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天妖姬
碎心客怒聲地道:「你……」他在急急之下,竟然說不出話來。
金陵姑冷冷地道:「不錯,以前我確實在愛著你,可是那只是幼時的愛,如今那層愛已褪了色了,這許多年我們的愛早已消逝無存了,哈哈,可惜你沒看出來!」
碎心客怒聲道:「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女人!」
金陵姑冷冷道:「沒想到的事情太多了,我和二位的緣份盡此而止,請恕我對不起啦!」
她斜睨了碎心客一眼道:「你也許會恨我一輩子!」
碎心客哼了一聲道:「我只恨我這雙眼睛瞎了,連你是個什麼樣的女人都沒看出來,恨我自己不知哪輩子修來的惡果!」
突然,那洞底響起一連串細碎的腳步聲,陡見一個滿身金衣的英俊青年,冷厲地踱了出來。
血影人一見,喘聲道:「金船船主,你來得正好,趕快給我殺了這個女人!」
金船船主瞄了金陵姑一眼,道:「都解決了?」
金陵姑媚笑道:「一個中了一劍,一個中了一掌,兩個人都差不多了,這正是你希望的事情,現在我們便可公開的結合了!」
血影人顫聲道:「金船船主,你敢叛變我!」
金船船主緩緩拔出劍來,冷笑道:「你是什麼東西,老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金銀珠寶好的都給你拿了,我早就想殺了你!」
他滿面殺機的朝血影人行去,金雷此刻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奔上前去自碎心客手中奪過碧血劍,道:「你要幹什麼?」
金船船主冷笑道:「小孩子,給我滾!」
金雷大叫道:「你如果要殺死這兩個前輩,便先殺死我!」
血影人喘聲道:「好!小弟兄,你今日這樣維護我,我沒有什麼報答你的,只有這島上的金銀珠寶全送給你!」
金雷搖搖頭道:「謝謝島主,在下對這些俗物並沒多大興趣,我今日強自出頭並非有意保護你,只因為你們受傷非淺,根本不能再動手!」
血影人暗暗一嘆道:「不管你怎麼說,我還是感激你!」
金船船主面上殺機一涌,冷哂地道:「你要替人作梗,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領!」
他突然舉手一掌朝著金雷拍去,金雷只覺勁風及體,全身恍如罩在冰潭裡,他見金船船主這種幻化的掌法迅速詭秘,不知如何對付這招。
要知金雷雖然稟賦奇厚,自小便習練玄門正宗內功,無奈他沒學過一招半式,一見對方一掌拍來,自是慌了手腳,還好他思想靈敏,在這間不容髮之際,隨意一劍劈出,正好是針對金船船主劈來的手掌,金船船主深知金雷手上握的是柄寶劍,嚇得急忙收手變招。
碎心客看得暗暗搖頭,忖道:「好一塊美玉,可惜沒加雕磨!」
金船船主變招迅速,突然一腳踢了出去,正中金雷身上,金雷自服下血煉蛇寶血之後,其身堅若鐵石,被踢倒地上之後,隨著一躍而起,揮劍攻去。
金船船主睹狀不禁一怔,他自信這一腳最少也有百來斤重,哪知道踢在這少年身上,恍如沒事一樣,暗忖道:「這少年難道是銅骨鐵皮!」
他正待驟下殺手,金陵姑突然媚笑一聲,柔軟的身子輕移而來,她伸出皓腕一下子抓著金船船主的衣袖,道:「小鐳,和孩子有什麼好鬥的,快跟我去看看那些珠寶玉器整理好了沒有,我們還要等船呢!」
原來金船船主姓邵叫玉鐳,本是白駝山的一個守山弟子,后因犯了門規被逐出門牆,投靠血影人,干起海盜。
金船船主把眼睛一瞪,道:「那兩個老不死的呢!」
金陵姑哈哈笑道:「你還擔心個什麼勁,一個中劍,一個中掌,兩人都活不過七天,念在往昔的一點情份,暫且饒了他們!」
金船船主狐疑地道:「你對他們還有感情?」
金陵姑幽幽地道:「我如果對他們真的還有感情,怎會把整個人都交給你?也不會幫助你盜取庫中的寶物了,小鐳,相信我,這輩子非你莫屬了!」
金船船主堅聲地道:「殺了他們我才放心!」
金陵姑撒嬌的道:「你難道不願聽我的,好在我們七天後才離開這個鬼島,那時如果他們還沒死,再來殺他們不遲,這樣也算我略盡夫妻之義!」
金船船主冷冷地道:「好吧!」他突然看了金雷一眼,道:
「他那柄劍好像不凡!」
金陵姑哈哈笑道:「等我們那兒打點完畢后,我自會奪來給你,放心吧,這島上的一草一木,你愛取,我都會給你!」
血影人看的雙目真欲噴出火來,他沒有料到自己深愛的妻子竟會偷偷地和金船船主有染,可恨的是自己一時不察,居然遭了暗算才曉得其中內情。
他怒聲道:「你和他私染多久了?」
金陵姑嘿嘿笑道:「說來會氣死你,我來這島上還沒三年,我和小鐳便有關係了,你問問島上哪個不知道?血影人呀,虧你還有臉在這裡作威作福,連自己老婆都保不住!」
她的每一句話都像長針般的戳進了血影人的心坎上,那麼刻薄無情的激怒著他,血影人氣的混身顫抖,哇哇地連吐了三口鮮血,悶聲不吭的望著金陵姑。
他蹩了一會兒,大吼道:「好毒的婦人心!」
金陵姑得意地道:「這隻怪你有眼無珠!」
血影人悲吼道:「你準備拿了我的寶物金銀幹什麼?」
金陵姑得意地道:「我準備和小鐳到中原去享幾年清福,然後再找個隱密幽雅的地方過一輩子,這叫做只羨鴛鴦不羨仙!」
血影人連聲道:「無恥,無恥,虧你還有臉說得出口!」
碎心客更加悲傷的大笑一聲道:「血影人,我們兩個真是有眼無珠了,竟會愛上一個這樣的女人,更可恨的是這女人的心好毒呀!」
血影人連聲道:「對,對,她的心好毒呀,我們既然有眼無珠,便該把這雙招子給挖下來,碎心客,你說對不對!』碎心客悲笑道:「對,對!」
金陵姑一拉金船船主的手臂,道:「還是等你們死後我給你們挖出來吧,現在趁著這數日好活的時光,最好去多多回憶回憶這一輩子!」
但見她那豐滿的身子一移,便和金船船主飄回洞底深處,血影人和碎心客俱氣的臉色發青,一語不發。
海面上藍波微盪,白浪輕舒,縷縷艷紅的陽光白海面上泛射出道道金芒,綠島蔥鬱,鷗飛鷹翔。
島上,一處隱密而不易尋找的一個小小長谷里,血影人和碎心客悲傷地倚靠在一株枯黃的小樹旁。
小蝶和金雷兩人面上俱顯現著一縷淡淡憂鬱,他倆望著這兩個身受重傷的老人,心底里有著一股複雜而難以解釋的感覺,雖然他倆都對這兩個老人沒有什麼好印象,原先並且還想殺死碎心客,當他倆知道這兩個身手高的老人僅能活七日,心中掠過些許的悲傷!仇恨之心也因而泯滅。
而血影人和碎心客本欲拚死拚活,欲罷不能,哪知世多變化,由紅眼仇人,變成了同病相憐的可憐蟲,世間事就是這麼不可預料,兩人同時愛戀著一個女人,都為這個女人苦守一輩子,但最後這個女人叛變了!
血影人長長嘆了口氣,道:「碎心客,你還能活幾天?」
碎心客苦笑道:「最多不會超過七天,我現在覺得混身鮮血像滾沸一樣,燒得我心裡真難過,血影人,你的血影功真是武林一絕。」
血影人黯然地道:「難道你真的要這樣死去!」
碎心客一怔,道:「如沒有解藥,哪能再活下去!」
血影人愣愣地道:「我真不甘心這樣放了邵玉鐳那小子!」
碎心客苦笑道:「你不放他,他更不會放過我們,如果我們兩人之中有一個沒受重傷,諒那個小子也發不出半點狠去,唉!看看我們現在這們樣子,有誰能再發出一招半式?七日後,他便要來收我們的屍,唉,雖然我們活不過七天,這股氣卻教人難受!」
血影人突然凝重地道:「你真的想死不想死?」
碎心客悲傷的道:「我的心早死了,不過我的身子還活著,血影人,如果我真的還能再活下去,便先殺了那個賤女人!」
血影人嗯了一聲道:「我們有共同的理想,好,碎心客,我保險你死不了,不過,不過……」他突然黯然無語,沒繼續說下去。
碎心客愣愣地道:「不過什麼?」
血影人長嘆道:「服下我配的葯后,全身武功便要失去,如果不服我這自配的葯又無法延續你的生命,所以……」
碎心客一呆,道:「失去全身武功?」他搖搖手道:「不幹,不幹,那比殺了我還要難過!」
血影人恍如非常痛苦一樣,道:「碎心客,你不要誤會我沒存什麼好心,血影功下,你能活著已經夠幸運了,還再計較那些幹什麼?」
碎心客黯傷地道:「要我斷去一臂一腿,我都不會太難過,如果讓我活著而失去全身武功,嘿,血影人,我還是寧願死去!」
血影人哼了一聲道:「你這身武功是怎麼失去的?」
碎心客一怔道:「是你打的!」
血影人悲苦道:「不錯,你這身武功確實是我一掌打的,但我被人家利用了,碎心客,真正害我們的是那個女人!」
碎心客恨恨地道:「不錯呀,確實是她!」
血影人重重的一拍手掌,道:「你想不想報仇呢?」
碎心客嘿地一聲道:「當然要報仇!」
血影人嘿嘿地道:「既然要報仇,就要把命留下來!」
碎心客傷心地道:「失去一切武功,怎麼能再報仇?」
血影人苦笑道:「只要你活下去,我自然有辦法。」
碎心客猝然心動,道:「你呢?」
血影人沙啞地道:「只要你能活下去,我自然也有辦法活下去。」
碎心客一呆道:「血影人,你就是有辦法讓我們活下去,七天後,那金船船主和金陵姑仍要來取我們性命,如果在那個時候受辱死去,倒不如現在……」
血影人哼了一聲道:「我們可以冒一次險,也只有這條路可行!」
碎心客心裡亂極了,長嘆道:「我沒意見,全看你的了。」
血影人望了金雷和小蝶一眼,問道:「小朋友,你們兩個願不願意我們死去!」
金雷和小蝶,同時搖搖頭道:「不願意!」
血影人面上掠過一絲笑容,道:「那你們一定願意救我們了?」
金雷和小蝶又同聲道:「願意。」
血影人激動地道:「好,那麼你們兩個分頭去找數種草藥,如果這數種葯能找全了,我和他便有活下去的機會,否則……」
他面上陡地一黯,目光中登時浮現出一絲淚影,黯然的長長嘆了口氣,拿出兩個藥單,道:「照著這單上的藥名去找,只要留意,這島上一定會有,唉唉,如果你認為能救得我們,我倆會……」
金雷和小蝶立身而起,道:「我們很快便回來!」
血影人望著這兩個少年男女那種焦急憂悒的神情,心中不禁泛起無數的念頭,他望著他倆的身影,忖道:「我如果有這麼一對兒女不知有多好!」
碎心客輕問道:「血影人,你要的那些葯能配到嗎?」
血影人嘿嘿地道:「那數種藥草遍地都是,本島不但是個金銀島,還長滿了無數的藥草,我叫他們去只不過是設法把他們支使掉,然後再和你商量幾件事情!」
碎心客愣愣地道:「什麼事情!」
血影人低聲道:「我看金雷這孩子是個可造之料,力氣大的使人不敢相信,如果我們要活下去,在這數天之內必須傳他一些武功招式,以便對付金船船主!」
碎心客大笑道:「七天光景,你能傳他幾招,哈哈,他是不是個可造之材還不知道,倒是那個藍姑娘還有幾分武功根基!」
血影人黯然地道:「試試看,也許奇迹正是落在這姓金的身上!」
他倆又商量了一陣,天色不覺漸暗,金雷和小蝶在黃昏之時雙雙回來,各把自己所採的藥草,悉數交給血影人。
血影人看了看樣數不錯,分類的交給小蝶,道:「請你把這些用石頭搗碎,留下那些草汁給我!」
小蝶心中只知道些草藥可以救活兩個即將死去的老人,聞言之後,捧著那些藥草去熬煉草汁去。
血影人凝重的把金雷叫到面前,道:「孩子,你知道我們都是快要死的人!」
金雷苦笑地道:「我知道。」
血影人長嘆道:「現在我們以即將死去的心情,想求你一件事,這件事在任何人看來都會覺得幼稚可笑,可是在我們兩人心中卻覺得唯有這樣才可暫時保全活命!」
金雷堅毅地道:「只要能救活你們,什麼事我都願意做!」
血影人問道:「你不後悔?」
金雷搖搖頭道:「永不後悔!」
血影人高興地道:「你果然沒有辜負我們對你的期望,孩子,你曉得這些草藥雖然可以救我們的命,可是我們的武功卻都要失去,失去武功是一個武人最悲慘的下場,那種生存遠不如死亡。
想想看,我們當年曾以顯赫的武功吒叱風雲,名震武林,如今一旦武功失去,便要遭同道的唾棄,武人的白眼,永遠永遠的受著羞辱和笑罵,那種生活是何等悲慘!」
他話聲低沉的像是個垂死的怪獸,正對著往昔的生命留戀,對昔日艷麗的陽光悲嘆,使人一聽便覺心酸不已。
金雷沉痛地道:「我知道!」
血影人黯然地道:「那種生活雖然不如死去好受,但我們卻寧願活在最美麗的回憶里,也不願因受不了那種痛苦而死去,這並不是我們貪生怕死,實在是因為我們的仇恨沒有辦法洗雪,我們為了不讓仇者快親者痛,惟有在沒有死之前能看見仇人先我們倒下去,所以我們希望你能代替我們報仇!」
金雷頷首道:「只要我有機會,定會給二位前輩報此血仇!」
血影人冷笑道:「你不會半點武功,如何能給我們報仇!」
金雷聞言一怔,立時啞口無言,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的確,他一點武功的基礎都沒有,如何去和金船船主這種人物動手,當他想起自己在武功方面一招不會時,心中登時酸楚不已,在他眼前彷彿再一次看見百毒門高手殺害自己父親時的慘烈情景!
他顫聲地道:「我會下苦心學!」
血影人嗯了一聲道:「學武功要有良師,沒有良師光是靠著自己的胡練一輩子也練不出什麼,孩子,誰會傳你武功!」
金雷看了血影人和碎心客一眼,道:「我知道你們會收我做徒弟!」
血影人一呆道:「你果然是個心思玲瓏剔透的孩子,但是我們雖能留下生命,可是七日後,金船船主和金陵姑便要來收我們的屍,那時我們拿什麼東西來抵抗他們!」
金雷摸了摸腰中的碧血劍,道:「我和他們拚命!」
血影人嘿嘿地道:「上者鬥智,下者鬥力,此刻我們雖然無法斗得過他們,可是我們總不能這樣束手待斃!」
他長長喘了口氣,道:「孩子,在這七天之中,我們要以最高的智慧傳你七招武功,這七招有攻無守,一口氣完成,如果你能如我們希望的那樣,我們相信你連環使用,是可保護住自己,何去想,也無法解答這一招的困難!
黎明,最後一招,也就是最後的一日,已靜靜的等著他了,當黃昏來臨之時,他曉得金船船主便要來了,那時他是否能敵得過對方,就要靠他自己了……
黎明,黎明,金雷竟覺得黎明是個可怕的東西。
黎明后,金雷苦苦地站在朝陽里發愣,他昨夜雖然思索那第六招的精奇變化,但始終無法練成,他在黎明之時偷偷地爬了起來,一個人還是在練那艱難的一招。
當他斜揚長劍吸氣吐勁之時,他忽然發現這難練的一招,彷彿與前一招頗不相連,若細加分析,則這第六招根本是單式的一招,與前數招沒有絲毫關係。
他初學乍練,一切武學之理尚不能融匯貫通,一遇這種情形登時默默沉思不已,依著劍招苦心不迭。
縷縷陽光照在他那紅紅的臉頰,額上逐漸的現出了顆顆汗珠,可是他卻絲毫也不鬆懈,一遍一遍的練個不歇,他倒是個勤苦的少年。
碎心客在黎明之前便醒了,他偷偷的看著金雷練劍,心中不禁感嘆萬分,想起自己初學武功之時進度緩慢,常常暗責自己愚笨,但自己卻和這少年一樣的勤奮,始能練成那絕世之武功,可惜如今武功全毀,由一個赫赫武夫一變而成為一個手無舉刀之力的人,其中變化可真大呀!
他正在那裡默默忖思之時,忽然金雷放下長劍,黯然的一聲長嘆,嘴中自言自語的說道:「唉,我是沒辦法學會了,這些劍法真是太難了……」
他臉上那種傷心失望之情,正如一個貧苦潦倒的農夫無意中在路上拾到一塊金子,當他正歡天喜地的去換錢的時候,忽然發現那只是一塊黃銅,一文不值,那種失望正是此刻金雷的寫照,許許多多的傷心塞滿他的心頭。
碎心客沒有說話,他緩緩移身到金雷的身邊,輕輕拍了他一下肩頭,然後以手當劍擺出了一個劍式。
他冰冷的道:「這是第七招!」
金雷本認為第七招一定是較第六招更具變化,更加難練,哪知碎心客輕鬆的一招攻出,竟是出乎意料的容易,他愣愣地忖道:「這招怎麼這樣簡單?」
他苦澀地道:「我上一招還不會!」
碎心客冷冷地道:「練!」
僅僅說了一個字,他便轉身而去,金雷頹然的嘆了口氣,依照碎心客所教,擺出了第七招,哪知第七招雖然平淡無奇,但當他揮招之時,卻發現這一招較前數招更加難施,原因是這一招沒有一定的方位和步法,全憑交手的當時情形而運用。
他沒有武學的基礎,這等富於變化的招式自然不是一學就即會,他盡他本身的才智去思索這一招的方位和變化,良久沒有一點進度。
他苦澀的忖道:「照目前這種情形,我如何能和金船船主一斗?」
他想起金船船主和金陵姑在黃昏之時,來取血影人和碎心客的性命時,心靈上便罩上一層黑黑的影子,他望著青天默默的忖道:「我發誓要練會第七招!」
憑著他的毅力,金雷毫不鬆懈的一招一招苦練下去,所謂志堅如鐵,在他苦苦的習練下,他終於把那七招運用得十分滑溜了。
但那第六招依然沒有多大進展,僅能依著式子勉強行得通而已,這其間,血影人,碎心客以及小蝶,沒有再去打擾他,他們心裡都相當明白,欲免去金船船主和金陵姑的慘殺,非此子不可,如果金雷這數日苦學,難擋對方一擊,他們深信這孤島便是葬身之地。
黃昏漸臨,血影人和碎心客都顯得浮躁不安,遠處的海面上一片橘黃之色,偶爾有幾隻海鷗旋空飄飛在海面上。
一切都顯得的那麼美好,可是在這美好之後,卻蒙上一層淡淡的哀愁和蕭瑟,似乎黃昏漸去,給他們增加了更多的重擔!
血影人長嘆一聲道:「碎心客,你看他成嗎?」
碎心客心中沒有一絲把握地道:「富貴在天,生死由命,我們已經盡過力了!」
血影人傷心地道:「如果我的武功還在,我哪會擔上這種心,他媽的,上蒼真不開眼睛,竟教我倆同時失去武功!」
碎心客黯然地道:「你還在怨天尤人幹什麼,這隻怪咱們有眼無珠,同時愛上那個女人,歸根究柢,是我倆的錯!」
血影人恨恨地道:「讓我死在那對狗男女的手裡,我死也難以瞑目!」
碎心客苦笑道:「看開點,生命值幾何!」
血影人面上抽搐了一下,喃喃地道:「如果活著沒有意思,死了更能解脫。」
他恍如突然悟到了一層幽遠不可解的道理,狂喜的握著碎心客的手臂,相握著擺動數下,聲道:「活著沒有意思,惟死是件解脫,哈哈!我們還留戀幹什麼?像我們現在,活得當真比死難受,還去畏死貪生幹什麼,碎心客,我想通了!」
碎心客心中一凜,忖道:「他顯然是因為自己驟然失去武功而過度傷心,是故才會存了這種求死的念頭,唉!這是個大轉變呀!」
他凝重地道:「你死也只不過得了一身臭名,也許江湖上還會罵你一輩子,好死不如懶活,血影人看開些吧!」
血影人顫聲道:「活著更痛苦!」他抓著碎心客的手臂,大聲問道:「我們活著還能幹什麼?」
碎心客低啞地道:「報仇!」
那兩個字在他嘴裡說的那麼堅定,恍如是嚴冬里忽然穿雲出來的暖陽,使人立時產生了無限的希望和生氣。
血影人嘿地一聲道:「這兩個字我懂!」
碎心客冷冷地道:「懂就不要放棄希望!」
血影人傷心地笑道:「你還在做夢,哈哈,憑我們兩個沒有武功的老人去報仇,哈哈!碎心客,你那個春秋大夢什麼時候才醒呀?」
碎心客平靜地道:「我們有思想,思想便是報仇的依據,血影人,你暫時放開心懷,盡量地養傷,一切看我的安排!」
血影人愣愣地道:「看你的?」
碎心客冷冷地道:「看我的!」
突然,小蝶高聲叫道:「看哪,船!」
碧藍的海面上遠遠的現出了三個船影,這三艘快船貼著海面而行,並排地朝著這裡疾馳,白帆隆隆而響,黃昏之後倒也壯觀。
碎心客冷冷地問道:「血影人,你是海上之王,看看這三隻船是什麼來路?」無論是譏是諷,是問是訊,血影人都覺得十分不舒服。
血影人苦澀地道:「這是三艘快船,直屬金船船主邵玉鐳!」
碎心客失望地道:「為什麼不是官船,否則我們還有希望!」
遠遠的海面上,那三艘船的船首,現出了三個猙獰恐怖的獠牙鬼頭,小蝶神色蒼白的叫道:「金哥哥,快來看那三艘賊船!」
那個賊字頗覺不雅,她嚇得急忙收口不語,但為時已晚,不禁回頭望了血影人一眼,只見血影人面上有蕭瑟和落寞之感,恍如根本沒有聽見一樣。
金雷專心使劍,根本沒有留意小蝶在呼叫自己。
碎心客冷冷地道:「讓他練下去,這是最重要的一刻!」
血影人忽然傷心地道:「他們竟要搬空我的金銀島!」
那三艘快船依岸而停,船上登時下來數個漢子,與沙灘上的人接頭,不多時間便同許多人搬著箱子朝那三艘快船裝去。
血影人激動地道:「那些東西都是我的,他們不能掠奪!」
碎心客長嘆一聲道:「金銀珠寶能值幾何?血影人,生命重於一切,你還是冷靜點,身外之物不值得戀顧,何必去自尋煩惱!」
血影人憤怒地道:「我寧願把那些東西扔進水裡,也不給那賤人!」
小蝶惶顫地道:「金船船主和那個女人出來了!」
血影人恨恨地道:「別看他,他們是在清點貨物!」
他眼見自己集數十年的精力心血所掠奪過來的金玉珠寶一箱箱的運到船上,瞬間便成為他人之物;心中不禁掠過縷縷酸澀之感,憤怒的轉過頭去,正眼也不瞧一下。
只聽他牙齒咬的格格直響,怨毒地道:「金船船主,嘿!你不但奪去我的老婆,還狠心的欲把我的財富全給搬走,嘿,我不殺你們誓不為人!」
他一個不停的詛咒和叱罵,偶爾也會忍耐不住,偷偷瞄過去一眼,雙目之中儘是令人寒心的凶光。
金雷苦練劍招,自覺已得心應手,他抹抹額上的汗珠,見黃昏,漸去,心中登時一涼,腦海疾忖道:「那個時刻漸漸來臨了!」
他一個人盤膝坐在地上調息一會,只覺體內有一股澎湃的勁道繞著血脈循環,他訝異的又忖道:「這股勁道是從哪裡來的?」
他哪知體中所蓄寶血因他運勁而逐漸的引發出來,如今那千年寶血在他體內如生了根似的,只是隨手指都會自然而然的發揮出來,此刻他僅是不知如何運用而已。
當金雷調息完畢,緩緩啟開雙眸之時,只見碎心客默默的守在自己面前,他臉上洋溢著一股端凝而沉重之色,落寞的盯著金雷。
金雷肅然的道:「前輩,我會使你們失望!」
碎心客輕輕拍拍他那寬厚的肩胛,語意深長的道:「孩子,拿出來勇氣來!」
金雷苦笑道:「我會的,只是……」
碎心客凝重地道:「孩子,你以七日之數,能有這種進度,已經是件不容易的事了,當年我習武之時三天還沒有完全領會一招,我師父已誇我是神才了,孩子,你所學的這七天攻招,乃是我和血影人嘔盡心血苦創的七招劍式,學會固不容易,創造更加艱苦,任何一派劍法都是攻守參半,而唯有這七招是連環攻敵!」
金雷黯然地道:「我的進度太慢了!」
碎心客搖搖頭道:「你只差經驗,孩子,現在我們暫時不談這些,目前你該了解一下雙方的情勢,孩子你知道為了教你這七招劍式,我和血影人所花的苦心嗎?」
金雷感動地道:「我知道!」
「嗯!」碎心客沉重地道:「這一次只准勝,不準失敗。你知道我和血影人此刻已沒有半點武功,說句傷心的話,我們只有等死!」
金雷黯然地道:「我當儘力而為!」
碎心客握著金雷的手,道:「孩子,這次的決鬥,關係著整個武林的命運,如果你不幸而敗,我和血影人定然無法活命,而你和小蝶也無法逃過那毒婦的手,所以,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句,我們四個人的生命握在你的手中,你敗我們都死,你勝我們都活,在勝與敗的原則下,你必須選擇一樣!」
金雷點頭道:「只准勝不準敗!」
碎心客大聲道:「好,你果然是英雄本色,勝敗雖不足論英雄,但如果你今日之戰一舉退敵,整個江湖都會曉得這件轟動的大事,唉,可是……」
金雷端重地道:「我會以我的鮮血保護諸位的生命!」
碎心客搖頭道:「我和血影人都不是怕死之輩,我們怕所以會把生命看得這麼重要,完全是要報回這段深仇!」
金雷輕嘆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我們是人,前輩,站在任何立場上你們都不該死,該死的是金船船主!」
碎心客深惡痛絕的道:「還有金陵姑!」
金雷苦笑道:「她是你以前所愛的人!」
碎心客沙啞的道:「她更不該出賣我,當年我為她受辱,為她告貸,為她賣命,到頭來所換的是無情的諷刺!」
他精神突然一振,道:「孩子,全看你的了!」
金雷手抱碧血劍沉聲道:「願與寶劍長存,與你們共生死!」
碎心客激動的暢聲大笑,自他武功毀了之後,他沒有這樣笑過,終日都在愁苦之中,如今金雷那豪邁的話聲又再一次的激蕩著他那幾乎幻滅的心坎,往日的豪情,勇者的精神全都在這個老人臉上浮現出來!
血影人突然說道:「看,他們的船快要起程了!」
此刻暮色漸濃,縷縷絢爛的殘霞漸漸自雲空之中斂沒,海面上綠波蕩漾,浪濤層層湧起,又是個漲潮的時候……
那三艘快船滿戴金銀島的貨物,船桅上緩緩升起了啟航的旗幟,金船船主和金陵姑在岸上相送!
小蝶詫異地問道:「難道金船船主和金陵姑不準備離開這裡,不然他們怎麼不一同離開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金船船主和金陵姑在岸邊揮手相送,那三艘快船緩慢地離開岸邊,揚起了帆徐徐的朝著西邊進發。
血影人慘聲道:「他們有金船隨後便可追上!」
果然,沒有多久自這孤島的南面駛來一艘金黃燦爛的修長怪船,這艘怪船因為停在島的秘密處,所以小蝶和金雷都沒有看見。
當那艘怪船停在岸邊之後,金船船主的目光突然朝這裡一望,這一望使金雷的心弦一顫,忖道:「那個時刻終於來了!」
雲天慘淡的暗了下來,小蝶雖然採摘了許多水果和煮了一鍋臘肉,可是,他們都沒有心思多吃一點,每個人面上都顯的那麼沉重和冷蕭!
當那夜幕罩向這個孤島之時,天空已閃現出一顆顆晶亮的寒星,但明月卻始終躲在雲層里,沒有舒展出它的銀翼,灑落下來!
金船船主已點燃了燈光,血影人命小蝶生起一堆火,一個人愁眉苦臉的望著那堆火苗子,而碎心客卻望著天上的寒星,像是在沉思著什麼?
小蝶低著頭,只希望一切都平安的過去!
突然,碎心客自言自語道:「為什麼這天上的鬼星不全隱進去?」
血影人一怔道:「為什麼?」
碎心客沉吟道:「我在想如果這裡無星無月,無燈無火,那時我們只要施出一點詭計,在不著痕迹的情形下,也許可以把那對賊男女嚇跑!」
血影人苦笑道:「金船船主可不容易騙,當年海上水督曾大派水師遠剿本島之時,金船船主曾利用火燒連船之計,大敗水師二十餘艘大船,一舉幾乎把水師毀滅!」
「唉!」碎心客長嘆一聲道:「血影人,你看今晚金船船主會如何出現?」
血影人想了想,道:「偷襲,他最善於此道,此人滿口仁義道德,暗地裡又男盜女娼,我以多年和他共事的經驗,深信此人舍偷襲一途再無第二條路……」
碎心客不以為然地道:「他曉得我們兩個武功全毀,不堪一擊,何須再來偷襲,以我判斷:這個人會正大光明地殺我們!」
血影人蒼涼的嘿了一聲道:「你這樣便錯了,金船船主雖然知道我們不堪一敵,但他卻對金雷手中的那柄寶劍有所顧忌,以我的判斷,他定會來偷取碧血劍!」
「嘿!」突然夜空傳來一聲冷嘿!道:「血影人,你還真猜著了!」
話聲未落,只見一個黑影迅捷無倫的向著金雷撲至,他發動得快速之極,使人連想都沒想到。
碎心客沉聲道:「金雷,拔劍!」
這一著金雷想都沒有想到,要拔劍已經來不及,他只覺得手上一重,金船船主已雙手抓住劍鞘,用力奪去。
金雷大吼一聲道:「你好不要臉!」
他深知這柄劍對島上的他們太過於重要了,雙臂用勁牢握不放,一聲大吼,施出全身勁力奪了過來。
金船船主一腳踢出道:「不知死活!」
他以為自己這一腳踢出,金雷忍受不住而放手倒下,哪知砰地一聲之後,金雷的身子僅僅是晃了晃,依然握劍不放。
血影人悲吼道:「他媽的,金船船主,老子斃了你!」
金船船主一怔道:「你還有本事?」
他雖然已曉得血影人武功全毀,卻沒有證明一下,聞言心中一凜,唯恐血影人武功猶存,當會一掌劈來。
血影人舉掌作勢,卻無力拍下!
金船船主嘿嘿一笑道:「我還真差一點讓你唬住了!」
他這一笑,功力不禁稍稍一散,金雷這時腦海中空白一片,只覺得這柄劍不能落進金船船主的手中。他一見金船船主仍握著劍鞘不放,不禁急了,猛地頭一往金船船主身上撞去。
「砰!」
他自誤服血煉蛇的寶血之後,勁力之大使人不敢想像,這一撞去可說是花了他全身力道,金船船主只覺身上一痛,身子竟被撞出七八步。
但他的手卻依然握住劍鞘不放,幾乎借金雷那一撞這力把長劍奪去,金雷見他身子還未站穩,腦海中倏地升起一股意念,忖道:「我何不捨去劍鞘拔出寶劍?」
這個意念在他的腦海之中有若電光石火一閃而沒,當那個閃沒的思想還沒消逝之時,他已奇快的一按啞簧「嗆!」地一聲,那柄碧血劍已脫鞘而出。
血影人激動的大叫道:「好,金雷!」
一縷奪目耀眼的劍光流灧,顯閃在空中!
金船船主抓住劍鞘一愣,穩立著身子,道:「沒想到你這小東西還有這一招!」
血影人冷笑道:「沒想到的事情太多了,金船船主你今日還要死在這裡呢,嘿嘿!」他故意設法激怒金船船主,以便使金雷能專心對付這個大敵。
金船船主面上殺機畢露,道:「我收拾了這個小東西之後,再一刀一刀的殺死你。」
他那健壯的身子斜斜一轉,目光陡然恐怖的落在金雷的身上,揚著那把劍鞘,嘿嘿地笑道:「放下碧血劍,我便饒了你!」
金雷緊握長劍,大聲道:「如果你能殺死我,我這把寶劍便送給你!」
金船船主沒有料到這個少年如此倔強與大膽,竟然毫不畏懼,他自信功力高過這少年許多,心中不禁掠過一絲輕敵之念。
他嘿嘿地兩聲道:「你既然要死,我自然會成全你!」
他右手緩緩地一伸,直往腰中的長劍抓去,輕輕的一掣,「嗆!」然的一聲輕響,一縷劍光顫閃而出。
金雷斜馭長劍,目光緊緊地逼落在金船船主身上,他聚精會神的在選擇最適當的時候,準備施出那連環七招逼退金船船主。
血影人和碎心客此刻俱緊張地睜大了雙目,全神的凝注在兩人身上。要知道這場拚斗並非是僅僅兩人生命之決,也不是爭名斗利之戰,而是關係數人生命之搏,如果金雷僥倖的勝了,則血影人和碎心客不但可以多活幾年,也許還能有再回返中土的希望,如果不幸金雷失手敗北,他們七日來的心血和希望,全都化成點點泡沫而去。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輕笑道:「你還在這裡磨菇什麼?船快開了!」
這話聲清脆如鈴,在如此沉沉長夜中聽來彷彿是玉珠滾盤,叮咚有聲,當真是動聽之極。
金船船主嘿地一聲道:「你來也好,看我結果他們!」
金陵姑身穿一襲淡紅輕紗,步履輕盈的行來,當她看見金雷和金船船主相對而立之時.不禁輕笑道:「一個娃兒也值得費這麼多手腳!」
血影人毛髮俱豎,大吼道:「賤人,你還有臉來這裡!」
金陵姑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道:「我要他的頭,你給我摘下來!」
金船船主嗯了一聲道:「好,你等著!」
他的身子驀然而動,一縷劍影波浪般的疊顫了出去,他招式詭幻,出手有若電閃,金雷從沒有和人對敵的經驗,一見對方劍招犀利的攻了過來,不禁嚇的一慌,連著倒退七八步。
小蝶面上蒼白,顫聲道:「金哥哥!」
碎心客怒叱道:「笨東西,攻呀!」
他脾氣暴燥浮沉,一見金雷連連倒退,登時罵將出來,一絲絲涼意湧進心底,只覺金雷白白花了他們七日心血,眼見這個笨孩子無法發揮出那七大攻招。
金雷避過對方一招之後,望著對方那撲躍的身子,一時竟不知如何出手,雖然那七招的影子在他腦海中恍閃,他卻不懂得運用。
血影人也叫道:「孩子,你拿出點精神!」
金雷空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望著金船船主發愣,金船船主一見他那神情,不覺哈哈大笑道:「原來是個呆小子!」
顫抖的劍影一閃切去,照著金雷身子刺進!
血影人把頭一轉,慘笑道:「慘了,慘了,他竟笨得像頭豬!」
金雷被血影人罵得怒火高漲,只是自己空負這兩大高手的一番心血,他見金船船主一劍刺來,不禁忖道:「我不理他的長劍,一招一招的先施出來!」
他沉聲的大吼一聲,對那切來的長劍不閃不避,抖顫起碧血影劍,依照式子施出了第一招。
這一招乍然使出,登時使金船船主嚇得躍身疾退,他只覺這一招密不透風,像是一道劍網般的罩來,無邊無際,攻勢快得使人心寒。
他愣愣地道:「這是誰教你的!」
金雷一劍逼退金船船主,雄心豪情頓時注滿心中,他紅著雙目,不待劍式用老,第二招跟著使出。
金雷鬆了口氣,大叫道:「這是我大師父和二師父教的!」
金船船主知他手中那柄碧血劍無堅不摧,若讓他長劍碰上,自己的劍定毀無疑,一見這個少年又施出一式快招,只得再次飄身移開,他身手極高,惟一時摸不清金雷的深淺,由他那不純熟的招式上,他可判斷出金雷在劍道上的修習還不夠,心中一寬,忖道:「待我看看他這套劍法的厲害!」
但那七招攻招一招比一招厲害,金雷唯恐讓金船船主佔了先機,一口氣把那七招施完。
金船船主勉強的避過了那連環七擊之後,陡覺自己的長袍給劃開數道裂口,他心中一怒,叱道:「我宰了你!」
金雷七招使完,見金船船主沒有一點傷,心中登時發急,他僅會這七招,七招一完不知該怎麼辦,一見金船船主欲揚動先機,腦海中疾忖道:「我就再使一遍!」
他又從頭使出第一招,果然這七招劍招厲害無比,一經使出,金船船主又留在守御之狀,一時還無法扳回劣勢,但他卻看出金雷僅會七招,不禁大笑道:「你只會七招!」
金雷悶聲不吭的依著招式使下去,一遍、三遍、四遍、七招攻招連使五遍,金船船主見他沒有一點變化,第一招后一定是第二招,不禁被他摸出了竅門,他等金雷再使一遍之後,突然運劍攻了出去,忖道:「如果他再使第二招,這一劍便要了他的命!」
哪知當他長劍一去之時,金雷突然施出了最後的第七招,這一著大出金船船主的意料,欲收劍已來不及,只聞叮地一聲,那柄長劍一斷為二,斷劍掉在地上。
更厲害的是金雷長劍不停,突然又變了第四招,一溜劍光迎空灑出,金船船主慘呼一聲,抱著大腿滾了出去。
一縷鮮血沿著他的褲管流了下來,金船船主跳起來,抓住金陵姑喘道:「這小子好毒!」
血影人大叫道:「好呀!金小子,你還真有一套!」
金雷則雙面通紅,長喘一口氣,道:「運氣好!」
金船船主厲吼道:「姓金的,這個仇非報不可!」
他怒聲問道:「剛剛你怎麼懂得變招,而不照著下一招使出!」
金雷冷冷地道:「我知道憑這七招還不足以殺死你,故意一招一招的不變換式子使下去,使你誤以為我不懂的變化,等我相信自己的肯定后,我再不依招式變化,攻你不備!」
碎心客哈哈大笑道:「好呀,這叫做大智若愚!」
金船船主怨毒地道:「你們兩個不要得意,等我腿傷好了之後,我會再來此島,非把你們這四個東西活劈了不可!」
血影人沉聲道:「金雷,幹掉他!」
金雷一抖長劍,晃身躍去,哪知金陵姑突然一個轉身拍出一股掌風,逼得金雷身子一停,她借勢抱起金船船主直往海邊奔去。
金雷揮劍追去,道:「不要跑!」
碎心客搖手道:「不要追了,那女人比他還毒!」
金雷愣愣地回來,小蝶和血影人突然抱著他大笑起來,全憑這個純樸的少年,保全了他們的性命,每個人歡呼著,叫著,而金雷卻沉重地低著頭!
海面上泛起了道道的浪花,柔和鬆軟的沙灘上衝來無數的貝殼,此刻,那兩個少年男女赤著足在海邊嘻笑,拾著美麗的貝殼,編織著青春的美夢!·這對少年兒女望著藍藍的海面,激起浪花,海浪如吟似的傳進他們的耳中,多麼美的大自然,多美的人生!
小蝶的髮絲如瀑布般流瀉下來,如黑雲般烏髮,任海風吹拂,像馬尾似的搖曳,她望著遠處,腦海之中編織著自己綺麗的美夢,忖道:「古人說只羨鴛鴦不羨仙,我們這不是仙!」
當她情懷初解,乍逢兒女之事時,兩邊粉頰不禁掠過一絲少女的羞澀,偷偷地瞄金雷一眼。
金雷面上有一絲蒼鬱的愁意,手中握著一個紫色的貝殼,輕輕的送進了小蝶的手中,然後非常凝重的道:「這是紫貝殼,送給你!」
小蝶突然有一絲悲傷的感覺,把那隻小小的紫貝殼沉重的收藏了起來。她幽幽地笑了笑,道:「謝謝你,金哥哥我會珍惜它……」
金雷長嘆道:「這裡面有你有我,有這海島,有這海浪,還有那兩個可憐的老人,但願你永遠的記住它!」
小蝶頷首道:「我永遠的留在身邊,直等你娶……」
她突然覺得那些話難以啟口,滿面羞紅的低下頭去,一顆少女的芳心在怦怦而跳,跳得相當劇烈!
金雷望著海的那一邊,長嘆道:「我懷念家!」
小蝶苦笑道:「有一天我們會回去,海的那一邊便是我們的故鄉。」
金雷喃喃地道:「回去,我們必須回去!」
他腦中剎時充滿了家的影子,在海的那一邊,有美麗的家園,有他親情若海的慈母,也有他殺父的大仇人,許許多多的影像如幕似的掠過這少年的腦海浮現在他的腦海里,他是那麼盼望自己能儘快地飄海回去。
遠處,傳來血影人的低呼道:「金雷,小蝶!」
金雷望望島上的一片草坪上,道:「血影人叫我們!」
他們赤著雙足,手牽著手的奔去,草坪上,血影人和碎心客極凝重的盤膝坐在地上,血影人示意他倆坐下,然後雙目緊緊的垂下。
自金船船主敗北而去之後,金雷從沒見過這兩個武功俱失的老人如此凝重過,他心中一愣,忖道:「難道又有強敵來了!」
血影人握了握了碎心客的手,道:「大哥,還是你來說!」
這稱呼多麼親切,所謂滄海桑田,曾幾何時,這兩個同時愛一個女人而互相妒恨,互相拚斗,俱以殺死對方為快事的情敵,哪裡想到僅僅數日之隔,這兩個曠世奇才,由仇變友,感情竟會如此之深,這變化著實太大!
碎心客雙眉一啟,道:「好,二弟,照我們的話做!」他滿面寒霜凝視著金雷,良久沒有說話,但眼睛里卻散發著另一種意味。
「唉!」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孩子,你知道我們兩個人已經沒有半點武功,形同死亡,如同廢人!」
金雷黯然地道:「我知道!」
碎心客點了點頭道:「我們活在世上已沒有什麼希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仇更不能報,這種痛苦你現在還不會了解,孩子,我們兩個想問你一句,願意也罷,不願也罷,我們不會勉強你,只要你心甘情願地說出來!」
金雷凝重地道:「二位前輩,請你們說出來,只要晚輩能辦到的事,我義不容辭地去作!」
他雙目之中滲出一絲淚影長嘆地道:「我爹自離開我,沒有給我一點父愛,只有在他慘死之後見過他一面,你們待我像自己的孩子一樣,使我真正了解了生活的意義,我雖然沒有表示出來,在我心裡已把兩位當成自己的父親一樣,同樣的尊敬你們!」
血影人激動地道:「好,金雷,你是個好孩子!」
碎心客欣慰的道:「我們兩個將死之人,自覺在世上沒留下什麼給後代,既不能留芳百世,也不能遺臭萬年,但也不甘心默默的死去,總覺得在離垂死之日不遠之時,該把自己一點小東西留傳下來,所以我們兩個人幾經商量之後,希望你是我們的傳人!」
金雷瞪大了眼睛,道:「我!」
碎心客見他那種惶悚的表情,誤以為他不願意,心中只覺一酸,眼眶裡不禁湧現出一點淚光,道:「我知道這個問題會使你為難,唉,事非得已,只有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孩子,我和血影人在江湖上雖然不能算是一代宗師,或是天下第一人,可是江湖上能擊敗我們的,還不會太多,但這不是我們在自吹自擂,而是事實!」
金雷曾親眼看見碎心客在江湖上的威風,只要聽見他那奪命三定,誰不談虎變色,深知碎心客之名,還真不下於八門四派,他顫聲道:「大師父!」
血影人和碎心客同時間道:「你答應了!」
金雷面上掠過一絲笑意,道:「二位師父,徒兒巴不得有機會拜在你們門下,只怕你們嫌徒兒資質低劣,不堪一教,如今……」
小蝶也高興地道:「還不拜師!」
金雷凝重地跪在地上,咚咚咚的朝血影人和碎心客各磕了三個頭,血影人歡欣地抱著碎心客叫道:「大哥,我們有傳人了!」
碎心客滿目淚水,顫聲道:「蒼天有眼啊!」
他朝金雷凝重地道:「孩子,你二師父的血影功夫天下無敵,也是正宗秘功之一種,經我和他商量結果,排定你早上跟他學血影功,下午跟我學劍術,我們兩個老不死的那幾手玩意雖不高明,但合倆人之力卻可以使你在數年之間成為天下第一高手!」
金雷顫聲的道:「多謝,二位師父!」
碎心客突然長嘆一聲道:「我們在這島上也許要住個十年八年,或許是兩三年,這個你不必灰心,只要你能把武功學好,師父總有辦法把你送回中原!」
金雷連聲道:「是,是!」
碎心客看了小蝶一眼,道:「你是個女子,有許多武功不適合你,待我傳你另一種功夫,但有個條件,我不准你告訴別人這套功夫是我傳的!」
小蝶感動的道:「徒兒永遠不說!」
碎心客揮揮手道:「你們去玩吧,明天將是傳功的第一天!」
次日,金雷很早便被血影人喚了起來,凝重地教他吐納化勁的秘訣。這種血影功練法雖與其他內功差不多,但練法卻必須把人浸在水裡,好在這島正是位於大海中,金雷按照血影人所教,盤曲身子坐在海邊的淺水處,低目凈思,任那海水拂體。
血影人凝重地道:「這種功夫學會之後,不畏刀槍水火,通體流出血汗方止,孩子認真的學,血影功是套很大的學問!」
下午,金雷照著碎心客排練的日程習劍,他首先以一根木棒當劍,揮擊草叢的尖葉,當他能一棒揮出,草葉齊頂同落之時,方算是把第一過程學會,這種功夫看似容易練時難,要知草葉高低不齊,多的無法枚數,而他必須在一棒揮出的範圍內,把那頂上的葉子掃落,斷處須一樣,分厘不差,這就難上加難了。
好在金雷深知自己責任重大,肯用心苦練,所謂只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成繡花針,他便是在這種心情激勵下,把第一段過程圓滿達成。
明月如舊,孤島如昔,這已是三年過去了,在這三年之中,金雷當真是苦學不懈,名師出高徒,他在兩大絕世高手的教誨下,不但武功日益精進,人也更壯碩更瀟洒,此刻的他已非三年前可比,像一棵沐浴春風的小樹,更壯更大了,與他相對的是那兩個悲傷的老人,他們顯得更加蒼老,髮絲漸白,形態也愈來愈老邁!
但這兩個垂死老人,並沒有因自己的衰老而顯得悲傷,反而精神抖擻的勤教不輟,他們有一個共同的願望,要把自己胸中的一點一滴的功夫,都絞盡腦汁的傳給金雷,唯恐他學的不夠,唯恐他丟了兩人的聲名!
這是個寞落的黃昏,與往日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但當碎心客把駕馭劍術之道講解給金雷聽后,凝重的道:「你練完之後便到我這裡……」
金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見師父今日的臉色這樣難看,不禁嚇了一跳,他草草的練了一會劍,便急忙奔回洞中。
但見碎心客和血影人俱凝重的坐著不動,他默默的坐了下去,良久,血影人突然長嘆了聲,道:「孩子,這島上除了我們四個人之外,你可知道現在又有別人混了進來!」
金雷一怔道:「有這種事!」
碎心客沉重地道:「今日我無意中發現樹上掛著一隻草靴,這隻草靴並非本島之物,經我和你二師父研究之後,覺得這隻草靴正是一個人的代表!」
金雷笑笑道:「也許是被海浪衝上來的!」
血影人搖頭道:「那怎麼會掛在樹上呢?」
金雷也覺得這事沒有辦法解釋了,這隻草鞋雖然可能是海面上飄流過來的,可是斷不會無緣無故的掛在樹上,他愣愣地道:
「這個我就不懂了。」
碎心客凝重地道:「江湖上有一個怪客,終年穿著一雙草靴,這雙草靴,雖然沒有什麼了不起,但卻是他殺人的信符,只要草靴一到,他的人也就隨後而來!」
金雷愣愣地道:「我們和他無怨無仇,他怎會找上我們?」
碎心客哼了一聲道:「江湖上有許多事都不可逆料,他雖然和我們無怨無仇,可是我們卻擁有那柄碧血劍,孩子,也許他正是為了這柄劍來的!」
金雷詫異地道:「誰會曉得我們隱藏在這裡?」
碎心客神情陡變,道:「這是金船船主搗的鬼,他自知殺死我們已不容易,便把我們隱藏海外的事情渲染出來,利用那群貪得寶劍的江湖客,斬草除根……」他沉凝的道:「孩子,看這種情形,本島已不會再像往常那樣平靜了,草靴客是本島數年來第一位客人,我們得好好接待,你出去查查看這島上有無船隻混進來,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