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閉的門
「怎麼樣?」夕裡子喊。
「不行。」國友從斜坡走上來,嘆一口氣。「沒有任何痕迹啊。」
「是嗎……」
「不能走太遠。斜坡的傾斜度愈來愈大,萬一雪又崩落,我和你都一同掉進谷底去啦。」
「回去吧!」夕裡子說。
兩人離開山莊,來到昨天車子掉落的地方。
「川西綠到底去了哪兒?」夕裡子邊走邊說。
「晤……當時即使有人悄悄跑過來,大概沒有人會察覺吧!因為大家都在專註的拉繩子。」
「不錯。不過,總是覺得心裡不舒服。」
「我也是。」
「今天早上,男主人依然沒出現。」
「嘿,好奇妙。」
「他是否不高興……但他為我們預備飯食了呀。」
「其實會不會是那位太太自己做的?」
「如果是,就說是好了嘛。何必撒謊說是她丈夫做的膳食?」
「哦……」國友點點頭。
「我在想,男主人可能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
「對。於是為了使人以為他在……」
「可是,那個休息站的老闆不是見到他了嗎?」
「問題就在這裡。」
夕裡子把園子聽見說她丈夫先她一步回山莊時的表情反應說了出來。
「你呀,一點也沒變。」國友笑說。
「什麼嘛?」
「不,我是說,你的觀察力實在敏銳。」
「假惺惺的。總之,我猜是她丈夫在東京有女人,所以搶先比太太回到山莊。」
「嗯哼。然後呢?」
「太太抵達山莊后,趁我們歇息期間殺了丈夫——」
「喂!」國友瞪眼。「別那麼容易聯想到殺人好不好?」
「當然是假設。但你不覺得有可能么?而且為了使我們覺得她丈夫還活著,於是強調飯菜是他做的……」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辦法。」
「當然啦。可是事出突然,會不會只想到那個辦法來掩飾?」
「並非完全不可能。」國友點頭。「可是,屍體藏到哪裡去了?」
「不會藏在房裡吧!這麼大雪,比方——」
夕裡子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但見馬路被大量的雪完全塞住了。
「在那下面?」
「那是可能性之一。」
兩人又繼續往前。
「即使真是這佯,」夕裡子說。「其他事情卻無法解釋。車子翻落、川西綠行蹤不明……」
「加上那名超能力少年。」國友搖搖頭。「那種類型的人,我總是喜歡不來。」
「這樣說,他會聽見的。」夕裡子指一指山谷另一邊的山莊。「說不定他有順風耳。」
「原來如此,說不定動一動指頭就能殺了我們,譬如用針來刺木偶……」
「噢,下雪?」
天氣如此晴朗,卻有白色物體嘩啦嘩啦的從天上掉下來。
傳來轟隆的吼聲。國友赫然抬頭往上看,夕裡子也幾乎同時望向山的高處。
雪,如同白雪一般,從頭上崩落下來。
「快跑!」國友喊。
兩人往前沖。一旦被雪壓在下面就完蛋的!
幾秒之後就會掉在這個位置上?
一秒?兩秒?
屏住呼吸拚命跑就是了……
突然,彷彿被一隻巨手打一掌似的,夕裡子伏倒在地面。
隨著隆隆聲巨響,重量陸續加到夕裡子的背上。我被活埋了!上帝啊!然後……一切又回復平靜。
夕里掙扎著爬起來,身體上的雪吧咯吧咯地抖動。究竟身上堆積了多少?
夕裡子咬緊牙關,運用全身的氣力,雙手撐起身體。夕裡子衝破雪璧,上半身露出雪堆。
「國友先生!」
她看到一隻手,穿過雪堆,掙扎著往空中亂抓。
「國友先生!等一等!」
夕裡子從雪堆爬出來,朝國友奔過去。
她用雙手奮力把雪挖出,然後使盡氣力拉住國友的手臂。
「要不要幫忙?」
回頭一看,珠美走過來了。
「珠美!你在慢條斯理地磨蹭什麼?」夕裡子嚷。「快來呀!
國友快要窒息啦!」
「知道啦知道啦!」珠美過來了。「手快變冷哪……」
「別亂扯了!快拉呀!」
「你別亂吼好不好?——說起來,這次旅行把手臂都累壞了啦!」
珠美並不是無敵女金剛,不過兩個人總比一個人的氣力大,終於國友的頭從雪堆冒出來了。
「啊,得救了!」
渾身是雪的國友像個雪人似的,發出急促的呼吸聲。
「我收費便宜一點好了。」珠美說。
國友終於從雪堆中走出來,走不了兩步就皺起眉頭雪雪呼痛。
「腳碰傷了?」
「唷,好像扭到了。對不起,可以扶扶我嗎?」
「好哇。珠美,你扶另一邊。」
「是!」
夕裡子和珠美分別從兩旁扶持著國友。往山莊走去。
「好險。」國友說。「夕裡子,有沒有受傷?」
「差點死掉了,現在擔心國友先生的事,沒感覺啦。」
「裝模作樣!」珠美嘲笑她。
「幸好珠美及時趕到。」
「是嗎?那就給小費吧!」
「不談這個就好了。」
「不談這個就不是我啦!」
也許是吧!夕裡子想。
「我可不是有那種所謂的預感哦!」珠美說。「只是出來叫你們吃午飯罷了。」
三人接近山莊了。
「喂。」夕裡子說。
「若是問我午餐吃什麼萊,我可不知道哦!」
「不是這個!那個房間是誰住的?」
夕裡子望著山莊方面說。
「哪個房間?」
「二樓最末的窗口。現在不是拉上窗帘了嗎?」
「啊,那間呀,二樓的話……不是我們的對面嗎?」
「對呀!」
「好像沒有客人住嘛。大家都住我們這邊的房間。」
「是嗎?」
那麼,剛才站在那個窗口的人是誰?
拉上窗帘的那個窗口,夕裡子確實看到人影晃動。
那個人好像一直在注視夕裡子他們。
當然隔得還相當遠,看不清楚是怎樣的男人〔夕裡子猜想是男的)。
大概不會是水谷或金田。如此一來——會不會是石垣園子的丈夫?會否她丈夫真的只是「身體不舒服」,所以在房裡休息?
國友和夕裡子回來后,屋內又是一陣騷動。吃過午飯後,眾人這才比較沉著一些。
當然他們也很在意川西綠的事,可是在這裡喧嘩也無濟於事。金田和敦子出到後院,玩雪嬉戲。
國友在房間睡覺。雖然扭傷了腳不太礙事,可是敷上藥布,所以不能動。
夕裡子剛才專註於救國友,一直沒覺得怎洋,洗澡時才發現全身多處擦傷了,躺下來后突然倦意襲來,不知何時睡著了。
山莊內一片寧靜。
至於綾子嘛……
本來在這種倩況,不是教書的時候,可是綾子依然態度認真。
今天她也在一樓靠裡頭的秀哉房裡繼續「上課」。
「做好啦!」綾子迅速看了秀哉做的練習題答案,放下簿子。「看來我沒什麼可以教你的了。」
「沒有的事。」秀哉說。
「為什麼?你不是什麼都懂了嗎?」
「還有不懂的呀。」
「哦?哪些不懂?」
秀哉用奇異的眼神注視綾子。
「對不起。」
門打開,園子進來了。
「啊,謝謝。」
「辛苦啦。喝杯茶……」園子端來了芳香的紅茶。
「請。」
「對不起。」綾子嗅一嗅味道。「好香,這是什麼紅茶?」
「很罕有的茶葉,不容易買到的。」園子說。「秀哉,可可是你的。」
「嘿。」
「讀得怎樣?」
「很明白,愉快極了。」秀哉說。
「好極啦,請到你來這裡真好了。」
「請別客氣。」
綾子認真地想,這樣子一天拿一萬元,非常過意不去。
「請問——你先生的身體怎麼樣?」綾子邊喝紅茶邊問。
「嗯,最近總是很容易疲倦似的。」
「不行啊!是不是病了?」
「也不是病……只是年紀大了。」
「但還不太老吧……」
「對,才四百歲嘛。」說著,園子笑了。
綾子莫名地感到不寒而慄,但還是跟著一起笑了。
「爸爸也有需要的東西的。」秀哉說。
「需要的東西?」綾子不解地問。
「嗯。只要有了它,爸爸就會精神起來的。」
「哦,那麼現在——」
「很難找得到的。」園子搖搖頭。
「是不是——什麼葯?」
「類似的東西。」
綾子把紅茶喝得一乾二淨。雖然味道有點古怪,卻是真的美味無比。
「多謝款待。」
「看來你很喜歡,我好高興。」園子微笑。「那麼,請用心教秀哉吧!」
「我會的。」
「打攪啦。」
「怎會呢……」
園子出去以後,綾子說:
「你母親很有趣。」
「是嗎?」
秀哉開始用鉛筆尖,在桌上咚咚咚地敲著。
「那就接著讀下一頁吧!」
綾子翻翻書,打個哈欠。
「糟糕。我困了……」
「是嗎?」
鉛筆咚咚地製造單調的節奏。
綾子覺得腦中有「煙霧」彌浸,甩甩頭,可是,一直無法清醒過來。
不行啊!拿了錢才來教的,怎能在上課時睡去?振作些!
「何不睡一下?」
「可是……不行呀……要念書……」
眼皮沉重,綾子拚命努力撐開眼皮,卻辦不到。
「不要緊的。」秀哉說。
「咚咚咚……」
「是嗎……是的,不要緊的……」
不要緊。即使不教,這孩子也很懂了……
「你太累,而且吃太飽了。」
「是的……」
「疲倦是當然的。」
「當然了……」
「閉起眼睛,把頭慢慢靠在桌面上,睡一睡如何?」
「是嗎……也好。」
綾子閉起眼睛,把頭慢慢靠在桌上。書桌給人一種稍微冰涼的感覺,然後,綾子被拖入深深的睡眠中。
夕裡子霍地坐起來。
「好痛……」
身體的關節又酸又痛。房間很亮。
怎麼回事?為何突然醒來了?彷彿突然遇到危險似的悚然一驚。
「是不是做夢?」她喃喃自語。
夢見什麼?完全想不起來,不過肯定是個可怕的夢。甚至額頭有點冒汗。
夕裡子坐在床上發一陣子呆。
窗外明亮一片,稍微看見蒙雪的山頭。空氣十分清新,其實應該沒有比這更愉快的了……
可是總是覺得,有什麼沉重的影子緊壓過來似的……
咚咚,有人敲門。
「誰?」
「是我,金田。」
「呃,請進。」
金田悄悄走了進來。
「我以為你睡了。」金田說。
「剛剛睡醒。怎麼啦?」
金田在空床上坐下。
「剛才我與你妹妹在後院玩。」
「然後呢?」
「我們做雪人,做了三個。」
「嗬,小孩子的趣味。」
「別取笑了。」
「有啥關係?我也喜歡呀。」
「只不過——在雪堆中我找到這東西。」
金田從口袋中掏出一個銀色的吊墜。
「那是什麼?」
「川西綠的東西。」
夕裡子走過去,接過吊墜來看。
「肯定嗎?」
「嘿,是我送給她的嘛。瞧,是不是刻著。M-K的字母?」
「不錯。在哪一帶找到的?」
「就在後面,在懸崖附近。」
「哦……即是表示她來到山莊這邊了。」
「可是,她在哪兒?」
「不知道哇!」夕裡子把項鏈吊墜還給金田。
「你想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當然啦。」夕裡子即刻回答。「否則不可能從那個地方忽然消失了蹤影。」
金田嘆一口氣。
「這是怎麼回事?叫人一頭霧水。」
夕裡子想了一下,壓低聲音:「要不要一起查查看?」
「查什麼?」
「對面靠邊的房間。剛才我看到有人在裡頭。」
「二樓那個房間?」
「對。搞不好就是這裡的。奇幻,主人。」
「可是,石垣太太他們不是住在一樓嗎?」
「對呀,所以我有興趣知道,是誰住在二褸。」
「可是擅自進去——」
「說不定可以知道川西綠的下落哦!」夕裡子聳聳肩。
「好吧!我一個人查好了。」
「等等,我知道啦!」金田苦笑。「你的刑警男朋友,一定也是這樣被你逗得團團轉了。」
出到走廊,夕裡子走到樓梯口,張望一下樓下的動靜。
「沒有人來的跡象。」夕裡子輕語。「走吧!」
兩人留心不發出腳步聲,在走廊上前行。
「就是這道門。」夕裡子低語。
「開著的嗎?」
「不曉得……等一下。」
夕裡子的耳朵輕輕貼在門上。
如果有人在的話,起碼會有一點響聲吧!可是,任她豎起耳朵三分鐘之久,完全聽不見任何輕微聲音。
夕裡子輕輕握住門的把手,試著轉動。
開了,房門往內側颯地開啟。
「沒問題嗎?」金田禁不住問。
「幹嘛,你不是男子漢嗎?」
房裡頭黑漆漆的。
儘管拉上了窗帘,應該有些許光線進來才是。什麼也看不見。夕裡子不顧一切踏入房內。
突然,砰一聲,房門關上了,夕裡子大吃一驚。
「金田吾郎!」
她轉過身企圖開門,這回房門一動也不動。
夕裡子一個人在房間里,門關上了,一片漆黑。只要眼睛適應了環境,應該看到什麼……
驀然聞到一種奇異的味道。什麼味道呢?
絕不是難聞的氣味,可是不清楚是什麼。
然後——傳來沙啦沙啦響聲。
「有人……在嗎?」夕裡子喊。「如果在的話,請回答我。」
她的手探索燈光的開關處,可是,什麼也碰不到。滑溜溜的牆壁。
又傳來沙啦沙啦的響聲。
那個聲音向夕裡子逐漸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