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李·甫雷告訴他琳達被不知底細的人抓走時,丹尼一動不動地站著,像大風中的一棵參天大樹一樣搖擺著。他想說什麼,可說不出來。他的頭快要炸裂了。他看見李只是個黑影,忽大忽小,非常可怕。李在說著什麼,可丹尼聽到他的聲音像浪擊巨石的濤聲,似乎從遠方傳來。他根本不明白李在說些什麼。
忽然他清醒了。為她的擔心和恐懼使他一時顧不上許多。李正給他講琳達的魚竿怎麼樣怎麼樣,丹尼突然打斷他。
「對不起,李,」他說。「從頭講。我剛才在考慮問題,沒聽見。」
「我一路上可沒惹麻煩,」這位嚮導可憐地爭辯。
「我也沒有,」他說。「我不怪你,李。到底是怎麼回事?快點講!」
「哎呀,我還以為她在前面走著呢,」他講道。「可我沒追上她。所以又回去到岩石那兒看,才發現她的魚竿。」
丹尼點點頭。現在才不急了。他把周圍地形快速回憶了一遍。他們現在站著的地方正是一片荒涼之地。東邊離肯乃貝克和公路只有四五英里;可南邊和北邊是深山老林,西邊更是一片荒涼,人可以在那地隱藏幾個月或好幾年。丹尼曾和羅傑在這些山上空飛行過。此時他對地形很清楚。他們當時飛行過程中看到下邊的森林簡直就是一片汪洋。這些星點的池塘就像綠色的汪洋中藍色的小點。這些山脈只不過是洋中的一陣漣漪。
這些在他腦際一閃而過。他又對李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直接說來,快點。」
「我們釣魚直釣到四點鐘,」李講道。「或者說是她釣到四點鐘。她把大部分魚扔回湖裡,只留下些最大的。我划著船到處試,直到該回來了。因而我先去清理魚再準備收拾東西。她拿下魚竿,從小路上走去,我收拾好后再趕她。我想這沒什麼事的。路很平,她說她走過上百次了。」
丹尼耐心地點點頭。
「因此她爬上第一個陡坡到了山樑的這一邊。我收拾好東西后就在後邊趕。她說過可能會在岩石這裡等我的,就是你能看見的那個地方。可是她不在那兒,因此我就一直過來了。我一直還沒意識到會看不到她,直到我來到小溪前,突然注意到她的腳印消失了。我能看見我們上去時的腳印,可沒有下來的腳印。我又走到岩石那裡。那兒有一片砂地,上面有拖過去的腳印,我斷定是男人留下的。不管怎麼說是兩個人。然後我看見她的魚竿在樹叢里,像是有人扔在那兒的。盒子破了,像是她打在什麼東西上摔裂的。」
丹尼問,「那是什麼時候,李?」
「天快黑時,」李說道。「我想去追,可是天黑了,我想最好還是先向你報告。」
丹尼考慮了一會兒,乾脆地說:
「好啦。我想今晚沒什麼辦法了,只有明天早上徹底搜索。可是我要到那塊岩石處去偵察一下,等著他們。聽著,現在你要做的事情是到營地去,」他指示道。「告訴潘特·馬登和喬守在法官身邊,寸步不可離。我就靠他們了。告訴諾亞·奈——他在那兒的——讓他和吉姆·莎伊打上燈籠到這裡來,帶上槍,我在岩石那裡等他們。然後你划船過湖,儘快趕到諾亞的農場去。從諾亞那兒給芬·科隆克打個電話,把發生的事告訴他,讓他帶人火速趕來。然後給波士頓我弟弟那兒打電話,號碼是Aspinwall7310。告訴他開上飛機來。讓他降在科隆克屋后的那塊地上,我們去年在那兒降落過。明早你在那兒接他。中午以前他會到的,很簡單。我要他下午在空中搜索,看看有什麼情況。你聽清了嗎,李?」
李很快地表示聽清楚了。
「潘特和喬照看法官。吉姆和奈到這兒。我去給芬·科隆克和你弟弟羅傑打電話。」
「好,走吧,」丹尼說。「千萬注意不能讓任何人接近法官。」
「你還是和我一起去吧,」李催促說。「你在那兒黑洞洞的什麼也做不了。」
丹尼搖搖頭。「不,我要在場才行。你去吧,李。」
他聽到李一跌一絆地在漆黑的山道上走了,他自己開始向上爬。
他一步步爬到了琳達被抓走的那地方。一塊巨大的裸露著的岩石向外突出著,被風雨吹颳得乾乾淨淨。上面的邊緣處長著些烏飯灌木和檜柏等,或者是在小夾縫處艱難地生存著。他頭頂上方是星空,遠處群山聳立。他周圍一片漆黑,有時暗處的池塘反照出一點星光。空中沒有一絲雲,只有從山頂上吹下來吹到東側山坡上的西風送來一股暖濕氣流,一直吹向大海。月亮很快就會出來,可還不到時間。在東邊天空連一點跡象也沒有。
勁風繼續從那塊突出的岩石後邊吹著,使人感到寒冷而又清新。他上到這裡時已全身發熱,開始時還感到這陣冷風很愜意。可沒過多久,便感到寒風刺骨。他擦著火柴試圖借著亮光尋找琳達和抓她去的人走掉的蹤跡。可是風把火柴吹滅,他只有放棄打算,躲在避風處,緊緊地縮在樹叢里取暖。
他考慮著,謀划著。看來先一天進城的那三個人正在這一帶活動。其中一個人從潘特·馬登口裡沒有得到什麼情況,他們肯定躲在河邊停著的汽車裡,過了河,進了森林。他們對這一帶地形非常熟悉,或者他們找到了比馬登更熱心的人當他們的嚮導。丹尼認為除路易·弗魯敦外,沒有別的人能幫得了他們。路易是他半個月前辭掉的,因此傳說他去了加拿大。可是丹尼懷疑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有點是肯定的:那些人要麼很熟悉這片林地,要麼就有人作嚮導。這一點要是確鑿無疑的話,其餘的情況就不難想象。昨晚他們大概在潘騰池的南端遊盪了一夜,竄到營地附近等機會動手的,而且看見琳達和李·甫雷沿著小路向豪婁池方向去了。丹尼自責著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琳達會受到傷害。的確不可能料到會有這種事發生,即使現在他還難以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可是琳達失蹤了,在他們手裡。這看來假不了。他凝視著黑暗的周圍,心裡在想琳達到底在哪裡,她現在怎麼樣。想到這裡他心裡很難受。他回憶著琳達甜蜜的笑容和她無畏的氣質。他想象著她面臨的危險處境,不禁牙齒咬得作響,怒火中燒。要在這個複雜的地方找到那些熟悉地形的人,這個任務不但異常艱巨,而且毫無希望。唯一的機會是他們可能出錯,或者琳達可能留下路標作記號。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這上面了。琳達這姑娘是嚇不倒的,她會抓住任何有利機會的。
他忽地站起身,心想他派去叫的人怎麼還沒有來。閑等在這裡使他真有些受不了。他把樹林邊上的樺樹皮撕下來,兩三個長條扎在一起當作火把,然後點起來尋找琳達和那些人的蹤跡。小路沿著山樑上的東坡直通向北,丹尼艱難地向前行了一段路,再往前走時,到了一個岩石斷層處沒路了。這時他知道今晚上沒希望再找了。那些人也許從這兒爬上去,也許從這兒下去到了底下,也許一直向前越過去了。在這個地方四處搜尋要好幾個小時,這得有比丹尼更有經驗的人才行。
他把最後一支火把燒完時,摸黑回到那塊突出的岩石分。他得在這裡等他命令來執行任務的人。這時山頂東邊月亮上來了,爬過雲層升到空中。丹尼借著月光可以看清下邊深深的海灣,像鏡子一般的湖面以及不遠處的群山。
接著,遠處有一陣微弱的聲音,他靜靜地聽著,是腳步聲。他知道他的人來了,因為已經看到了晃動的燈籠。他們急急忙忙地往這邊趕,吉姆·莎伊在前面,諾亞緊跟著。丹尼起身去迎他們,靜靜地說道:「喂,夥計們,真費時間啊。」
「我們可是一路飛跑來的,」吉姆答道。
丹尼點點頭。「我只是覺得時間夠長的。」然後他又不抱任何希望地問,「李出去了吧?」
吉姆·莎伊搖搖頭。「我認為他的情況不會有多麼好,丹尼,」他說。「因為我們找到了這個。」他遞給丹尼一樣東西讓他看。
那是一張紙,信紙上的抬頭是波士頓一家飯店。上面的印刷體字異常工整,也很短。丹尼一眼就看完了。
如果你們輕舉妄動她就完了
他又看了一遍,然後遞給吉姆。「這是從哪兒來的?」他問道。
「放在岩石下的一個停船台上的,」吉姆解釋道。「當李上船時我們看到的。因此我沒讓他走。」
「去他媽的,」丹尼大叫道,「我們不能眼睜睜地閑著,什麼辦法也不想!」
吉姆還是堅持著自己的看法。「我不知道!看來我們得這樣,丹尼,」他固執己見。「你要跟蹤追擊去找到他們。他們要真的向霍爾登小姐下毒手你也沒法把他們怎麼樣。如果我們把他們逼急了,只能使他們早些下手罷了。」
丹尼好一陣不說話,在權衡著。最後不情願地說道,「可是——就讓他們這麼把她帶走嗎?我們得找到她啊。」
「我認為他們不會走,」吉拇指出。「那樣對他們毫無用處。我還認為他們不會傷害她。不管怎麼說,不會馬上傷害她的。」
「他們會以此挾制霍爾登法官的,」丹尼極力爭辯道。「蒙塞爾那幫人威脅過有一百次了。」
吉姆固執地搖搖頭。「這種事我見得多了,」他堅持說道。「我還沒聽說過誰沒有達到目的便撕票的事。」
「他們到底要達到什麼目的?」丹尼大吼道。吉姆一板一眼地答道:「哎呀,我說咱們等一等,他們會讓我們知道的。」
丹尼無言,心裡不踏實,但也無計可施。最後問道:
「霍爾登法官怎麼樣?這對他的打擊一定不小。」
吉姆點點頭。「很可能,」他表示同意。「可他沒事。他這個人很堅強!」
「他認為是怎麼回事?」丹尼問。「是說這個嗎?」他仍把警告信拿在手裡。
「他認為,我們得等他們的消息,」吉姆回答說。「他說你還是回到營地去,在那兒等。」
「想起她整夜在森林裡,我受不了,」丹尼大聲說著。可是吉姆溫和地說道:
「哎呀,今晚天氣不算壞嗎。她以前也在林子里睡過。再說,現在你也沒辦法。你在這裡受凍也不會使她暖和的啊。」
過了很久。「我想是的,」丹尼無奈地屈服了。「好吧!咱們還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