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營地的路上,他們還有件事得定下。諾亞·奈今晚應該回家。要是他不回家,他太太一著急會報警的。那麼,芬·科隆克或別的人朝潘騰池這條小道上來的話,抓走琳達的那些人會認為處境危險而向她下毒手,然後悄悄溜走。要是諾亞回家,他的外出同樣會使那些人認為我們已經向外面求援了。在這兩難之中,他一邊下山,一邊與吉姆和諾亞商量該怎麼辦。
最後諾亞提議說,「我就是今晚不回家我那口子也不會吃驚的。」他格格笑著。「她會以為我與吉姆和潘特玩上癮了。這種事以前也有過。」他又冷靜地說,「可我要是明早不回去擠奶,她肯定會著急的。」
丹尼認為諾亞可以在這裡過夜,可是吉姆不同意。「我說讓他回家吧,」他建議道。「他們不會看見他離開這兒的。他們不可能監視的。今晚是不會的。要是他們監視的話,不到萬不得已也是不會傷害霍爾登小姐的。你以為這件事後面有多麼嚇人的情況。要是這樣的話,他們足有時間去拿槍的。可是他們既然送來信,那就會照舊行事的。」
後來丹尼總算被勸服了。既然諾亞得回去,最好還是今晚上就走。既然他要走,丹尼就決定讓他帶個密信。他不願意任人擺布,因而給諾亞下了詳細指示。讓一批伐木工人從五或十英里處向這邊搜索;丹尼告誡諾亞,他們必須像印第安人一樣秘密行動;在沒有百分之百的保證琳達的安全以前,絕不能驚動抓她的那些人。
「你最好打個電話,」丹尼決定道。「你不要親自下山。呆在農場上別動,作你自己的事;打電話告訴別人上你這兒來,要像偶然拜訪你一樣,然後你告訴他怎麼做。」
「讓科隆克來?」諾亞問。丹尼搖搖頭。
「他們肯定注意著芬的,」他提醒說。「不,叫喬布·英格拉姆或者比爾·懷特來,或者隨便叫一個老手,要鋸木廠的人才行。」
諾亞說行。他們回到營地后,他劃上小船離開了,悄悄地劃過陰影籠罩著的湖面。丹尼和霍爾登法官站在停船台上目送他。諾亞走後,丹尼催促法官回屋,呆著別出來。
可霍爾登法官理智地說,「他們現在不會傷害我的,丹尼。」
「我倒不明白為什麼不,」丹尼不以為然。
「他們的目的不在這裡,」老頭子指出說。「他們有目的,很可能尋求重審蒙塞爾。他不會得到重審的。目擊證人會失蹤,或者死去,或者被嚇得默不作聲。那個年輕醫生就是個例子。他們不用花多少錢就會把他和其他目擊證人幹掉的。」
「噢,他們抓走琳達並不意味著如果我們給他們機會的話就不攻擊您,」丹尼爭辯道。
可是霍爾登搖搖頭。「要是我被殺的話,蒙塞爾肯定要上電椅了,」他指出道。「他們非常清楚這一點。他們要是威嚇我,下場只會更糟。殺了我只能促使他完蛋。不,丹尼。你不要為我擔驚受怕。」
小夥子還是考慮著這件事。「可是他們要提出條件怎麼辦?您還得答應,把琳達救出來。」
法官一言不發,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他說:「我不知道。只有等著瞧。」
第二天早上丹尼醒來時,只睡了兩三個小時,他聽到喬·克魯在廚房裡忙碌著,屋後山坡上的林里有斧子砍樹聲,是潘特·馬登把一棵乾枯的槭樹伐倒作燒火柴。李·甫雷憂鬱地站在停船台那裡。丹尼知道他心裡不好受,過去和他拉話。霍爾登法官走出屋子,他們一起用過早餐,早晨很快過去了。
中午他們不安地吃著東西。太陽高掛在頭頂上,後來又西下。吹著西南風,風在湖面上掀起陣陣漣游。霍爾登法官和丹尼坐在湖邊一個山丘上,默默地看著水面上時起時落的白色圖案,又看看藍天上飄過的白雲。
下午快四點的時候,丹尼突然發現其中一個白帽浪不是時起時落,而是持續翻著,隨著浪花的一起一落而起落著。起先他沒有在意,因為他在沉思著。他突然聽到有人推船下水,朝停船台望去,看見吉姆·莎伊把船推下去猛划向湖心。
「吉姆,你上哪兒去?」
吉拇指著水面。「去看看那是什麼東西,」他喊道。丹尼這時才注意到剛才他盯著看的那個東西原來是漂浮著的什麼,是白色的,在陽光下一閃一閃。
他騰地站起身,一動不動地盯著。法官問道:「那是什麼,丹尼?」
「我想是一張紙或一塊布,綁在樹樁上的吧,」他說。「放出來漂到我們能看到的地方。」他又說道,「這能說明他們從什麼地方放的,能說明他們藏的地方。很可能在能輕而易舉地看清停船台或小路盡頭的什麼地方。」
法官機智地說:「我倒認為他們肯定在反方向的地方。他們很可能派人去那邊放的,不論是什麼東西。」
吉姆已經劃到了漂浮物跟前。他們看見他把那個白東西解下來拿到手裡,然後塞進襯衣前胸又向回划。丹尼和霍爾登法官急忙來到停船台等著。吉姆劃到很近時,丹尼叫道,「吉姆,是什麼東西?」
吉姆回答說:「是給法官的信。」猛划三下船到了靠台,他從襯衣前胸處掏出信遞給老頭子。
霍爾登法官拿起信封,遲疑了一下,用手指插在摺疊處猛地撕開。丹尼看著他,等著。可是他看完信後走開了,好像是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丹尼看著霍爾登法官,搞不清是怎麼回事。法官把信拿在手裡,站著,可他的眼睛向空中盯著。丹尼想,他的肩頭屈著,嘴唇蒼白,心裡一定很疼痛。
「怎麼回事,先生?」他問道。「她沒事吧?」
「他們沒有傷害她,」法官答道。
丹尼點點頭。「那麼他們要怎麼樣?」他接著小聲問。「情況不好嗎?」
老頭子遲疑了一下,然後苦笑了,把信遞給丹尼。「看看吧,孩子,」他說。「是琳達寫的。她嚇壞了。看吧,丹尼!」
丹尼不信,「嚇壞了?我不信。她不會被嚇壞的。」
「看吧,」法官催道。「連我自己也不會信的,丹尼,可是你看啊!」
於是丹尼拿過揉成一團的信紙。上面的抬頭與先一天晚上收到的那個信一樣。他認識琳達的筆跡,這是她寫的。可是儘管她的習慣是書寫時很工整,這裡的字母卻每個都很大,顯得也很亂。上面塗跡斑斑,輕重不勻,好像她用的鉛筆不好使,一陣軟一陣硬。
丹尼快速看著信。
最親愛的父親:
我是琳達,我不相信我還活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怕過,我怕極了,爸爸,只有您才能救得了我。這幫人快要嚇死我了。他們根本不像我認識的任何人,我從來也沒見過他們。他們太厲害了,毫無人性。我想他們殺掉我就像您宰一條魚一樣不費吹灰之力。他們說,要是您不答應他們的要求,他們會殺我的。爸爸,您還是照他們的辦吧、我簡直不敢想您要是不答應他們會對我怎麼樣。我怕極了,從來沒有這麼怕過。
只有您能救我,爸爸,您一定要救我。您知道嗎?他們說會聽您的,可您要是答應以後不兌現的話,他們不但會殺了您,而且還會再抓我的。他們要是再抓我,我會立即嚇死的。爸爸,答應我吧!答應他們也答應我吧!我簡直怕得要命。
他們想讓您答應重新審判蒙塞爾。他們說您能辦到的。您要是答應的話,他們就放我回到您身邊。如果您不答應,您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他們是這樣說的,我想是當真的。
您只有這麼辦了。您知道營地前的那個石島,離岸邊有半英里。你們全都在明天上午十時去那兒。在那個突出的岩石上坐成一排,這樣他們就可以看得見您。您要是去的話,他們就知道您已經答應了,也就會放了我。爸爸,您一定要去。您肯定認為我太懦弱了,可這全是他們逼的。
要找我們的地方是沒用的,因為您要是找的話,他們肯定會殺我。不要搜尋我們,因為我們藏的地方隱秘,您找不到的。我想我們在湖的南邊。我們在一個山脊上,有五六十英尺高,四面八方都看得清。附近沒有水,只有一條溪流在我們下方的岩石表面上流出來。可水是溫的,像奶一樣,這裡也很熱,因為沒有遮擋,沒有大樹。大樹全砍掉了,只有硬木材的再生苗。這裡靜得出奇,一點聲音也沒有。那幫人也不言不語,儘管人很多但很靜。他們人多勢眾,您無法對付,就連丹尼、潘特、吉姆、喬他們全來也無濟於事。
請不要找我。我會嚇死的,您千萬不要試。爸爸,請答應他們吧,照我說的,明天到那塊岩石上去吧。我求您了。
您的發狂的女兒
琳達
丹尼讀完信后獃獃地站著,雙眼盯著信紙,顯得迷茫,根本不願相信。然後翻到一頁又看了一遍,看完后又看了第三遍。霍爾登法官看著他,灰心地問:
「明白了吧,丹尼?」
丹尼遲疑了一下。「不大明白,」他答道,好像是對自己說。
「不明白。」
「我簡直不能相信這是她寫的,」老頭子感到有點羞愧。「我不能照她的意思去做,當然不能。我的責任是絕不能退縮,不管代價有多大。我一貫是這樣的,孩子。也許這樣太殘酷,可是我的性子改不了。這一點琳達是清楚的,她知道我的性格。」
小夥子點了點頭。「是的,」他附和道。「琳達肯定清楚這一點,先生。」他把信紙按原樣折起來,好像要找到什麼沒有發現的東西。他最後說道:「至少還有點時間。讓我先拿著,行嗎?」
「不要讓別人看到它,孩子,」老頭子告誡他說。「我不想再見到它。」
「您不能那樣,先生,」丹尼勸道。「畢竟她面臨的那幫人是很厲害的。」
法官不抱任何希望地笑了笑。「我知道。我想我是太吃驚的緣故。這封信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是我女兒寫的。」
丹尼看著他,突然間來神了。「出乎意料?」他重複著自言道。然後他慢慢地說:「是的,對啊,先生。不錯,沒問題!」
霍爾登法官搖搖頭。他慢慢地沿著小路走回屋裡去,丹尼一直看著他走進去。可他的思緒並沒有跟他進去。法官進屋后,丹尼又看了一遍琳達的來信。把其中一頁讀了又讀,然後不按順序一把折起來裝進口袋。
吉姆·莎伊、馬登和大胖子喬·克魯一起站在二十英尺外的停船台旁。他有點興奮地朝他們走去。
「潘特,」他急忙說,「你對這一帶地形很熟吧?還有你,吉姆,是嗎?」
馬登點了點頭,吉姆·莎伊說道,「哎呀,應該很熟的,我在這裡有四十年了。」
「你們知不知道有這麼個地方?」他問道。他遲疑了一下,想了想才說出他想說的話。「那是在原生木材林地里,」他告訴他們。「雲杉,或者松樹。當然是黑木林,不會是硬木材林。深谷之類的地形,很深,深得太陽照不到。我認為還有條大河流過那裡,而且岩石表面上有條清泉流過,水是冰冷的。」
他凝視著他們,焦急地等他們回答。吉姆·莎伊撓著頭,丹尼重複著:
「原生林地!深谷。一條大河,啊,水流聲很大!在我們的北邊。我是說那個地方很冷。」
吉姆·莎伊認真地說道,「有很多深谷,丹尼,雪有時要積到八月份,所以很冷。」
「什麼地方?」丹尼問。
「水杉溪就是一個,」吉姆說,「失樂溪有個像這樣的地方,英萊特也有一處很像你所說的地方。」
丹尼從口袋裡掏出琳達的信,從另一個口袋裡掏出一支鉛筆。「水杉溪,失樂溪,英萊特,」他記著,列在信紙的背面。
潘特·馬登問:「怎麼啦,丹尼?」丹尼叫道:
「因為琳達現在在一個像這樣的地方。我們要把你們所知道的每條深谷列出來,把不對頭的劃掉,然後試試其他的!」
「這可夠嗆。」潘持不大支持。
「只要我們把二十英里內每條河搜索一遍的話,」丹尼叫道,「今晚就能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