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鄉司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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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司的屍體被發現后不久,大室警部(警部是日本員警的一種職級。日本員警分為九等:警視總監、警視監、警視長、警視正、警視、警部、警部補、巡查部長、巡查。警部是第六等。---譯者注)便率領數名刑警立即趕到現場。汽車被遺棄的地方在御殿山,那裡屬武藏野員警署管轄。因為屍體所在地屬三鷹員警署,所以警方決定以該署為主組織偵破,由武藏野警署協助調查。
一同來到現場的法醫亮著手電筒仔細地檢查了屍體,確認死因屬於他殺。死者後腦部有被無刃兇器毆打的跡象,傷口處留有血痕。另外,在脖頸周圍還有用繩索勒過的痕迹。」看來是先挨了一棒,昏倒后又被勒死的。也有可能是先被卡住了脖子,而後頭部受了致命一擊……究竟是怎麼回事,現在還難下結論。不過,死亡的時間可以認為是在十一日的午夜。「法醫對大室警部說。
看來他殺的跡象較為分明,因為在現場找不到可以把頭部撞破的岩石。另外,從脖頸周圍的傷痕來看,也不像是自縊身亡。
記者們也已趕到現場,攝影機不停地」喀嚓,喀嚓「,發出拍照的閃光。鄉司的屍體被送去解剖,刑警們繼續在現場一帶搜查。夜幕已經來臨,搜查難以進展。除了發現被害者的一隻鞋子以外,沒有發現任何一件類似的兇器、遺留物品或其他可供參考的物證。警方考慮,犯人作案后,有可能將凶舞一類的物品拋棄到玉川水渠里,所以決定第二天再次到玉川渠認真搜查。
另一方面,他們在汽車被遺棄的地點也作了認真的搜查。
汽車內紊亂不堪,但汽車的外表並沒有任何破痕。死者的錢包里裝有五萬元鈔票原封未動。其他也未發現有行竊的徵兆。」綜合有關線索,這輛汽車很有可能在今天拂曉時分就停在這裡了。因為周圍有許多攜帶情婦可以住宿的旅館,所以很少有人注意,致使很晚才被發現。「」看來作案者不是過路行竊的犯人。「刑警日高對大室警部說。
大室點頭表示同意,並說:」很有可能是被害者認識的人乾的,沒準是為爭風吃醋而引起的兇殺。「」反正一到夜裡,黑燈瞎火,殺人害命的事就多……今天晚上可真冷啊!「日高說著豎起了大衣領子,瑟縮著雙肩。
大室警部為了詳細了解案情,邀澪子和關口廠長一起回到三鷹警署,再次向他們詢問了事件發生的前後經過,看來被害者鄉司昨晚的行蹤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據澪子的陳述,鄉司是昨天下午七點光景離開家門,而後到烏森的濱村飯莊設宴招待客人,晚上十一點左右才離開濱村飯莊的。關於此事,澪子曾親自去濱村飯莊問過老闆,已經得到證實。澪子說:」鄉司出門時曾說,晚上再晚也要回家。據關口先生說,他也知道第二天廠里要開會。為他的去向我感到焦灼不安,到處奔波,曾到他常去的其他飯店、酒館和親戚朋友家裡打聽過,可人家都說未見他的影子。聽濱村飯莊老闆的口氣,昨天晚上,鄉司和柿原理事之間似乎發生過口角,因此,我又到公司里去找了柿原先生……「但柿原矢口否認他和鄉司曾發生過口角,當提起此事時,他只是一笑置之。大室警部為了慎重起見,再次用電話詢問了濱村飯莊的女掌柜。鄉司於晚上十一點左右離開飯莊,此事確實不錯,但關於鄉司和柿原之間的口角一事,女掌柜卻來了個一推六二五,她說:」如果柿原先生本人說沒那回事,那也許是真的吧,有可能是我的誤會。「不知道女掌柜說的是否是真心話,說不定是她害怕受到牽連而在藉口推辭。
總而言之,據柿原說,他在濱村飯莊門口和鄉司分手時,鄉司曾說他的汽車在旁邊停著,說罷就向對面一條衚衕獨自走去。打那以後,究竟到哪裡去了,不得而知。柿原曾向澪子含而不露地說過:」鄉司君也有自己的秘密嘛!「"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是否指的是有關鄉司的風流韻事呢?」不管鄉司曾繞道到哪裡去,但可以肯定一點,鄉司原來是計畫回家過夜的。被害的現場在井頭公園,正好是通往小金井的歸途。犯人一定是和他一起坐在車內,要不就是埋伏在中途,攔住了他的汽車。
不管怎樣,最後看到鄉司的是柿原。大室警部對這一點頗為重視。因為關口廠長說過,鄉司和柿原的關係,可以說是處於兩雄並立的局面,但總的來看,是鄉司居位於上。按照關口的說法,有可能兩人在爭權奪利,激烈的爭奪發展成為火拚兇殺。這樣的事,在當今不乏其例。大室警部暗自思忖,看來需要認真調查一下柿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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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線的電車塗著美麗的金桔色彩,馳騁於阿佐谷和荻窪之間。線路旁邊正在加修複線,因為東京市區不停地向西邊膨脹,上下班的職工越來越多,中央線的運輸能力已經達到飽和狀態。過去這一帶是廣闊的農村,而今面貌巨變,來宮警部對此深有感觸。過了西荻窪,再越過吉祥寺,突然出現了大片的田野。樹木增多,枝繁葉茂,這不禁使人想起了昔日武藏野的風姿不一會兒,電車到達了三鷹車站。站北路口豎有一個詩碑,上面刻有國木田獨步的詩文。來宮警部記不清了,好似前來過這裡,也是為偵破某樁案件,因此對酷愛武藏野自然景色的詩人記憶猶新。來宮在想,如果這一次也能如願以償順利破案,一定要再一次來拜讀碑文。
來宮從電車上下來,頓時感到寒氣襲人。不光是因為電車裡通有暖氣,今年的嚴寒也確實不同於往年。背蔭處的蓄水池表面已經結上一層薄冰。來官警部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通過天橋出了南面的檢票口。
三鷹員警署位於車站南面,大約有六百米遠。來宮決定步行前往。街道兩旁的商店門口已經掛上了橫額垂幕,呈現了一年一度歲暮迎新的熱鬧景象。過了商業鬧市區,道路驟然變得開闊起來,左前方有個電話局,電話局的前面就是三鷹員警署。
在三鷹警署的門日,來宮警部遇到了一位元認識的刑警。
「一大清早就來啦,您辛苦了。偵查總部設在裡面。」「謝謝。」來宮順著走廊向右邊拐去。在廊子最裡邊的一個房間入口處,貼著一張紙,上面用黑色墨汁寫著:「聯合偵查總部。」大室警部正在聽取有關的案情彙報。彙報完畢以後,來宮和大室互致問候,寒暄一番。來宮說:「我是警視廳搜捕一課的來宮,以後請多加關照。」「我是大室。承蒙您前來指教,非常感謝。」大室警部言語畢恭畢敬,使來官覺得他的話里有一種同行冤家的味道夾在其中。
偵查總部設在三鷹警署,因為屍體是在該署管轄區內發現的。破案的關鍵是查清十一日夜裡被害者鄉司的行蹤:鄉司從烏森的濱村飯莊出來以後,是怎麼到井頭公園去的,他走的是哪條路。汽車遺棄地點和發現屍體的地點只關係到三鷹和武藏野二署,但整個案件有可能涉及到更多的警署,因此警視廳才派來宮警部到三鷹偵查總部進行聯合偵破。但大室警部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再說大室要比來宮年長得多,因此他瞧不起來宮。大室警部是從一個普通刑警一步一步升上來的。來官對於類似的睛況,已有多次領略,雖然內心感到不是滋味兒,但畢竟自己是初來乍到,心想還是少說為佳。
大室警部例行公事地把案情梗概向來宮說了一遍,來宮也只是一聲不吭地側耳細聽。
「……看來那輛汽車,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是一直停在那裡的。檢查的結果,除了被害者以外,沒有發現有其他人的指紋。不過象這樣的寒天,犯人也會帶上手套的。」大室說。
「汽車沒有被破壞的痕迹吧?」來宮問。
「沒有。」
「那就不可能是交通事故了。」
「我認為這是一件有預謀的兇殺案,現在正在進行屍體解剖,我想不久就可以證實。等有了結果,將再次徹底搜查現場。昨晚找到屍體時,天己黑下來了,四周什麼也看不見。我們已經派人和東京自來水管理局取得了聯繫,對玉川水渠也要進行搜查。」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屍體解剖結果出來了。正如大室警部所言,致死原因確屬他殺;推定死亡時間是在發現屍體前一天夜裡的晚上零點到兩點之間。經過法醫鑒定,犯人是用螺絲扳子或其他無刃兇器,先將被害者頭部一擊,而後用繩子或者是細皮帶之類勒住脖頸絞死的。
大室警部一行再次奔赴井頭公園現場,來宮警部也默默地跟隨前往。這時,派出去搜查玉川水渠的先遣隊已經搜查完畢。
「真糟糕,什麼也沒有找到。這是一條吃人渠,一旦落水就沒命了。」刑警日高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服,爬上了土坡。
兩路人馬合在一起,再次在御殿山一帶展開了搜查,但結果仍然是一無所獲。他們考慮到與被害者同行的人有可能是個女的,所以到附近的各個旅館也打聽了一番,同樣也沒有找到什麼線索。
事到如今,只好徹底追查鄉司的行蹤。從新橋到井頭公園去,一般來說都要穿過赤阪、外苑和甲州火道,通過自來水公路,但是也有可能繞道從五日市大街向吉祥寺方向走去,不管怎麼走法,途中都要通過鬧市區。要追查鄉司的行蹤,在那裡打聽勢必困難,警方決定把調查的重點放在兩個地方;一個是從烏森到井頭公路,另一個是從自來水大道到井頭公路。大室警部來定再次當面問一下濱村飯莊的女掌柜,來宮也表示要一同前往。
3
烏森濱村飯莊女掌柜的證詞和鄉司澪子說的完全一樣。當然,這次是警官親自去作調查的,女掌柜的態度與以前稍有不同,但並沒獲得什麼新的線索。那天被宴請的是某部的一名課長和兩名副課長,日東玻璃絨公司方面出席的有鄉司和柿原,一共五人。當時,鄉司的態度和平常沒有兩樣。女掌柜說:「席間,客人們互相勸酒讓菜,意氣相投,五個人邊吃邊喝,談笑風生,看不出哪位課長有什麼使鄉司過不去的事……」宴會結束以後,關於鄉司和柿原之間發生的口角一事,女掌柜和她先前在電話里說的一樣,說可能是她自己的誤會,並說關於他們平素的關係,她自己是一無所知的。不消說,女掌柜為了獨善其身,也要藉口推脫,但實際上恐怕她也並沒有掌握什麼過硬的線索。
大室警部離開濱村飯莊以後,用公用電話和日東玻璃絨公司取得了聯繫,他想找柿原理事,但柿原為準備鄉司的葬禮外出了。大室只好留了個話,告訴公司的人說,等柿原理事回來以後,請他給三鷹員警署的偵查總部去個電話。而後,大室對來宮說:「鄉司停放汽車的地方,大概是那條衚衕吧。」說罷,二人一起向一條衚衕里走去。
那是一條十分狹窄的小衚衕,中型轎車難以通過。但大街上是不允許停車的。如此來看,停汽車的地方只能是道路兩邊種有樹木的那條街道。在那條冷冷清清的街道里,停有五、六輛汽車,其中一輛是計程車,還有一輛是輕型客貨兩用汽車。
如果再靠新橋車站那邊一點,也許會遇到擦皮鞋的或賣報的,但在這一帶看來難以打聽到當晚的目擊者。這裡有幾所有圍牆的院子,都是些買賣不大的飯店,外邊冷冷清清地掛著寫有店號的燈籠,斜對面有一家海味館面朝大街。大室到那家飯館去,打聽當天晚上的情況。
「你說的是前天晚上的事嗎?我也不是專門在這裡看守汽車的,每晚上這裡都停放了不少私人汽車。」「汽車的號碼是一七五二,乘車的人曾和別人發生過爭吵,你有印象嗎?」「沒有。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先生!」那個飯館的廚師一邊磨著菜刀,一邊倒饒有興趣地反向起大室警部來了。
已經到中午十二點了,來宮邀大室到新橋那邊,二人進了一家中國餐館。倆人買了熱騰騰、香噴噴的中國麵條,來宮吃得津津有味。
「一碗才五十元,不算貴。不管怎麼說,味道不錯,而且營養豐富,冬天吃這個是最好不過啦!」來宮警部對中國麵條讚不絕口,但大室警部卻心不在焉,把它當成了耳旁風,吃完后一撂下飯碗便拿出了錢包。
二人從東京車站乘上國營電車,到達三鷹員警署時,已經將近下午兩點了。刑警日高等圍繞著自來水公路進行了搜查,從他們那裡也沒有得到有力的線索。
總而言之,鄉司是十二月十一日夜裡十一點離開濱村飯莊,次日零點到兩點之聞被人殺害的,屍體被扔到了御殿山。在發現屍體之前的這段時間裡,鄉司的行動不明。如果鄉司從濱村飯莊出來以後是直接回家的,那麼有兩種可能性:一是犯人就在車內,等到汽車開到現場時作的案,二是犯人不在車內,而是埋伏在現場,伺機攔車行兇殺死鄉司的。警方認為有必要調查一下柿原的行蹤。
柿原於下午三時許,被傳到了三鷹員警署。據柿原說,鄉司是日東玻璃絨公司的創業元勳,後天日東公司將為他舉行隆重的葬禮。大室警部毫不客氣,一下子就切入了問題的核心。
也許是柿原已經覺察到對方在懷疑自己,明顯地流露出了內心的恐惶和不安。但關於他和鄉司之間發生口角一事,柿原仍然是關口否認。大室再次不厭其煩地追向說:「柿原先生確實沒有乘坐鄉司的汽車嗎?」這時,柿原的臉色刷地一下變得蒼白,而且提高了嗓門,反問道,「怎麼,你當真懷疑我殺害了鄉司君嗎?」「並不是懷疑你……但也不能說恨本沒有這種可能性嘛!」大室警部為了察言觀色,雙眼緊緊地盯著柿原的眼神,又火上加油似地說:"如果少了一個競爭的對手,公司的大權自然可以垂手而得羅!「大室的話音剛落,柿原立刻迫不及待地回敬說:」真是胡說八道!請問,我是什麼時候乾的?「」推定死亡時間是那天夜裡零點到兩點之間,在這段時間裡,你到哪兒去了?「轉眼之間,柿原的雙頰恢復了血色。他說:」作案時間既然在零點到兩點之間,那麼,此案就與我毫無相關。「」怎麼,你能證明你不在現場嗎?「」是的。當時我正在橫濱。「」你在橫濱?「」是的。那天晚上,十一點我和鄉司君分手,而後我去新橋車站廠乘京濱線去伊勢佐木町。我不象鄉司君,有自用汽車,再說我也不會駕駛汽車。「」你在那裡過夜了嗎?「」不,我是夜裡兩點半左右離開那裡的,我回到東京的江古田自家時,已是三點半光景。我坐的是品川城南的計程車,請你找汽車司機打聽一下好了。時間一點不會錯,司機作過記錄。「」你到伊勢佐木町幹什麼去啦?「」這個嗎……「說到這裡時,柿原吞吞吐吐,說不下去了,好象有什麼難言的苦衷。大室警部咬住不放,立刻又追問道:」我問你去幹什麼了,有什麼不好開口的事嗎?「」沒有什麼不好開口的事……「」那麼,就請你痛痛快快地說吧!「柿原沉思片刻,不得已似地抬起了頭,說:」你能不能為我保密呢?「"當然可以。」「對我的內人也要保密啊!」「保證為你保密。」「那麼,我就如實告訴你。我到阿多尼斯『快樂』酒吧間(這個酒吧間不同一般,招待員都是些油頭粉面的男娼---譯者注)去了。」「阿多尼斯?」「是的,那裡都是些十七八歲的孩子,有一個是我特別中意的。人生幾何啊,象我這樣的年紀,警官先生也可以理解吧。」「你在那裡從十二點一直呆到兩點半嗎?」「是的,請您調查一下好了。當晚還有一個客人,名字我不知道。」柿原答話時,神色鎮定,坦然無懼。一看這種情形,大室警部自覺希望已經落空,神情沮喪。如果柿原十二點到達橫濱,那麼,起碼是在十一點半左右離開東京的。鄉司死亡的時間是在零點到兩點之間,不管怎麼說,柿原去橫濱之前不可能殺害鄉司,更不用說再把屍體扔到井頭公園了。柿原回家時,已經是三點半光景,從死亡時間來看,根本沒有作案的可能,看來無論如何得承認柿原不在犯罪的現常但為了核對柿原的證詞,大室警部馬上派了兩名刑警到阿多尼斯酒吧間和城南計程車公司。之後,大室警部仍不死心,又盤問柿原說:「為了慎重起見,還有一件事要問問你。關於前天晚上,你們在一起聚餐的三位客人,是否是為了生意上的方便而設宴款待他們的?」「在一起吃點便飯,完全是平常工作上的需耍,無論哪一家公司,這樣的事並不鮮見。也許您會認為是為了賄賂他們,但從那兒位擔任的職務看,您就會知道不存在這種可能性。關於在宴請他們的方法上,我和鄉司君之間有點分歧,我倆在餐廳里當面交談過。大概飯莊的女掌柜對此產生了誤會,認為我們之問發生了口角。」「哦,原來如此。」大室恍然大悟。
接著,柿原把對澪子說過的話,又對大室重複了一遍。
「警官先生,鄉司君也有鄉司君的秘密嘛!」「你的意思是……你能提供一些線索嗎?」「鄉司君不象我,只是逛逛酒吧間……」柿原躊躇了一會兒,接著又說:「中野新建了一所東洋公寓,那裡住著一位女子……」
4
大室和來宮從中野站前乘上了公共汽車。薄暮時分,來往車輛川流不息。公共汽車被夾在車隊的洪流里,行駛十分緩慢。汽車適過的宮園大街,塵埃滿地,骯髒不堪。
東洋公寓在宮園大街的南面,從二丁目停車站步行三分鐘即可到達。雖說那個公寓不是富麗堂皇的第一流的時髦建築,但推開玻璃門后便是十分整齊壯觀的大廳和走廊,雅緻非凡。
最近,這樣的公寓突然增多,交通便利,食宿方便。來宮曾經對妻子昌子說過,等到退職以後也搬進公寓祝但昌子認為用他那點退職金恐怕住不起公寓,為了將來孩子們的出路,還是租住普通的房子為好。對此,來官也只好苦笑一番。同時他也覺得如果住公寓,上年紀以後,想擺弄點花草也有不便之處。
柿原曾暗示東洋公寓住有鄉司的情婦,大室和來宮很快就弄清了那個女人的身分。在公寓辦公室里,打聽到這裡住有三個女單身。一個叫橋本,當天外出不在。第二個叫浦田登喜枝,住在二一五號房間。此人就是鄉司的相識。當時,她準備外出,正在對著穿衣鏡梳妝打扮。上身穿小碎花外衣配黑色腰帶,雖說衣著不算風流,但從她深露後頸的裝束上,便可以知道她是個在飯館、妓館一類場面上混過的女人。
登喜枝已經知道鄉司被人殺害,因此要證實她和鄉司的關係並非是件輕而易舉的事,然而大室警部最後還是成功地使她承認了這一點。為此,大室曾向她暗示,如果承認了和鄉司的關係,有可能領到一筆撫恤金,大概是這種誘餌引她上了鉤。
隨去的來宮警部對大室這一招也深感欽佩。
「不過,前天晚上鄉司確實沒有來這裡,也沒有到酒吧間去。」登喜枝說。
「哪個酒吧間?」大室問。
「在新宿。鄉司把那個酒吧間完全委託給我,由我經管。」「鄉司經常到這裡來嗎?」「不是的。」「每周要來一次吧?」大室問。
這時,登喜枝咬緊嘴唇,一言不發。但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她還說:「不過,每次來都是呆上兩、三個小時,即便是深夜,他還是要回家的。這次他曾約我說十二日來這裡,但在前一天,也就是發案的那天傍晚,他來電話說,明天不來了。原因是他的一個老主顧,名叫稻垣,求他給兒子介紹職業,明天要去川崎,估計回來時要晚,因此要另找機會。」「他說去川崎,到那裡有什麼事啊?」「那我就不知道了。」「剛才說的稻垣先生,你認識嗎?」「不認識。」大室警部陷入了深思。難道是鄉司改變了計畫,提前一天由濱村飯莊出來后直接去川崎了嗎?總而言之,既然知道有個叫稻垣的人,就得設法找著他當面詢問。但為了慎重起見,還需要進一步弄清登喜枝是否與案件有牽連。大室又盤問了那天登喜枝的行動。對此,她說:「我那天照例是十二點關門下班回家的。」「回家后又幹什麼了?」「回來后看了深夜電視劇就睡覺了。」據說近來電視的收看率格外高,大概就是因為有那種深夜電視劇在吸引觀眾吧。所謂深夜電視劇,就是把各家電影公司叫座的影片通過電視播放的節目。這個時候,正好是值夜班的女子們下班回家的時間,所以有不少這樣的電視迷。
登喜枝說的話,沒有第三者可以證實。當然,也可以懷疑她那天晚上乘坐過鄉司的汽車,但根據柿原的證詞和已經掌握的情況來看,登喜枝不像是在撒謊。
5
大室警部從東洋公寓出來以後,給日東玻璃絨公司武藏野工廠掛了電話。接電話的人是關口廠長。
「你要問的是稻垣先生嗎?他是武藏電機公司的技術部長,他和我們廠子也有聯繫。他們造電冰箱用的玻璃絨,是由我們廠提供原料的,那是我們的一家老主顧埃」接著,關口又告訴大室,在鄉司失蹤的當天下午三點左右,稻垣本人曾來到武藏野工廠,在辦公室和鄉司見過面,據說為的是給自己的兒子介紹職業。最後關口向大室建議:「乾脆你直接找一下稻垣好了,關於鄉司去川崎的事,見了稻垣后,也許會弄清楚的。」「稻垣住在什麼地方啊?」「他的公司在三鷹的大澤,離天文命不選,從武藏境站前乘公共汽車就到了。現在已經到下班時間,你直接到他家去吧。」「他住在市內吧?」「不,他住在公司的附近,你到公司傳達室問一下就會明白。」「多謝了。」大室警部掛斷了電話。
大室和來宮又返回中野車站,乘國營電車去武藏境。當時是下午五點五分。
「今天我們凈在電車,汽車裡消磨時間了。」來宮開口說。
大室對此理也不理,心事重重地陷入了深思。
電車越過三鷹,到達武藏境車站時,己經暮色蒼茫。雖然沒有颳風,但寒氣襲人。許多人在排隊等公共汽車,在歲暮嚴寒中,不少人凍得渾身發抖。
繞道大澤開往吉祥寺去的公共汽車,通過中央線的道叉往南和小金井公路相接。這一帶住家稀少,四周俏然,從幾家散居的房子里發出了稀疏零落的燈光。周圍是黑暗的田野,公共汽車在嚴寒的夜幕中行駛。不一會兒,道路的右側便出現了一片黑乎乎一望無際的雜木叢林,那是國際基督教大學的校院。
過了國際基督教大學,居民住戶漸漸增多,不久武藏電機公司的長長圍牆就進入了眼帘。大室、來宮二人在電機公司前面下了汽車,他們在公司值班室里向門衛打聽了稻垣的住宅。
「哦,你們要問稻垣技術部長的住所嗎?往前走,向左,拐走一百米,盡頭就是。那是去年才蓋的新居,在這一帶是屈指可數的,現在該是在家的時候。」門衛站起來用手指著前面對他倆說。
大室和來宮很快地我到了稻垣的住宅,正如門衛所說,果然是一所相當講究的房子,上兩層,十分雅觀。在院子角落的草坪上,停著一輛自用汽車,上面蓋有罩布。稻垣正井好在家,看來還未吃晚飯。對他們的來訪,稻垣並沒有表現出不高興的樣子,而是十分殷勤地接待了他們。稻垣有五十齣頭的年紀,對客人彬彬有禮,一眼就可以看出此人圓滑周到、城府頗深。
對於鄉司之死,稻垣黯然神傷地說;
「真沒想到,象鄉司先生這樣壯實的人說死就死去了。為我孩子就業的事,鄉司先生剛剛答應願意關照,這下子我算失去了靠山。所以,噩耗傳來,對我來說,筒直是晴天霹靂。這可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人生命運難以預卜啊!」大室警部頻頻點頭,而後開口說;「稻垣先生,您曾請鄉司為令郎介紹工作,今天我們來這雖就是想問一下,那天宴會結束以後,鄉司是否是為您辦這件事情去了?"」不過,鄉司君說過,他要到第二天才能去。「」會不會是臨時變更了呢?「」也有這種可能。我托鄉司君說情的是三信重工公司的谷口先生,這個人是鄉司在海軍軍官學校時候的同學。「」谷口先生住在川崎嗎?「」怎麼,你要掛電話嗎?我有他的電請號碼,因為考慮到孩子的就業問題,備不住有時要打電話找他。「大室連忙掛了長途。電話很快接通了,但谷口本人不在家裡,接電話的是谷口的太太。」鄉司先生確實說過要來,但第二天他並沒有來這裡。「」您是聽谷口先生說鄉司要去府土的嗎?「」是的。聽說那天鄉司先生給公司里掛了電話,說是為了談生意,還有關於為別人斡旋職業的事,說要在第二天見面。「」什麼時候掛的電話?「」聽谷口說是在下午下班之前。「大室打完電話回到稻垣跟前。稻垣說:」沒有去過他家吧?「鄉司確實沒有到谷口家裡去。從其他人的怔詞中,此事也得到了證實。正當大室和來宮要起身告辭時,稻垣的妻子端茶來了。」外面天氣很冷,喝杯熱茶再走吧!「
稻垣留住了他們二人,並向他們介紹說:」這是我的內人房子。「又對房子說;」這二位是警官先生。「房子連忙向大室和來官欠身致意,並說:"二位辛苦了。"然後退了下去。
在大室和來官喝茶時,稻垣好象慰勞他們似地說:」你們確實也夠辛苦了。報上說是他殺,當真是這回事嗎?「」正因為這樣,我們才東奔西跑地調查。「」噢,誠然,誠然。「這時,大室忽然說:」鄉司先生是個很能幹的董事吧?「」是的,我也有同感。「稻垣答道。」大概也有競爭對手,你知道是誰呀?推測也好,能否給提供一點線索啊?「"他確實是個了不起的幹將,和其他公司打交道時很有辦法。」「對本公司的人也狠嚴厲吧?」「是啊。因為他是軍人出身嘛……」說到這裡,稻垣突然把話停住了。對此,大室警部非常敏感,他沒有放過,馬上問道:「軍人出身怎麼樣啊?」「沒什麼,我是說因為他是軍人出身,當然對部下會要求嚴格。」"稻垣先生,請不要隱瞞,我們干刑警這一行的人都不是傻瓜啊!「稻垣難以為情地苦笑了一下。從他的表情來看,似乎是說,這隻不過是自己的猜測而已,害怕錯說了別人的名字不好。」我不想為別人添不必要的麻煩。「」請您不必擔心,現在警方辦事處處都注意尊重人權,請照直說吧。「這時,猶豫不決的稻垣終於開了口:」那天我去日凍武藏野工廠時,正遇到鄉司君在申斥一個工人。當時,鄉司君可真是聲色俱厲,我真佩服他辦事嚴肅認真……「」他申斥那位工人,是因為工作上的差錯嗎?「」不,是因為就業問題。「」這是咋回事呢?「」因為我是為孩子就業的事去我鄉司的,所以印象很深。
事情是這樣的,那個工人不願在日東工廠幹下去,暗地裡向另一家大公司提出了就職申請,此事被鄉司發覺,所以受到了嚴厲的訓斥。「稻垣把田代挨訓的事介紹了一遍,又說:」當然,這只是鄉司君的一面之詞,那個工人也有他自己的理由。不過,我想總不該因為此事給鄉司君招來不幸吧。「說罷,稻垣把自已杯中的茶一飲而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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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稻垣的住處回到三鷹署時,已經是下午七點半光景。
偵查總部仍是燈火輝煌。刑警日高正在等待大室回來,向他彙報在井頭大街和自來水公路一帶調查的情況。總之,他們沒有找到什麼過硬的線索,所以一個個都顯得無精打彩。
到伊勢佐木町的阿多尼斯酒吧間去的便衣,是為了證實柿原那天晚上的行蹤,他也嘆息地說:」看來柿原說的都是實話,確實他是在夜裡十二點五分到達那裡的,離開時大約是淩晨兩點半左右。「」你調查的人是否是被柿原收買了?「大室問。」看來不象,因為我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是那樣說的。「去品川城南計程車處調查的一個便衣說:」我看過了司機的行車記錄,證明柿原的證詞符合事實。
確實柿原是夜裡兩點半在伊勢佐木町上的車,三點半回到江古田自己家裡的。「」喔---「大室警部聽后,禁不住喟然長嘆。
柿原是最後看到鄉司的唯一人物。從他們兩人的關係來看,有作案的可能性。據潭子和濱村飯莊女掌柜的證詞,柿原被列為第一個懷疑對象。如果柿原的行動證明他與此案無涉,那麼第一個懷疑對象就坷以排除在外了。
由於發案那天晚上,鄉司宴請的客人是某部的幹部,警方有人懷疑鄉司之死可能與某樁貪污案件有關。為此,大室警部派人到有關的檢察廳了解情況,但派去的便衣回來報告說,沒有發現這方面的任何線索。
大室警部聽完了所有的案情彙報。室內空氣沉悶,鴉雀無聲。但大室警部下面的一句話,劃破了室內的沉悶,頓時空氣變得活躍起來。大室說:」現在已經掌握了一個可靠的線索。「」哦卜是有關鄉司男女關係方面的吧?「」當然,他有個情婦,名叫浦國登喜枝,如今這個女人的行動尚未得到證實。不過,現在我要說的是另一個人,此人名叫田代省吾,他的行跡可疑。「接著,大室把從稻垣那裡聽到的有關田代挨訓的事,向大夥說了一追,而後又自言自語似地說:」這次與其找他本人當面單刀直入,不如穩紮穩打,先從側面進攻。「對田代省吾的調查,是從第二天開始的,但並沒有得到可以破案的有力憑證,只不過收集了一些與案件有關的情況。」首先引起大家注意的是,稻垣所說的發案那天下午,他親眼看到田代受到了鄉司的嚴厲申斥。事情的起因是田代背著公司向千代圍產業提出了就職申請。因為當天下午,田代從淺見老師那裡得到消息,聽說千代田產業公司招收夜高畢業生,對此,田代喜出望外。這一點是不難想像的。所以,大概是放學以後,田代馬上去鄉司家登門求情。到學校去調查的便衣報告說:「淺見老師和田代的同班同學野末美奈子都說,田代那天離開學校時,異常興奮。不過最後他們都再三說,象田代這樣的人,決不會幹那些大逆不道的事。也許他們是在袒護田代。」確實田代那天從學校出來后,直按去找鄉司了。而在這一次造訪時,鄉司對他下了最後通牒,警告要開除他,而且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東北佬」、「滋滋腔」。
一個便衣到鄉司家調查當天的情況,澪子對他說:「田代來我家裡時,正趕上鄉司準備外出,他來的不是時候,鄉司大發雷霆,連我在一旁也為他擔心。當時,我也認為鄉司不該當著人家的而揭短。不過,我想總不該為了這件事就惹下這場大禍吧。因此,上次警官先生來時,我沒提這個事。」
田代從鄉司家被趕出來以後,不知在哪家酒館喝起了悶酒,回來時已經爛醉如泥,服務員宮永信子賽了好大勁才扶他回到宿合。當時,田代曾經發酒瘋似地大喊大叫說:「鄉司,你這個混蛋,我非宰了你不可!」從第二天起,田代就沒有去上班。其他工人對田代的說法,大體上也郭一致。
「總而言之,他有點性情乖僻,沉默寡言,幾乎從來不和我們開句玩笑,但干起活來,卻是埋頭苦幹。他平常總是滿臉不高興的樣子,看來心裡一定有什麼不順心的地方。」「初來東京的時侯,每天也是那樣愁眉苦臉嗎?」去調查的便衣問道。
一個叫井出的工人口答說:
「不是的。當初不是那樣,也說不準是從什麼時侯變得不隨群了……」「什麼原因呢?」「也許是因為他不喜歡別人喊他的外號。田代是東北人,說話時鄉音很重,致使人們都管他叫『阿滋』。
這時,另一個工人插嘴說:」其實,我們這樣稱呼他,也並非出於惡意。要說嘛,我們是把它當成一種愛稱來叫他的。「關於田代性情乖僻的原因,有個工人這樣說:」田代脾氣古怪,說不定是發愁自己找不著物件哩!「另外,據說田代多少會一點駕駛汽車的技術,但沒有行車執照。他只是因為工作上的關係,經常搬運包裝,雖然沒有開車到市中心去過,但開車到小金井大街或是井頭公園恐怕是不成問題的。
負責暗中監視、尾隨田代的便衣報告說,根據他得到的印象,困代心緒不寧,總好象處於被人追趕的狀態。
這樣一來,所有的情況都對田代不利。對於大室警部的偵破工作,來宮一向是冷靜、客觀地看待的。來宮也承認情況對田代不利,但關於田代作案的動機,來宮提出了疑問:」儘管當時喝醉了,但僅僅因為不能參加千代田產業的錄用考試就對鄉司起下殺機嗎?「對於來宮的疑問,大室是嗤之以鼻的。他說;」來宮先生,你把現在的年輕人看得太簡單了!現在的青年人一陣心血來潮,是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的。請看看最近的兇殺案例吧,有時因為一句話不投機便動起武,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現在的年輕人處於類似田代的地步,報復行兇是不足辦奇的。何況那天他喝得酩酊人醉,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喲!「關於現代兇殺犯罪的特徵,不消說,來宮警部也瞭若指掌。聽了大室警部的一席話后,來宮再沒有往下說什麼。誠然,田代省吾值得懷疑。但從已經掌握的情況來看,沒有一個過硬的證據足以說明是田代作的案。見來宮一言不發,大室有點急不可耐,便說:」如果再有一個證據,就可以把他拘留,然後設法讓他交代了……要不,乾脆現在就找他本人盤問一下。依我看,現在已有七分把握,可以說此案與他有關。「在鄉司葬禮的第二天,即十六日,警方發現了一件有力的物證,這是刑警日高找到的。日高不只一次到現場搜查,雖一無所獲,但他井不氣餒。那天早晨,日高也沒有指望會發現什麼,再一次到了現常結果,這次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穫。日高心情激動,滿臉漲紅地跑回了三鷹警署。」原來我想,今天也是要白跑一趟的。我從御殿山向玉川水渠漫步溜躂,結果在渠邊蓬鬆的草叢裡發現了這個東西,大約離遺棄屍體的地方有十來米遠,在上游的方向。「說著,日高打開了他的手提包,裡面包的是一條一米長的紙制包裝帶子。」不曉得這玩藝兒與案件有無關係,不過,在它的一端沾有象血跡一樣的污垢。前幾次,我們那樣仔細地尋找也沒有發現它,這次卻找到了,我總覺得其中有些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