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記者招待會

「我看起來怎麼樣？……啟子，看起來會不會很奇怪？」

聰子很難得的神經緊張起來。

啟子很了解她的心情。這個時候，要喚起她的自信。

「……我真是大吃一驚。」

啟子站得稍遠地看著聰子，慢慢地搖搖頭說道。

「什麼東西？」

「光這個禮拜，聰子都快成了別人了。好象得稱呼你『聰子小姐』才行。」

「又來了……」

聰子不好意思地笑道。

「真的啊。你這個禮拜，看起來成熟許多！」

「你真會說話，啟子。」

話雖然道么說，聰子看起來還是很高興。

天下沒有人被誇獎了還會生氣的。常常人家一誇獎，自己也有了信心，結果也就真的進步了。

但是，啟子也知道，這也得看是什麼人而定了。如果本來就不是具有進步能力的演員，怎麼稱讚，也只有助長盛氣凌人的氣焰而已。

不過，聰子倒不是那種……。聰子有別人沒法想象的發展「空間」。

「……好了，得去會客室了。」

啟子催促道。

一走過飯店大廳，攝影機的閃光燈就啪、啪地閃個不停。

「不可以！」

啟子叫道，眼睛一瞪，攝影記者們就低頭道歉：「對不起！」

常追蹤聰子的攝影記者，都很了解啟子。

「對不起！」

有兩個初中學生模樣的女生跑了過來，「我可不可以和你握手？」

聰子絕不會給自己的影迷難看的臉色。很愉快地和她們握手，微笑道：「請多指教！」

「我們走吧，沒時間了。」

讓聰子從「順便來看看的影迷」中抽身，而且不能留給別人壞印象，也是啟子工作範圍內的事。

進了電梯，按了要去的樓數按鈕。……只有兩個人搭這部電梯。

「鬆了口氣。」

啟子一說，聰子笑道：「真的。」

「咋晚睡幾個鐘頭？」

「大概三個鐘頭。……我太興奮了，老睡不著。」

啟子看到聰子一臉神采奕奕，心裡很難想象她只睡了三個鐘頭。

真的就這個禮拜。……說是脫胎換骨也許有點誇張，但是聰子是真的變了。

一個禮拜前，正式決定聰子要演齣電影的處女作。

松原市朗專屬的公司擔任製作，山內似乎有意要共同製作，但是資金差得太多。

結果，就掛了個「合作」的名義。松原市朗或許有別人不知道的力量，演出者的交涉很順利，工作人員也都找齊了。

腳本已經三校過了，今天對外發表拍片消息，一個禮拜后預定開拍。

「不過，聰子，」啟子說道，「井關真弓也參加演出哦！你知道她對你很火大，自己要小心。」

「嗯，我知道。」聰子點頭道。

聰子學校考試考到昨天。一考完，馬上又是忙電影的事。這種生活要不是年輕，還真過不來哩。

只有啟子了解，聰子並不光是為了演齣電影而興奮，而是為了能夠實現一年前的諾言，對死去朋友的諾言……的機會到了。

「……嗯，到了哦。」啟子說道。

電梯的速度變慢了，到了預訂的樓面，聰子一下子把臉綳了起來。

……一副明星架勢。

電梯門開了。

「聰子！」

參加今天記者招待會的工作人員，跑了過來。

「對不起，來遲了。」聰子低頭道。

「不，沒關係，老大還沒來哩！」

「松原先生還沒到？」啟子問道。

「嗯。……對了，會客室在這邊。井關真弓一定又會刁難人的。」

「不要讓話題老繞著聰子轉。」

「我試試看。不過看來沒啥辦法。現在大家都把眼光投注在聰子身上。」

聰子快步地走向會客室。

「那個轉角的地方……」

才聽到工作人員的話，轉了彎的聰子撞到了一個人。

「哎呀！」

「哇！」

兩個人一起叫了起來，聰子和對方都趺坐在地上。

「聰子！」啟子急急忙忙跑來。白洋裝要是弄髒了……。急急忙忙地把聰子扶起來，幸好沒什麼看得出來弄髒的地方，才鬆了口氣。

「對，對不起……」

對方也站起身，「我，嚇了一跳……」

「你，你是……」

這兩個人是初見面的「情人」。

在電影里，就是這個君永始演聰子的情人。……他就是那種偶像明星，一臉「公子哥兒」長不大的樣子。

「啊，你是永谷聰子吧？我是君永始。」

「請多指教！」

聰子欠了欠身，說道。

「請多指教。」

君永始好象把他長長的身子給折半似地作了個揖：「嗯……我要去打個電話，待會見。」

「好。」

看著君永始走後，聰子笑了笑：「有意思，他何必每件事都向我報備。」

「他也昏了頭了。因為他也是頭一次參加電影演出的。」

「真的？」

「我不太清楚詳情。……不過，他演了很多單元劇，老沒進步。」

「這樣說人家，很毒哦！」聰子笑道。

一走進會客室，就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

啟子嚇了一跳。沒想到劍崎會先到一步，看到和劍崎談話的竟是峰川大吾更吃了一驚。

峰川既是這部電影的導演，當然會到場。不過，看起來就像是旁人，對聰子而言，意義完全不同的，看起來就像別人。

「啊，阿啟！」

峰川看到啟子和聰子，忙走了過來。

「導演，您真是衝勁十足呵！」

啟子糗峰川道，「瞧您穿得這身紅！」

「是不是太花俏了？」

峰川似乎特意討好聰子似的。

「很適合您呢！」

「聰子真了解我！……如何！她是當初站在鏡頭前的那個孩子嗎？」

峰川往後退了兩三步，看了看聰子。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看著。

「怎麼樣？自己無意中發掘的寶石？」啟子道。

「我啊，找到了一個大大奇特的怪物吧！」

峰川低聲地說道……。

「……坐吧！」

劍崎招手道。

聰子也覺得和自己認識的人坐在一起比較自在，於是就和劍崎一嶙在沙發上。

啟子為了不讓自己干擾到現場，只在會客室的一角，看著裡面的人。

……電影製作發表會上，當然不是全部的工作人員、演員都到。其實，有些角色也還沒有全部敲定。

在拍片進度上，一直要到很後面才上場的角色，也不必現在就決定人選。

今天來這裡的人，大都是一開始就參與的人。

當然，最引人注目的不啻是劍崎和聰子了。……哦，還有現在剛打完電話回來的君永始。

看起來實際年齡像是十八還是十九歲吧！有不少偶像明星的年齡縮水了兩、三歲，不過君永始的情形正好相反，說不定是灌了水的。看起來一副乳臭未乾的樣子。

他出道比聰子稍早一些，歌唱得實在不怎麼樣，但是因為身材高，腿又長，長相可愛，所以才受到歡迎的。

說真的，讓他和聰子在第一次參加演出的電影里演對手戲，多多少少感覺到他分量不夠。但是之所以會決定由他演出，是因為他是松原市朗公司旗下的演員。

啟子看著他，想道：人看起來還不壞嘛！

君永始坐在聰子的身旁，一點也不在意坐在聰子另一邊的劍崎的一張臭臉。

「你叫永谷，我呢，叫君永。我們都有一個『永』字，說不定是我們之間有緣分呢！」

盡說一些無聊的話。

這時候門開了，屋裡的人紛紛說道：「您好……」

「謝謝各位幫忙。」

有一個響亮的聲音說道。

原來是松原市朗走了進來，穿著一套三件式的西裝。而搭著他手的那個人，不用說，正是井關真弓。

啟子也沒漏掉真弓走進房裡時狠狠盯著聰子的眼神……。

「老闆！」

君永始馬上飛奔到松原身邊。

感覺上就像是小狗看到回到家來的主人，忙跑到主人腳跟前找主人玩的樣子。

「怎麼樣？」

松原拍了君永肩膀一下，「要好好乾哦！」

「是。」

「不要讓別人說我找錯演員了。」

「我會好好地演。」

啟子聽了想道：偶像明星不是最常說「嗯……這個」，還有「我會好好努力」的嗎？

聰子在松原進來時也站起身來。松原多少不願意井關真弓不高興吧，只是對著聰子笑笑，舉了手打招呼而已。

聰子很恭敬地敬了個禮。真弓強拉著松原的手，往遠一點的沙發走去。

「……哦，等一下。」

松原擺脫掉真弓的手，走向峰川導演。

「導演，您好！」

松原先打了招呼。

「您好……」峰川似乎十分緊張，「要請您多指教！」

「那兒的話，才該托您多指教。要拜託您饒了我這把老骨頭，高抬您的貴手哩！」

兩個人都笑了，握了手。

會客室里的氣氛這下舒緩下來。……說真的，大家心裡多少感到不安。峰川大吾雖算是老牌導演，可倒也稱不上什麼「巨匠」。

如果是憑松原的名聲，應該可以找一個更有名的導演合作。很多人想不透松原怎麼會找上峰川大吾。

而且，松原剛才的態度也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會場準備好了！」

擔任準備工作的電影公司的宣傳人員以宣布的口吻，大聲地說道。

「各位，擔任女主角演出的就是現在廣受歡迎，大為走紅的永谷聰子小姐！」

隨著主持人很誇張地大聲介紹，聰子走向攝影記者及文字記者的桌前。電視的攝影機燈光照著，閃光燈也亮了。

聰子臉上帶著些許緊張的神情，走向自己的座位。

啟子則靠在牆上，遠遠地看著聰子的神情。……沒關係，聰子很鎮靜。

不過，那個緊張的神情當然是真的，但是沒必要把那種緊張的臉色都表現出來給別人看。如果真的不知所措，也沒辦法帶著一臉無意義的笑，或青白著一張臉帶著無力的笑。

如此說來，君永始倒真是看得出來不知所措的樣子。

松原市朗與井關真弓對這種場面已經習以為常，沒什麼特別好緊張的。故意把自己的位子放偏一點，大概是松原自己的意思吧！宣傳人員不可能悶不吭聲地這麼安排。

……演員席上坐著松原、劍崎、君永三個男士，女士則是聰子及真弓。

工作人員席上出面的有峰川，除他之外還有編劇今川公子，及攝影師宮內英史。

今川公子乍看之下，還真分不清是男是女，頭髮剪得很短，老穿著一身夾克還有牛仔褲。上那裡都叼著根煙。長相嘛，下巴四四方方的，感覺上很像是個男人。

所以，一看到她都以為她是男士的記者們，忽地聽到她細聲細氣的講話聲都吃了一驚。

今川公子從事劇本寫作工作已經將近十五年了，年紀應該已經四十齣頭了。她雖不是很賣錢的編劇，但是一般給她的評價是她的作品還不致太離譜。

今川公子是松原找來的編劇。她寫過兩部松原的電影劇本。

攝影師宮內英史則是五十五歲上下。眼神很沉穩，人不多話。因為常和峰川搭檔，所以這回也被邀請加入。和峰川一樣，應該也是很久沒有「玩真的」了。

……大家都一樣，慢慢地啜著放在眼前的柳橙汁。

「……對拍片的抱負，請各位發言！」

啟子聽到主持人這句話，才突然回過神來。

她一直想著。……是不是該說是不可思議的命運呢？

今川公子現在為松原及聰子寫的這個劇本，就是描述一個少女為死去的好朋友報仇，一步一步探索朋友的死因，而最後和幕後的唆使人對決的故事。

故事已經寫到第三大段了，雖然會有修修改改的地方，但大體上是不會變太多。

看來，聰子一定是把自己的樣子，化身在這部片子的這個角色里了……。

松原把自己這個製作的意思，大致說了一遍，然後又補充道：「因為我很久沒拍電影，也許沒有以前來得敏銳了。所以要請有經驗的峰川導演大聲地吼一吼，讓我返老還童一下，年輕一點。」

現場一片掌聲。這種大明星說這種話可真是稀奇了。松原又接著說：「如此一來，頭髮也會再長的話，那就更好了。」

會場更加喧剩起來。

啟子看得出來，峰川聽了松原這番話，心情自在多了。

君永始套的還是老話：「我會很努力、很努力演好我的角色。」

這些話在專門報導演藝圈的雜誌上，就會被批評說「太嫩了」。

輪到井關真弓時，記者也紛紛探出身來。大概是因為她和松原的關係，再加上知道她對聰子有競爭的意識吧！

但，這才是個明星的架勢。

「很久沒演電影了，心裡很緊張。」

井關帶著一臉笑意說道。

記者想套她的話，問道：「就您和聰子小姐同台，您有什麼感想沒有？……」

「我覺得是很好的刺激。」

井關微笑地回道。

這些記者一定會在運動雜誌上、周刊上，對這句「刺激」大炒特炒一番。

……最後輪到聰子。

「我是永谷聰子。」

聰子特意道上自己的姓名，雖然沒有靠麥克風特別近，但是聲音里中氣十足。

第一次見到聰子的人，大概會先對她洪亮的聲音和咬字清楚大吃一驚。大概是因為大家對那些舌頭稍嫌短了些，說話不清楚的偶像明星習慣的關係。

因此，他們會想：「這個女孩子，和其它的偶像不太一樣哦！」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參加電影的演出。」

聰子繼續說道，「但是，我不想只演些可愛的女孩子或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角色。我想演些有愛、有恨、有仇、不忠實、殺人動機的激情片。……年輕，其實什麼事都有。我要刻劃的就是這種青春。我深深感謝松原先生，是他給我這個實現夢想的機會。」

這在偶像致詞中，多多少少是個特例。文字記者拼了老命地死記她說的每一句話。

然後是毫無意義的問題回答，然後又是拍照。

……閃光燈不停地閃著，快門聲像雨聲滴滴答答落個沒停地響著，這一堆人站在一起的背後……。

有沒有那個害東留美子自殺的男人呢？

啟子看著這一張張容光煥發的臉，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