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被調換的書
三個男人尷尬地站在塞洛斯·弗蘭奇的卧室中。護士在客廳里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一扇關得嚴嚴實實的門將她和病人分隔開來、瑪麗安和威弗都被打發到了樓下的客廳里。弗蘭奇的私人醫生,斯圖亞特大夫是個容易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高大男子。由於職業的緣故。他的脾氣,頗為暴躁。此刻,他正守在弗蘭奇的枕邊,怒視著奎因父子。
「就5分鐘——不能再長了。」他氣沖沖地說道。「弗蘭奇先生現在根本就不能多說話!」
警官息事寧人般地咂著嘴,低頭看著病人。弗蘭奇毫無生氣地躺在大床上,雙眼神經質地在來人身上掃來掃去,一隻蒼白的手緊緊地抓著真絲被單,手上的肌肉顯得鬆弛。他那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灰白的頭髮亂蓬蓬地披散在滿是皺紋的額頭上。
警官走到床邊,俯身低語道:「我是警局的奎國警官,弗蘭奇先生。您聽到我的話了嗎?您覺得好些了嗎?能否回答幾個簡單的問題?都是和弗蘭奇夫人的——事故有關的。」
弗蘭奇的視線集中到了警官那和藹可親的灰色面孔上,他那水銀般的眼睛停止了轉動,眼中突然閃現出了理智的光輝。
「能……能……」弗蘭奇低語著。伸出濕潤的舌頭舔了舔蒼白的嘴唇。「只要……能查清……這可怕的事……你隨便問。」
「謝謝,弗蘭奇先生。」警官湊得更近了些。「對手弗蘭奇夫人的不幸身亡,您是否能做出解釋?是否想到了什麼?」
那雙潮濕的眼睛眨了眨,閉上了。當它們再度睜開時,紅紅的眼底多了一絲徹底的茫然。
「不……不能。」弗蘭奇的呼吸變得艱難起來。「不……我根本想不出是什麼原因……她——她有……那麼多朋友……沒人和她為敵……我——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有人……那麼殘忍……竟然殺害了她。」
「我明白了。」警官那靈巧的手指正撥弄著自己的小鬍子。「這麼說,您並不知道有誰可能對她心懷殺機嘍,弗蘭奇先生?」
「不知道……」他那黯啞的聲音突然響亮起來。「這真時恥辱——醜聞……這簡直是要我的命……我盡心儘力地阻止各種惡行……結果竟落了個這種下場!……可怕,太可怕了!」
他越說越激動。警官驚恐地示意斯圖亞特醫生過來。大夫迅速地靠上前來給病人把脈,並輕聲細語地勸慰著他。含糊不清的抱怨聲漸漸消失了,緊拽著被單的手也鬆了開來,弗蘭奇又恢復了直挺挺的卧姿。
「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嗎?」醫生的口氣有些生硬。「你必須抓緊時間,警官!」
「弗蘭奇先生,」奎因冷靜地問道,「您那把寓所鑰匙一直帶在身邊嗎?」
弗蘭奇那睡意朦朧的眼睛轉了轉。「啊?鑰匙?是的……是的,一直帶著。」
「過去兩周內,這把鑰匙您肯定一直隨身帶著?」
「是的……絕對一直帶著……」
「它現在在哪兒,弗蘭奇先生?」警官輕聲追問道。「你當然不會介意借我們用幾天吧,先生?當然了,這麼做都是為了查清案子……哪兒?噢,好的!斯圖亞特醫生,弗蘭奇先生請您從他褲子的后袋裡取出鑰匙鏈,摘下那把鑰匙。褲子掛在衣櫥里,先生,衣櫥!」
壯實的大夫默默地走到衣櫥前,在他看到的第一條褲子口袋裡翻了一陣,不一會兒,便拿著個皮鑰匙包走了回來。警官仔細看了看刻有C.F.的鑲金片鑰匙,把它取了下來,順手將鑰匙包還給了醫生。醫生立刻將它擱回到褲袋裡。弗蘭奇寂靜地躺著,腫脹的眼瞼耷拉在眼睛上。
警官將塞洛斯·弗蘭奇的鑰匙遞給埃勒里。埃勒里把它和其他鑰匙一塊擱進了口袋裡。接著,他便走到床邊,俯身看著病人。
「別激動,弗蘭奇先生。」他輕聲勸慰道。「我們還有兩三個問題要問,問完后,您就可以安享清靜了……弗蘭奇先生,您是否還記得寓所書房的辦公桌上都擱了些什麼書?」
老人突然睜開了眼。斯圖亞特大夫低聲怒罵著:「簡直是廢話……竟有這麼破案的,真愚蠢!」埃勒里弓著腰,耳朵緊湊在弗蘭奇鬆弛的嘴邊。
「書?」
「是的,弗蘭奇先生。寓所辦公桌上的書。您還記得書名嗎?」他輕聲催促著。
「書。」弗蘭奇嚷著嘴,努力地想著。「是的,是的……當然。都是我最喜愛的書……傑克·倫敦的《艱難歷程》……多伊爾的《夏洛克·福爾摩斯重現江湖》……麥克卡奇思的《空想中的浪漫世界》……羅伯特·W.錢伯斯的《羊毛衫》,還有……讓我想想……還有一本……對了!是理查德·哈丁·戴維斯的《幸運的士兵》……對,是他——戴維斯……我認識戴維斯……有點放蕩不羈,但確實是個……了不起的傢伙……」
埃勒里和警官交換了一下眼色。警官憋著一肚子的火,臉漲得通紅。他小聲嘟嚷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您肯定沒記錯,弗蘭奇先生?」埃勒里再次俯身追問了一句。
「當然……當然。我自己的書……我還能不清楚……」老人輕聲說道,言語間流露出一絲不快。
「您當然不會記錯!我們只不過是想確定一下……先生,您曾對這些科目產生過興趣嗎?比如說,古生物學——集郵——中世紀商業——民間故事——基礎音樂?」
那雙疲倦的眼睛瞪很大大的,眼中滿是困惑。弗蘭奇連連搖了兩次頭。
「不……我從未對這些產生過興趣……我所看的嚴肅的書都是社會學方面的著作……我在反邪惡協會任職……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份……」
「您能肯定那幾本書現在仍在您的辦公桌上嗎,弗蘭奇先生?」
「應該在吧。」弗蘭奇含糊不清地說道。「它們一直……就在那兒擱著……應該在……我從未注意到有什麼不對勁之處……」
「很好。真是太好了,先生。謝謝。」埃勒里瞥了斯圖亞特大夫一眼,大夫顯然已經很不耐煩了。「再問一個問題,弗蘭奇先生,我們就告辭。拉瓦利先生最近去過您的寓所嗎?」
「拉瓦利?是的,當然。每天都去,他是我的客人。」
「我們的問題間完了。」埃勒里退到後面,掏出那本記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在空白頁上奮筆疾書起來。弗蘭奇閉上雙眼,如釋重負般地微微動了動身子。他已經精疲力竭了。
「出門時,請把腳步放輕些。」斯圖亞特大夫發著牢騷。「就因為你們,他又得在床上多躺一天。」
他毫不客氣地轉過身去,下了逐客令。
三人踮著腳尖離開了屋子。
在樓梯上,警官嘀咕道:「那些書是什麼時候擱到桌上的?」
「別用這種悲哀的口吻問我。」埃勒里沮喪地答道。「但願我知道。」
三人默默地朝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