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飛身九龍潭

第九章 飛身九龍潭

「我認為王義從懸崖上跳下,隨著瀑布撞進深淵,瀑布頭砸下去的地

方,蒸騰著濃濃的霧,他藉助水霧的掩護,爬上了老龍嘴;天黑下來,他

悄悄從懸崖下浮出水面,游上岸,逃之夭夭了。」

為了破案,我準備做一次那樣的體驗。」陳功毫不猶豫地說。

九月二十七日,閏八月初三,艷陽天。我們從鄉親家中借了魚網、魚簍,戴上麥稈草帽,沿溪行往九龍潭。

說實話,對於九龍潭、老磨坊的重新勘察我是沒有興趣的,因為我勘察多次都沒有收穫。但是在秋高氣爽的日子裡遊山玩水,我的興趣格外濃厚。我們一邊撒網,一邊欣賞山溪景物,覺得是那樣賞心悅目。陽光照徹山溪,淺灘流水閃耀著彼光與陽光的吻戀,水潭中清澈見底,彙集著各種小魚的追逐嬉戲,螃蟹在近岸的沙石問橫行,像稱霸一方的歹徒,張牙舞爪、為所欲為的樣子,而那些小魚總是避升它們,像水族中的「良民」,尋找著陽光明媚、一方平安的樂地,有的在潛游,有的在打旋,看得見它們鼓愣愣、亮晶晶的眼睛以及腰身兩側的藍環花紋和紅色的翅翼。它們色彩各異,有著不同的美名或「綽號」,有花紋的叫「花花公子」,潔白如玉的叫「白娘子」,紅頭紅后紅翅子、大嘴周圍長滿紅點子的叫「赤騷公」,是性感強烈的騷貨。熾白的陽光照亮水潭,水底便映出溪岸陡峭的石壁和校極交錯的樹影。魚兒半沉半浮在那裡、好像與鳥雀同棲。而那真正棲在樹上的鳥雀呢,似乎要故意挑逗那些小魚,惡作劇似地,或使喙啄枝上的一兩顆野果,或跳到岩隙間亂抓亂刨,弄掉一些碎石浮土,水潭便連續發出「略得兒、略得兒」的聲響,濺起水花,驚得魚兒呼啦一下從搖蕩不定的樹影里跑,開,蜂擁著鑽進水潭中大石間深透幽暗的岩穴,等到發現是一場虛驚,它們便又從那水晶宮的「掩蔽部」里跑將出來,悠悠然隨水漂蕩,緩緩游到淺灘,找到陽光明媚,墊滿沙礫的樂地,就成對兒地追逐、嬉戲。那雄的雌的,相互那麼迅速地一個側閃、一個翻滾,尾翼相互那麼一拍,身子那麼一挨一撞,便是一次愛情的爆發。陳功看到這種情景,像是忘了龍潭奇案似的,拉開架式,就要撒開小網,充當一回漁人。我提醒說:

「老兄,你是說到九龍潭勘察現場去的呀」。

「咳呀、老弟,你不是說懸案嗎?急我幹啥?告訴你,別讓人家知道我們是在調查案情。要他們看看,我們是重溫多趣,尋找童年之夢哩。這樣,免得有人窺見了我們的真正意圖。到了九龍潭,我更像個漁翁呢?」

他說完這些,將魚網的一部分披掛在肩上,把綱繩往口中咬住,整理並攤開阿腳,甩手一撤,大喊一聲「法網恢恢」,那魚網送旋成一個大圓,從空中往水面罩了下去。那些沉迷在「男歡女愛」中的「赤騷公」、「花花公子」們,便同「白娘子」一起被罩在網中,左衝右突,掙扎得翻起了赤條條的白肚。他收了網,將魚兒從網眼裡摘下來,裝進一個扁扁的敞口小頸大肚子的魚簍。我卻對那些橫行的膀蟹情有獨鍾,抓丁一隻又一隻,折斷它們的爪牙。

的確;他那魚網在肩、魚簍貼腰的模樣真像一位地道的漁翁。不到兩個鐘頭,魚簍里便裝滿了小魚。

到了九龍潭了。潭水在正午的陽光下彼光粼粼,潭邊淺水處出現了小魚的魚群,像天空中飛翔的麻雀,成群結隊、然而陳功只撤了幾網,就離開淺水,迫不及待地丟了魚網,打起赤膊、穿著短褲游向深淵,將腦袋往水中一埋一鑽,便扎進潭裡去、足有一分鐘才冒出水面。在不到半個鐘頭的時間裡,他連續潛水,卻也是一無收穫。他上得岸來,從老磨坊後面懸崖下的小道繞上瀑布口旁邊的岩石,佇立良久,突然飛身一跳,在空中連翻幾個筋斗,像跳水運動員那樣翻滾著扎進懸空的瀑布,又隨巨大的瀑布水頭扎進潭底。我真有些驚恐:雖然是枯水季節,水流量不大,瀑布也沒有洪水暴漲時那般兇猛,但在瀑布中被水頭拍打著,在潭中被瀑布的強大衝擊力撞入潭底,即使不在翻滾中撞上石頭致死,也會令人窒息,或者嗆水而死:我真害怕他不再起來,驚呼一聲站在那裡說不出話來,然而,不一會兒,在深淵中心卻冒出他的頭來。我恐懼地大喊起來:

「陳大哥,別拿生命開玩笑,我可不讓你死在這裡,成為第二個王義!」

「放心吧老弟!我的跳水運動或許有所收穫。」

我吃了一驚,這樣的運動能有收穫?正在懷疑,忽見他繞著水潭邊緣作環形游,我觀看他的注目之處,也只是我曾關注過的亂石峭壁,那上面並無較大的可以容人藏身的孔洞,只有右側的峭壁上有一處里凹的岩罩,像龍的大嘴張開著。這龍的下顎高出水面兩米以上,在潭中游泳的人根本不可能爬上去。龍嘴的上顎有一排密密的鐘乳石,像龍的牙齒,龍嘴上下空間四尺有餘,空蕩蕩的一片暗灰的顏色。陳功對那龍嘴仰觀許多,像是產生了興趣。爬上岸來喘著粗氣吩咐道:

「你到磨坊中去,找一根長長的繩子,啊,對了,就用那根你曾經偷偷用過的篾繩。」

「找繩子幹嗎?想到老龍嘴么?那裡沒什麼呀,站在這裡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別說那麼多,快給我把繩子找來就行。」

我不大情願地鑽進老磨坊,王新生不在家中,只有老婦人秀芝守屋,我向她說明來意,老人點頭答應,讓我自己在磨坊里尋找,在最底層安裝著大轉盤齒輪的房子里,我發現了自己利用過的那根篾繩依然死蛇似地圈盤在那裡。我將這些篾繩扛在肩頭,走出屋子,這時,陳功早已站在水潭右側懸崖的頂端,因為飛瀑的喧囂,我難以與他對話,只得聽從他的手勢的召喚,從瀑布口上游不遠的淺灘上涉水過去,到了他身邊。他說:

「我現在要作一回爬繩運動,到老龍嘴呆上幾分鐘,在那裡激發我的靈感。你回到對面去,觀察我站在老龍嘴中的情景。記住,必須認真觀察。」

我不知道陳功的爬繩運動有何意義,只是隱約感到他要做某種觀測或者試驗,但對這種觀測或試驗我簡直沒有抱任何希望,因為。據我先前的勘察,九龍潭兩邊的峭壁雖有凹凸之處,但絕無隱藏罪犯或者死者屍首的秘密之地。我覺得他的爬繩運動完全是多此一舉。不過,為尊重他起見,我還是聽命於他,從上方的淺水處涉水而返,當我經過瀑布旁邊突兀而起的岩石時,想起當年春夏之交跟著生產隊的鄉親父老放排時的情景,記起自己差點墜下深淵的一幕,不寒而慄。我深信在洪水暴漲的時候,無論是有意投水自殺還是被人推下或者像陳功那樣作跳水運動,都不可能有生還的希望。

我這樣回憶著,思考著,漫不經心地朝陳功望去,只見他把篾繩的一端往一根石柱上一拴,將另一端從懸崖上垂了下去,然後,他抓緊了篾繩,像猿猴一樣往下一滑,雙腳站在了離峭壁頂端三十米左右、離水面兩米五左右的老龍嘴下顎上,一隻受驚的小鳥突然從龍嘴裡竄出,箭一般地射向水面,在水面一掠,又迅疾一躍,竄上天空。陳功轉了個身,面壁而立,扳著龍嘴上顎的鐘乳石觀察了一會,像是在欣常自然界的神工鬼斧,是如何把龍嘴雕飾得真實而又兇險不一會,他又面朝水潭,試圖將頭部伸進龍嘴的鐘乳石後面去。但他那一米七八的身子比那龍嘴上下顎之間的距離要長出一截、他只得微彎了身子,將頭部伸進去,於是,整個頭面被龍的牙齒遮沒了。

再過兩支煙工夫,他順著篾繩爬了上去,帶著篾繩來到我身邊,詢問我的觀察結果。

「我看見你站在那兒,暴露得很。」我回答著,心中不以為然。

「我想知道你看見了我身體的哪些部位?」

「除了你的腦袋和面部被那一排鐘乳石遮蔽著,其他部位都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覽無餘,僅此而已。」

「這就對了,老弟!我所希望的就是這種情景。」

我感到莫明其妙,難道陳功真是想證明罪犯投水之後又爬上了那個老龍嘴藏身不成?這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據我的觀察,老龍嘴實在沒有隱藏罪犯的能力,當地群眾也一致認為王義不具備從九龍潭爬上峭壁隱蔽在哪一個秘密去處的能力。何況,九龍潭水面離老龍嘴有那樣高,峭壁又是那樣光溜溜的陡不可攀。再想得遠一點,王義既然想偷生,為什麼不帶走那些贓款,他沒有錢怎麼生活?因此,這種設想實在荒唐。

陳功似乎看出我對他的爬繩運動不感興趣。笑道:

「老弟,看樣子你覺得我的老龍嘴探險活動毫無意義。你不想問問我在那裡有何發現?發現之後又有什麼推斷?」

「老兄,別耍我,我也是在公安混了多年的老警了,你在那裡能發現什麼呢?屍首,還是罪犯留下的痕迹?我所看到的卻只是水鳥驚飛啊!」

「看來,你真的以為我今天的一系列活動毫無價值,那麼好吧,暫且保守我心中的秘密吧,但我想提起一個假設。」

「假設什麼。」

「假設王義沒有死。」

「這個假設並不稀奇,我也曾有過這樣的設想,但是毫無根據,沒有任何證據。」

「我想等待機會尋找證據。」

「這老龍嘴是靜止的東西,等待它們發生變化的機會是荒唐可笑的。」

「不,世界上萬事萬物都是運動、變化、發展著的,有時,它的運動重複著過去的情景。」

「這可是哲學的觀點,不是刑事偵察學。」

「不錯,是哲學。哲學告訴我們,一切事物的靜止只是相對的,好了,不說這個了,你說,你是否相信我?」

「相信。但我不知道你的假設能說明什麼。」

「王義沒有死的假設適應這樣一個必然,那就是我們必然找不到他的屍首。因此,縣公安局以及你和你的同行尋找屍首許多都沒有結果,原因是你們相信了王義已死的事實。從這個事實出發,就會一錯再錯。」

「那好,就依你這個假設。但在這個假設之下,發生了一連串的新問題,比如說,王義在落入九龍潭后是怎樣隱蔽、生存下去的?他假死的動機是什麼?」

「動機是為了那三萬元贓款,或者有更大的野心。在偵察中發現贓款被焚燒后留在地面的痕迹和半張未燃盡的人民幣,與王義的遺書是互相印證的。可是我們後來發現,除了幾張一百元票面的鈔票被焚燒之外,另外二萬九千多元沒有被焚燒,這個事實說明王義為那筆錢費盡了心機。」

「可是,你的假設之中的假死人一直沒有蹤影,他拋棄了家庭、妻女和他愛得要死的情婦,這又作何解釋?」

「現在,重新調查剛剛獲得一點進展,除了推理,還沒有證據幫助我解釋這些疑問。我只是在九龍潭中游泳的時候產生了一個念頭,腦海里出現了一種幻景,在這個幻景里,我就是王義,我從懸崖上邊跳下,隨著瀑布撞進深淵,瀑布頭砸下去的地方,蒸騰著濃濃的霧,我藉助水霧的掩護和瀰漫在溪谷中的暮靄,爬上了老龍嘴,無論是王新生還是楊根生或者是梅中娥,都沒有把目光投向兩側的峭壁,只注意觀察水潭出口和中心水面的漂浮物。沒過多久,天黑下來,他悄悄從懸崖下浮出水面,游上岸,逃之天天了。」

「你說得煞有介事。可是,這需要高超的游泳技術和頑強的生命力,王義是否具備?」「這個問題我已作過調查,群眾反映王義平時喜歡捕魚,有人在溪潭炸魚時,他能夠潛入潭底撿魚。我計算了一下,從瀑布上掉進九龍潭約要三秒鐘,水頭把他沖卷著扎進深淵的過程大約十五秒鐘,強大的水流在潭底迴旋,把他扯進游渦里翻騰的時間大約半分鐘,在被漩渦拉進去扯出來的關鍵時刻,他若頭腦清醒,是可以憑著平時對游渦水流流向的熟悉程度掙扎出來的。」

「那要靠他對九龍潭游渦特性的體驗,試問,誰有膽量做過那樣的體驗?」

「我準備做那樣的體驗。」陳功毫不猶豫地答道。接著他介紹說,他發現瀑布頭落下的地方,深不過六米。底部有一些巨石的分佈,這些巨石的走向決定著漩渦的旋轉方向,被巨大的水頭砸入潭底之後,只要堅強有力,就可以緊緊摳住巨石上的縫隙在水底爬行,掙脫游渦的吸引範圍。」「難怪你在水底摸索那麼長時間。可是這仍然只是你的設想,沒有事實證明。」「好啦!別爭論這些了。」陳功點燃丁香煙猛吸了幾口,「到時候我會證明的,現在,我將假設中的另一個要點告訴你。」

「什麼要點?」

「為了向社會、向警察證明他確已死亡,就必須找一個見證人。我想起梅中娥無意中透露的一句話,盜竊案發生的夜裡,王義敲開了梅中娥的門,送給她五千元,然後重溫歡愛,臨走,他要求梅中娥次日下午找他。結果她發現了王義自殺的一幕,她成了見證人。」

「對!對極了!」我興奮得拍掌大叫:「你的設想真讓我來勁!你說,下一步該怎麼辦?」

「現在,我們到磨坊里去,我還沒有見識磨坊主呢。」

於是,我們走進了老磨坊。恰好,王新生剛剛從九龍潭下遊方向回來,手中提著個鳥籠子,他熱情地將我們迎進二樓,正在默念著聖經的老婦人秀芝聽到聲息問道:

「新生,是哪裡來的客人?」

「是上頭來的公安人員。他還在關心著盜竊案子哩!」

「唉,王義都死了,還查他幹什麼喲!」老人悲哀地嘆道。

「娘,你可別這樣說,人家當警察的辦事就講究認真,不過,請問警官先生,這案子不是很明白了嗎?贓款也讓我查到了,還查什麼呢?」

「但是他到底是活是死,還必須調查清楚。」

「你們對他的死還有懷疑?我可不相信他還在什麼地方活著。」王新生滿臉狐疑的神色。

「怎麼?你對我們的懷疑惑到意外?」

「哪裡話!我怎會不相信公安聖明?王義能活著,我巴不得呢,我到底與他是同胞兄弟,能希望他死嗎?我只希望你們的調查能夠繪我帶來好消息。」

「好消息多的是。首先,我們要告知於你的,是你的三萬元被盜是事實,正如你控告的那樣,王義是本案的案犯,已經獲取的證據不僅是你在王丹鳳書箱里發現的二萬元、而且還有另外5000元,他將那5000元送給了他的情婦梅中娥。」

「這很可能,我原來就想,三萬元怎麼少了一萬?哪去了?不過,這並不使我感到驚訝。」

「為什麼?」

「不為什麼,其實,我對梅中娥的調查早在你們審查她之前就著手進行了。你們知道,我現在與梅中娥很要好,我與她相好的目的,除了要得到她,讓她做我的妻子之外,還有一個小算盤,就是通過與她親近,了解她究竟從王義手中得到了多少贓款。兩個月前,她就已經告訴我了。」

「既然如此,你怎麼沒有將這個情況向公安提供?」

「嗐!梅中娥已經是我的人了,難道我要通過公安向她追贓么?讓她拿著算了。」

「哦,原來是這樣!」陳功恍然大悟了一番,又突然說:「不過,還有另外一件事會讓你吃驚!」

「什麼事?無非是她梅中娥涉嫌窩贓?」

「不,不!」陳功搖搖手說:「梅中娥窩贓與否還有待調查。我要說的是她手中有你父親信函的複印件。這是為什麼?你不感到震驚嗎?」

「啊哈,原來是這件事!」王新生以不屑的神情應道:「那有什麼奇怪的呢?她看得中的不是我的人才,而是財富,為了讓她鍾情了我,我必須用財富打動她的心,我父親的信件證明我將擁有一筆可觀的財富,我讓她拿去看過,她卻複印了,把原件退給我,我允許她這樣,是表示我對她沒有二心。」

「這麼說來,你似乎不再關心王義的生死了,他的屍首能否找到,你也漠不關心了?」「嗐,人死不能復生,關心有什麼用。」

「你先說過,兄弟一場啊!」

陳功說著,緊緊地盯著王新生的臉,似乎想從那腦上發現什麼,但是他發現王新生的臉正背著光線,而我們正處在順光之中,這種逆光隱晦著王新生而裸露著我們,顯得特別狡猾:「當然,當然」,王新生的嘴唇在背光之中一張一合:「能夠找到他的屍首,也是我的心愿啊!」

「那好,我們終於想在一塊兒了。這樣說吧,為了履行我們的職責,我們想要繼續調查,除了調查王義的屍首之外,還要收集有關盜竊案的一些材料。請你配合。」

陳功說著,再次盯住王新生的臉。

「對我有什麼要求,要我幹什麼,儘管吩咐。」

「由於我們的責任心不強,把你原來陳述的材料弄丟了。我們想請你自己動筆寫一份檢舉王義的材料。」

「這可讓我為難了,我雖然讀過中學,可是寫不成像樣的東西,特別是我這右手前不久出了毛病,即使吃飯都拿不穩筷子,用筆更是抖個不停。」王新生說著,從我口袋裡抽出水筆,試著在一張紙上寫字。果然,他右手不聽使喚,手指不停地顫動,以致於寫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

我心中嘀咕:這幾個月來沒聽說他右手不能用筆呀,還有,他報案時的接待報案材料不是好端端地夾在卷中嗎?陳功為什麼要他自寫一份材料呢?

正在這時,忽聽陳功又扯起一個彌天大謊:

「據我們偵查,王義屍首還在九龍潭中,你作為他的兄長,有義務為他收屍。我們的水性都不太好,所以請你出馬,潛入九龍潭看究竟。」「這很有可能,可是,屍首一定在九龍眼裡了。你們公安請的潛水員都找不到,我怎能找到。」

「不管怎樣,我們今天是專為你兄弟王義屍首而來的,我們找不到,是我們運氣不佳。你是他哥,生前心相連,死後魂來依。你也許能找到他。」

「那好,我試試看。」

王新生說完,用個小竹籃兒盛了些吃剩的米飯,又找了一些香紙,隨我們走出磨紡,來到九龍潭邊。陳功首先脫下了襯衣短褲,一絲不掛地撲入水中,在水面上舉起一隻手來喊道:

「別磨磨蹭蹭的,這裡又沒有什麼大姑娘,怕什麼羞。脫光衣服,裸露身子,便於運動。」

然而王新生卻按照他的愛好辦事,他在溪岸上燒了香紙,又把米飯撒在水中,說是死水中的亡靈要食用「水飯」。然後,他只脫了上衣,穿著一條短褲入水,接著,我也一躍,跳入水中,三人一起向水潭中心游去,然後陳功一聲令下,大夥一齊潛往潭底,下潛了大約三十秒鐘,眼底還是一片漆黑,看不見潭底。我覺得腦袋發脹,心中害怕,趕快頭向上,雙手壓水,急忙冒出水面。陳功也冒了出來,再過幾秒鐘,王新生的腦袋頂出水面,嘴裡噴吐著水沫。

「潛到潭底了嗎?發現什麼沒有?」陳功問道。

「潭底是到了,可是那幾個黑洞根本看不清楚。」

「算啦!看來你的功夫也不到家呀!這找屍的事以後再說吧。

「那麼,今天沒事了?」王新生問。

「不,我還想請你到那兒去。」陳功一邊踩水,一邊用手指著老龍嘴。

「那裡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根本上不去,要我上那兒幹什麼?你這不是為難我么?」

「不為難你,我有辦法讓你到那兒去,為了弄清罪犯的某種手段,我請你當特別助手,請你不要拒絕。」陳功大聲喊道。

「特別助手?」王新生驚詫不已。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作為犯罪分子的受害人竟然會有這麼多麻煩,但他不便拒絕。只得應道:

「只要你的辦法可行,又能保障我的生命安全,我上去試試看。」

於是,我們又一起游到岸邊。陳功吩咐我運用他的老辦法,加上一條保險繩,把王新生送到目的地去。他弄來篾繩和一條粗長的麻繩,把篾繩拴在峭壁頂端,把麻繩系在王新生腰間,讓王新生順著篾繩滑下去。王新生猶豫了一番,只得按陳功的要求行動。不一會,他到了老龍嘴。

「站在老龍嘴裡去!」陳功大喊。

王新生遵照他的話做了。這時,我們發現,王新生的頭部正好被老龍嘴上顎的鐘乳石遮掩著,陳功舉起照相機,攝下這獨有的景觀。事後,陳功問王新生在鐘乳石上發現了什麼,在老龍嘴裡什麼樣的感覺。

王新生搖搖頭,然後苦笑,接著又從隆高的鼻子里,發出「空空」的怪響,表現出受到捉弄后心存不滿的神情。

當天夜裡,我與陳功住宿在汪德順老人家中。夜深人靜,我突然夢見老龍嘴一張一合,將我和陳功吸引到那巨大的龍嘴中去,眼看那帶血的牙齒就要嗑斷我的身子,我大叫一聲驚醒過來。然後,我想起陳功在磨坊里要王新生寫材料,並對王新生撒謊說王義屍首在九龍潭的事,百思不得其解,我推醒陳功,講述了那個惡夢和我的許多疑問,希望得到解釋。陳功竟然說:

「你自己琢磨吧,適當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那麼,你是否可以說明,老龍嘴之行和磨坊主的言行把偵察向前推進了一步?」

「是的,有所推進,而且正向著我推斷的結果靠近。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有兩步棋,我失敗了,或者說我事先未能預料。」

何謂推進,何謂尖敗?我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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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末謎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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