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肖像畫的女人
終於來了。
有子全身哆嗦而打顫。
不知道是否臨時緊張得渾身顫抖,總之,恐懼感一成不變。
到地下室去!當然伯爵的棺柩是擺在那裡了!
然後,被殺的天野的屍體也在那裡……可能還有其他人的。
說不定被吸干血的女人乾屍一排排地掛在牆上。
抑或無數的棺樞一字排開,當有子走進去時,那些蓋子陸續打開,齜牙咧嘴的女吸血鬼逐個逐個跑出來,朝著自己一齊攻擊過來……
怎麼辦?沒帶十字架來。
假如是用筷子吃飯的話,組成十字時,也許可以當場製造十字架。不過,筷子做的十字架可能無效吧!
「你怎麼啦?」伯爵問。「看起來好像臉青青的樣子。」
「沒什麼一緊張罷了。我從末接受過這麼隆重的招待,而且不懂禮節。」
「是嗎?」伯爵微笑。「所謂的禮節是人類後來做出來的哩!重要的是款待的心,以及誠懇地接受的心。」
「哦。」
有子頗覺困惑,她想不到吸血鬼說出這麼帶有教訓味道的話語。
已經入夜了,為何這位「吸血鬼先生」沒有齜牙咧嘴地侵襲自己?
當然有子不想被它侵襲,只是禁不住這樣胡思亂想而已。
「吃飽了嗎?」
「啊,是的。」
總不能說再來一碗吧!桌上杯盤都空了,再吃的活,會變成咬碟子的狀況了。
雖然如此,有子由衷欽佩自己。到了不知會否被吸血鬼襲擊的時刻,竟然毫不客氣地把桌上的菜肴吃個精光,誠然了不起!
「那麼,我帶你到地下室吧!」
「是!」有子用餐巾抹抹嘴,站起來。
她還能有其他選擇嗎?
「我想上一下洗手間,肚子痛得不能動」之類的借口都不管用。而且,總不能上洗手間上到天亮,況且依有子的性格,她寧可「面對現實」,不願意鬼鬼祟祟地逃避。
可是,這種情形頭痛的是,如果不顧一切的拼到底。死了的話沒話說,萬一像正人所言。自己也變成吸血鬼,每天晚上在路上流蕩徘徊的話。如何是好?
「我想收拾一下這些食器。」有子靈機一動,嘗試拖延時間。
「怎能讓客人做這種事呢?」伯爵說。「跟我來吧!」
有子放棄了,在他的催促下,走出飯廳。
到了緊急關頭,正人會不會突然趕到,來個英雄救美?
咱們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不是嗎?他會想辦法做點什麼吧!
當然。有子的祈禱是枉然的,因為正人碰傷了頭,躺在醫院裡人事不省哪!
「來。」伯爵打開通往地下室的門。
到了這種田地,無技可施了。
沒有人來救我。巡邏車或消防車也不會來,只有作好心理準備豁出去了。
「那麼。失禮啦!」有子說,邁步踏進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假如有子知道那一刻的正人和亞紀正在熱吻的話,一定氣炸了肺。
正人張開眼睛。
亞紀驀地抬起臉來。發出歡呼聲。
「你醒啦!——媽咪。快來。正人他……」
正人的母親和亞紀的母親大吃一驚,兩個邦江不約而同地衝進病房。
「咦,正人……」
「媽……」正人的視線依然茫然發獃。「我怎麼啦?好像……昏昏欲睡。」
「振作些!好不容易醒過來了。」亞紀又在正人的額上親了一下。「我的吻果然奏效!真好!」
「到底怎麼啦——」只有正人怔怔發愣。
經過母親一番解釋,正人終於想起來。
「原來這樣。我的頭轟一聲撞到什麼,然後完全記不起來了。」
「太好啦!醫生說你有可能這樣子繼續睡下去哪!」
「開玩笑!我才不幹哪!」
「可是……亞紀小姐,真是謝謝你。」
「那裡那裡。」亞紀笑眯眯地。「因我一直有正人陪著,這回輪到我陪他了。」
「亞紀。」亞紀的母親覺得不可思議。「你用什麼方法使正人……」
「我不顧一切的送他一個熱列的吻!」
「喔!」正人的母親睜大眼睛。
「假如這樣做還不能叫他醒來的話,我準備裸著身體上床陪他睡!」
「你和正人……」
「我們已經是那種關係了。不過,我是真心愛他的。」
「哦。」正人的母親只有一次又一次的驚奇。「你母親也曉得了嗎?」
「嗯。」亞紀的母親稍微紅著臉。「無淪怎麼說,我想一定是小女採取主動的。不過,令公子是很優秀的青年……」
「亞紀小姐如此為小兒擔優……」兩個邦江重新面對面行禮。「小兒無知,請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小女無才無德——」
「喂!」亞紀捅捅母親。「到外面去客套好不好?」
「是啦是啦。我得通知醫生一下。」
「嗯,今晚還得徹夜相陪哪!」
兩個母親一唱一和地走出病房。
「真是好極了!」
「是啊!好極丁!!」
她們出去以後,正人說。
「亞紀——你不困了嗎?」
「精神得很!」亞紀故意隆起臂上的肌肉作狀。
正人笑一笑,「讓我看看你脖子上的傷痕好嗎?」
「幾乎復原了啦!」
「嗯——真的。」
年輕的恢復力把邪惡的力量趕走了。正人鬆一口氣,如釋重負。
「不過,還是留心比較好。」正人說。「已經晚上了嗎?」
「對呀!」
「我的口袋裡有十字架。替我拿出來好嗎?」
「十字架?」亞紀直眨巴眼。「正人,幾時成為基督徒的?」
「這件事改天再告訴你。有沒有?」
亞紀在正人的外套、長褲的口袋裡搜索一輪,搖搖頭說:「沒有呀!」
「沒有?」
「嗯。會不會是遇見意外時,還是載來醫院途中掉了?」
「也許是吧……對不起,請你明天替我找個十字架帶來好嗎?」
「好的。」
亞紀奇怪正人何以突然虔誠起來,終究他現在是病人,不好違抗他的意思。
「時間還不太晚,我現在就去找一個給你,好嗎?」
亞紀說。
「不好。」正人強硬地說。「明天好了。今晚我要你留在這裡陪我。」
「好吧!我會一直陪著你。」
亞紀俯身向正人,再一次親吻他。
恰好醫生聽說正人恢復意識而推門進來,撞見二人在擁吻。於是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晤,果然清醒啦!」
「這裡是地下室?」
有子因意外的光景而瞠目結舌。
塵埃滿布的行李不見了,潮濕的泥土味道也消失了,地下室變成令人感覺舒適的客廳。
「我的嗜好十分古老。」伯爵似乎很難為情地說。
「在你看來,可能像古董商吧!」
「沒有的事……好棒啊!」
坦白的由衷之言。
地面鋪上厚厚的地氈,擺沒在那裡的桌子和沙發,的確都是陳年古董了。
「這麼乾淨……是你親自打掃的嗎?」
「嗯。我有的是氣力。」
確實了不起!
眼下有了暫時忘掉恐懼。出神地注視地下室的樣子。
棺柩和屍體之類的擺到那兒去了?
「請坐。」伯爵說。
「是……」有子順服地坐在沙發上。
恰好在正面仰望的位置上,掛了一幅畫。用布蓋起來。
「那是我死去的妻子的肖像畫。」
伯爵發現有子的視線轉向那幅畫時這樣說。
「哦——尊夫人死了?」
吸血鬼的妻子,畢竟也是吸血鬼吧!吸血鬼死了,意味著她化為灰燼消失了,還是死於極度貧血?
「你要看一看嗎?」
「好。」
伯爵走過去,將包著畫的布掀掉。
非常古典,里身在長裙里的高貴女性,有一張似乎在那兒見過的臉。
「她很漂亮。」有子說。
「你這樣覺得嗎?」
「嗯。非常美麗,斯文溫柔……」
「一點也不溫柔,」伯爵笑了。「她精力旺盛,時常騎馬到處賓士。」
「是嗎?」
「她很天真,而且可愛。對我而言,她是好妻子,一直年輕美麗。」
「我總覺得她像什麼人。」有子說。
伯爵徽笑。
「你說得不錯,我的妻子很像你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