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第四節

柴八郎開始行動了。

他的第一個步驟是在東京設立丸五商號,租下千代田區神田九段坡下面對電車道的寬一丈二、深兩丈四的店面。這家原先為舊書店的店面,經過裝潢後有了寫字間的模樣。店裡僱用以前在丸五穀糧會社時代用過的三名店員,分別擔任收購平價米以及對制果業者銷售的事務。開張后一個月左右,店員向柴八郎報告說:

「大川清七一年前就以他姨太太的哥哥的名義開了一家櫻花商事會社,做著經銷碎米的生意。我們出去收購平價米時,到處會和他們相碰,這樣,生意難做得很哩。」

柴八郎不覺大吃一驚。想了片刻后,他才有所釋然。東西谷糧會社的財務工作,三年前就由大川執掌。他原來老早就在挪用公款做生意,而且已經賺了不少錢。到現在才找柴八郎聯手,一定是怕柴火郎發覺他的勾當,所以把柴八郎拖下來同流合污。被大東實業發覺時,他是準備以奉柴八郎的命令為理由企圖脫罪。正司香惠果然早就看出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可是,他這時已挪用了兩千五百萬元公款。這筆錢大概是將應該付給大東實業的款項拖延一成的吧?他由大川手裡拿到銀行支票后,已經存入自己的銀行戶頭裡,做為在東京的生意周轉金了。

柴八郎的苦惱越來越深。挪用的公款得趕快設法歸勢。自己在挪用公款時,大川一定也在為他的事業挪用更多的款項。動用這麼大的錢,遲早會被發覺的。

柴八郎這時想起了香惠。面臨這樣的局面,除了向她求助之外,還有別的途徑嗎?今天非跑一趟名古屋不可。有了這樣的決意後來到公司時,出乎意料之外地看到在社長室等著他來到的大東實業會社業務部主管泉直澄協理。而且還有大川在泉協理面前伏首端坐著哪。

剎那間,柴八郎已察覺到事態的嚴重。他只有走到泉協理面前,鞠了一躬。他並不是怕泉直澄這個人。他懼怕的是以金錢的力量支配著這家公司的組織。

「柴兄,我正等著你來哩。我是奉總社社長之命而來的。你請坐下吧。」

泉協理的方臉上泛出微笑。柴八郎一邊在沙發上坐下來,一邊瞪眼望了泉協理的暴牙。

「我們聽到不少風聞,現在我就直說吧。有人說你們在弄假賬,而經過暗中調查后,果然發現真有其事。總公司幹部會議的意見是要告你們兩個人,可是,社長最後裁決交由我全權處理。我剛才也和大川兄談過,我提出的條件只有兩個。其一是,你們挪用的公款必須於一個月內全額歸墊;其二是,你們二位即日提出辭呈。總公司財務調查結果發現的是,你們挪用的公款有八千五百萬元。如果不能全額歸墊這筆款項時,你們得把碎米經銷執照給大東實業。」

泉協理表情凝重地說著,一邊看了看柴八郎和大川清七的臉。柴八郎這時用眼角瞄了垂著頭的大川的側臉,心裡想著:我挪用的錢僅僅兩千五百萬元而已。一年可以向政府申購十二億元額度內的碎米經銷權被迫讓出去,這我才不幹哩。提出辭呈我在所不惜,可是,多出的六千萬元我是可以不負責任的。

「泉協理,我為自己做的事情感到慚愧。不過,公款我只動用了二千五百萬元。」柴八郎顫抖地說。

大川這時說:「柴社長三年來以交際費為名義的支出大約有三千萬元。我動用的只有差額三千萬元。」

大川口沫橫飛地嚷著說。柴八郎怒目瞪著大川吼道:

「你這是什麼話?這些交際費我花在接待官員、客戶人員以及其他必要經費上,都是有正當理由的啊!」

大川霍然站起來就渾身顫抖著撲向柴八郎。泉協理制止兩人。

「柴兄,我翻查大川協理的秘密帳簿的結果發現,你花用的正式登帳外的交際費大約有三千萬元。這麼一來,你當然要償還五千五百萬元給公司嘛。不肯償還,也不肯把經銷權執照圍讓——這樣,公司不告你怎麼行呢?」

泉協理環抱雙臂,睨視著柴八郎說。柴八郎知道自己是沒有任何抗辯之餘地了。要在一個月以內拿出五千五百萬元,除了向正司香惠求助以外,還有其他途徑嗎

「錢……我一定會拿出來還的。辭呈我今天就會提出……」

柴八郎最後憤然說出這一句話。

我被大川陷害了!他為這個怒不可遏。

柴八郎除了向泉協理提出辭呈外,還被迫寫了誓約書。誓約書上寫的是承諾償還所欠款項,以及因未履行被控告時不予抗辯的意願。接著,他把辦公桌抽屜和鐵櫃里的私物取出來著人送回自宅,然後就自己開車一路趕赴名古屋。在車上,他一邊操縱方向盤,一邊彷彿想起正司香惠的倩影,更想起她所說的每一句話來。進入名古屋市后,他在路旁停車,先打一個電話到旭日興產會社,結果,接電話的是香惠本人。

「是我……柴八郎。我這就要來見你,可以吧?」

由於心急,他有些支吾地說。

「嗨,柴社長。你找我是為錢的事情,對不對?」

「對!我要五千五百萬元,而且很急。」

「我知道了,你來了再說吧。」

香惠雖然沒有一口答應,但她以輕鬆的語氣說的這句話推測,令柴火郎認為借錢應該沒有問題才對。柴八郎於是鬆了一口氣。香惠在三億元的範圍內隨時都有墊款的能力,五千五百萬元應該沒有問題吧

車子進入市區后,朝中日棒球場的方向一路開過去。

中日大廈是在球場後面臨運河的七層樓建築物。車子開進停車場后,向管理員室詢問二O三號室的所在,然後順著寬闊的樓梯上二樓去。走廊邊第三個房間的門外掛有一塊寫著「旭日興產株式會社」字樣的黑底金字招牌。柴八郎敲了幾下門,門開處,香惠笑容可掬地迎接了他。

「我猜到你今天會和我聯絡的。請進吧。」

香惠發出明朗的聲音說。

進門處有一公尺四方左右的洋灰地,柴火郎脫下皮鞋,換了拖鞋上去。左手邊用布簾隔著的好像是廚房,右手邊約十席大的地方就是客廳兼寫字間。

「我是請有女職員的,只是她今天剛好請假沒來,所以,屋子裡沒有別人哪。」

穿著長褲和淡粉紅色毛衣的香惠,比起穿和服時顯得年輕兩三歲。客廳進去處是有壁龕的十席日式房間,紙門後面是卧室。

「我這是女光棍的窩巢,而且又是自宅兼寫字間。你請隨便坐吧。」

柴八郎在硃紅色咖啡桌前雙膝併攏地坐下來。香惠在沖好的檸檬茶里倒進一點威士忌酒後遞到柴火郎面前。他啜飲一口后說:

「香惠小姐,我果然被大川騙了,這一點你實在料事如神,而且還被迫辭職,所以才來找你的。」

他把這一天的經過說出來。香惠的目光突然閃爍起來。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那你現在需要多少錢呢?」

「我需要五千五百萬元。」

「支票呢?」

「我開我的支票。日期先開九十天,怎麼樣?」

香惠的眼睛頓時變得黯淡無光。她垂下眼睛思考片刻后,抬頭說:

「這……我有困難。」她說話的聲音相當沉重。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的支票不行?」

「不久前,我介紹的一張一千萬元的支票發生跳票,後來,除非鐵票,所有的金主都不肯接受我的要求了。」

柴八郎話聽了一半就垂下頭去。他已不是東西谷糧銷售株式會社社長,所以再也不可能開出公司的支票。丸五商店還沒有辦好公司登記,沒有信譽。現在他哪裡來的鐵票呢

柴八郎正在垂頭喪氣,香惠靠到他的身邊來。香惠的一隻手搭到他的肩膀上,臉也湊上前來。柴八郎抬起頭,她幾乎把自己的臉頰貼到他的臉頰了。

「看到你這樣垂頭喪氣的樣子,我實在於心不忍。現在我真有眼看自己的愛人因事業遭遇挫折而悶悶不樂一般的痛心。柴社長,你能不能弄到大東實業的支票呢?如果是大東實業的支票,哪怕是一億元或者兩億元,我都有辦法幫你貼現。」

「我上哪兒弄到那樣的支票呢?」

柴八郎正在嘟噥時,香惠的櫻唇已湊到他的嘴唇上。剎那間,柴火郎全身僵硬地摒住呼吸。然而,當香惠濕潤的舌頭碰到他的舌頭,同時將之猛吸時,他已失去自製,緊緊擁抱住她。

一場長吻——柴八郎失意的心情多少開朗了。希冀得到融資的願望雖然沒有如願以償,但,知道香惠對他有愛情,這還不令他覺得前途還有光明嗎?香惠將她的下顎貼在柴八郎的胸膛上,抬眼望了他的臉。這含情脈脈的視線多麼惹人憐愛。

「你不是可以以大東實業的名義開支票嗎?」

「現在我哪有這個權力呢?」

「開出的支票,我可以找交情特別好的金主貼現,而且讓他答允絕不用出去,也不軋進銀行。一億元三個月期的借款,每個月的利息不會超過五分,我當然分文不取傭金。三個月後,兩千萬也好,三千萬也好,有多少先還多少,原支票上就改寫尾款金額。重複幾次以後,丸五穀糧會社一定有所發跡,以後在資金上也能夠完全自立。」

妙極了!柴八郎心想。由自己偽造的大東實業會社面額一億元的支票,要是金主絕不用出去,也不軋過銀行,這就沒有犯法之虞。逐漸償還到最後全額還清時,這張支票就可以收回手中。到時候把這張支票燒掉,這還有什麼證據呢

「香惠小姐,一億元支票我會弄來的。不過,支票絕不能軋進銀行,這一點你一定要向金主叮嚀清楚喔。」

柴八郎啞聲說著,咽下了口水。

「這一點由我負責,你請放心吧。」

香惠緊緊握住柴八郎的手后,兩人又擁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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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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