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總檢察長,你還記得二十年前維多利亞·亞當斯案件嗎?」
總檢察長立刻改變了態度,變得不耐煩的樣子。
「維多利亞·亞當斯案件?」他沉思片刻說,「不,先生,不記得了。」
「小子,你說謊!你是當時總檢察長盧瑟福手下的警官,我可記得清清楚楚!」
總檢察長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
「大概有這麼回事兒,先生。不過,二十年前……」「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她父母都很健康。一天晚上她從別墅失蹤了,而門窗卻都鎖著。一星期之後,大伙兒正在著急得要發瘋的時候,那孩子又回來了,象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在自己的床上安睡。然而門窗卻是始終上著檢。直到現在也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沉默。總檢察長緊繃著臉。
「這幢別墅主人是這家人,我是說亞當斯家。」亨利·麥里維爾又說,「別墅坐落在通往阿里斯伯雷的路上,在湖對面妖怪林邊上。是這樣的吧?」
「噢,啊,」總檢察長咆哮著說,「是這樣。」
亨利·麥里維爾驚奇地望著他。
「他們夏天到別墅游泳,冬天在那兒滑冰。孩子失蹤的那個冬天,那兒十分冷清,所有的門窗都鎖著,他們說一個星期之後當她父親再見到她在燈下熟睡時,他差不多已經痴獃了。當人們問她到哪兒去了的時候,她只是說『我不知道』。」
又一次沉默。這時警車在白廳擁擠的街道上尖叫著。
「你應該承認,總檢察長,當時這事兒弄得滿城風雨,引起很大騷亂。我說,你讀過巴里的《瑪麗玫瑰》這本書嗎?」
「沒有。」
「小說完全是巴里杜撰的。你知道有人說,威奇·亞當斯是仙女的孩子。這個仙女被妖精拐走了……」總檢察長大聲吼起來。
他摘下涼帽詳細地談論起妖精,連亨利·麥里維爾本人也不能不折服。
「我知道,夥計,我知道。」亨利·麥里維爾哄著他。然後他突然提高了嗓門。「那麼告訴我,這些謠傳都是千真萬確的嘍?」
「什麼謠傳?
「什麼鎖著窗戶啦,拴住門啦,沒有閣樓防氣閥啦,沒有地窖啦,實牆硬地啦。」
「是的,先生。」總檢察長回答說,儘力維護著自己的尊嚴,「我應該承認這是事實。」
「這麼說,別墅一事不是騙局嘍?」
「在你的眼裡沒有什麼是騙局。」總檢察長說。
「這是什麼意思?」
「聽著,先生。」總檢察長放低了嗓門,「在亞當斯一家住進那個地方之前,那是恰克·蘭德爾藏身之地。他是第一流的紳士扒手。幾年後我們逮捕了他。你認為恰克不會為了越獄而匆忙設計了這麼一個機關?那個姑娘……」「什麼?什麼?」
「我們找不到那個機關。」總檢察長咕噥說。
「我敢說總檢察長盧瑟福一定會很高興呢。」
「跟你直說了吧,他是黔驢技窮了。特別是那個姑娘又很漂亮,大眼睛,黑頭髮,你無法不相信她說的話。」
「當然,」亨利·麥里維爾說,「這正是我所擔心的。」
「你擔心了?」
「噢,夥計!」亨利·麥里維爾驚愕地說。「這可是威奇·亞當斯,是個被父母慣壞了的女兒。她應該是很『古怪』,很『發瘋』的,甚至她這樣做還會更受歡迎。從她情竇初開的時候起,她就象隱在神秘的霧中,以至於人們至今還迷惑不解。她現在長的什麼樣,先生們,她現在什麼樣?」
「親愛的亨利爵士!」威奇·亞當斯小姐用最輕的聲音咕噥說。
這時,威廉·塞奇的汽車已經離開大路。車上前排坐著比爾和夏娃·德雷頓,威奇和亨利·麥里維爾坐在後排。他們身後是阿里斯伯雷一排排被煙熏黑了的紅磚房頂,同午後陽光明媚的景色很不諧調。汽車來到一條小路上,路兩旁綠樹成蔭,空氣濕潤。然後又駛人另一條兩邊是灌木叢林的小徑。
從福特那姆——馬遜那兒弄來三個裝野餐用的大筐,由於裡面吃的東西裝得太滿,連蓋子都蓋不上了。亨利·麥里維爾雖然也很喜歡這些吃的東西,但就是高興不起來。車上其他人,可能除了亞當斯小姐以外,也都高興不起來。
威奇可跟夏娃不同,長得又小又黑,但性格卻活潑快樂。她那淺褐色的大眼睛,黑色的睫毛如嬌如嗔,如夢如幻,熱情,又帶點兒野性。已故的詹姆斯·巴里爵士可能叫她小妖精。比較理智的人看法不盡相同:她性慾旺盛,觸摸任何男人都會激起她的性慾。她雖然個頭矮小,嗓門卻和夏娃一樣高。所有這些特點都是顯而易見的,就連帶路這樣的小事兒也不例外。
「首先向右轉彎,」她身體前傾,把手放在比爾·塞奇的肩膀上,對他說,「然後一直往前開,直到下一個十字路口。呵,真是聰明的小伙!」
「過獎了,過獎了!」比爾謙虛地說,他面紅耳赤,開起車來心神不定。
「噢,沒錯,你就是聰明!」威奇頑皮地擰了他耳朵一下,然後才回到座位。
夏娃·德雷頓一聲不吭。她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但是氣氛,甚至是安靜的英國式野餐的氣氛,已經變得有些讓人歇斯底里了。
「親愛的亨利爵士!」當他們駛入灌木叢林之中的小徑深處時,威奇低語道,「我確實希望你世俗觀念不要太強;我真希望你別那樣。你就不能有一點點精神上的東西嗎?」
「我?」亨利·麥里維爾吃驚地問。「我有豐富的精神財富呢。但是姑娘,我現在想的是要吃東西——嘿!」
比爾·塞奇回頭掃了一眼。
「根據里程錶計算,」亨利·麥里維爾說。「我們已經走了四十六英里多了。有身份的和理智健全的人吃茶點的時候,我們才剛剛離開城裡。我們這是往哪兒走?」,「難道你不知道?」威奇睜大眼睛問。「我們這是去別墅呀。我小時候在那兒過了一段可怕的日子。」
「那段經歷那麼可怕嗎,親愛的威奇?」夏娃問。
威奇的眼睛似乎在望著遙遠的地方。
「我不記得了,真的。你知道、我當時還只是個孩子,弄不明白。我當時還沒有力量。」
「什麼力量?」亨利·麥里維爾厲聲問道。
「當然是指超脫啦。」威奇說。
汽車行駛在山楂樹叢中的小路上,陽光和塵土混合在一起暖烘烘的。汽車在駛過一個淺溝時顛簸了一下,車上的陶器發出格格聲響。
「噢,我明白了。」亨利·麥里維爾語調平淡地說,「姑娘,你超脫之後去哪兒呢?」
「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從一個小門裡。你不會明白的。噢,你們真是些凡夫俗子!」威奇感嘆地說。然後她情緒突變。她身子前傾,誘人的體香飄向比爾·塞奇。「你不想讓我失蹤,是吧,比爾?」
別緊張!別緊張!
「除非,」比爾大獻殷勤地說,「你答應立即再回來。」
「噢,我不能不那樣做。」威奇又向後仰過去,渾身發抖。「力量還不夠強大,儘管是這樣,象我這樣的可憐蟲也能教訓你的。看那兒!」
她指向前方。
小路變寬了,左面是一大片朦朦朧朧、引人幻想的樹林,被稱為妖怪林;右面是一片私人土地,但已是一片荒蕪,中間有一小塊湖泊。
別墅坐落在林中一片空地上,前面橫長著一排山毛櫸,擋住了延伸過來的小路。其實別墅不過是一幢用粗糙的石頭和石板瓦蓋起來的平房。因為沒有車道,比爾把車停在路旁。
「這裡怪冷清的,是吧?」亨利·麥里維爾問。他的聲音在靜靜傾瀉的陽光中顯得很刺耳。
「噢,是的!」威奇低聲說。她跳下汽車,裙子讓風鼓了起來。「所以,在我小的時候。他們才能來把我領走。」
「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