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招待之夜
太陽逐漸下山了。
松永邦江望望時鐘,喃喃地說:
「正人今天怎麼啦?」
平石正人每天都來,不知何故在意他今天是否不來了。
他說天黑之前一定到……
不過,說真的,他是率直認真的好青年哪,邦江想。自己的女兒有點任性,那樣老實的男性最適合她。
亞紀雖然有點刁蠻任性,可是身體向來健康,為何一直沉睡不醒?
邦江禁不住內心不安。
是否真的有一種「睡病」,光是睡覺……
「媽咪!」
聽到叫聲,邦江嚇得跳起來。
「亞紀!啊,嚇我一跳!」邦江拍拍胸口。
「平石同學來了沒有?」亞紀還有稍微發怔的樣子,但是眼神清晰。
「還沒哪!平常這時候已經來了的。你沒事了嗎?幾時醒來的?」
「醒了很久。身體很累,起不來喲!」
「當然羅,躺了那麼久。想吃什麼?」
「我沒什麼胃口……」
「我去做點容易消化的食物好了。」
邦江急不及待地奔進廚房。
花了三十分鐘做好牛肉湯,亞紀意外地吃得很多。
丈夫時常催命符似的催她「快一點」。她從不理,可是女兒又不同,用飛快的速度做湯,還有水果……
「你爸不在,太好了。」邦江不由脫口而出。
「媽咪,」亞紀有點不安。「要不要打電話去平石同學家。」
「我打嗎?」
「嗯。我要吃東西嘛。」
「好吧!電話號碼是幾號?喔,這裡寫著。」
邦江按電話鈕。
「喂!我叫松永,亞紀的母親。噢,是嗎?謝謝您有一個好兒子啊……」
邦江拿著話筒,不住地鞠躬。
「媽咪!」亞紀捅捅母親。「你要問平石同學怎樣了喲!」
「是是是——請問正人同學今天會不會過來這兒?小女一心在等候他。哦?」邦江眨眨眼睛。「你說他早就出門了?奇怪,我們沒看見他。」
亞紀從母親手裡一把搶過話筒。「喂,我是亞紀,我想正人遇到意外了。」
對方發出驚異的叫聲。當然這裡的邦江和那邊的邦江都大吃一驚。
「請向警局查詢一下,一有什麼消息,請通知我們。」
亞紀放下話簡,深深嘆一口氣。
「亞紀,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不過剛才睡醒時,感覺什麼不妥。似乎正人遇到什麼危險……當我恢復意識時,他就失去知覺的感覺。」
「我聽不懂……」邦江喃喃地說。「不過,正人不來的話,確實不妥得很。」
不到十分鐘,電話鈴聲大作。
正人的母親打來的,果然正人被摩托車碰傷了頭。意識不明的入院了。
「我馬上去醫院。」亞紀掛斷電話。「媽咪,我要去醫院陪正人!」
「好。」
「我馬上出去。」
「預備一下吧!我也一起去。我會叫計程車來。」
亞紀衝上二樓去。
那是平日懶得連油瓶倒了也不扶一把的亞紀嗎?
邦江呆了一陣。終於回到現狀,慌忙打電話叫計程車。
「咦?」有子回頭看一部迎面而過的計程車。
驚鴻一瞥而已,那張臉浮現在自己乘搭的計程車車燈中。她不是正人的戀人嗎?
對,名叫亞紀。
她似乎惶恐不安地坐在車廂里。
雖然在意她,當然不可能掉頭追趕上去。有子乘的也是計程車,況且快要七點鐘了。
不管對方是誰,有子都不喜歡約會時間遲到。
「前面就是。嗯,請在那道門前停車。」
有子付了車資,下了計程車。注視那幢別墅。
大門大概開著吧!果然不出所料。
可以看見屋內燈火通明。
伯爵在等著。不能不去,可是確實覺得恐懼。
有子穿上僅此一件的紅色洋裝,拎著不太相稱的手袋。袋裡裝著登山時帶著的匕首,雖然她不認為用來對付那樣的對手有什麼功效。
算是一種定心丸吧!
萬一發生什麼……總之,去了再說!
有子與生俱來的當機立斷,這種時候大派用場。
來到玄關時,大門颯聲開啟。
「自動門……好現代化啊!」有子自言自語。
走進屋內,有子啞然無語。
什麼時候,地上鋪了紅地氈,水晶吊燈換成更豪華氣派。令人目眩的明亮。
「嗨!」聲音響起。
伴著迴響的聲昔,聽起來就近在身邊。伯爵的身影在樓梯上。
「歡迎光臨!」伯爵走下來。
「承蒙您的招待——」
「不必拘束。噢,穿著鞋子進來吧!我是為此而鋪地氈的。」
「我怕弄髒了,這雙鞋子舊啦!」有子隨口分辨。
「有何要緊?歐洲的城堡若是住久了,等於住在灰塵的山中。」伯爵微笑。「來,過來這邊。」
打開一道兩邊開的門扉,晚膳預備好了。
「粗茶淡飯而已。」
「我家十年只有一次。」有子瞪大眼睛說。
「我的身分還不能用僕人——請酌量喝點酒吧!」
「伯爵先生呢?」
有子不知如何稱呼是好,於是這樣說。
「不,我不喝。」伯爵拉開椅子。「來,坐這裡。」
「謝謝。」
有子坐下來,想到吸血鬼就站在背後,不寒而怵。
因為脖子暴露在外,完全不設防。
可是,伯爵並沒有動手動腳,轉到對面的位子去了。
「家母的情形非常好,謝謝你。」有子道謝一番。
「那裡。那是她自己裡面保存了生存的能源之故。對於沒有生存氣力的人,無論做什麼也是徒然。」伯爵搖搖頭。「來,請用膳。」
伯爵說完,拿起餐巾。
「我叫亞紀,這是家母。」
「我是正人的母親。」平石邦江鞠躬行禮。
現在不是第一次見面打招呼客套的場合。
「正人呢?」亞紀看看病房的門,問道。
門上掛看「謝絕面晤」的告示牌。
「聽說頭部碰得很厲害,沒有意識了。」
「是嗎?」亞紀想了一下。「可以進去嗎?」
「嗯,請。」
病房的燈稍暗,幽暗一片。
正人躺在床上,閉起眼睛,一動也不動。
亞紀走到床邊,悄悄窺探正人的險。
「醫生怎麼說?」亞紀回頭問正人的母親。
「拍了x光和腦波照片,沒有說什麼。」
「什麼也沒說?即是不知道能否治好的意思嗎?」
「不知道……」正入的母親噙著眼淚說。「其他部位完全沒有受傷,怎會變成這樣——」
亞紀的手輕輕貼在正人的臉上,目不轉睛地盯著。
「伯母。」亞紀走向正人的母親。「能不能讓我和正人單獨留下?」
「嘎?」
「五分鐘也可以。」
「這個……醫生吩咐說。必須讓他安靜地休息。」
「我知道的,不必擔心。」
「好吧!」正人的母親點點頭。跟亞紀的母親一同走出病房。
亞紀走近正人,祈禱似地喃語
「醒來吧,正人……」
她的嘴唇輕輕印在正人的唇上。
「味道真好。」有子坦率地說。「這是伯爵先生親自下廚的嗎?」
「是的。我一個人生活太久啦。」伯爵微笑。「還有,請不要稱呼。伯爵先生,好不好?」
「對不起。因我不曉得您的名字。」
「不錯。連我自己也忘了……」伯爵彷彿自言自語地說。
「忘了自己的名字?」
「因我改了好幾個名字。我不得不那樣做的關係。」
「為什麼?」
「因我一直在遇逃亡的日子喲!」
「逃亡?」
「滅門的家族總是痛苦的。時常被人追殺,不得不逃亡啊!」
「那麼……現在逃亡到了日本?」
「正是如此。」伯爵點頭。「我盼望你也認識我的事。」
「我……只不過是個普通的清沽工人。」有曖昧地笑一笑。
「不,我希望——」伯爵欲言又止。「來,吃過飯以後,我帶你去參觀地下室。」
有子的心臟頓時蹦躍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