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偽裝行動
魚兒上鉤
等等力警官和眼前這位老婦人無話不談,老婦人並未察覺他是一名警察,但是等等力警官卻對老婦人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當等等力警官來到上野車站吵雜的月台時,一眼就見到這名老婦人。她穿著一身咖啡色系的無領洋裝,腰間系一條紗帶,手上拿一隻黑色的購物袋,看起來七十歲左右,她就是笛小路篤子。
笛小路篤子由繼母帶大,享受不到一絲親情;嫁給笛小路泰為之後,又必須忍受丈夫花天酒地的個性,由於生不齣子嗣,只好將妾室生的小孩接回家,當成親生骨肉來撫養。
她總是將自己封閉起來,不在人前表露情感;尤其後來必須依靠媳婦的接濟時,她的心因受到屈辱而變得像冰塊一般冷硬。
昭和三十五年八月十四日上午十點三十分左右,笛小路篤子在上野車站的上越線月台等候「草津溫泉快車」,她原本就嚴肅的表情此刻愈發顯得僵硬。明天是笛小路泰久的一周年忌日,篤子或許在想該如何替他舉行法事吧!
一位正在看報的乘客站在她身邊的鐵柱旁。那位乘客不時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昭和三十三年底阿久津謙三慘遭橫禍的時候,警方把它當成一般的車禍事件處理。儘管警方至今仍在追查那輛肇事的車子,但這並不是搜查一課的工作。直到昭和三十四年八月,笛小路泰久在輕井澤一處水池意外身亡的事件發生時,阿久津謙三離奇死亡的事件才又浮上檯面。
輕井澤警局的近藤刑警到東京調查案情時,正好由等等力警官負責接待他,當時他們兩人一起調查鳳千代子的前夫們,以及最近可能成為她第五任丈夫——飛鳥忠熙的一切,那時候等等力警官就很想見笛小路泰久。
這時,「草津溫泉快車」到站了,乘客開始上車,等等力警官立刻跟在笛小路篤子的身後上車,而且他還非常成功地坐在篤子對面的座位上。
列車緩緩駛離上野車站的月台時,等等力警官仍然找不到機會跟這名老婦人攀談。他若無其事地望著窗外的景色,不久便從寬鬆的開襟襯衫口袋裡取出一份報紙,在眼前攤開來看。
笛小路篤子方才的苦澀神情已經消失無蹤,又回復原來的嚴肅表情,而且還不經意地觀察眼前這名男子。
等等力警官身高一百七十四公分,長得還算風度翩翩、相貌堂堂;尤其他近來將花白的頭髮往左分,儼然一副重量級人物的派頭。
當列車駛離大宮車站的時候,笛小路篤子從購物袋裡取出一樣東西,她一不留神,東西竟滾到等等力警官的腳邊。
等等力警官彎身撿起來一看,原來是箱根著名的手工藝品——百寶盒。
那是一個由八個火柴盒重疊而成的百寶盒,表面由白、黃、咖啡、深褐色和黑色的色板組合成幾何圖案;必須先拉開另一頭的組合木片,再把這一頭的組合木片推進去,然後以同樣的方法再拉開、推進其他的組合木片,如此才能打開盒子,是個設計精巧的百寶盒。
等等力警官興味盎然地看著這個百寶盒,過了一會兒,他微笑地將百寶盒遞給篤子。篤子只是輕輕地點頭致謝,沒有說什麼話。
她把百寶盒收進購物袋,再從袋子里拿出一本小冊子;等等力警官也將視線重新移回面前的報紙上。
等等力警官瞥見篤子臉上有一抹來不及掩飾的狼狽神情,下一瞬間,她的臉上又回復嚴肅的表情。
篤子手上拿著一本由某位著名女歌手主編的短歌雜誌,她是這本雜誌的編輯成員之一,每個月她的詠草(日本和歌、排句等草稿)都會刊登在封面上。她專心地看著雜誌,並從袋子里取出一枝原子筆,在自己認為不錯的歌謠上做記號。
細心的等等力警官看出篤子的心思不在那本短歌雜誌上。她不時地將拿著原子筆的手放在雜誌上,兩眼空洞無神,等等力警官知道她並沒有在朗誦和歌,而是心底產生一股不安和恐懼。
(這位老婦人到底在害怕什麼?)
等等力警官佯裝若無其事地從口袋裡拿出三份報紙,之後還在高崎站買一個便當;而篤子只是靜靜地看著對面的等等力警官大快朵頤的樣子。
等等力警官非常滿足地吃完便當后,把便當盒往座椅下一放,再喝杯熱茶,然後將視線投向車窗外。
不久,等等力警官突然想起一件事,起身從置物架取下一個黑色皮箱,從皮箱里拿出一本《輕井澤指南》的小冊子。
正當他在翻閱這本小冊子時,篤子開口說:
「對不起,請問……」
(魚兒終於上鉤了!)
「什麼事?」
「你要去輕井澤嗎?」
「是的。」
篤子的眼中浮現一抹警戒的神情,接著說:
「事實上,我……不好意思,請問你要去輕井澤的什麼地方?」
「南原。」
「南原?聽說是個好地方呢!那一帶住著很多了不起的學者。」
「嗯,那是學者們最喜歡的避暑勝地。」
「你在南原有別墅嗎?」
「怎麼可能!我連在輕井澤擁有別墅的資格都沒有,又怎麼可能在南原有別墅呢?不知道你認不認識南原那邊的南條誠一郎先生?」
「他和UNESCAl(聯合國教育科學文化機構)有關吧?」
「是啊!我打算在南條先生的別墅休息兩、三天,因為我的身體不太好。」
「可是南條先生現在不是在瑞士嗎?」
「這就叫『閻王不在、小鬼當家』。」
「聽起來很不錯喲!請問你也從事法律方面的工作嗎?」
「是的。」
等等力警官挺起胸膛笑說。雖然不知道篤子是否相信他的話,不過等等力警官倒是以「護法使者」自居。
「嗯……我也要去輕井澤。」
「你要去輕井澤的哪一帶?」
「我要去櫻澤,想不到這次颱風的威力這麼強……今天早上我和孫女通電話的時候,她告訴我昨天晚上她嚇壞了。」
「家裡沒有其他人嗎?」
「還有一個幫傭,不過也是個年輕女孩。」
「這樣的話,你一定非常擔心嘍?」
「嗯,我真希望能早點趕回家,可是信越線已經不通了。」
「國道十八號線好象也一團亂。」
「所以我才改搭這班車,這條路線我還是頭一回搭乘,總覺得有些不安。」
「原來如此。」
等等力警官終於明白笛小路篤子為什麼會露出不安的神色。
「我也是頭一次搭這條路線去輕井澤。聽說有巴士從長野原開往輕井澤不是嗎?」
「以前從草津到輕井澤有小電車通行,現在已經廢除這條路線,所以長野原這個車站也是新建的。」
「您不常旅行嗎?」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您最遠曾經到過哪裡?」
「其實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碓冰嶺,所以,……對了,我去過凝岩漿,那應該算是最遠的地方吧!」
「哈哈!從長野原開出的巴士,就是從上州三原經凝岩漿到輕井澤。」
「這麼說來,我去的地方還算蠻遠的呢!」
篤子發出驚訝的聲音。
「我打算在長野原叫計程車,如果方便,您就和我一起坐計程車好了。我坐到南原的人口,你也可以一直坐到輕井澤;從中輕井澤過去的話,會比從新輕井澤那邊要來得近,您到了那一帶也比較不會擔心、害怕。」
「這樣……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怎麼會呢?反正一個人坐車跟兩個人坐車都一樣。」
「真不好意思……那麼就照你的意思吧!」
篤子事後回想起來,恐怕也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她很少敞開心胸與人交談,為什麼這個男人會讓她有這麼大的轉變呢?
天賜良機
到達長野原時是一點三十五分,等等力警官和笛小路篤子走下簡樸的月台,已經一點四十分了。
「這些乘客大部分都要到輕井澤,如果我們不快一點,恐怕會叫不到計程車。」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當他們兩人來到剪票口時,車站前的廣場上停了一輛巴士,另外只剩一輛計程車在跟乘客交涉中。
「夫人,到了這個地步,我們改搭巴士好嗎?那輛好象是開往輕井澤車站的巴士……不管怎樣,我都會送你回輕井澤。」
但是天不從人願,巴士居然已經客滿了。
正當篤子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她看見一個男子正要坐進剛才僅剩的那輛計程車。
「啊!櫻井先生、櫻並先生。」
「是你認識的人嗎?」
「是的……啊!等一下!」
「我去幫你叫那個人。」
等等力警官對「櫻井」這個姓氏頗感興趣。根據警方的調查,飛鳥忠熙的女婿就叫做櫻井鐵雄。
車上的男子一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不禁納悶地從車窗探出頭來;等等力警官一看到那名男子,隨即露出笑容。
如果真是這名男子,他剛才還和等等力警官、篤子在同一節車廂呢!
「請問有什麼事嗎?」
「對面那位婦人有事找你。」
櫻井鐵雄從車窗內探出頭來,一看見篤子便立刻打開車門下車。
「你不是笛小路奶奶嗎?快上車、快上車!」
「對不起,突然把你叫住……事實上,是這位先生要陪我回輕井澤,結果卻叫不到計程車。」
「沒關係、沒關係,我可以送你一程,上車吧!」
櫻井鐵雄的態度相當和善。
「那麼就麻煩你了,我去搭巴士。」
「哎呀!這樣不是太……」
「你也一塊兒上車吧!請問你要到輕井澤的什麼地方?」
「我要去南原。」
「這位先生說是要去南原的南條城一郎先生的別墅。」
南條城一郎對等等力警官來說,像是一張有力的身分證明似的。
雖然不知道櫻井鐵雄是否知道南條誠一郎的大名,不過他倒是對等等力警官更客氣了。
「南原就在輕井澤的途中,我們就一起過去吧!」
「那就打擾嘍!我坐前座好了。對了,差一點忘了自我介紹,我叫等等力,請多多指教。」
等等力警官一坐進計程車前座,不禁想起剛才看到笛小路篤子拿出來的箱根手工藝品——百寶盒。
他們三人彷彿是百寶盒中的組合木片……在三個組合木片交互開啟、關閉的過程中,裡面究竟會露出什麼樣的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