠對當時情形卻是歷歷如在目前!可憐我那主人慘死,十幾年來卻讓你們消遙法外。天可憐見,今日我主人後代長成,我只恨方才沒有刺死你這老賊,但是自有取你命之人——」
群豪一聽原來是天紳瀑前的事,頓時聯想到十五年前中州怪傑單劍斷魂吳詔雲的一段公案,不覺立時寂靜下來。厲鶚想已知道是何事,臉色不由鐵青。
要知昔年單劍斷魂吳詔雲慘死天紳瀑前,天下雖無人不知,但明白其中細節的卻少之又少。
老者見群豪靜了下來,用極其怪異而又極平靜的聲音說道:「老衲余忠本是吳大俠吳詔雲的家僕,十五年前,五大宗派遍邀武林同道赴岱宗論劍,那時吳大俠年方四十餘歲,自是不甘示弱,便準備出發赴會!」
「那時吳大俠有一個快樂的家庭和六歲大的兒子,不幸吳夫人卻在生子后第二年死去。於是照顧兒子的工作便由我余忠辦理,那孩子活潑聰明之極,確不愧為吳家後代。」
他說到這裡,痛苦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絲笑容,像是在回憶著那昔日的時光。
群豪主要是要聽吳詔雲的死因,這時卻聽那余忠盡說些不關要緊的話,不覺微微詫異,但也無人出聲。
那余忠頓了一頓,陡然大聲對厲鶚等道:「老賊,你看清楚點罷,這便是吳家的後代吳凌風,也便是你們的催命者——」說著一指身邊扶住他的少年。
厲鶚臉色鐵青,右手已按在劍柄上,但以他的身份,豈能夠在眾目炯炯下一再向一個武技極低的老人下毒手?
余忠想是神情太己激動,忍不住張口吐出一口鮮血,顫抖著道:「吳大俠號稱單劍斷魂,五大派有哪一個能夠是他對手?是以吳大俠自負得緊,孤身前往,連兵器『斷魂神劍』也都沒有帶去!」
「五大宗派的本意大概以為吳大俠絕不會赴約,那知吳大俠血氣方剛,真的如時抵達。他這一到,天下第一劍必是非他莫屬了。五大宗派起了恐慌,於是便想出一個極其卑鄙的手段!」說到這裡,神情甚是激動,咬牙切齒,憤慨已極!
「當時老衲和吳大俠一同出山,吳凌風寄托在一個友人家中。那是劍會的前一天,吳大俠和我一同在天紳瀑下散步,五大宗派的掌門人一齊來到,吳大俠似不願我在身邊,便叫我立到一旁去,但老衲怎能放得下心,是以遲遲不肯走開,吳大俠見五大掌門人已近,向我喝道:『你若認我是主人,就快快離開。』我只好躲在一旁的大石縫中。」
「五派的人手是厲鶚、赤陽、苦庵、謝星和凌空步虛卓騰卓大俠!哈哈!我沒有記錯吧!」
厲鶚冷然哼了一聲,心中卻在想如何制止他說出來。
余忠繼續道:「吳大俠很客氣的迎著五人,五人卻非要分勝負不可!老夫當日若非聽主人話躲了起來,必也遭了毒手,豈能此刻來抖露你們的臭史?」
「眾人說個不了,終於說僵動手,苦庵上人首先說出斗內力,吳大俠自然答應!」
「但比武的方法是五人中選出四人和吳大俠一人對掌,另一人在旁做裁判,以卅數為計,哼,真公平!」
「吳大俠不知對方鬼計,傲然出掌,五人中只有卓騰未出掌,在一旁計數。數到第廿下時,吳大俠已微居下風。」
「須知卅下為時雖暫,但是四個掌門人都是一等一的內家高手,吳大俠又能持得住實已不凡。」
「吳大俠驀地雙目一睜,內力陡長,頓時扳回平局。這時已數到廿一、二,卓騰卓大俠好像有什麼事不能考慮決定,臉上陰晴不定,但終於做一個堅決的表情,剛好這時也數到第卅,當時我不懂為什麼卓騰會做出這個表情,但後來我明白原來是五人的鬼計,想乘吳大俠正在全力使為的時候,由卓騰偷襲,但卓騰倒底是正道中人,沒有作出此事。」說到這裡,群豪都驚呼一聲,厲鶚等人都鐵青著臉,不發一言!
老人卻繼續道:「吳大俠一躍而起道:『內力己領教,不知五位還要賜教些什麼?』」
「厲鶚等人大概是不滿卓騰沒有實行他們這種下流的勾當,是以都狠瞪了他一眼!」
說到這裡,群豪都發出驚呼,但大都不能置信。
余忠的中氣越發衰弱,吳凌風緩緩地拍著他的背,輕輕喚他不要再勉強支撐下去。
余忠微微搖頭,用更微弱一些的聲音道:「卓騰臉色微變,但厲鶚卻轉向吳大俠,要求比試劍術,吳大俠號稱河洛一劍和單劍斷魂,其劍上造詣可想而知,當然五位掌門人也不會疏忽這一點,是以五人合擊!吳大俠斷魂劍並不在身,僅削一根樹枝做劍,和五大宗派的掌門人斯殺!」
「這一戰是老衲一生的僅見的惡鬥,五人所布的劍陣甚是怪異,好像專門是守,但卻守得有如金桶鐵壁!」
「吳大俠吃虧在寶劍不在手中,一枝樹枝究竟有所顧忌,是以很想搶奪五人之一的兵刃,但五人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那會上當。」
說到這裡,余忠的聲音余發微弱,眼看是內傷轉重,吳凌風正要啟口請他休息一會,余忠卻失聲叫道:「讓我說下去!讓我說下去!」臉上肌肉一陣抽動,形相猙獰可怖。
吳凌風抬頭望了望厲鶚、赤陽、苦庵,只見他們都陷於沉思中,臉上鐵青,毫無表情。
驀地厲鶚微一擺手,那崆峒門人史和康會意,排眾而出,余忠何等經驗,已知必是厲鵲不便親自出手,是以打發徒兒想殺去自己,心中怒火高燒,狂叱一聲,瞪著史和康……史和康見余忠滿目紅絲,狠狠瞪著自己,心中不覺發毛,驀地余忠身旁吳凌風暴叱一聲:「住手!」更覺正氣凜然,心中一虛,「當」的一聲,長劍落地!
余忠見史和康長劍落地,也不禁滿意的乾笑一下。
史和康心中雖然羞愧難當,但也不好說什麼,竟僵站在那兒。
這一切群豪都看在眼人,心中不由對厲鶚大起反感,余忠又乾咳一聲,才開口道:
「吳大俠連試幾次,都不能搶到一柄劍,老衲當時心急如焚,真想上前相助!」
「驀地那卓騰似是不忍,招式微微一放,老衲功夫雖是不成,但也看得出那是有意的,吳大俠良機豈可錯過?一閃便出了劍陣。」
「剛好這時赤陽道士一劍削來,吳大俠早己出陣,那還把他放在眼中,只一伸手拍在赤陽肘上,便奪下一柄長劍。」
群豪此時都聽得津津有味,不約而同向赤陽道士看去,赤陽道士蒼老而白皙的臉上,也不由微微泛出紅潮來!
「吳大俠有劍在身,如虎添翼,那知那迴風劍客謝星突地一劍刺向那崑崙的凌空步虛卓騰!」
卓騰此刻也知自己倒戈已被他人看出,不好解釋,只好上劍封去,此時他身側的苦庵上人卻也掌劍齊使,配合謝星的劍式,齊攻過去。」
「戰場變化一瞬千里,卓騰不料前後受敵,當場中了謝星一劍!」
「吳大俠何等人物,已知卓大俠數次相救,此時反而受傷,大叱一聲,一劍改向迴風劍客謝星。」
「這一招是吳大俠含憤而發,已是全力施為,但卻疏忽身後還立有二個強敵。」
「厲鄂一劍勁斬而下,吳大俠大吃一驚,努力平下身子,但長劍已與謝星相交。」
「吳大俠身體一頓,內力當然使不出來,謝星長劍一挑,吳大俠劍子出手遠飛。」
「吳大俠這一失劍,局勢當然更危,卓騰驀地一聲長嘯,身子騰空,向那脫手長劍追去,敢情是想把長劍抓還給吳大俠。」
「卓俠人稱凌空步虛,輕力卓絕己極,不消一竄,己抓著劍柄,那知忽的發出一聲慘叫,身形急急墜下。」
「老衲當時身在隱處,一時慌亂,並未看清是誰下的毒手,但隱約可辨卓大俠中的是一枚環形暗器。」
「卓大俠身影急墜,身下便是天紳瀑的谷底,落下的是准死無生。」
「老衲親見卓大俠曾努力掙扎二次,卻無法再竄回崖邊,老衲藏身之處與地面平行,但見他臨墜下時,抖手將長劍擲出。」
「吳大俠見卓騰三番四次營救自己,見他遇難,那能不急,狂呼一聲,己自撲到。」
「迎面虹光一閃,吳大俠伸手抓住卓大俠擲出之劍,身軀斗然一挫,不差分毫的停在崖邊。」
「吳大俠猛然彎下腰身,盡量伸出左手想拉起卓大俠,但老衲親眼望見只差上一厘,吳大俠的手尖便能觸及卓大俠的頂心發譬兒,但還是落空了。」
「吳大俠一把撈空,登時一聲狂呼,說時遲,那時快,謝星、厲鶚二劍攻向吳大俠下盤,而赤陽道士卻徒手硬用劈空掌打向吳大俠后心。」
「禍起蕭牆,吳大俠再也料不到在悲痛之時遭三個高手連擊,最糟的便是吳大俠立足地無向前移的餘地了!」
「那怕是神仙也不能躲避三個不同方位襲來的絕妙攻勢!老衲的一顆心將要跳出來了,驀的吳大俠不服氣的一哼,左掌猛烈向後一招,同時身體向前一縱,右手長劍用『倒陰反把撒星手』加上『小天星』內家真力擲出!」
「這二下攻勢是吳大俠畢生精力集聚,真是可以開山裂石,迴風劍謝星登時悶哼一聲,被結實的打在胸前,飛出一丈多遠。」
「那擲出的一劍卻準確的襲向厲鶚。厲鶚不料對手在勢竭之時猶能出此奇招,沒命一劍封去,但內力修為,強弱立判,『叮』的一聲,厲鵲的劍被震得脫手飛開數丈!」
「那長劍仍力勢不衰的直進,卻五好奔向正在發掌的赤陽道士,赤陽道人見長劍來式太強勁,劍身風雷之聲強極,那敢輕妄用劈空掌硬拍!只見他忙著蹲下身子,總算他見識多廣,及時閃躲,只聽得『卟』的一聲,他的道髻兒齊根剃去!」
「那長劍為勢不衰,再往前奔,好一會才墜落地上。」
「老衲急看那吳大俠時已不見蹤影,眼看是被害了,厲鶚正木然立在崖邊上,望著深崖出神。」
「苦庵上人在一旁看探那迴風劍客謝星的傷勢,天紳瀑前登時沉靜如死寂!老衲當時曾數次想衝出拚命,但想到吳家少主尚托在友家,只好按捺一口氣,悄然逃去。」
「回到家中,友人告訴老衲少主在數天前突然失蹤,這不啻晴天霹靂,最後一點希望也自破滅了,真是欲死不成。深深的仇恨使我隱忍了一十四年,天可憐見昨天在丈人峰下巧遇吳家少主已長大成人,吳家有后,老衲雖死無憾,便準備拚命刺殺厲賊你們這一班狗狼,來報吳大俠的深仇和答謝卓大俠的厚恩!」
這一段往事,余忠一口氣說完,群豪都聽得如痴如醉,那裡還有一絲一毫懷疑,想不到這領袖武林中的人物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
偌大的日觀峰頭卻沉靜無比,雖然是白天,但高處風寒,金風送爽,松嘯如濤,情景壯麗已極!
驀地幽幽一聲長嘆,在靜地里傳出老遠老遠去,眾豪群向迴音發聲處望去,只見林木密密,不見人影。
密枝中,坐著一個人,藉著樹枝擋住了眾人的視線,他正陷人極度的痛苦中,那俊美的臉上,肌肉抽搐著,他便是那落英劍客謝長卿。
落英劍來到峰頭已久,是以余忠一席可歌可泣的話全部收入耳中,當他聽到卓騰能夠在極度矛盾中仍不失於俠義,心中宛如刀割,可見一念之差,恩怨立明,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忍不住長嘆失聲。
厲鶚驀地心中一動,曼聲吟道:「五劍振中原——」
話聲方落,樹葉搓椏上果然一陣款款搖動。
十年前,五大宗派合璧連擊七妙神君,當時他們也曾料到這個蓋世奇人必有後人來找他們報復,是以他們定一個切口——「五劍振中原」,只要其中任何一個人聽到此語,則必即時趕到合布劍陣,對付仇人。厲鶚方才聽著那一聲浩嘆,心想可能是謝長卿,是以吟出切口相探,謝長卿在樹上聽得,心中好生激動!
正在這時,那老僕余忠的生命油燈已燃到了極點,只聽他吸進一口氣,嘶聲叫道:
「殺呀,殺死這些賊子呀!」
群豪中饒是有些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但也禁不住熱淚盈眶,可憐的老人吐出最後的一口氣,萎頹在地上。
吳凌風再也忍不住,斷魂劍挾著虹光如瘋如狂撲向厲鶚,厲鶚不敢絲毫大意,全神一劍封去。
且說當時辛捷、吳凌風二人在丈人峰底遇見那怪老人,書中已交待過,正是那老僕余忠。余忠當時認出斷魂劍,欣喜欲狂,當著吳、辛二人將一十五年的恩怨詳細說了一次,依吳凌風要找四大派(崑崙已不算在內)在天紳瀑前決鬥,但余忠卻主張次日由他出手行刺。
那知刺殺不成,只好在天下英雄面前抖出這一段公案,更使厲鶚等人難堪。
余忠受傷,辛捷不是沒有看見,只不過他為人心細,心想時機尚未居熟,不能以「辛九鵬或七妙神君」的後代姿態出現,是以仍然混在人群中。
這時見吳凌風竟躍出拚命,心中大急,閃眼一望,見群豪都全神貫注斗場,心念一動,用最快捷的手法脫下外面的灰色罩衫,露出一襲青袍,並張上一幕蒙巾,反手將灰衫擲入身後林中,刷地竄入戰場。
辛捷的一切動作不過在極短的一瞬間完成,而全心注視斗場的眾豪自然沒有發現,但辛捷卻忽略了在林中居高臨下,端正坐著的落英劍客謝長卿。
謝長卿把他一切動作清楚的看在眼中,他可是大大的吃驚了!
他也曾和「七妙神君」會過面,以七妙神君的身手,使他在無可奈何的情形只得相信他死裡逃生,但是此刻他卻親眼看見那又曾掀起一度風波的「七妙神君」是一個俊美的少年,想來這便是他為何每次出手都要用蒙巾的原因了。
假定這少年是神君的傳人,但為何有如此高妙的功夫?這一點確實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七妙神君」像鬼魅一樣出現在日觀峰上,群英都不約而同驚惶出聲,「梅山民」
並不發言,僅冷然一哼,微微揮動長劍。
虹日映著劍身,隨著劍身的擺動,閃耀出一圈一圈的光輝,刺眼奪目已極。
厲鶚已和「七妙神君」對過一面,倒不怎麼樣,峨嵋的「苦庵上人」,武當的「赤陽道士」僅僅聽說過「七妙神君」重現江湖的消息,但並沒有親身目睹。
此刻「七妙神君」端然立在自己面前,二人的心都沉重的跳動一下!
「七妙神君」的目光正好轉注在二個玄門高手身上,二人不禁手心微淌冷汗。
群豪都是薄具聲名的人士,那會不知道海內第一奇人七妙神君的名頭,雖然都懷著將信半疑的心理,但也不禁屏息而觀。
泰山絕頂,一日之間,天下赫赫聲名的頂尖人物幾乎全出,這倒是芸芸武林中很少見的一回事。
吳凌風用出「斷魂劍法」中攻勢最凌厲的招式,厲鶚雖然功力深厚,也一時無法還手。
吳凌風雙目欲裂,猛砍出一劍「鬼王把火」。厲鶚嘿地吐氣開聲,猛吸一口真氣,劍身揮動,「倚虹」劍子精光暴長,登時將吳凌風攻勢盡數封下,搶回主動。
「七妙神君」冷然一哼,右手長劍閃電般戳出,「呼」的接住厲鶚攻勢,他不是不知「倚虹」寶劍的神妙,是以強用內力洶湧貫注,「察」,「察」,「倚虹」劍在長劍上跳動不停,但都絲毫不能損及七妙神君的兵器。
厲鶚已領教過「神君」的功夫,不敢稍待,努力收招後退,神君長劍一彈,彈起「倚虹」神劍約有半尺,長笑一聲。
四周林立的眾豪同大吃一驚,天下第一劍竟在第一個招面下便吃了虧,這等功力,莫非那海內奇人「七妙神君」親身才能辦到。
厲鶚跳后尋丈,高聲吟道「五劍震中原」,聲音已有些顫抖。苦庵,赤陽長劍迎日而出,謝長卿在枝頭上猶疑了一下,他是一個鐵錚錚的漢子,不能背失信約——
雖然他是極不願意!他腳尖微微用力,身體騰空而起,縱落場底。
厲鶚向他微一頷著,說道:「謝世兄別來無恙?」
謝長卿勉強點了點頭,嗆啷一聲,長劍也自出手。
辛捷早就從神君那裡知這四大劍派所布的劍陣的厲害,尤其是防守的方面,更是密集有若千軍萬馬。
心念才動,四人己立好方位,一種熟悉而自然的習慣使謝長卿也輕快的立在自己的方位下。
點蒼的掌門人一到,群豪也不覺一怔,尤其是自那桐柏山一戰,陸方和林少皋二人拚命逃了出來,這時又見對手,都不禁心寒。
「七妙神君」清嘯一聲,長劍抖動有若塞外飛花,吳凌風的家傳劍式可也不弱,從辛捷密麻的劍式中遞出二劍,冷不防攻向赤陽。
厲鶚「倚虹」劍一舉,劍陣立發,但見劍光密麻,交織若網,劍陣果然不同凡響。
辛捷長劍急揮而上,一指「寒梅吐蕊」驀地變作「冷梅拂面」,迎面猛刺厲鶚,而吳凌風忽的倒發一招「鬼王把火」絕頂攻勢,反刺在定位上的苦庵,二人聯手威力之大,也確實驚人。
辛捷不但不守,而且還全力搶攻,長劍震幅漸漸擴大,到最頂的時候猛的一式「梅花三弄」,長劍嗡嗡之聲大作。赤陽道人長髯無風而動,敢情內力也叫至絕頂,一劍封去。
吳凌風斜地里一劍閃電刺出,當的擋了一下,這卻是六人六柄長劍第一次相擊的聲音。
激戰中辛捷引劍猛刺謝長卿,謝長卿人稱「落英劍」,輕功自是不弱,步履微滑,閃出空檔。
辛捷一劍走空,斜地里一劍飛出,百忙中瞥見正是那吹毛可斷的「倚虹」劍,心中吃驚,鐵腕一收,內力注貫劍身,微微一挫。
厲鶚劍走輕靈,「察」的一聲,已在劍尖上勒得一勒。
辛捷雖內力貫注,但倚虹乃先天神器,仍在劍尖上勒了一條口子,饒是這樣,厲鶚也驚佩辛捷的內力修為了。
辛捷鐵腕一挫,長劍自右至左,劃一道圓弧,停在面前。
他冷嘿一聲,食指閃電彈出,「托」的一聲,那一寸多的劍尖已自厲鶚勒口而斷,只見一點寒光飛向正前方的赤陽道士。
赤陽道士長劍一揮,把那一段劍尖兒拍落塵埃,而吳凌風一口長劍已自使用「鬼箭飛磷」遞至身前不及三寸。
赤陽道長急忙中猛吸一口真氣,胸前內陷,足下不動,饒是這樣,也聽得「磺」的一聲,胸衣被割破一條口子兒。
激戰中「七妙神君」驀的一式「李廣射石」,劍尖挾著一縷寒風急奔而出,走的方向卻是劍神厲鶚必經之地。
厲鶚心中大喜,「倚虹」劍平平拍下,想一舉折斷「七妙神君」長劍,那知辛捷嘿嘿一聲冷笑,長劍猛然一收,巧妙的一旋,倚虹劍光過處,僅削去那己斷的劍尖頂端的一半,立刻那折尖的劍又成了一柄銳利的劍子,只不過比原來短了一寸而已。
「七妙神君」驀地又是一聲長嘯,劍招突變,一時圈內漫開劍光立刻收止。
「七妙神君」長劍突然一慢,緩緩刺出,劍身改變直削而為平拍之勢,劍光有若驚濤裂岸般沖拍而去,劍尖還不時跳動,專點向胸前腹上的主要穴道。這正是當今天下第一劍術「大衍神劍」的起手式——「方生不息」。
大衍劍招一共十式,其中每一式地又含五個變化,一共是十招五十式,正合大衍之數。
「七妙神君」首招「方生不息」才出手,倏地劍身一沉一劃,立時使出五個招式。
這一招五個變化似是五個人同時使出一招,而每人的招式卻都非平凡招式可比,其攻勢之強可想而知。
四大宗派的掌門人見此招攻勢奇大,其中有削,有點,有戳,甚至還有划,攻勢之強,實在可稱奇絕天下。
不得已使出劍陣的救命守式「八方風雨」。
只見四支長劍破例的相觸,「當」的洪響一下,四支劍子彈開,四人各藉此一彈之式,在身前布上一張劍幕,好不容易才封開此招。
「大衍神劍」既已使出,奇招連綿不絕,「開雲潭影」,「物換星移」怪招疊生。
四人經驗何等老到,在全神應付下,尚能勉強困住辛,吳二人。
四人中謝長卿本來毫無戰意,但他是鐵錚錚的漢子,既已加手而且又曾允諾的事,豈能失信而留下話柄為天下武林同道說嘴,再加上他也越戰越激發豪性,是以也施全力周旋,「七絕身法」,「百禽劍法」也使到十成。
四大派中倒是以峨嵋苦庵上人守得最好,一套峨嵋「抱玉劍法」守得有如銅牆鐵壁。
而也只有厲鶚仗著倚虹神兵和較深內力能偶而攻出數招。
這一場戰爭確是武林罕見,十年前五大宗派合擊吳詔雲和七妙神君都在絕人跡的地方舉行,是以很少有人目擊,這一場由四大派和「七妙神君」,「單劍斷魂」的後代拚鬥,確是十分可觀的了。
四大劍派的后一輩全都按劍而立,但始終找不著機會加入協助,於一飛心中甚驚那日和辛老闆一行的吳凌風竟會是吳詔雲的後代,心中想到辛捷,四周一尋,卻並沒有辛老闆的蹤跡。但他卻絕對想不到辛捷竟會是冒名的「七妙神君」,尤其是辛捷既蒙著面,又換了衣袍!
驀地里山腰上一聲長嘯,刷地縱上一人。
可怪的是那人也是蒙著面的,而且步伐踉蹌,瘋瘋顛顛。這時日觀峰四周圍滿了觀戰的三山五嶽的漢子。那蒙面人入路被阻,驀地一撞,硬擠過去。
站在山石口的是一個喚作飛天虎的漢子,冷不防被蒙面人一撞,跌跌沖沖好幾步才停止。
飛天虎回首一看,那蒙面人正擠過來,心中大怒,怒喝道:「你是什麼人,亂擠亂撞什麼?找死嗎?」
那蒙面人聽了,驀地里一掌打向飛天虎,飛天虎見來人毫不講理,心中更怒,一拳反擊面上。
「拍」的一聲,那蒙面人好大內力,飛天虎手腕當場震折,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眾人正呆得一呆,蒙面人驀地發足沖大戰圈,敢情他也有一柄劍,拔出奔了上去。
辛捷,吳凌風百度中一瞥,那蒙面人好像正是昨日在丈人峰下想尋自盡的蒙面漢子。
四大宗派的掌門人好不容易封住辛捷二招攻勢,這蒙面人忽的奔入,劍陣立刻混亂。
良機不可復得,辛,吳二人正想竄出劍陣,那知那蒙面人一連數劍卻又攻向兩人,辛,吳二人凝神接了數招,那四大派的劍陣又乘機重新布置一下。
那蒙面人一連數劍攻不下,驀地大喝一聲,反身刷刷就是二劍,反迎面刺向厲鶚和苦庵。
這蒙面人不守規矩,胡亂沖入四大劍手的合陣中,指東打西,擊南擊北,功力又深得緊,但看來也不像是幫助「七妙神君」的,因為他也不時發出極兇狠的招式攻擊「七妙神君」,看他情形似乎有點近於瘋狂。
五大劍派的陣法乃是十多年前為了合捕一種武林奇珍「蜂鳥」所練成的,不過當時只有圍守之式,而沒有圍攻之勢,自從十年前他們圍攻梅山民之後,又合力加大許多厲害攻勢,端的堪稱絕無漏洞。
那蒙面人的招式十分古怪而毒狠,只有辛捷看出來,正是那名震天下的毒君金一鵬所創的「百足劍法」,而這蒙面人不用說定是那「天魔」金欹了。而且辛捷發現這蒙面人正是日前在丈人峰準備自殺的蒙面人,心想看他瘋瘋顛顛,難道真有點不正常了。
這時天魔金欹一連三招都被苦庵上人封了回來,不知怎地忽然狂性大發,雙足一蹬,身劍合一地往前直刺,五人所合的陣心不過六七尺方圓,他這奮力一縱,勢必立刻撞上對面的赤陽道長及厲鶚的劍幕,但是厲鶚一聲暴叱,長劍一伸,藍光斗長,嗯折一聲,金欹長劍只剩了一個柄兒。
同時一聲清嘯,宛如老龍清吟、兩條人影有如行雲流水般,竟從密集如網的劍幕中走了出來,而且步履安祥,有若緩步行出一般。
叮的一聲暴響,三支劍子撞在一起,敢情是赤陽,苦庵,落英劍三人同時發招阻攔,但卻落了空,幸好沒有厲鶚在內,否則其他二支劍子必被折斷。
「七妙神君」挽著吳凌風的手,優雅地站在一丈之外。
只有謝長卿是知道「七妙神君」乃是一個青年人喬裝的雖然他並不知道辛捷的姓名——
但他此時正思索著這青年一身奇絕的神功,他想:「十年前梅山民本人也不過如此呵,長江後浪推前浪,唉,我是該被淘汰了。」
事實上,他不過才三十七歲。
其他三個掌門人也怔怔地苦思著,辛捷出陣的步伐實在太怪了,他們苦苦思索不出自己陣法到底有什麼破綻?
事實上,他們的陣法是沒有破綻的,倒楣的是他們碰上了慧大師「詰摩神步」,再加上金欹的一味拚命亂刺,才被辛捷利用上機會,「詰摩神步」的神奧,又豈是這幾個老兒所能想通?
刷地一下,金欹乘人怔著時也躍出了陣心,立在辛吳兩身人邊不及一丈。
辛捷也在想:「這劍陣想不到這樣難斗,還有那厲鶚的寶劍也是個麻煩,哼,等我那『梅香劍』重治成功后,咱們再鬥鬥看。」
厲鶚極快地盤算著:「想不到梅山民真的死而復生了,那吳詔雲的兒子雖較弱,但也不容輕視,還有那個瘋瘋顛顛的蒙面人,不知是敵是友,今日再斗下去,實在不上算……」
想到這裡,立刻朗聲道:「今日泰山大會暫時停止,容以後再訂日比賽。」說罷對苦庵等人作了一個眼色,幾人也有同樣的心理,各向弟子門人打個招呼,喝聲:「走」,數十條人影一齊躍起,落在崖下,只有謝長卿微微一怔,從反方向也縱下了山。
群豪多是為捧場來的,見各大劍派都已走了,又深知梅山民不好惹,也都紛紛下山。
山左雙掌中的神劍金錘林少皋及千手劍客陸方也混在人叢中走了,他們對「七妙神君」雖懷恨,但是憑人家那份威勢,他們敢隻身上去挑戰嗎?
一下子,山上就靜下來了。風吹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現在只剩下了三個人,辛捷,吳凌風和那個「天魔」金欹。三人中倒有兩個人是蒙著面的。
辛捷想起藏在林中的那套罩衫,立刻走過去拾了起來,當他回來時,遠遠望見了一樁怪事。
只見蒙著面的金欹忽然瞪著眼望著吳凌風,那雙眼珠中射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古怪光芒,他忽然一步一步逼近吳凌風,嘴裡嘰哩咕嚕的不知說些什麼。
吳凌風忽然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心底下直冒上來,他打了個寒戰,不由自主的退後四五步。
金欹又進了三步,吳凌風感到無比的恐怖,又退了三步。
辛捷忽然大叫一聲,原來他發現吳凌風背後就是懸崖,而吳凌風腳跟離崖邊不過一尺,吳凌風卻絲毫沒發覺。
金欹忽然發狂似的大笑:「你——
你的臉孔真漂亮,我恨你,我要殺你……嘻嘻,你不是漂亮嗎?我也曾漂亮過呵,嘻嘻……我要殺你……嘻……」
吳凌風大怒,猛然壯膽大喝一聲:「你是誰?」拚命一把抓出,那知金欹動也不動,察的一聲,金欹的蒙巾被抓了下來,只聽得兩聲驚叫,刺破了寧靜的山峰。
原來蒙巾下面是一張奇醜的臉,鼻樑從中間被砍斷,臉上黑黑的疤向外翻出,紅肉露在皮外面,除了一雙眼睛,臉上似乎被人用力劃了幾下,是以皮肉倒卷。
辛捷見情形不對,施出「詰摩神步」的功力,身子真比一隻疾箭還快地撲了過來,身體破空時竟發出鳴鳴的尖嘯——但是辛捷的手正撲在金欹一剎那前落腳的地上,一聲驚叫,金欹抱著吳凌風一起衝出崖過,流星般落了下去。
辛捷也同樣煞不住,呼地一下沖了出去,但是這等生死關頭就顯出他稟賦的機靈,「撲」的一聲,他的五指插入了石崖,雖然衝勁仍使他帶出數寸——
他的手指就在石崖上劃出五道寸深的痕迹。
他手上一使勁,身子立翻了上來,落地時輕得宛如一張枯葉落地。
這些動作卻是肌肉的自然反應,絲毫沒有經過他的大腦,因為他此時大腦中昏昏渾渾,只是一片空白。
崖下面雲霧滾滾,不知其深。
他的頭腦中像是恢復到了洪荒的遠古時代,渾渾然乾坤不分,他的喉頭髮出只有他自己聽得出的哀鳴,這不是哭,但比哭更悲慘萬倍。
山風漸勁,他的衣衫瀝瀝作響,呼的一聲,他的面巾迎風而揭,飄揚了兩下,就飛落崖底。
不知不覺的流下熱淚,淚珠緩緩地沿著面頰流下來,停了寸會,滴在襟前。
終於,他的頭腦清醒過來,他受著有生以來從未有的痛苦,他現在深深相信,友情對他比愛情更為重要。
周遭靜極了,他嘴唇抖動著,但說不出一個字來。
日觀峰上頓時靜了下來,山風吹得樹梢沙沙作響,辛捷立在崖旁,俯望腳下滾滾雲霧,深不知底,不禁長嘆一聲,他喃喃自語道:
「辛捷啊!你真是一個不祥的人,凡是對你生了感情的人就得遭到不平,爸媽慘死,梅叔叔受了暗算,侯二叔被人殺死,少碧和菁兒葬身海底,梅齡下落不明,老天啊!你為什麼要這樣殘酷,又奪去了大哥的命!」風起處,雲濤洶湧,蔚成奇觀。
「待我了結這些恩仇,就長伴那梵聲青燈,做半世的木頭人算了……。」
「大哥啊!好好安息吧!我會替你復仇的!」
忽然,他想到那個美麗的蘇蕙芷,他心想:「蘇姑娘曾一再要我們去看她一次,其實只是希望再見大哥一面罷了,如今我怎麼去見她呢?唉,世上為什麼要有這許多悲慘的事呢?」
他愈想愈煩惱,忽然雙足一蹬,反身走去將義僕余忠的屍體埋了,身形陡然拔起六七丈高,倒穿過一片樹林,驚起兩隻大鳥,他的身體卻呼的一聲從兩隻鳥之間飛了過去。
兩隻鳥互相一鳴,似乎奇怪這些平常雙腳走路的傢伙怎麼也會飛?
四川泯江下游,有一條梅溪,從山谷流經一個大坪,喚作沙龍坪,坪上稀落村舍,雞犬相聞,是個世外桃源,梅溪夾岸數百里內,全是紅白古梅,中無雜樹。
時至冬至,寒風鼓著嗚嗚的聲響,把漫天雪花捲得粉紛飛舞,天是灰的,地是銀白的,坪圍的梅林開得百花爭艷,清香怒放,點點紅白映在雪地上,蔚成奇趣。
左角一間茅棚,頂蓋著厚厚的白雪,活像是要壓得那棚頂塌下來似的。
棚內放著一張石桌,兩個老者在相對奕棋,旁邊圍了幾個閑人觀棋,棋子落盤發出清脆的聲響,敢情那棋盤也是石做的。
茅棚兩面無壁,本來甚冷,但棚角卻燒著一堆火,陣陣白煙瀰漫,柴火發出畢剝畢剝的聲音,卻透出一股令人心神俱爽的清香,敢情燒的是一堆松枝。
右面門帘掀起,走進一個人來,那人白髮飄飄,頭髮幾乎落得光頂,臉上皺紋密布,顯得異常蒼老,但那舉止中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威武。
這老人年紀看來總在七旬以上了,只見他一面抖了抖皮袍上面的雪花,另一隻手提著一個空酒壺,敢情是要去沽酒的。
圍觀棋戰的幾個人一見老者,似乎十分恭敬,齊聲道:「梅公興緻好,在這大風雪還來看下棋?」
那老人慈祥地笑了笑,道:「我是去橋頭沽一壺『梅子香』老酒的,順便來看看吳老下棋?」
坐在對面的老頭正是吳老,他抬起頭來向這老者點首為禮道:「原來是梅老先生—
—」接著又拈子沉思。
梅先生不禁吃了一驚,他素知這吳老乃是聞名天下的棋奕高手,據說已有九段棋力,目前與這背對自己之人對奕,竟似十分吃力,不由走近打量那人。
旁邊一人忙對梅老先生介紹道:「這位金桴先生乃是京城第一高手,路過咱們沙龍坪,特向吳老挑戰十局。」
梅老先生聽了不禁一驚,敢情他也知道這名滿京師的圍棋高手金桴之名。
這時桌上棋局已到了將完階段,顯然吳老居不利的形勢,是以吳老手拈一子,一直苦思不決。
周圍旁觀者除了梅老先生從沒有見過他下棋以外,全是內行人,都知吳老形勢極為不利,這一子關係尤大,不由都為他擔憂,好像吳老輸了,就是地方上人的羞辱一般。
這時門帘一動,又走進一人來,眾人都在注意棋局,也沒有注意來人。只有梅老先生回首一看,這一看,頓時令他大吃一驚。
原來進來的人乃是一個中年儒生,面貌清翟而滿灑,面孔卻甚陌生,顯然不是本地鄉人,奇的是這麼冷的大雪天,他從外面走入,身上一絲雪花都沒有,而且身上只著了一襲青色單袍,上面卻沒有一點寒冷之色。
這種情形顯然是來人具有極上乘的內功,這情形對梅老先生來說是多麼熟悉啊,但現在,這些都成了過去來人向桌上棋局瞥了一眼,剛離開的眼光又移了回來,敢情他也被這驚險的棋譜吸引住了。
這中年儒生向吳老及金桴打量了一眼,似乎驚奇兩人的棋力,並且立刻可以看出他也在沉思,替猶豫不決的吳老想一著妙汁。
棚內安靜極了,只有火舌熊熊和松枝畢畢剝剝的爆響著。
吳老的棋子還懸在空中,他的一雙白眉幾乎皺到一起去了,對面的金桴卻漸漸露出得意之色。
時間一分一妙過去,吳老的棋子還是沒有決定,忽然梅老先生用空酒壺的壺嘴往棋盤左面一個空格上一指,道:「吳老,這兒還有一個空格兒哩。」
幾人一聽便知他滿口外行,但那中年儒生立刻現出一臉驚訝無比的顏色。
梅老先生像是看得不耐煩了,向眾人點點頭,道:「我還得去橋頭沽酒呢,去遲了那陳年『梅子香』只怕要賣完了哩。」說罷轉身走出茅棚。
中年儒生臉上驚容未消,吳老棋子「咯」的一聲落了下來,正是梅老先生方才所指之處。
這一下,旁觀的幾人也驚呼出來,原來這一子所落,頓時竟將全部棋局改變了形勢,吳老大有轉敗為勝之勢。
大家絕不相信那個平素不會下棋的梅老先生竟能想出這一著妙棋,心中都想是湊巧罷了。
金桴苦思片刻,嘆道:「這一著棋端的妙絕天下,我金桴自嘆弗如。」
吳老知道自己是被梅老先生提醒的,不管梅老先生是不是有意,至少勝得不算光采,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那中年儒生卻面帶異色悄悄地退出了棚門,緩緩而行,步履與常人無異,但步子卻大得出奇,三兩步已在數丈之外,凜冽的北風吹得呼呼尖叫,他那一襲單袍卻動都未動一下,雪地上連一個足印也沒有。
他喃喃自語:「那老兒若是真的有意指點,那麼那一棋實在太妙了,嘿,不可能罷,難道世上還有棋藝超出我的?」
但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坪緣那千百株梅樹吸引住了,他緩緩走向前去。
天色更暗了,雪花卻愈飛愈緊,地上積雪怕已有尺多深了,遠遠走來一個老態龍鐘的影子,那老人舉步維艱地在雪地上撐著,皮袍子上白白的一層,左手提著一個酒壺,壺蓋雖蓋得緊緊的,但一陣陣醇冽的酒香味仍從壺嘴中透了出來。老人足過的地方,留下一個個深深的足印,但尋即又被落雪掩蓋住了。
老人來近,正是那個梅老先生,他沽了酒走回來。
他正暗地裡想著:「那儒生好純的功——唉,想當年冰山烈火里我也是一襲薄衫,現在這一點風雪就受不了,唉,真是老了。」
忽然,他站住了腳,原來那儒生正站在坪緣觀海,一襲青衣寸著銀色的大地,宛若神仙中人。
「千山冰雪萬里沙,草為簟席為家,依稀花萼情難辨——」
吟到這裡,梅老先生大吃一驚,暗道:「這儒生文才之高,端的平生僅見,這『依稀花萼情難辨』堪稱絕妙好辭,不知他下一句如何對法?」
那儒生大概也因這句「依稀花萼情難辨」太妙太妙,一時找不出同樣好的下一句來收尾,是以吟詠了半天,還沒有尋到妙句。
忽然後面一個蒼老的聲音接道:「飄渺芬馨幻亦佳!」
那儒生一拍大腿,不禁叫道:「好一句『飄渺芬馨幻亦佳』!」
這時已近黃昏,遠處山霧起風,梅林盡入霧中,花萼紛紛難辨,果真似幻還真。
儒生回首一看,正是那梅老先生。
儒生對梅老先生一揖道:「小生行游半生,還是第一次碰上之先生這種絕世文才,就是方才那一著妙棋,論攻如大江東去,論守則鐵壁銅牆,確是妙絕人寰。」
梅老先生微微一笑,還了一揖道:「朋友風采絕俗,老夫心折不已。」
那儒生道:「小生學文不成,去而學劍,學劍不成,去而學畫,虛度半世,一無所成,今天幸遇老先生,先生不嫌,可願對此良景一談?」
梅老先生呵呵大笑道:「固所願也,非敢請耳。」
接著兩人問了姓氏,那儒生自稱姓吳。
兩人一談,竟然十分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那儒生暗道:「我無恨生自命天下絕才,豈料在這裡竟碰上這麼一個人物,可惜他不精武藝,否則只怕我無恨生無論文才武功都會輸他一籌呢。」
原來這儒生是東海無極島島主,世外三仙中的無恨生,至於他離島入中原的緣故這裡暫且不提。
梅老先生忽然道:「吳兄何必自謙太甚,方才吳兄雖自雲學劍不成,想來武學上造詣必深,老夫雖對此道外行,卻甚欽羨古俠士仗劍行義之風哩。」
無恨生談得興起,朗笑:「雕蟲小技,難入法眼,今日吳某欣得知音,且舞一劍為先生御除寒氣。」他心中卻笑梅老居然沒有看出自己一身絕頂內功的特徵。
說著上前折了一枝梅枝,道聲:「獻醜!」就舞了起來。
雖說舞劍,但到了無恨生手中依然怪招奇式層出,精彩絕倫。
尤其那梅枝端發出嘶嘶劍氣,在呼呼北風中刺耳異常。
梅老先生卻心中不斷沁出冷汗,他陷入一個極度的緊張中,他默默自思:
「我雖然全身功力盡失,現在有如常人,但十年來默默苦思,反而想通許多武學上的道理,是以目下功夫雖失,武學卻是有進無退,但是這儒生劍尖的劍氣竟練到玉女歸真的地步,就算我功力不失,也萬萬做不到,這人是誰呢?難道除了世外三仙,海內還有強過我的?」敢情梅老先生料定世外三仙是不會涉足中原的,而他那裡料得到,眼前這人正是世外三仙之一呢。
但是他立刻就被無恨生的劍式吸引得無暇分心了,天生嗜武的性子使他沉心在思索無恨生劍式的妙處及利弊。
無恨生也發現這梅老先生每當他施出一招時,先是驚訝,然後臉上臉出釋然的表情。
一連幾招都是如此,無恨生不禁動了疑,他心念一動,忽然施出三招:「曉風殘月」,「霧失樓台」及「月迷津渡」。
只是在第二式「霧失樓台」時,故意賣了一點破綻。
三招施完,他停劍凝視梅老,只見梅老先生凝目遠視,半天才道:「吳先生方才施的三招真好看,可否再舞一遍讓老朽仔細欣賞一下?」
無恨生心中暗驚,又將方才三招舞了一次,同樣是「霧失樓台」一招賣了破綻。
梅老先生忽然脫口道:「你那第二招是否有點不對——」他說到這裡,忽然想起自己乃是「不懂武藝」,是以連忙住口。
但無恨生已是喝的一聲,一把抓了過來。
他心中道:「能看得出我這破綻的人,可說天下沒有幾個,這廝竟看了出來,啊,他姓梅——」想到這裡,更不多想,一把抓了上來。
梅老先生自然地腳下一縱,但立刻發覺雙腳柔而無力,根本縱躍不起。
無恨生的一抓閃電般扣了下來,梅老先生的右手一翻,五指極巧妙地搭上了無恨生的脈門,但是卻柔弱無力,仍然被無恨生抓了命脈。
無恨生厲聲道:「你是誰?」
梅老先生對於這一點也不能釋懷,反問道:「你是誰?」
這一下,梅老先生反倒釋然了,世外三仙有此功力,是當然的事情。
他的眼光觸及無恨生那精光暴射的陣子,忽然感到一陣雄心奮發,他的白髮一陣異樣的抖動,大聲喝道:「梅山民!你聽過嗎?」
那神態哪裡還是個老態龍鐘的模樣,連無恨生都感到一陣不敢正視。
無恨生狠聲道:「原來你是梅山民,今日叫你——」
他忽然感覺出梅山民手脈上的骨肉鬆散而無彈性,完全是失了功力的樣子,他的狠話突然停了口,他輕輕放開了緊扣的手。
他十分明白梅山民此刻的痛苦,一個超人變成了一個凡人,這種痛苦他能夠想得到,因為他也是一個超人。
梅山民輕輕搖了搖白頭,像是不接受無恨生的同情似的,此刻他對世上任何同情都看成一種憐惜,七妙神君竟受人憐惜,「哼!」他又重重搖了頭。
他倔強地道:「世外三仙不過爾爾,你那三招劍法中依然有毛病。」
無恨生那招「霧失樓台」雖是故意賣的破綻,但如非絕頂高手絕看不出來,是以他倆故意道:「你且說來看看。」
梅山民道:「我只要左面給你一記『韋護掄桿』,右面給你一記『丹陽渡葦』,就能逼你露出左面破綻。」
無恨生暗思這兩招用得果然十分神妙,當下就手舞足蹈道:「我左面雖露破綻,可是腳下乃是『盤弓射鵰』的勢子,只要你一發招,我雙腳馬上踢你丹田要穴,左掌『橫劈華山』,右指取你雙目,你躲得了下就躲不了上。」
梅山民想了一會,微微一哂道:「若是我用我那『虯枝劍式』中的『寒梅吐蕊』,立刻就叫你不暇自保,只是『虯枝劍式』乃是我自己所創,說與你聽你也明白。」
無恨生一聽此人是梅山民,立刻知道自己對那葬身波瀾的青年——也就是辛——是誤會了,心想害那人葬身大海,不禁有點內疚,而對眼前這梅山民真恨不得立斃掌下。
及見梅山民功力全失,老態龍鍾,根本不像一個玩弄女人的淫賊,不禁對繆九娘的死懷疑起來。
而且梅山民的絕世奇才使他心中起了一點惺惺相惜之處。
須知無恨生文武學術,無一不通,平生以才自負,那平凡上人何等武功,無恨生卻不放在眼內,暗道:「任他功力蓋世,不過一介武夫耳。」可見其自負之高。
但他卻沒有料到海內的七妙神君也是一個蓋世奇才,七藝冠絕海內,除了功力因無恨生仙果奇緣不能及外,其他甚至比他更有過之。
當年七妙神君名噪一時,無恨生對他也有耳聞,但他怎麼也不信天下還有第二個這等奇才,他曾笑對繆七娘道:「欺世盜名之徒耳。」現在他見了梅山民的奇才,不禁心生知音之感。
當下哈哈朗笑道:「論內功,你功力即使不失,怕也非我對手,但論劍術,則各人聰明才智不同,與功力關係較少,咱們以手代劍,以口代手,來個口上談兵如何?啊,看你手上是壺陳年老酒,咱們就來煮酒論劍吧,也算得一樁雅事,哈哈。」
說著折下幾枝梅枝,用手捏成一把,在雙掌中一搓,只見他暗用真力,猛然一搓,梅枝突然冒出了陣陣白煙,轟然著火,頓時將地上的雪化了一大灘。
梅山民看他用本身三昧真火搓燃帶雪梅枝,功力至少已在百年之上,但面容卻是翻翻中年,久聞無極島主駐顏不老,看來果如其言。
火舌卷了起來,無恨生將幾枝火枝架好,成了一個火堆,梅山民將酒壺往火上面一放,片刻陣陣酒香從壺中飄出。
梅山民單手微揚,一圈之間,雙指並立如劍已自出擊,正是「虯枝劍式」中的「寒梅吐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