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誣陷
領導把一封列印的檢舉信和幾張淫穢的照片出示在我面前。不願發生
的事終於發生了。在匿名控告信中把我說成是道德敗壞、亂搞男女關係的
腐敗分子。一向溫柔體貼的妻子飽發起了雷霆之怒。天啊!這是天大的冤
枉!
一
由於參加「建整」工作會議以及幫助九龍村解決脫貧公路需要的炸藥問題,我不得不在縣城呆了幾天,回到九龍村的時候,梅中娥託人給我一封信,拆開一看,是一封情書,是用文字織成的一張情網。那些談情說愛的語言讓人抨然心動。她的所謂加深友誼,無非是她強烈慾望的代名詞。為了調查,我不得不再次到她那裡應酬一番。像前幾次一樣,陳功安排了他人做我與梅中娥感情線上的「保險絲」,一旦雙方感情衝動達到「熔點」時,「保險絲」就會斷線,造成一次「停電」。陳功說,他預料此行有所收穫。
我滿懷著查明梅中娥保存王季英信函真正動機的慾望,自信地朝黃龍坡走去。經過九龍潭老磨坊的時候,王新生卻守在那要道的關卡恭候,他要我到他屋裡稍坐片刻,說是有緊要的話對我說,那語氣非常鄭重。
「我知道你會再找那個女人而從這兒路過,因此,我在這恭候多時了。」
「有什麼重要情況對我說?」
「不要急,先請教幾個問題。」
「啊、可以。」
「你有妻室嗎?」
「有哇」。
「你妻子對你好嗎?」
「那當然。」
「你們警察有內部紀律規定嗎?」
「哪方面?」
「不準亂搞男女關係!」
「啊,當然有規定。但是,這並不等於不讓警察接觸女人,倘若不準接觸女人,那調查工作怎麼做呢?」
「你不是通過接觸梅中娥調查王義的屍首吧?告訴你,這一切不要你管了!你還闡扯淡於什麼?」王新生顯得有些衝動。
「該管的自然管!怎麼,繼續查下去對你有什麼不方便嗎?」
「胡說八道!」他激動起來:「我何嘗不希望查到兄弟的屍首,何嘗不想追繳全部贓款,還有好幾千元下落不明呢!可是,恕我直言,你是個無能之輩。不僅無能,而且道德敗壞,奪人所愛,你以調查為由,與梅中娥亂搞關係!我告訴你,她是我的人,我不准你再接近她,如果繼續破壞我與她的關係,我會控告你,並且讓你妻子知道你在外面嫖女人,到時候會有什麼嚴重後果,你自己考慮吧。今天算我對你提出正式警告,我已經忍耐了許多天,今天忍無可忍了!」
「你有什麼證據說我和梅中娥發生了關係?你這是誣陷,是想妨礙我的調查!」
「證據?證據就是你與梅中娥無親無故,卻多次與她單獨會面,你送她一條金項鏈,你還假裝很有錢,把一個十萬元存摺給她看,其實我到縣裡作過了解,你是個窮鬼!哪來那麼多錢?你是想用這些取悅梅中娥,與她至少發生了十次性關係!你也許會詭辯,但是,一旦我把這些事情抖出來,你是辯不清的。你妻子,你的領導不會饒你!」他這樣說著,眼睛瞪得滾圓,眼珠像兩顆烏黑的鐵丸要射擊出來一般。
我頓時感到梅中娥背叛了我並參與了對我的誣陷,顯得怒不可遏:
「咱們走著瞧!」
我憤然離開那個磨坊,心中忐忑不安:倘若這些情況真的由他胡說出去,那真是說不清辯不明的啊。我返回到楊根生家中,找到陳功作了彙報,他卻激動而且驚喜:
「看來,我們的調查已經驚動了犯罪分子,我們正在接近事實真相!」
「你是說驚動了王新生?」
「不錯,就是他!他害怕我們接觸梅中娥,說明心裡有鬼!」
「他是盜竊案的受害人,怎麼會害怕我們調查?雖然,在對老龍嘴勘察之後你曾經提出過使我信服的王義未死的設想,但我冷靜思考,有許多環節我不得明朗,我想不通你的假設與梅中娥有關。他王新生怎會害怕我接觸梅中娥?」
「咳!我的傻老弟!你的頭腦應該複雜一點,我說了,除了盜竊還可能另有嚴重的隱情,而梅中娥是唯一的知情人,王新生不讓你接觸這個女人,就是這個原因。」
「你這種分析似是而非。在我看來,王新生阻止我與梅中娥接觸,完全是因為戀情,梅中娥美貌而且風流,又與王新生發生過關係,這是我親眼所見。他現在沒有妻子,梅中娥又離了婚,他們兩個想結合在一起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他不願意我這個警察插足其間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我承認你說得有理,但這只是事情的一個方面。王新生與那女人親近是想永久佔有她,但是這樣他就可以讓我們失去調查對象,這是事情的另一個方面啊!」
「反正,我目前看到的現象,只能證明他想和梅中娥結為夫妻,這一點無可置疑,其他方面,我實在目光短淺,看不清楚。」
「好,好,我現在也沒有證據說服你,我們別爭論下去了,一切結論都在查明事實真相之後。但是有一點我們有共識。那就是梅中娥保存王季英信函複印件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封情書為什麼似乎是王義死後的新作?並且暗示著所謂計劃之類的陰謀?」
「是的,這些事情的確很微妙。」
「那麼,我建議你服從指揮,繼續接近梅中娥,因為我堅信,凡是案件關係人不讓我們接觸,或者害怕我們接觸的對象,就是我們要調查的重點對象!」
「可是,我不能不顧忌王新生的控告,我相信他無論是因為戀情還是因為案情都會這麼干!我看能否這樣。」我說出了另找一位女警或者女幹部與梅中娥接觸的建議。
陳功聽了好笑:「你難道不相信異性相吸的道理嗎?梅中娥其人需要的是多情的男人,而不是女士,即使讓女警貼近,那不是更明顯地暴露了我們的意圖,更讓人家警惕嗎?」
「看來,我是被逼上梁山了,真是自找麻煩!」
「你怎麼這樣迂腐?過於謹小慎微,像小腳女人不好,要勇敢,要鬥智!要在依法辦事的前提下不擇手段!相信我,到時候,我會給你打個圓場。」
這還有什麼可說的呢?既然他敢打包票,那就繼續下去吧。警察的確是需要膽量而且冒風險的啊。於是,我改變了單獨行動的方法,讓楊根生裝扮成與我一起捕魚的模樣,通過老磨坊向九龍村上遊方面走去。到了汪德順那裡,我吩咐楊根生在那裡留下,要特別注意可能到這裡來的王新生,倘遇見不利於我調查的人員,就要緊急處理並且要發揮好我與梅中娥之間「保險絲」的作用。
到了梅中娥那裡,本想揭露她對我的背叛,發一通火氣,但是,她迎接我的依然是秋波蕩漾的眼神和求愛的信號。我一邊應付,一邊提出一個擾亂她情緒的問題:
「從內心講,我的確認為你美麗動人,與你接觸是我的緣份。但是不瞞你說,我有顧慮。」「顧慮什麼?寶貝!」女人拉著我的手。
「你在王義盜竊之後接受了他的贓款。此案尚未了結使我不敢顧及你的感情方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你還對我隱瞞了什麼?如果有重大事情瞞著我,你的結局是不妙的啊!我不能在未看清你的處境與後果的情況下接受你的情誼。」
「你真是多慮。我坦白地告訴你,不管他人如何看我,我沒有罪行!除了風流多情,我是乾淨的,別為我擔心。」
「可是,我堅定地認為,王義給你的那封情書是不久前寫的,從信的口氣中看得分明,也不是說這現象是個矛盾,王義死後怎麼還能寫信給你呢?」
「你這人真古怪!怎麼會這樣想呢?」
「我要求你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你提的問題根本不存在,那情書是王義死前寫給我的。」
「可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你講的不是真話。」
「那我要請教你這位警官,你們既然認為那情書是四月十二日以後的事,那就等於說四月十二日以後王義還出現過。我不禁要問,王義現在哪裡?他怎樣生活下去?要知道,那筆贓款已被追回,他身無分文。」
「這個我還沒有查明,大概隱藏在一個不為人知的所在!」
「既然你們自己都弄不清楚,為什麼老是逼問我?」
我無言以對,想了想,便轉換話題:「你感覺得到,我是樂意關照你的。什麼原因,你心裡清楚。我已經當過你的保護人,不然的話,你早就被傳訊到公安局,甚至被關押起來了。」
「那樣的話,你從我這兒就什麼也得不到了!」她的口答很狡猾,也給我誘惑。
「聽你的口氣只要我獲得你的好感,我就能得到什麼。」
「那當然。完全取決於你的表現。」
我有點高興起來了,這個女人到底對我有用處,用感情作武器,一定能夠攻克她的秘密堡壘,說不定我今天很幸運。
她說要盛情款待我。我不知道這款待要採取什麼方式,是屬於哪一類,直到她走進廚房準備飯菜,我才知道,她是要我與她共進午餐。中午時分,美酒佳看擺上方桌。我深知自己不過三四杯酒量,又怕酒後誤入情網,便拿出印有禁酒令的小卡片抵抗她的敬酒,但她不容分辨。我只好將計就計,想乘機把她灌醉,讓她在酒醉狀態中稀里糊塗地說出我的所需。
終於,兩片紅暈出現她臉上,她的眼睛鍍上了一層閃閃爍爍的酒醉的光輝。
「從你接觸我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想從我這兒得到某種秘密,這是你們警察的本份,可是我能從你身上得到什麼呢?」
她的話使我暗自歡喜,我立即想起陳功關於「花錢買線索」的指教。
「休想得到什麼?金錢還是感情?」
「兩樣都要!可是你有錢嗎?別騙我了,你那十萬元存摺只是對我的欺騙!」
我馬上明白了:這女人與王新生有了更深的勾結;我要征服她,只有情感這一樣東西了。
「別說得那樣難聽,你需要我怎麼辦?」
「你終於開口求我了!那好,我請你到裡間小屋去,你想拒絕嗎?」
我有些疑惑,怕是什麼圈套,但想到一個警察竟然害怕一個女人的圈套、豈不太損自尊了嗎?
於是,我隨她走進裡間卧室。這卧室我去過一次,密查過她藏的東西。布置得還算整潔。除了一張床和幾樣簡單的傢具,兩隻皮箱、一部電視機之外,並無複雜的擺設。我想只要不挨上她的身體就行,且看她如何動作。我正這樣想著,忽見她從床頭枕芯里取出幾張六寸大的彩照,對我詭秘地一笑,將其中一張遞到我眼前。我一看,大驚失色。
原來,這是張偽造的我和她性交的裸體照片,她像個淫蕩得魂銷神迷的淫婦一樣赤裸裸地騎壓在我的軀體上,雙眼微閉,櫻唇半啟,一副死去活來的呻吟的模樣。另幾張照片更是淫蕩無比,
「這是怎麼回事?」我渾身燥熱地追問道。
「別大驚小怪!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可是我根本沒有這回事!」
「這是因為我愛你!」她嬌嗔著說。
「可恥!您想陷害我!老實說,這是怎麼回事?」
「你忘了?那天我落水之後,你捨己救人,我為你拍下好幾張半裸照片。」
「即使那樣,也與你弄不到一塊兒!」
「你真傻互我就不會運用現代的技術手段把你和我弄到一塊兒嗎?告訴你,我為你拍下那些照片之後,在一個光線充足的白天,我關起門來脫光了衣服,為自己拍了許多裸體照,然後把我倆的照片用技術手段合在一起。就成了這樣的了。
我不相信她的謊言,因為我被她拍照時,我身上穿著短褲。通過反覆追問,她終於透露了一點真情:王新生要求她先拍下我的照片,然後又要她自拍了許多裸體照,說是她的裸體照可以賣好多錢,她把這些底片交給了他。至於王新生怎樣合成了淫穢照片,她不得而知。
「這是陷害!」我怒火中燒,叫嚷起來。
「別著急,先讓我告訴你。當我看到這些照片之後,我真的神魂顛倒,彷彿我倆真有那麼回事。於是,越發想你,你知不知道,我把這些照片放在床頭上,就像我和你在一起。」
「我原以為你會告訴對我工作有利的情況,沒想到你竟然用這樣下流無恥的手段陷害我,我要採取強制措施審查你!你剛才說了,你知道有關秘密,你知情不舉,你是窩贓犯!完全有理由對你採取強制措施!在看守所的班房內,不由得你不說!」
「蠢貨!我知道你會這樣思考。但是,我完全可以否定我說過的話,我沒有對你說過什麼秘密,沒有證人證明我當著你的面說過這樣的話,我倒可以讓你受到沉重打擊,打擊的武器就是這些照片!」
我無法描繪當時的憤怒心情,只覺得自己有苦難言,胸膛快要炸裂。我敢說,世上沒有哪個警察是這樣窩囊的。我從警十多年從來沒受過這樣的侮辱。但我必須忍耐著,我憤怒地盯著她。
「別那麼難堪,既然生米索成了熟飯,你還顧慮什麼呢?來吧,別折磨我。也別折磨你自己,你不是覺得我漂亮嗎?不也寫過情書嗎?今天是吉日良辰,體驗一回,你會終生難忘。」
梅中娥見我無法走出她的圈套,得意地淫笑起來,她脫下了外衣,袒胸露乳,極盡誘惑地向我貼上來:「我的心在為你跳動,我知道你們警察在職責約束著瘋狂情感的時候,是多麼難受。來吧,誰也不知道我倆的事。」
原本一個漂亮的女人,忽然在我眼中變成了美女蛇一樣的妖物,我一把捻過那張照片,奪路面走,身後傳來她的聲音:「你拿去吧,我可不止一張哩!人家還有底片保存著,隨時可以加洗,你拿一張去看看,那情景會讓你入神。」
二
走在路上,我幾乎想哭,我恨我自己,更擔心這些照片會散佈於社會,傳到公安局去,真讓領導們知道,我這輩子就完蛋了,還辦什麼鳥案?人家還要辦我的案明!我預感到不幸已經來臨,急忙趕回縣局打聽消息。竟然忘了與等候在汪德順家的楊根生打招呼。
然而,一到縣局,領導上就把一封列印的檢舉信和幾張淫穢的照片出示在我面前。不願發生的事終於發生。王新生在控告信中把我說成是道德敗壞、亂搞男女關係的腐敗分子。這不亞於一個炸雷響在我的頭頂。到了家裡,妻子也發起了雷霆之怒。原來,她也聽到了控告我的消息,任何解釋都歸徒勞。我希望陳功能夠履行他的諾言「打個圓場」,但是組織上認為照片上的情景逼真可信,無可辯駁,沒有任何事實可以否定。事實是我的確與梅中娥有過多的接觸,況且梅中娥也的確是個妖艷的蕩婦,我與她接觸不發生那種事情才怪呢。我無法辯解,陳功也未能說這些情況的發生是因為他的安排不當,任憑組織上給了一個開除留用的處分,任憑妻子與我鬧離婚,帶著兒女回了娘家。
我怎麼也投料到會有如此不幸,禁不住哭了一場。我不忍妻子與我感情破裂。自從認識她那天起,她就信任我,忠實了我,從來沒有移情別戀,她給我許多溫柔和安慰,特別是從事刑偵工作以後,每天晚上都在倚門企盼我的安全回歸,生怕我在外面遇上什麼不幸。為了支持我的工作,她負擔了全部的家務,買菜、做飯、洗衣拉煤、從來不需我過問。在我情緒不佳時,總是加倍溫存,她從來不計較我接觸其他女人,她能夠理解公安工作必須接觸各式各樣的人,包括妓女、賭徒、流氓阿飛,但她這次怎麼不能理解了呢?那個該死的王新生!我是為了他的被盜竊案奔波,他卻恩將仇報!現在我該怎麼辦?還繼續調查嗎?不可能了,不能允許了。我必須有自知之明,應該勒馬回頭了!
為了遣散煩惱,我在家休息了一個星期,直到十月上旬,才重新走上了去九龍村的山道。我找到了陳功,向他訴說了自己的委曲、不幸和想法。我說,原來有些同行曾經提出一個「四寧」的觀點,說是「寧可放縱犯罪,也不要刑訊逼供;寧可破不了案,也不要違反規定;寧可讓人家說你無能,也不要爭強鬥狠;寧可多情於領導,也不要接觸那些多情的女人。」後來我是犯忌了啊。
陳功對我表示了深深的同情和內疚,說他偵察慾望太強烈,採取的措施卻不夠周密,可是他反對我的一些想法:
「作為一個警察怎能放縱犯罪?怎能不接觸你必須調查的人?男子漢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嘛?」
「但是,我覺得這次的確是作繭自縛。我反正不想幹了,領導透露口風要我在被開除留用期間做好自謀職業的打算,每月只發生活費。我必須選擇另外的職業。」
「我已經給你們領導說過了,讓你『戴罪立功』呢,組織上允許你繼續留在九龍村搞建整,同時讓我調查你與梅中娥之間的事,意思是獲取有關否定你與她淫亂的證據,有了這個證據,不僅可以恢復你的公職,為你洗冤,而且把有關懸案的偵察大大推進一步。」
「可我對查明王義自殺真相和啞女被強姦的案件已經沒有信心了!」
「不。你是被意外的打擊嚇蒙了,以致於認識不清敵我雙方的作戰態勢了。我敢斷言,犯罪分子正是希望我們就此作罷,你這樣打算正是中了對手的圈套。」
「即使是圈套,我也願了!」
「那麼,你思考什麼呢?無非想娩回影響。想立功恢復公職,想妻子回到你身邊。」
「不完全是這樣。我可以離開公安,下海撈錢,有了錢一切都好辦。」
「不!我不允許你這樣!」陳功激動地說:「我敢說。你一離開公安,我們的對手就會為你的失敗喝彩,渲染你的失敗、羞辱你。你能忍受這個嗎?你如果不是這樣,而是以堅強的意志迎接挑戰和打擊,反敗為勝,那將是什麼情景呢?」
他用破案立功、獲取最終勝利的話激我。
「可是,我對這兩起懸案仍然是沒有突破的把握。」
「看來。你既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我。讓我告訴你吧,王新生控告你雖然對你不利,但是給我們今後的偵查卻創造了新的機會,也可以說,他也中了我的圈套,我們不過是后發制人而已。」
「怎麼回事?我莫明其妙。」
「你難道忘了?我曾經想要獲取他的筆跡,他控告你一定先擬了份草稿,然後列印!儘管他狡猾,在某電腦打字店一定會找到那份草稿。」
我吃了一驚,想不到陳功如此神機妙算!但我又立刻明白了陳功對我的安排是怎麼一回事了:
「老兄,你這是把我當作你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在搞舍子入局的把戲了!你真有點兒殘酷!可我現在的處境……」
「你是埋怨我?應該的!應該的!我的確把你當成了我的棋子!只要你這枚棋子不停止運動,我就可以保證破案;就看你這枚棋子是否敢於深入敵境!當然,我把你推向欲罷不能、驚險頻仍的處境,是應該為你排憂解難的,這是我的責任。」他思考了一番,作出如下讓我感動的表示:
「第一。我保證你破案立功;第二即使你們縣局不再用你,就到我們市局去,雖然我已退到二線,但還有點市場,我願意解放思想,放開手腳,找市裡的領導,把你安排在適當的位置上繼續當警察;第三,如果你妻子實在不樂意回到你身邊,那麼,只要梅中娥對你有情,而你又不嫌她風流,我保證給你當媒人,讓她脫離王新生。與你做夫妻,這樣,她不僅可以幫助你揭露案情真相,而且讓你重建家庭。順便補充兩句,我推斷她沒有參與嚴重的犯罪,你盡可放心。她有了稱心的男人也會改邪歸正;第四,你現在經濟上困難,我可以支援你,在你恢復公職之前,我在每月工資中拿出200元給你。還有,這兩起懸案告破之日,也就是我的長篇寫成之時,如果得到稿費,可以與你對半分成。」
我終於被他感動:「說話算數?敢拉勾么?」
他大笑不止,伸出手來。與我緊緊地拉在一起。
我又一次通過老磨坊後面的狹小通道向山溪上遊走去,這次,老陳撤銷了我與梅中娥之間的「保險絲」,目的是讓我更深入。然而我想,此次找那個女人不僅是為了調查,而且是為了杜絕後患,消滅那些照片。
我經過那個狹小通道的時候,心中有了一個想法,倘若遇見王新生,我一定要狠狠地教訓他一頓,但是,當我在他屋檐下側耳蹄聽屋裡動靜的時候,卻什麼也沒有聽到,我只產生了一種幻景、一種猜測:他可能正在梅中娥那裡打情罵俏,喝著美酒,慶祝我受到的懲罰和家庭分裂,想到這裡,我滿腔怒火。迅速查明案情真相的慾望空前強烈起來。
然而,當我趕到梅中娥藥店的時候,那一幕並沒有發生,我看到的只是梅中娥悶悶不樂的模樣。
「我以為你再也不敢到我這兒來了呢,是我的多情害了你。」她似乎很內疚:「可我沒控告你。」
我一時無話可說,原想要恨這個女人,但想到她的確沒有告發我,況且那淫穢照片並非是她製作,她僅僅是因為對我有情而已。我能過分地責怪她嗎?且看她如何表現。
「聽說你受了處分。我也很難過,不知道怎樣才能彌補。」
「你不是希望我和妻子離婚么?她離開我了,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可是,我現在是開除留用,不值得你浪費感情了。」
「這絕不是我的願望。我原以為你妻子真的與你感情不好,現在,我真後悔,不過,你不該用談情說愛的方式向我調查你想知道的事情。」
「這麼說來,你是將計就計,用談情說愛的方式害我?」
「看來你不僅不了解,也不了解你自己。你不知道自己是很容易被我這樣的女人愛上的。」她忽然流下淚來,幾乎是跪在我面前訴說她的不幸。她說,她年輕時就想找一位國家幹部而且比較英俊的男子做丈夫,可是有一個騙子誘姦了她,使她背上了不貞的名譽,給她的婚姻帶來了一連串的不幸。一可她發誓要找一名國家幹部,後來就與王義勾搭上了。隨著年齡的增長和時風的變化,她後來又看重了金錢,與王新生交往,想不到這個時候,我這位警察神差鬼使似地出現在她面前,她年輕時的慾望又復甦了。她說到這裡,苦笑了一下,盯著我說:
「我是真心愛你的!聽說你受了處分,我很傷心!我想只有給你情愛才能彌補。」
「既然如此,你就應該支持我!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請你原諒我,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什麼?暫時不能告訴我?你再說一遍!」
「是的,我的確知道一些情況。但是暫時不能告訴你,你也別指望通過審訊的方式馬上知道這些情況。」
我轉怒為喜地跳了起來:「這麼說,你的確知道一些情況?」
「我原本不打算說這句話,但是愛情對我說,應當支持你,你為我受到的連累使我感動,我願意在適當的時候告訴你。」
「為什麼不能現在就告訴我?」
「我還有個想法沒有實現。」
「什麼想法?」
「這我不能說,反正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你究竟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
「大概半個月以後,而且還要檢驗我們之間是否有真情。」她這樣說著,眉開眼笑。
「這個說法使我難以琢磨,我不能等這麼久。」
「你這人如果在感情方面這樣得寸進尺就好了。你不能把我作為你的同事那樣來看待。不能對我這麼苛刻。我已經答應你了,難道還不滿意?我說明白點,實現我的想法,對你有得有失,失去的是暫時的,得到的是永久的。」
「暫時的是什麼?永久的又是什麼?」
「暫時失去的是你的公職,永久得到的是我對你的感情。」
「你想繼續破壞我與妻子的感情?」
「我不多想做那樣的事了。我只是想,這次的事件可能讓你妻子太傷心了。如果她不願意與你和好,如果你不得不另娶一個女人而且又不嫌棄我的話,我將永遠忠實於你,不再接受別的任何男人,並且我想為你恢復國家幹部的事作出奉獻。這一切都必須以實現我的計劃為前提。」
「我現在不能答覆是否同意你的計劃。你願意與我相好,就請如實告訴我,那照片究竟怎麼回事?」
「這個我的確不知道。」
「王新生答應給你多少錢,你為什麼與他合作?有什麼陰謀?」
「我想他控告你的目的是想阻止你與我搞上關係,因為他也愛我,他怕我屬於你。錢呢,他說給一萬元。」
「僅僅這樣嗎?」
「我想目前只能給你說這麼多。」
「那麼,你究竟傾心於誰呢?」
「當然是照片上給我快樂的人。我想只有他適應於我。」
她說著說著又飛起了媚眼,渾身生動起來。
「既然如此,你能否為我作證,說王新生要你拍照,然後又收買這些照片,弄成淫穢照片?」
「那樣的話,我的計劃就全砸了!」
但她答應,如果王新生不兌現諾言,她就反戈一擊,幫我收回那些照片和底片,並且可以為我作證。
我不能太強迫她。向她告辭。
「就這樣定嗎?」她拉了一下我的衣袖。
「適當的時候再來。」我回答。
「我說了的,至少要半個月。」她將我送到門外。
但是,當我在等待那「適當時候」的日子裡,法庭受理妻子的離婚請求之後,給了我一張離婚的判決書,當我再次到那個藥店去找她時,那店門已是鐵鎖高懸。我立即又一次感受到了欺騙。於是四下查訪,後來到那老磨坊中問過老婦人秀芝,才知道她已同王新生遠走高飛了,朱素珍在那裡照看著她的婆母。
我對著九龍潭大喊一聲「見鬼」,用雙拳砸著自己的腦袋,差一點昏了過去。
三
我將這一意外情況飛報陳功。他並不驚訝,沉思了半晌,說出一句使我震驚的話:「現在到了非常緊急的時候了,我可以將我的一切推斷和盤托出了,以求我們更好的合作。」
於是、他平靜地作出了如下推斷:
1.梅中娥的確知道一定的事實真相。如果與她的關係能夠維持,將有助於我們破案。
2.梅中娥要實現的那個想法,的確與金錢有關,她的失蹤,既是磨坊主的安排,也是她計劃中的有關步驟。她認定自己與王新生出走或者服從他的安排能夠如願以償地得到大筆金錢。
3.梅中娥獲取現金的辦法是感情欺騙和勒索敲詐兩種,其對象就是王新生。所謂感情欺騙就是以自己的色相取悅王新生,並同意與王新生結婚,讓王新生自願地為她作出金錢的奉獻;所謂敲詐勒索,就是梅中娥知曉王新生的某種犯罪事實,逼迫王新生給他大筆金錢。
4.梅中娥這后一招勒索的辦法,尤其讓王新生害怕,因為梅中娥狡猾地維持著與王新生與你的「雙邊」關係,特別是你這一邊,她讓王新生明顯地看到,如果王新生不滿足她的金錢方面的要求的話,她就完全投入到你這個警察的懷抱,這意味著她要向警察告密。
5.王新生面臨這種情況,就必須採取相對措施,一是以金錢和娶她為妻誘惑她,或者是真心愛她,讓她永遠成為他的附庸或知心,對他的秘密守口如瓶,以達到永遠不被揭露的目的。二是如果梅中娥和你這樣一個警察保持關係,並死心塌地愛上你的話,他就必須想辦法使她脫離你,必要的話,他甚至會殺人滅口,現在他已經走了這一步,就是讓梅中娥脫離你。接下來,他會繼續用金錢和與她成婚為條件緊緊地抓住她不放,因為他覺得讓她做自己的妻子更合算。也就是說他眼下還沒有殺人滅口的決心。
6.作為梅中娥,她是一個風流多情而又嚮往高消費、享清福的女人。她一方面對你已產生了較深的感情,另一方面又注視著王新生即將繼承到手的大筆財富,因此,她面臨著嚴峻的選擇,她會動搖於你和王新生之間,從感情上說你是她傾心的人,對實現她的向王新生要錢的計劃來說。你是她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她讓你這枚棋子給王新生造成一定的威脅,以利於促成她的計劃的實現。
7.為了阻礙我們的繼續調查,避免梅中娥向你透露犯罪真相的危機,王新生現在最大的慾望和最萬全的辦法,是儘快攝梅去台。他以為這樣就會使我們失去調查對象,使自己脫離險境,在這之前,他一方面要誘惑、爭取、控制梅中娥,絕不讓她投入你的懷抱,另一方面會在近段時間出現在公安機關政保部門,申辦去台手續。
聽著他的推理,我心中豁然開朗,原來的所有疑點都逐漸明晰起來。尤其使人吃驚的是,從這些推斷來看,王新生的確犯有我們尚未發現的罪行!難怪他要求警方不再深究尚未明朗的案情!
「可是,他到底犯有什麼罪行呢?」我問。
「這就是我們要研究的關鍵問題!」陳功嚴肅地說:「他犯什麼罪我們尚未掌握證據,但我有一個感覺,現在的王新生不是以往的王恩,而是以往的王義!王恩已被王義取而代之了!」
「你仍舊認為王義投水后沒有被淹死,而只是製造了死的假象?」
「不錯,我堅持我的想法。」
「那麼,現在老磨坊里只有一個王新生,就是那個假死的王義,真正的王恩田裡去了?」
「他失蹤了,說得嚴重些,他死了!」
「這怎麼可能?」我驚恐地跳了起來。
「是你先前的調查結果讓我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你不是向我介紹說,王恩、王義兄弟倆相似無二嗎!王恩到鄉政府去報稱王義投水自盡時,不是有人難辨來者到底是王恩還是王義么?於是,有一天夜晚,我頭腦中有了這樣一幅圖景和事情發展的一些程序:王義正是利用了兄弟倆相貌相同的特點,先作案行竊,再裝作畏罪自殺,接著又偷偷地活著回來,用某種方法在某個地方謀害了王恩。然後,他利用老婦人秀芝眼瞎難辨的缺陷,回到老磨坊充當了王恩,接著,他在王季英回歸之機,要王季英同意他整容,不僅改變了他的面目,消滅了讓人辨認的條件,而且讓王季英作證,他就是王季英的親兒子王恩。而王季英也不可能注意王義與王恩兩人一個臉上有幾粒雀斑和一顆綠豆大的痣點,一個臉上沒有雀斑和痣點的區別。因為他在此前只在去年回家鄉時見過一次王恩,這樣,王義就取代了王季英親生子王恩的位置,謀取了王季英財產的繼承權,企圖圓一個金錢、美女的夢。」
「可是當地群眾和朱素珍是能夠區別王義和王恩的啊,在王義取代王恩之後,尚未整容之前,難道沒人發現磨坊里的男人已經不是王恩而是王義。」
「這的確是個足以推翻我的推理的疑點。但我認為,在這段時間裡,王義蹲在老磨坊里可以避免與朱素珍以及王小龍、王丹鳳等人相見,而當地群眾則早已肯定了王義已死的事實,對老磨坊里的男人究竟是誰這個問題,想都沒有想過,即使是朱素珍、王小龍、王丹鳳恐怕也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何況那段時間王小龍、王丹鳳在校讀書,沒有回過家,而王小龍回家時,王義已經整容了。」
「看來,只有這樣解釋了。可是僅僅憑你說的那些情況,還不足以讓我全部王義取代王恩的推理。」
「當然還有其他跡象,我很感謝你先前的調查讓我了解到許多矛盾現象,我只有如此設想,如此推斷,才能解釋這許多矛盾的奇怪現象。」
「你說說看:哪些奇怪現象?難道是我疏忽了?」
「有些現象沒能引起你的關注與思考,的的確確是你疏忽了,有些現象你思考過。卻得不到答案,於是你放棄了。現在,我試著講給你聽,你看是否合理。」
「好的,我洗耳恭聽。」
「第一,向來疼愛兒子的磨坊主有一次卻捨不得為兒子花錢了,甚至與兒子鬧矛盾,以致使王小龍感覺到父親變了,什麼地方變了?他說不清,因為接觸的時間太短。實際上是感情異變,脾性有異而已。請特別注意,這是磨坊主整容以後的事。這個時候的磨坊主是不是原來的王恩,就值得懷疑了;第二,老婦人秀芝說,王新生更孝順了,但他有時在夢中驚叫,還燒香磕頭祈禱神靈保佑,這是王新生驚魂不走、心存恐懼的表現。之所以沒有引起你的特別關注與深沉思考,是因為秀芝解釋說,王新生對死者有負疚之感,他的報案使王義尋了短見,害怕鬼魂報仇,還說什麼是王新生動了祖墳,祖宗的魂魄作祟,這種迷信在愚昧的人們心中根深蒂固,你就沒有深究了;第三,據查,王新生的身體狀況並沒有什麼明顯的毛病,那天我要求他書寫一個報案材料淚的是在懷疑王新生就是王義之後,想獲取他的筆跡與梅中娥所存的情書上的筆跡加以對照,以便確認現在的王新生就是王義,要知道,這是我自認為比較厲害的一招,如果他寫了這個報案材料,經過文檢鑒定字跡與王義相同,我們就不必費這麼多周折了,他就成了瓮中之鱉,束手就擒了,你也不會朝著梅中娥的秘密深入了,就不會受到有關與梅中娥淫亂的指控了。可是,這個該死的傢伙很狡猾,他的右手顫抖著已不能寫字,我懷疑他是偽裝,更懷疑他就是王義了,可我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心中一急,就讓你充當了我的一枚棋子,讓你大踏步地前進。單刀直入,奔向他的情婦,我是故意讓他感覺到危險,激怒他,讓他控告你,我好從中查到他的筆跡。果然他發怒了,控告了你,但他狡猾地將控告情列印了,草稿不知在哪裡,更使我意外的是,他早就設防了,想在適當的時候給你沉重反擊,擊敗你——我的過河卒!他如願了,利用事先製造的你與梅中娥淫樂的照片把我的逼取老帥性命的卒子打擊得昏頭轉向,可他也留下了後患。他的控告信草稿即使被毀,我們也可調查到那個電腦打字店,讓打字店的打字員證實他能夠書寫;第四,我進一步想從生理特徵上加以甄別,即使兩個面目完全相同的孿兄弟,指紋應該是不同的,但是王義、王恩都沒有指紋檔案,有一個已經死去,我們不可能搞指紋鑒別了。於是,我想起了你說的王義臉上曾經有雀斑和黑痣的話,即使整容了,那顆黑痣即使很小。也可能留下不明顯的痕迹,於是,在老磨坊里我想觀察他的臉,但他那天背光而坐,讓我不能細看。在九龍潭游泳時,我又讓他脫掉衣服,想看他身上有何特徵,同時看了他的臉,但我沒有看到任何痕迹。這一點我目前仍然解釋不清,不過,當我要他攀登老龍嘴的時候,他臉上掠過一絲驚訝的神情,儘管只有剎那間的表現,也沒有躲過我的眼睛,我對他更加懷疑了。」
「還有呢?有關生理特點,那些與他貼過身的人應該有所察覺吧?」
「你是說,既然現在的王新生是王義,作為他的原配夫人朱素珍應該看得分明?」
「不錯,對此,我有疑問。」
「這個想法很對。但是在朱素珍心目中,王義早已死去,她怎麼也不會想到要觀察現在的磨坊主是不是王義,況且王新生已經整容,王新生根本不和朱素珍作軀體上的暴露和貼近。至於王義死後的第三天,去她家中調情的,倒是真正的王恩,正因為有這次調情,她對王恩更加深信不疑。還有她女兒丹鳳,也一直在校,沒有機會也沒有心思去考察整容的伯父是不是她的父親。另外,與他貼身的人就只有梅中娥了,我為什麼讓你接觸她?是想通過梅中娥了解王義的生理特徵也是我的目的之一啊!我想,如果梅中娥風流到敢於談論老情人的身軀特點,那麼,我們的偵察又多了一條通道。但我後來知道自己的奢望太大了,要達到這個目的太難了,不讓你違紀做她的情夫,又要你取得梅中娥的信任,讓她跟你說那些風流韻事,那簡宜太難太難了,所以,我到現在為止都一直沒有給你明確這項具體的任務。但是事情的發展,已經把你推到接近這個目標的邊緣了。」
我點頭稱是,因為我感覺到,梅中娥是可以風流到那種地步的,如果一旦她離開了王新生並且願意為公安效勞,為我效勞的話。
不過,我還有疑問:
「你反覆考察那個老龍嘴,並且要王新生站到老龍嘴中,好像懷疑那是個神秘的能夠合上嘴唇包含罪犯的所在,就像我那次做夢一樣,老龍嘴上下顎那麼一咬,就把我包含在龍的口中了,可我想了千萬遍,覺得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能夠賜教一二么?」
「哈哈,這是個使我最感興趣的地方啊,真是一個神秘的所在啊,但是恕我保守,我暫且不予推斷了,把這個最能使人震驚最能使人感興趣的情節放在以後吧,也算是給你留一個題目,讓你加深思考吧。」
「你的這些推理和解釋使我如同大夢初醒,然而,讓我最後提兩個問題,一是王義投水后如何生存下來;並活著回來?二是王恩究竟是失蹤了還是被謀殺了?他怎樣被謀害,犯罪分子運用了什麼方法?他的屍首又在何處?」
「這正是我們要調查的主題啊!目前,我們要做的工作,是等待這個假王恩再現,他一定會再現的,因為他必須申辦去台手續。離開大陸才覺得安全。當他從外面回到老磨坊的時候,我再主演一個精彩的節目你密切配合就是了。」他捏緊拳頭,加重語氣強調說:「必須特別注意,一定要抓緊時間、抓住機會,別讓他溜了!一定要利用他申辦去台手續的機會,卡住他!讓他在他的罪惡之地,滯留到我們破案為止。一旦讓他溜掉,我們就全盤皆輸了。現在,我請你帶著我給你們領導寫的字條馬上回一趟縣城,辦好兩件事,一是找與你相好的同行,以求他幫忙的口氣,要他在縣城範圍里密查所有的電腦打字店,以求獲得王新生控告你的手稿或者他書寫過控告信草稿的證詞;二是通過領導給政保部門打個招呼,想方設法拖延辦證的時間。還要通過縣局給市局政保部門招呼一聲。最好要達到這樣一個目的,在他申辦有關手續未果的情況下,讓他投靠於我,找我幫忙,我自有辦法對付他!」
我欣然領命,當晚回到了縣城。
秋末到底是秋末,先是小雨細細地下,接連不斷地下,然後是連續三天大雨。九龍山中數十條山溝里山洪暴發,像數十條飛騰的蚊龍奔向九龍溪。九龍溪水暴漲起來,九龍飛瀑帶著閃雷般的轟響跳下九龍潭,攪起滿潭泡沫。
磨坊主終於回來了。他果然急著申辦去台手續,然而老是碰壁。梅中娥卻不見蹤影,使我不安。她到底與我有過交往,且是我的調查對象,她答應我在適當時候告知有關秘密。我真擔心她被謀害在外了,根不得將王新生抓起來問個清楚,要他交人。但是,陳功卻安慰我說,在他的推斷中梅中娥安然無恙。他要我別急於尋找這個女人,而是專心對付王新生。
眼下的事情,是穩坐釣魚台,等待大魚主動上鉤。
雨繼續在下,溪水依然在漲。茫茫霧中出現了一項黑色的雨傘,一個中年人穿著新買的西服,打著領帶,儼然一副官商的模樣,出現在溪岸小道上。他櫛風沐雨來到楊根生門口,詢問老陳的下落。
「他果然來了!」正在楊根生家中與我對奔的陳功低聲對我說。接著,他熟視無睹。繼續對陣,手執紅車朝我黑棋左翼攻了過來,大喊一聲「將軍」。逼著黑將出宮,接著又飛馬上前:
「陳局長好興緻啊!」王新生走了進來。
我佯裝惱怒,不屑而又憤然地瞪了他一眼,走進另一間房子,聽著他們的對話。
「是新生老兄呀!瞧你這派頭,真是與你的大名一樣,新生活、新命運啦!真是今非昔比明!這段時間,哪裡發財享福去了?今日怎麼來了?」
「享什麼福啊,只是忙著辦理去台灣的手續。唉,如今的事真難辦!原來你們公安管這門事的同志答應得好好的,說是如今改革開放,從大陸去台灣的手續也容易辦多了,是鄧小平的一國兩制的好政策。然而,最近他們變卦了,說這樣要審查,那樣要調查,跑到市裡也一樣,市裡推縣裡。可有人悄悄對我說了,政策雖好關係卻更重要。我明白啦!如今都是關係網,辦這事也得講講關係,可是我找誰幫忙好呢?有人提示說,您是市局的老領導,雖然退居二線,威信還蠻高,您出面幫辦,上定有效。我們是家鄉人,您不會拒絕吧。」
他畢恭畢敬地說著這些,從口袋裡摸出一包「蕪蓉王」香煙,遞到老陳面前。沒有忘記要顫抖著他的右手。
「啊!是這麼回事呀!」陳功抽上那支煙:「可是你怎麼不早說呢?莫不是對我有成見?」
「哪裡哪裡!只不過前些日子我並沒有打算去台灣。所以就沒有必要麻煩您,現在我父親來信了。您知道,辦理去台灣的手續,是要那邊來信為證的呀。」他說著,拿出一封信來,展示在陳功面前。陳功端詳了一會兒信封上的通訊地址與郵戳,似乎沒有發現疑問。只見信中寫道:
新生吾兒:
來信收到。你說來台,我很贊同。為父從大陸回台,又生了一場病,雖然有所好轉,但到我這般年齡且思慮過多,已是疲憊不堪了,自知是離天高離土近的人了,在世的日子不會太久了。原來,我想等兩年後你們移居台灣,共事天倫之樂。現在看來必須提前了。於是想再到大陸一次,為你祖父立個墓碑,然後帶你們離開大陸,但病後體力不支,恐難如願了。你就和你母親商量好,然後,你辦好手續攜母來台,在台灣我會為你們安排一切。我欠你們母子的太多。只有這樣,我才心安。至於小龍,鑒於他正在學校讀高中,就讓他在大陸成就學業之後再來吧。
「這麼說來,是萬事齊備只欠東風了。」
「是呀,是呀,只差一個手續。這就靠您幫忙了。」楊根生突然幫腔說。
「怎麼?你也替他求情?」老陳一愣。
「誰叫我們是老鄉親呢!」楊根生解釋說。
「這可是一個難題,」老陳蹙著眉頭,顯出為難的樣子望望我走進的那間屋子:「那位老弟見到你來,很不高興!」
「哦!他一定是記恨我控告他的事。可是我也是沒辦法。梅中娥是我心上人,他怎麼要插上一手呢?」他狡黠地望著陳功,沉吟了半晌說:「這樣吧,算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他了,我給他道歉就是了。」
「這樣的事道歉就夠了嗎?你知不知道,組織上給了他處分。」
「有這樣嚴重嗎?」王新生的嘴角流露出一絲得意的冷笑:「真是出乎意料!你們公安對嫖女人的事管得這樣嚴嗎?這可不是我的本意呀!我只是想讓領導上阻止他奪走我的心上人,沒想到你們的領導這樣嚴厲無情,這可怎麼辦?我怎樣才能得到他的諒解呢?給他一點補償怎麼樣?」
「你的意思是……」
「給他四千元,算我求他諒解、同意給我幫忙的禮物。」
「這樣行么?」老陳沉吟著,眼裡閃著驚喜的光彩。
「怎麼不行?這是我自願,又不是你們受賄。」
「那好。你的這種做法,是不是表示你控告錯了?」
「如果你這樣認為,豈不是我陷害他了,他反過來告我陷害我可受不了。」
「可是,他傷心的是你的控告損害了他的名譽,要取得他的諒解,就應該幫他恢複名譽。」
「怎麼恢復?」
「你應該給縣裡的領導說真話,最好書寫一份撤訴的材料。」
「可我不能寫字,何況他和梅中娥亂搞關係是事實。」王新生的右手不停地顫抖。
「實在不能寫,口頭撤訴也行。」
「那好,我試試看,但我只能說,事情雖然是真的,但我不計較了,請求領導撤銷那個處分。只是我這樣做了,你們一定要幫我的忙。」他解開西服,從裡面的馬甲里掏出一疊一百元票面的鈔票:「就這樣定了,務必請你將這筆錢交給他,事成之後,我還要重謝您哪!」
「慢著。這鈔票我暫時收下,並給你打一張收條,可是還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請你務必合作,不然,我們之間的交換就難了。」
「還有什麼?」
「你知道,王義投水自盡以後他的屍首一直沒有找到,所以,此案一直未能了結。在王義的屍首沒有發現之前,我不能幫你的忙,所以,我想讓你當我的特別助手,尋找王義的屍首。」
「你這不是存心讓我為難嗎?你們警察都查找不著。」王新生顯出為難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又站起身來說:「這樣看來,你們不願意幫我的忙了?」
「不,老兄,你誤會了,我不是定要你找出王義的屍首,那樣太不近情理,也太使你為難。我不過是想耽誤你半個月的時間,在你的努力配合之後,倘若還沒有結果,我會讓你走的,並幫你辦好所有手續。」
「你要求我做些什麼呢?」
「眼下說不具體,因為我對這件事也沒有周密的計劃。到時候需要你做什麼,我會告訴你的。」
「假如我沒有配合你們,是不是意昧著我不能離開大陸?」
「是這樣的,老兄!」陳功將鷹隼一樣的目光射向他:「只有這樣,才能消除公安部門對你或者勸其他人的懷疑。到時候,你乾乾淨淨、心安理得地離開大陸,豈不是更好?」
「這是不是太那個了?我敢打賭,這是白費功夫。」王新生激動起來。
「可我很有信心。老兄,就這麼講定了!」陳功將大手往他肩上一拍,引起他一陣震顫。
「那好!既然你們這樣固執,我就陪你們玩它十天半個月。」王新生咬了咬牙,「不過,我是急性人,我希望儘快行動起來。」
「看樣子,你也是急於求成了。既然如此,我們明天就開始行動。今天,你幫我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說吧。」
「九龍溪正在漲大水,我想從上游放一隻木排到下游去。」
「放排?什麼意思?」
「自有妙用,你只管找人為我準備木排就是了。」
王新生有點兒迷惑不解,他愣著雙眼想了好一會兒,也悟不出其中的奧妙。沉默了一陣,他點頭答應下來。
四
十月十九日傍晚,雨仍然在下著,溪水仍然上漲著,九龍潭翻攪起來的浪花已經卷上了老龍嘴上唇懸挂著的鐘乳石,把那龍的噴血大口淹沒了,我按照陳功的吩咐站在瀑布口石槽左側的大石上,觀看著滾滾而來的溪水在深邃而又傾斜的石槽里形成的飛速傾瀉的斜面。記起當年經歷過的險景,禁不住心驚肉跳,我真有些後悔,不該同意陳功冒險放排的方案,但他固執地說要進行一次戲劇性的表演,要讓我觀看一次奇迹。這簡直是拿生命開玩笑。後來他解釋說他只是想看看木排紮下九龍潭后經過多長時間才冒出水面的情景,我才尊重他的意見,沒有阻止他的行動。可是,此時此刻,我突然想到假如在慌亂之中沒有跳上這塊巨石,而是隨木排紮下九龍潭,豈不壞了大事!儘管他在枯水季節能夠跳下九龍潭後生還,可這是兇猛十倍的洪水,九龍潭裡那裡漩渦將會吞噬他的生命,想到這裡,我真盼望他突然改變主意。
然而,我知道他的決定是不會輕易改變的。於是,我從磨坊里找到了一根長長的但很輕巧的杉木蔥,拿在手中,站在那大石上等待陳功和木排的到來,如果他行動有誤,我將把這根救命的杉木篙伸向石槽中的木排,讓他抓住,我再把他拉上來。
下午五點多鐘,在我焦急的等待中,突然上遊方向的水面瀰漫著一層濃霧,隱約可見一件扁平面邊緣不齊的漂浮物從霧中顯露出來,隨著距離的拉近。那隻木排連同放排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站在排頭轉撥著老長老長的漿片的就是陳功,拿著一根木篙撐著排梢的卻是王新生,我很驚訝陳功為什麼要把王新生安排在木排上,萬一有閃失,豈不自找苦吃,惹下更多的麻煩?我正這樣想著,那木排徑直奔向瀑布而來,不到半分鐘,整個木排全打在了,排頭已經衝進石槽,格外迅猛,我跳起來驚呼:
「老陳!跳排,往我這兒跳,快跳!」
但是就在這一刻,驚恐的一幕終於發生了,老陳竟然像我當年放排一樣,驚慌失措,懍著眼望了一下,好像沒有聽見我的喊聲,也沒有發覺面臨的危險,緊緊抱住那支排槳,沒有起跳的跡象。排漿的王新生卻來得十分敏捷,木篙一點,像撐桿跳高的運動員似的,跳上了岩石,然後也朝著陳功大聲驚呼起來。我急忙沿石槽邊緣飛跑,把杉木篙伸向陳功。可是,石槽越來越深,木排離大石平面的高度越來越高,說時遲,那時快,排頭猛一下沉,載著陳功紮下九龍潭。
我與王新生一路驚呼,跑過渠道旁的小路和老磨坊屋后的通道,直向九龍潭口奔去,希望在那裡望見陳功浮出水面游上岸來。可是,正像王義當初投水自殺一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只有木排在水面漂浮。我望望那個考龍嘴,它幾乎不復存在,只望見它上顎的一排牙齒似的鐘乳石浸在水中,水浪在那裡輕輕地波動著,有一些草木殘渣漂浮在那裡。「唉!他怎麼會這樣?差一點也讓我做了水鬼!他肯定被衝進九龍眼起不來了!」王新生像是詛咒又像是惋惜地說。
這一回我是真的大哭起來了。我怎麼能夠相信他的奇迹表演呢。眼下我可怎麼辦?發動群眾沿溪尋找?向他所在單位和縣局電話報告?我清楚記得陳功行動之前曾經囑咐我,倘有什麼不幸,向上報告的時間只能是第二天。不!我不能遵照他的這個「遺囑」辦事,我必須一方面向組織上報告,一方面組織人員查找:
於是,我火速找到了楊根生,並要求他組織溪岸的群眾沿溪尋找,結果可想而知,直到大黑仍然是死不見屍,活不見人。正在萬分焦急,王新生突然對我說:
「你也別太責怪自己了,人哪,富貴在天,生死有命,說不走他的死是天命所歸。」
「你這是什麼意思?」
「在這溪邊當著人家的面不好講。假如你不記恨我的話,能否到我家去,我給你提供重要情況。」
難道是王新生耍了什麼詭計?我頓生疑竇,疑神疑鬼地跟著他走進了老磨坊。天已黑黢黢的,他拉亮了電燈,關上房門,然後對我說:「老陳放排之前對我說過一些話。」
「什麼話?」
「他說話得很累,很不順心。」
「你的意思是他悲觀厭世,自絕於世?」
「這是他自己說的呀!」
「你這是污衊!他根本不可能這樣說,更不會這樣想。」
「信不信由你。不過,我揣摸他心裡有事,好像是件不如意的事。你說,他在官場上稱心如意嗎?我聽群眾議論過,他回老家是因為沒當上市公安局一把手,身體強壯,工作有成績,卻不知不覺讓他退二線。」
「即使如此,也不至於尋短見。」
「嗐!你對當官的了解太少了!他們都是官迷,權勢欲大得很哪!一旦不如意就會幹出傻事。你沒聽說有個副鄉長因為選舉鄉長時受到了排擠就上吊自殺的事嗎?還有個副縣長也因為什麼事喝了毒藥。」
王新生說著這些,自以為先知先覺似的,背著雙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老婦人秀芝早已明白了什麼,不停地念念有詞,划著十字。
正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緊湊的敲門聲。王新生遲疑了一下,上前開門。房門開處,陳功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王新生驚恐得如同碰上了鬼神,連連倒退,不小心被一張木椅絆倒在地。
我仔細端詳,只見他新換了一套西服,外面罩著一件雨衣,手拿一支大號手電筒,並沒有水淹、雨淋的摸樣,「莫非他隨著木排紮下九龍潭的剎那間,只不過是我的一種幻覺?或許他根本就沒有下過九龍潭?」我也禁不住驚詫得瞪圓了眼睛。
「別大驚小怪了。我不是給你說過,要創造一次奇迹嗎?」
「還愣著干哈?快給我一支香煙,簡直憋死了。」陳功說著,脫下雨衣,坐在椅子上。
我如夢初醒,趕快遞上一支香煙,為他點上。然後問道:
「老兄,你的奇迹真讓我莫名其妙,而且驚恐萬狀!你知道嗎,關於你以身殉職的電話報告已經到了市局,這個時候,為你辦後事的同行們已經滿載花圈驅車出發了。你這個玩笑可是開得太大了。」
「請放心,我已經到過楊根生那裡,讓他連夜趕到鎮政府去,用電話報告水龍王的慈悲和見義勇為,讓我起死回生啦!哈哈!」
「你越說越神了,究竟搞的什麼名堂?」
「問問老磨坊的主人吧,」陳功走到王新生面前,「你是我的特別助手,一定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王新生右手的顫抖空前劇烈起來。他定了定神,答非所問地說:
「我可沒有謀害你!你不能誣陷我啊!是你自己不聽勸阻,硬要我當特別助手跟你一起放排的。快到九龍飛瀑的時候,我還大喊,要你跳到岸上去,這可有你的同行作證。」
「別害怕,我不是說你謀害我,我是說你知道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王新生大驚失色。
「我為什麼能夠活著回來的秘密。」
「不知道。我只能猜測你有極好的水性。」
「不錯,我如果沒有這點本事,怎敢下九龍潭呢?」他這樣說著,招呼我和王新生走出屋外,生怕老婦人秀芝聽見似的。「但是,我想你應當知道的不僅是我的水性,而且還有王義的秘密。」
「你的話使我越來越糊塗。」
「別糊塗了!」陳功摁亮手電筒將強光照射在王新生身上,「告訴你吧,我這次的試驗不過是把王義自殺之路重走了一遍;我已經證明他能夠活著回來,你同意我的這個說法嗎?」
「不可能有這回事。你下九龍潭不過是好奇心作怪,要不然,就是別有目的。」
「不錯,是別有目的。現在我明確地告訴你,如果你不同意我這次的試驗證明,就繼續與我們配合,務必找到王義的屍首,以證明我的試驗是荒謬的。你能答應我嗎?」
「你為什麼逼我?我從哪兒去找屍首?」
「法律和有關證據要求你這樣做,你不能推辭。」
「假如我推辭呢?」
「除非你想永遠充當一名嫌疑犯,永遠不得離開大陸。」
「你這是故意跟我為難。」他嘀咕著:「這個死王義,死了之後也跟我為難。你的死屍在哪裡呢?在九龍眼?若是這次大水衝出來就好啦!」
他發出一聲輕輕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