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一路之間,兩人互相交談,均覺對方見識高遠,心中越發欽佩。

但走出十里左右,地形有些特殊。

兩山夾立,一谷甚狹。

沈宗儀目注處,雙眉微軒,向吳天才含笑說道:「小弟業已遭受兩次險謀暗算,假如對方不肯死心,則這條狹谷,乃是最好下手之處,吳兄請小心一些,莫要受了魚池之殃,令小弟太以過意不去。」

吳天才「咦」了一聲,看著沈宗儀,揚眉問道:「除了『要命漁翁』鮑子銘外,還有人對沈兄羅羅么?」

沈宗儀道:「有……」

從懷中取出一柄金色小劍,掉過劍柄,手拈劍身,遞向吳天才,目中電閃精芒,緩緩說道:「吳兄認不認得此物,這劍峰上所蘊奇毒,見血封喉,並能使中毒人於片刻之間,屍化血水,端的厲害無比!」

吳天才接過金色小劍,略一端許,搖了搖頭答道:「這種淬有奇毒的金色小劍,我設見過,但根椐扛湖傳聞,卻不陌生,應該是隱居『崆銅』久未出世的『七劍天君』所煉成名之物。」

沈宗儀道:「吳兄果然博聞,令沈宗儀不勝佩服……」

吳天才皺眉道:「七劍天君要算當世武林第一流中第二流的人物,無論武功、身分都比『要命漁翁』鮑子銘高出一籌,沈兄被他暗算,沒……沒有吃甚虧吧?」

沈宗儀說道:「吃虧的是他自己,這位『七劍天君』業已應了『善水者,死於溺;營火者,死於焚』之諺,在他自己劍尖劇毒之下,人化南柯,屍成血水!」

吳天才道:「奇怪……」

沈宗儀詫然問道:「吳兄奇怪甚麼?」

吳天才道:「七劍天君最享譽武林的成名絕技,便是『七劍齊飛』如今,他既已身化異物,怎未施展『七劍齊飛』手法,僅僅發出一劍呢?」

沈宗儀「哦」了一聲,向吳天才含微笑說道:「這是小弟尚未告知吳兄,『七劍天君』的七柄金色小劍,均在我身邊的豹皮囊內!」

吳天才似乎微吃一驚,向沈宗儀細加註目拱手說道:「沈兄深藏不露,世之高人,早知如此,小弟不必攔阻『要命漁翁』鮑子銘出手行兇,反而可使他在沈兄神功絕藝之下,早遭報應!」

沈宗儀笑道:「吳兄千萬不要加此說法.逃過『七劍分屍』大劫,只是一時僥倖,小弟仍對吳兄仗義相助之情,感激不已!」

吳天才道:「沈兄也是暗器名家?」

沈宗儀乃是聰明絕頂之人,一聽便知吳天才問話用意,含笑答道:「小弟從來不用暗器,這柄金色小劍,只是留來查察,究是何人買出『七劍天君』暗算於我而已。」

吳天才笑道:「這樣說來,沈兄根本用不著七柄金色小劍,只消一柄為證,也就……」

沈宗儀不等吳天才把話說完,便自介面笑道:「吳兄莫非喜愛這種淬有厲害劇毒的金色小小劍刀?」

吳天才毫不客氣地,目注沈宗儀,揚眉說道:「倘沈兄原意割愛,便請見賜一柄。」

沈宗儀見對方相當洒脫,毫不客氣,遂也毫不考慮地,連連頷首,向吳天才含笑介面說道:「可以,可以,倘若吳兄需用,不妨多取幾柄,換句話呢,也就是小弟只要保留一柄,以備作證為查察,便已足夠!」

他邊自發話,邊自伸手入懷,好似要繼續取出那金色小劍。

吳天才搖手笑道:「夠了,夠了,一柄業已足夠,吳天才謝過沈兄厚賜!」

兩人目光相對,展眉一笑,但僅剎那之間,笑容便在二人臉上凝住。

因為此時兩人業已走進狹谷,並看見一些觸眼物件。

所謂觸眼物件,就是在這寬度僅有一丈四的狹長谷徑中央地上,每隔三尺,便寫著一個「殺」字。

沈宗儀與吳天才一同凝目,見那「殺」字,共有七個。

七個「殺」字以後,還有具白皮棺木,放在路中,棺木頭上,好似寫著十來個小字,但因距離太遠,不容易看得真切。

吳天才「咦」了一聲,側顧沈宗儀,揚眉笑道:「沈兄,你這仇家,到底是誰?並和你究竟有甚深仇大恨,弄出這多花樣?先是『七劍齊飛』,再是賣魚行刺,如今又!……」

誰知吳天才話猶未了,沈宗儀已自搖了搖頭,含笑說道:「吳兄,你弄錯子,這七個『殺』字的新鮮花樣,和那口薄皮棺材,倒不是為我沈宗儀而設。」

吳天才微感意外地,「哦」了一聲,軒眉說道:「不是為了沈兄,卻是為了誰呢?覺得這一路之間,另外還有甚麼值得人如此大費心思,加以布置的特殊身份人物?」

沈宗儀劍眉雙揚,目光一注吳天才,嘴角微杴,欲言又止!

吳天才是反應極快的聰明人物,一見沈宗儀這種神色,心中立有所悟,目光沈宗儀道:

「沈兄莫非認為這七個『殺』字,和一具薄棺,是有些見不得人的扛湖鬼祟,為我吳天才所設?」

沈宗儀苦笑道:「不是小弟以為,而是……事實如此,吳兄不必盛怒……」

吳天才不等沈宗儀再往下說,便自雙眉一挑,急問道:「沈兄定有甚麼特別見解,不然,怎能斷定目前之事,是……」

沈宗儀搖頭道:「不是我有甚特別見識,而是對方已指名吳兄,表示了挑戰意味!」

吳天才知曉沈宗儀必有所見,遂掃目四外,仔細觀察。

沈宗儀笑道:「吳兄不必找了,對方向你挑戰的三句話,便寫在前面谷徑中央的那口薄皮棺材頭之上……」

吳天才目光一注,駭然變色,向沈宗儀失驚問道:「沈兄竟有這好目力,在這遠距離,看出那具棺材頭上的細小字跡……」

沈宗儀知道吳天才這樣說法,是對自己業已有點懷疑,並有點嫉妒,遂趕緊加以解釋道:

「常人目力,誰也看不到這遠,但小弟卻因幼服靈藥,不單看得稍遠,更能於霧中視物……」

吳天才一抱雙拳,突然向沈宗儀作了一個長揖。

沈宗儀還禮笑道:「吳兄為何突然又客套起來?」

吳天才道:「小弟是想奉煩沈兄一件事兒……」

沈宗儀笑道:「吳兄請講,沈宗儀但有所能,無不應命……」

吳天才手指前面那具薄皮棺材,向沈宗儀笑道:「小弟想請沈兄把棺材頭上的所寫字句,念來給我聽聽。」

沈宗儀笑道:「這事容易,但請吳兄聽后,莫動肝火,細籌對策,慢慢查明究系何人所為,再設法處置敬戒!」

說完,並目光遙注前方,口中念道:「通過『七殺』,即入地獄,吳天才收屍處!」

說也奇怪,吳天才本來早已神色衝動,頗有怒意,但在聽完沈宗儀所念這挑戰意味極濃的十四個字兒之後,反似心乎氣和,神色冷靜無比。

沈宗儀看在眼中,暗覺得這位新交友好,無論在文武或心極方面,均極老練深沉,確屬蓋代奇才。

遞向他微微一笑,表示欣慰地,點了點頭說道:「吳兄能夠這樣心情平靜,不動肝火,慢說區區『七殺』,就是百殺千殺,也不會對你構成任何災厄妨礙……」

沈宗儀微笑未收,吳天才的雙眉一挑,狂笑忽起。

這一陣狂笑,顯然是吳天才疑足了內家罡氣所為,笑得風雲變色,谷撼山搖,委實顯示了發笑人的深厚功力!

沈宗儀一面暗佩吳天才的真氣澹彌沛,內功精純,一面含笑問道:「吳兄為何這等狂笑?」

吳天才收住笑聲,目光爛如岩電地,先向四周一掃,然後笑道:「沈兄記不記得我們在酒館初識之時,小弟曾向你說過『同是江湖不羈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之語?」

沈宗儀道:「當然記得,這是不久以前之事,吳兄突又提起則甚?」

吳天才笑道:「剎那之間,時移事異,我覺得應該改上兩個字。」

沈宗儀道:「吳兄玄機,小弟難測,但不知你要改的是那兩個字呢?」

吳天才軒眉道:「沈兄有『七劍』之厄,小弟有『七殺』之災,雖然事有巧合,極其妙趣,但也足見險惡江湖,步步鬼域,我們都成了這些見不得天日等魑蛙魍魎的欲殺之人,則那句『同是江湖不羈人』豈不應該改名『同是江湖欲殺人』么?」

沈宗儀笑道:「正氣消沉久,江湖魑魁多,吳兄不必發牢騷了,沈宗儀不才,願和你同闖這『七殺』之陣,看看是否會如那具棺材頭上之言,就此走入地獄?」

吳天才笑道:「小弟為人處事,只憑一已好惡,正時極正,邪時極邪,往往會把一片清天,攪得天翻地覆,故而地獄主宰,未必歡迎,而那具薄皮棺材,也似乎盛放不下我與沈兄兩個人?」

語音落處,-青一白兩條人影,不約而同地,一齊凌空飛起。

七個「殺」字,每個字兒之間,距離均是三尺。

換句話說,總共也不過只有兩丈距離。

慢說沈宗儀與吳天才人已走近,就算他們遠隔四五丈外,也不難施展絕世輕功從這七個『殺』字上空,一縱而過。

但那樣闖關,跡近膽怯示弱,故而沈宗儀與吳天才不約而同地,一齊縱身凌空,也不約而同地一齊落足在第一個『殺』字之上。

他們身在空中,心頭便已有了同樣的準備。

沈宗儀與吳天才均覺得在自己落足於第一個「殺」字之上時,會有三種可能情況。

第一種情況是人一落足,埋伏立發,有無數毒辣暗器,蝟集襲擊.第二種情況是寫有「殺」字的地面上,含蘊劇毒,或下有陷阱,或根本就是自然威力中極厲害的「無底流沙」!

第三種情況是下埋劇烈火藥,落足其上,立會發生撼岳搖山的強猛爆炸,足令人粉身碎骨!

這三種情況,每一種都可能發生,故而,任憑吳天才江湖老到,任憑沈宗儀膽技超人,他們也無法判定在剎那以後,所發生的,究竟是那一種情況?

好在沈、吳二人,均身懷絕頂武學,雖然無法預測是何種情況發生,他們只消功行百穴,氣貫周身,自信也可以隨機應變。

這項問題的答案,只在轉瞬之間,便獲得解答。

但答案大怪,是沒有答案的答案。

所謂「沒有答案的答案」,是他們所猜測中的各種爆炸、陷阱、暗器蝟襲,埋伏發動等,一樣也沒有發生。

沈宗儀和吳天才對看一眼,投有說話,也沒有繼續動作,只是靜靜卓立在那第一個「殺」

字之上。.

略過片刻,他們同時開口,說出了同樣的兩個字:「奇怪!」

剛才,他們是運氣流轉周身,看看可曾中毒,體內可有甚麼異常情況?……

結果,半絲無異,一切無恙,不由這兩位武林奇客,不禁同時叫了一聲「奇怪!」吳天才挑眉道:「走,沈兄,我們再闖『七殺第二關』,但事非尋常,大家要特別注意一點!」

語音才頓,吳天才與沈宗儀均爭先恐後地,向第二個「殺」字走去。

距離只有三尺,並非三丈或三十丈,自然舉步便到。

雖然他們在功力之上,略有高低強弱,但在如此距離,卻必系同時到達,分不出誰先誰后。

第二個「殺」字,與第一個「殺」字,完全一樣。

「殺」字本含有森寒意味,尤其那口薄皮棺材頭前所寫的「通過『七殺』,即入地獄,吳天才收屍處」字樣,更是充滿了一片殺氣。

但如今他們連闖二「殺」,卻毫髮無驚,一片安詳。

吳天才與沈宗儀對看一眼,不約而同地,再往前走。

第三「殺」,第四「殺」,第五「殺」……

安然,寂然,未發現絲毫異狀。

不單吳天才精於算計,聰明無比,沈宗儀亦非愚蠢遲鈍之人。

接連五關,安然度過,並未使他們懈怠了半點戒備之心。

甚至於反而更小心,更著意地,注視著第六、第七兩個「殺」字,功力提聚到十二成,一發現任何情狀,立即各自善加處置。

太怪了!

第六個「殺」字,和第七個「殺」字之上,仍是毫無埋伏,讓他們平安度過。

吳天才氣得雙眉高挑,站在第七個「殺」字,恨聲說道:「沈兄你認為這異常情況,是何原因?難道有人在開我玩笑?」

沈宗儀略一沉吟,搖頭說道:「不像,照谷中這種布置情況看來,不像在開玩笑。」

吳天才道:「嗯,我也覺得不像……」

一語才出,霍然發掌,竟向那具薄皮棺材,凌空吐勁擊去。

掌風到處,「碰」然巨震,碎木四飛!

棺中也無花樣,這具薄皮棺木,是具空棺,真好像是準備為人收屍之用。

吳天才苦笑叫道:「沈兄,不是小弟自詡,吳天才一向善於料敵,斷事如神,但今天卻把我搞……」

「搞胡塗了」一浯尚未說完,便發現沈宗儀不是站在自己身邊,而是蹲在地上。

吳天才低頭一看,沈宗儀是取出一柄金色小劍,在第七個「殺」字之上,動作輕巧細心地,慢慢挖掘。

吳天才當然知道沈宗儀的掘地用意,似乎有點不以為然地發話問道:「沈兄還以為這『殺』字之下,真有花樣?」

沈宗儀道:「這事有點奇怪,故而不管有無花樣,我也試上一試。」

吳天才笑道:「沈兄無須白費力氣,不必試了,請想倘若真有甚麼花樣,對方那有不加發動之理?」

沈宗儀突然站起身形,臉色沉重說道:「吳兄請看,誰說沒有花樣,就憑這點東西,便足夠使我們兩人,粉身碎骨!」

吳天才大驚注目,果然看見沈宗儀所掘的地洞之中,埋有不少大包小包的猛烈火藥!

吳天才眉頭深皺,轉身試挖第六個「殺」字。

其下埋著三四種極厲害的毒藥暗器。

第五……第四……第三……第二……第一。

吳天才有點不相信地,於安然通過「七殺」以後,倒回頭來,向那七個看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殺」字之下,試加發掘。

每個「殺』字之下,居然個個不空,都有東西!

不是火藥,便是毒物,便是厲害暗器。

換句話說,每一個「殺」字之下的埋伏,都足以令人碎骨粉身,或對人追魂奪命!

吳天才看完了,也怔了?

沈宗儀道:「吳兄,你認為這些險毒埋伏的厲害程度如何?」

吳天才道:「處處極具威力,頗有匠心,我們也過於自傲,有些輕敵,若照剛才走法,性命或可無妨,但受傷難免,決不可能平平安安地,通過七個『殺』字。」

沈宗儀俊目凝光,向地面來回一掃,皺眉說道:「這番布值,顯然費了不少心血,但不知對方為何不加發動,豈不使『立意』與『事實』之間,有了完全相反的絕大矛盾!」

吳天才不答話,只是雙眉緊蹙,有點出神……

沈宗儀知曉他是細心推究目前的怪事原因,遂也不加驚擾。

半響過後,吳天才滿面苦笑地,向沈宗儀搖頭說道:「沈兄,小弟自入江湖以來,還沒有遇到過比如今所見,更為令人迷惑難解的事……」

話方至此,突然聽得左側高達二三十丈的削壁頂端,有人一聲冷笑。

吳天才目閃神光,立即註定壁頂,發話問道:「尊駕是誰?因何發笑?」

壁頂上又傳下一陣冷笑,有個怪異語音,應聲答道:「吳天才,你是不是想知道這次能幸逃劫數的微妙答案?」

吳天才看出這片削壁完全陡立,無法快速攀登了,遂哼了一聲道:「吳某以『鬼斧神弓』遊俠江湖以來,一無不守之諾,二無不解之事,你只要說出今日這樁令我迷惑之事,我饒你三次不死!」

壁頂怪異語音道:「多謝,多謝,接我一箭,便知答案。」

「哦」的一聲弦響,果然有根長箭,自壁頂射下。

吳天才伸手接箭,沈宗儀卻急急地叫道:「吳兄請先凝真氣,使五指成鋼,小心箭上有毒!」

吳天才笑道:「沈兄放心,小弟已有預防!」

話完,業已接箭在手,只見箭桿上被人以尖銳之物,劃出了六個字兒,寫的是:「答案已懸谷口。」

吳天才一看,白衣閃處,宛如流水行雲般,便向狹谷的西頭出口走去。

沈宗儀看出他已動真怒,生恐衝動之下,靈明受蔽,容易出甚差錯,遂趕緊急步追上,與吳天才並肩同行。

到了西面谷口.二人同自閃動目光,搜索四外。

沈宗儀因適才壁上人答話中,有個「懸」宇,遂專門觀察較高所在。

果然,被他瞥見峭壁離地五六丈處的一株橫生古松之上,拴著一角素色衣襟,正自隨風飄蕩。

沈宗儀道:「吳兄,所謂答案,是不是壁上松枝間……」

這時,吳天才也已發現,一式「長箭穿雲」.立即凌拔起!

沈宗儀恐怕這是陷阱,雙掌凝功,向前走了幾步,為吳天才暗加護衛,防範有甚冷箭傷人的下流手段。

誰知居然平安無事,吳天才稍展輕功,便把那角素襟,摘在手內。

他身形落地,展開看時,只見乃用燒枯炭筆,在那素色衣襟上,寫了二十八個字,是首七絕小詩。

沈宗儀走過同看,字跡並不高明,潦潦草草地,寫著:「無常已用令牌催,枉死城中走半回,勸君快返來時路,福星能得幾時隨?」

沈宗儀道:「騙人,這算是甚麼答案?」

吳天才默然片刻,雙眉一挑,從目中閃射異樣神光,緩緩說道:「沈兄不可怪責那人,今我要實踐饒他三不死的諾言,因為這句詩兒,乃是極正確的答案,居然與我未曾說出的心中猜想,完全符合。」

沈宗儀哦了一聲,向吳天才流射過探詢性目光?

吳天才道:「前面『無常已用令牌催,枉死城中走半回』兩句,是說有人決心對我不利了,以及適才僥倖之事……」

沈宗儀搖頭道:「這不能算是答案……」

吳天才不等沈宗儀再往下問,便自介面道:「答案在後面,第三句『勸君快返來的路』,顯然不願我去接受重金禮聘,換句話說,要害我之人,定必也就是對我重金禮聘者所感到威脅怯懼之人。」

沈宗儀點頭道:「吳兄這種解釋,近乎事實……」

吳天才道:「第四句『福星能得幾時隨』,便是主要答案,說明了適才一切厲害埋伏,均未發動使我在『枉死城』中,只走了半回之故,乃有福星高照而已。」

沈宗儀道:「『福星』是誰?指人,還是指物,仰或指事?似乎稍嫌籠統?」

吳天才笑道:「不籠統了,這意思相當明顯,所謂『福星』,乃指沈兄!」

沈宗儀愕然道:「小弟風塵潦倒,一襲青衫,無窮愁恨,那裡沾得上半點『福』字這『福星』之語,不可能指得是我!」

吳天才道:「眼前只有我們兩人,除卻沈兄以外,尚有何人?」

沈宗儀略一思忖,連連搖頭地,皺著眉頭說道:「不可能,不可能,越想越不可能,因為也有人在暗中對我算計,第一次的『七劍齊飛』,第二次的『賣魚藏毒』便為明證,看來說我是個倒霉鬼,還差不多,『福星』二字,卻連邊兒都沾不上。」

吳天才靜靜沈宗儀說完,突然一抱雙拳,揚眉說道:「沈兄,吳天才暫且告辭。」

沈宗儀看了吳天才一眼,頗感意外地,訝然問道:「吳兄要去那裡?」

吳天才道:「我們雖然均是一路往西,途程均遠,但小弟前曾言明,因突有要事,須往南方轉個-日半日,沈兄難道忘記了么?」

沈宗儀笑道:「小弟怎會忘懷,但吳兄分明說是可同行上二三十里,怎麼才出此谷,便要折向南方了呢?」

吳天才道:「由於突生情況,才使我臨時變計,提早南行……」

沈宗儀問道:「吳兄是由於甚麼情況……」

吳天才不等沈宗儀再往下問,便雙眉一挑,朗聲吟道:「無常已用令牌催,枉死城中走半回,勸君快返來時路,福星能得幾時隨?……」

沈宗儀道:「吳兄吟詩則甚?莫非你提早南行之事,竟與此有關?」

吳天才點頭說道:「我細玩詩意,對方是指我因為有『福星』相隨,才只在枉死城中,走了半回……」

沈宗儀覺得吳天才雖然武功才智無不過人,可惜心胸狹隘,氣量太少,正想設法規勸,吳天才雙眉一軒,繼續說道:「吳天才一生孤介,傲性天成,絕不服任何人,絕不怕任何事,更絕不畏怯任何兇險?我提前改道往南便是向對方昭示,身邊已無沈兄這位『福星』相隨,也未走『回頭路』到看對方能用甚麼『無常令牌』催我前去『枉死城』中,走上『一回』?」

沈宗儀失笑道:「吳兄何必如此意氣用事?小弟覺得對方雖然……」

吳天才搖手道:「沈兄無須相勸,好在我既已接受聘請,必當儘力護人,繞道南行.最多一日將再度往西,只要吳天才旁無『福星』,一樣命大,未人『枉死城』,不接『勾魂令』,則後日便可在前途重逢,你我之間,只是區區小別而已。」

沈宗儀知道吳天才心意已定,也就不再多言,一抱雙拳,含笑說道:「鸞風一嗚群鳥靜,螻蟻焉敢犯麒鱗?吳兄去意既決,小弟便走得慢些,隨興閒遊,在西行途中等你。」

吳天才略一尋思道:「這樣好了,西行途中,百餘裡外,有個『駐馬集』,旅舍寬敝,飯食精美,尚堪小息征塵,我們誰先到達,誰就在-家『五福』客棧中等待……」

說至此處,語音微頓,目光一轉,繼續向沈宗儀笑道:「沈兄,若是小弟先到,多等沈兄數日無妨,若是沈兄等待小弟,請以一日為限,換句話說,沈兄倘不急趕,約於明日午後,可到『駐馬集』,最多等到後日午後,倘不見小弟到來,便請獨自上路……」

沈宗儀聽至此處,眉峰微皺,截斷吳天才的話問道:「小弟雖有要事,但也並無時限,不急在一日半日,吳兄怎不讓我多等上……」。

吳天才笑道:「小弟生平作事,均有計劃,我南行不論成敗,均必於後日午前,趕到『駐馬集』,倘若過此時限,多半便如谷口留詩所云,因無『福星』相隨,進了『枉死城』內,沈兄何必浪費光陰,等我則甚?」

說完,一抱拳,不走西行大路,竟飛身往南,故意涉險地,進入最容易蘊藏兇險的密莽叢林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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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如玉劍如虹(獨孤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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