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莉美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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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2日,星期二晚間,重慶市發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論其重大,是因其始於毒品而又引發出百萬假鈔,兩案併發,這在重慶歷史上還是絕無僅有的。而持槍案犯被擊斃,送假鈔的人也被刺殺,其真實身份又一時無從查起,這就使得這一大案從一開始就陷入了雲譎波詭的迷宮之中。鑒於這種狀況,重慶警方迅即調集各路專家,以最龐大的陣容組成「5.12」專案組,限期偵破。也正是因為如此,5月13日剛剛從北京出差回來的女警官文靜也被列入專案組的名單中,一下飛機就連人帶行李被直接接到了專案組。

文靜一到專案組,水都顧不上喝一口,就找到案件卷宗,關起門來仔細研讀起來。這是她上案子的老習慣,她首先要做到別人知道的她必須知道,別人尚未知道的,她也要儘可能的知道。將近十年的辦案經驗使她始終堅信一點,那就是對案件原始材料發掘得越深,後面走的彎路就越少,對案件原始材料發掘得越細,查明案情真象的時間就越短。可是她卻沒有料到,這一宗案件可資發掘的東西屈指可數,幾近白紙一張。

5月12日晚上7時左右,110報警台收到一個匿名舉報電話,舉報人是女性,操重慶口音,舉報人稱當晚7點30分左右,有兩名東北來的毒品販子準備在南溫泉的南泉山莊與重慶毒品販子交易毒品,並特彆強調此次交易額在百萬元以上。當問及舉報人有關情況時,舉報人卻什麼也沒有說就掛斷了電話。雖則是匿名舉報,但警方並不敢掉以輕心,再加上最近一段時期毒品犯罪十分猖獗,於是警方立刻通報南泉派出所,要求他們馬上去南泉山莊核實是否有兩個東北來的人入住,如確實有,就設法控制起來,緝毒隊與刑警隊的警員正趕赴現場。南泉派出所值班的副指導員接到指揮中心的電話之後,深感事態緊迫,一分一秒都延誤不得,於是連警服都顧不上換就急匆匆地率兩名警員趕到南泉山莊,一查入住登記,果然有兩個東北來的客人入住,入住時間是當天下午6點20分。確認那兩個東北人是住在二樓的201房間之後,副指導員考慮到身著警服目標太大,稍有不慎就會打草驚蛇,過早暴露警方的行動,決定帶警員到山莊外面監控,沒有想到他們剛要出門的時候,與大門正對的樓梯口出現兩個神色慌亂的男人,副指導員用眼光問詢總台小姐,總台小姐讓人不易察覺地點點頭,意思這就是那兩個東北人,但是沒有等副指導員回過身來,那兩個東北人已經掏出槍來沖著的距離他們最近的警員開了兩槍,隨即掉頭往回跑。副指導員顧不上察看被擊中的警員傷勢,就與另外一位警員緊追上去,最後在山莊的後花園里僵持了十幾分鐘的樣子,等到緝毒隊和刑警隊的警員趕到,經數度槍戰,最後擊斃那兩名持槍案犯。

讓文靜深感遺憾的是沒有活捉那兩名持槍案犯,但同時她也清楚地知道,在那種情形之下,活捉談何容易,從事毒品犯罪的人大都是亡命之徒,也大都是驚魂落魄之輩,稍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做出近似瘋狂的舉動。但一見穿著警服的警員就開槍,這一舉動文靜總覺得有些怪,儘管這種行為屢屢發生過,但從以往的案例來看,一般都是在案犯確定自己已經暴露給警方之時才會如此。那麼那兩個案犯又是如何確定這一點的呢?首先在現場並沒有發現一丁點兒毒品,當然作為通常的毒品交易方式,現場沒有發現毒品也是正常的,極有可能是藏匿在另外的地方,待到自認為安全的時候才會拿出來,然而案犯身上沒有毒品,相對而言就應該心虛的程度小一些,還不至於一見警員就開槍呀。結果是一見警員就開槍,顯然他們確定自己已經暴露給警方了。那麼他們是如何確定的呢?一種可能是有人通風報信,告知他們已被人舉報。但從現場情況來看,這兩個人沒有諸如傳呼,手機之類的通訊工具,一當入住南泉山莊,與外界的聯繫僅僅依賴于山莊房間里的電話,但據山莊確認,那兩個人自打進入房間之後,沒有使用過房間電話,山莊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恰巧那幾天山莊的外線電話出了故障,還沒有修好,內部電話暢通,外線則根本打不出也打不進。也不可能是入住之前確定自己暴露的,否則的話他們還會老老實實地入住嗎。另一種可能就是見到什麼人之後方始確定。如果真是如此的活,那麼當時他們見到與此案有關聯的唯一的一個人就是送錢去的那個年輕女子。據總台小姐證實,大致在當晚7點20分的時候,一個年輕女子手裡提著一隻黑色的密碼箱走進山莊,她先是到總台詢問,是否有兩個東北來的客人住在山莊里,得到肯定答覆后,她便用總台的內部電話往201房間掛通了電話,告之自己是重慶的張先生派來送材料的。隨後不久那兩個東北人其中一個走到樓梯口對著女子招了招手,女子便提著箱子上樓了。也就是她上樓不到十分鐘的光景,派出所的人就到了,其後便發生了槍戰。文靜看到這裡,反倒覺得越看越糊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從現場勘查記錄得知,在201房間里發現了那個女子的屍體。是被利器刺殺的,兩刀剌入腹部,剌得很深,另外兩刀剌入心臟,剌得很准,想必兇手力大如牛,而且也是行家裡手。同時現場發現那女子提來的箱子里裝著一百萬現金,不過全是假鈔。有一點文靜並不糊塗,十有八九是東北人發現送來的全是假鈔,自然認定自己被重慶方面出賣了,可能一怒之下動手殺死送假鈔的女子,然後倉皇出逃,一當看見警員更加證實了自己的認定,於是先開了槍。這一點假設大致是與事實八九不離十的。然而讓文靜糊塗的是,那個女子究竟與此案有多麼深的關聯?假如認定女子是這次毒品交易的重慶一方的代表,那她的舉動就是反常的。第一個反常是她進入南泉山莊后的舉動,照理而言,這次交易的時間與地點可能都是重慶方面安排的,既然如此,那送錢來的女子應該知道東北來的人住在哪裡,也應該知道住在幾號房間,即使是某種原因不知道,也應該在沒有外人能夠旁聽到的地方用電話或者別的什麼隱蔽方式確定以後再進山莊,不管怎麼做,就是不會若無其事地到總台詢問,也不會旁若無人地打電話到201房間,如果她深知此案內情,她不會如此張揚,也不會坦然得象是做一件極為普通的事情一樣,甚至如果她知道箱子里的一百萬全是假鈔,隨便是什麼人和什麼原因她都不會來的。這是第二處反常,因為這一百萬假鈔製作得並不高明,識別出來並非難事。任何人都能預見到那兩個東北人識別出來是假鈔會有什麼樣的舉動,她這樣做與送死相差無幾。再者,如果她是毒品道上的人,她絕不會用假鈔從事毒品交易的。就算是東北人當時沒有識別出來,但以後早晚會識別出來,一百萬不是個小數字,沒有人會善罷甘休的,那麼也就是說從那一刻起,她就會時時刻刻處於被人追殺和惡意舉報的雙重圍剿之中,到最後也終不免一死。沒有人願意這樣做的,尤其是追求高額利潤的毒品販子。這樣說來,送錢女子就有可能是不知情的。她是被人利用的工具,這容易讓人想通,但讓文靜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利用她的人究竟是抱著何種目的呢?利用她完成一件帶有欺詐性的交易?不合情理。現場沒有發現毒品的事實說明,此次交易不是那種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式的交易,而是先驗錢后交貨。會不會寄希望於東北人識別不出來?也不象。擁有這麼一大筆數量假鈔的人一定是專門從事假鈔犯罪活動的人,會天真地幻想製作如此粗糙的假鈔不被人識別,特別是毒品販子識別不出來,可能嗎?不可能。那會是什麼目的呢?文靜想到這裡下決心不再想了,她意識到與其這般的猜測,倒不如再去了解更多的東西,否則免不了鑽入進不去也出不來的殘局當中去的。而目前當務之急便是儘快查出送錢女子的身份。

「5.12」專案組根據案情劃分出三個工作小組,第一工作小組主要負責那兩個東北人的身份查證。從兩人所攜身份證上得知為吉林長春市人,而經查證卻肯定其身份證都是偽造,只有設法從毒品犯罪記錄上尋找那兩人的身份。但由於可資幫助的線索幾乎是微乎其微,所以長春警方一直沒有實質性的進展。於此,在長春警方的要求下,重慶警方迅即派專人趕赴長春,以期協助長春警方儘快查出那兩人真實身份,並循此牽出重慶案犯的線索。第二工作小組的主攻方向就是查證送錢女子的真實身份。文靜被委派為這一工作小組的負責警官。第三工作小組重點放在了重慶本地已發毒品和假鈔案件的重新發掘工作上面。由此一來,不管是哪一個工作小組,一旦有突破性進展,都足以使整個案件的偵破工作產生一種關鍵性的飛躍。又由此可見,不論是哪一個工作小組都顯得頭等重要,也都顯得不可或缺。

身為第二工作小組的負責人,文靜決定依照送錢女子行跡逆序進行查證,與組裡的警員研究確定查證程序和具體的時間表以後,為了進一步發掘線索,她帶領警員再赴南泉山莊。

南泉山莊整體規模不大,總共也只有二十幾間客房。小是小了一些,但一應設施卻相當齊全,所謂麻雀雖小然則五臟俱全。但讓初次來的文靜不明就裡的是它所處的位置,它既不在繁華熱鬧的風景區裡面,也不是建在交通便利的風景區門外,而是遠避塵囂,趨求凈土似的修築在溫泉對面一座高高的山上。要去入住的客人非得耐心地攀爬曲里拐彎的近三百公尺的盤山道才能如願抵達。當然也可以坐計程車上山,不過那非得不下雨的時候,哪怕是飄點兒零星小雨,上山的路面上就如同抹上了一層油似的,你給他多少錢他都不願意上山。再不然還可以坐摩托,又叫摩的,不僅錢要貴一些,而且還要提著心吊著膽。如此不方便,山莊的生意想必是清淡而無為吧?

但文靜上山後才知道,南泉山莊生意相當紅火。一細打聽才知,許多重慶市的人到南溫泉來,溫泉不泡,風景不逛,一大堆人相邀,專門是來打麻將的。特別是在周末,有的單位組織職工到南溫泉來打上幾天的麻將,以此作為犒賞職工的方式。由此一來,南泉山莊的特殊位置和其一應俱全的服務設施,自然是專程來的麻將客的首選之地了。於是這家山莊平日里門可羅雀,無人問津,而一到了周末或節假日,如果不是預先訂好房間,那是無論如何住不進去的。那麼選擇南泉山莊為毒品交易地點的人肯定對此十分熟悉,5月12日是一個星期二,山莊一定是空無一人,再加上其地勢偏僻,在這種地方作那種勾當那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簡要說明來意后,當晚值班的總台小姐被領到文靜的面前。

由於平時無人上山,每天總台與客房都是一個小姐兼顧了。文靜請她再把當晚的情形說一說,也許能發掘出過去忽略的也不一定。

那兩個東北人是在下午6時20分左右上來的,一進大堂,就說登記之前要看一下房間,總台小組說用不著看,因為房間都是空的,但那兩人非堅持不可,總台小姐只好領著他們去看。那兩人看起來有些怪,文靜問怎麼怪呢?小姐說,一般住客選擇房間,都是細細地察看房間內部的設施,而那兩個東北人卻只看外不看里,幾乎把所有的房間都看過來的最後偏偏選上了二樓的201房間。總台小姐好心好意地勸,說201房間緊挨著樓梯口,又吵又不安全,沒有想到,這麼一勸,反倒把其中一個東北人勸火了,他一橫眉,老子又不是不付錢,你管那麼多幹嘛?小姐心裡嘀咕,這是哪來的神喲,怎麼好壞話聽不出來。另外一個急忙勸阻住同伴,跟著小姐下樓登記。辦完入住手續,總台小姐提醒說,由於沒有別的客人,要去餐廳吃飯必要先去預約,那個東北人說那就不吃了,買一箱啤酒就當飯吃了,小姐說啤酒只有山莊的小賣部有,可是這會兒小賣部值班的人不在,要到7點鐘左右才來,東北人與總台小姐商量好了,他放在總台一百塊錢,請總台小姐到時買了以後送到房間。7點10分左右,總台小姐扛著一箱廳裝啤酒送到201房間,到了門口,剛要伸手按門鈴,房間的門猛地從裡面拉開,幾乎是同一瞬間,衝出一人,不由分說地一把抱住了總台小姐,粗魯地用胳膊肘子從背後緊緊地箍住她的脖頸,另一隻手握著一把匕首抵在她的下巴上。總台小姐嚇得面如土色,連氣都喘不上來,更別說說出什麼話出來了。另一個東北人也沖了出來,一看是總台小姐,再一看地上的那一箱啤酒,趕緊拉開了同伴,說了一句對不起,就回到房間關上了門。總台小姐揉著被弄痛的脖子沒好氣地下樓去了。聽到這裡,文靜不由得差點笑出聲來,那兩個人象是驚弓之鳥,隨時隨地都害怕被別人出賣,想見他們與重慶方面的關係一定是很微妙的,最起碼他們不完全相信重慶方面的交易人。

文靜等總台小姐把當時的情形複述了一遍之後,便似是不經意地問:「你看見那個送錢女子時的感覺還記得嗎?」

總台小組靦腆地笑了起來,「這怎麼好說呢?」

「沒關係,我想儘可能地了解得詳細一些。」

「萬一我是亂說呢?」

文靜用笑容示意沒有關係。

「那個小姐一看就是那種有錢不會花的的人。」

「是嗎?為什麼呢?」

「她身上穿的衣服質的相當不錯,就是款式太俗氣了,本身她就胖,又穿上那麼一套短裙時裝,兩條腿更顯得粗了,再加上不配絲襪,就更象剛剛從水裡撈出來的兩條白生生的藕。」

文靜忍耐不住地一陣大笑,心想雖說話是損了一點兒,但描述得倒是夠傳神的。「很有意思,可能她的文化程度不是很高。」

「還有呢?」總台小姐見文靜並沒有反對,於是又進一步說,「你還沒看她的手呢?圓胖圓胖的,套上的戒指就象是嵌到了肉里一般,而且一雙手套滿了十個戒指,也不知道哪一個是真的。」

文靜走下山時一邊走一邊止不住地笑。這種情形她不是沒有見過,但聽別人如此一語中的的描述,真還是第一次。

從總台小姐近似刻薄的描述來推斷,送錢女子應該不是重慶市的人。現今的重慶小姐早已不時興戴起滿手戒指了,而更注重於首飾與自身服裝和身材的協調與搭配。僅僅從這一點可能推斷送錢女子的職業不會是諸如銀行職員,公司文秘以及高收入階層的人員,但也不會是剛剛從區縣出來到重慶混世界的農村妹,大概是那種出來有一段時間,傍上了什麼大款,手裡有了一些錢但又沒有完全除掉骨子裡土腥氣的那樣一類人。

而且文靜想起,在閱讀現場勘查記錄時,法醫在被殺女子的胸罩里發現藏有幾百元錢紙幣,這種藏錢方式,一般是那種風塵女子所常用的方式。如果真是這樣一類人,那查找範圍應該不是很寬泛的,因為從以往的經驗看,這樣一類人大都集中在飲食業和娛樂業中,於是只要能夠查出她的所處區域,查出她的身份不會是一件難事。

文靜又找到南泉派出所。派出所的警員告訴她,當晚送那兩個東北人和送錢女子上山的摩的司機都查到了,據他們說,那兩個東北人是乘坐中巴來的,下車后曾打聽過南泉山莊的位置,想必是頭一次來。而送錢女子是乘坐一輛紅色的奧托計程車來的,本來是想讓司機直接送她上山,可是因為下雨,司機執意不去,雙方爭執了一會兒,送錢女子這才下了計程車,換乘摩的上了山。顯然送錢女子是來過南泉山莊的。她一開口就能準確說出一般上山摩的的價錢。

如此一來,真是讓文靜犯難了。因為重慶用於出租營運的絕大多數是奧托車,又絕大多數是紅色的。何況又沒有人能記住車牌照,在數千輛紅色奧托車中查出搭載送錢女子的那一輛,那可真是大海里撈針了。但不管是不是大海里撈針,哪怕是撈一根頭髮,那也非撈不可。

文靜迅即安排自己小組的警員開始在數千輛紅色奧托車之中一輛一輛地尋查,查了整整一個星期,卻是一無所獲。沒有一個司機記得5月12日那一天下午送一個女子到過南溫泉。

文靜開始著急了,急得她直上火。據查證的匯總情況,特別是出租辦提供的情況看,幾乎可以肯定送錢女子搭乘的車不會是市區營運的計程車。因為送錢女子搭乘的時間恰逢計程車換班時間,一般重慶計程車都是由兩個司機開,一個跑白天,另一個跑夜晚。換班時間假如乘客要去的方向不對,司機都不願意搭,更不用說要到距重慶幾十公里之遙的南溫泉了。除非是搭乘那種區縣拉客進重慶而要返空回區縣的計程車,但怎麼能夠如此巧呢。也許出雙倍價錢司機就會破例跑一趟呢?為了驗證這種可能,文靜決定親自試一下。

這一天,她專門等到下午計程車換班時間在解放碑喊了一輛計程車,等車子一啟動,她才說要到南溫泉,就如她估計得那樣,司機一聽南溫泉,立馬停了下來,說對不起,我要交班了,請你換別的車吧。

文靜說不要緊,我給你雙倍車費,司機說你就是給我五倍車費我都不能去。文靜故意麵露難色地說,那怎麼辦呢?我可是真有急事。司機想了想,說,我只能把你搭到南橋頭,看那裡有沒有漁洞來的返空車,如果沒有那我可就無能為力了。

文靜不明白何以一定要到南橋頭,司機說一般回漁洞的返空車都在那裡等客,開計程車的一般都知道。文靜心裡一陣激奮,興許送錢女子也是被搭到南橋頭換的漁洞來的車去的南溫泉,怪說不得市區營運車查不出名堂呢。到漁洞的車恰好路經南溫泉,剛好順路。

在去南橋頭的路上,文靜問司機,為什麼給雙倍車費他都不願意去,司機解釋說,準時換班是不成文的規矩,這個規矩是不能破的,否則大家都不準時交車,彼此的經濟效益都受影響。

到了南橋頭,果然如司機所說,的確有好幾輛漁洞來的計程車等在那裡搭客。文靜一連問了幾輛都表示願意去,於是立刻召來組裡的警員,全部壓到了漁洞,緊鑼密鼓地查了一個通宵,最後終於找到送錢女子搭乘的那輛計程車,所謂一處通百處通,這個司機又剛好與搭送錢女子到南橋頭的市區計程車司機相識,於是第二天一大早文靜小組的警員們顧不上休息,一鼓作氣地找到了那位市區計程車的司機。

據他回憶,那天下午6點40左右,在石橋鋪交易城過街天橋前上來一個年輕女子,說是要到南溫泉,司機當即停下車,也是說要交班了,請她換輛車,那女子說這會都要交班了,到哪去換車,並說願意付雙倍車費,司機還是不願意去,那女子說那就拉我到出租辦好了,看看拒載出租辦會怎樣處理。司機一聽,知道今天碰到刁鑽的主兒,於是好言好語商量是不是到南橋頭換回漁洞的車,那女子問如果那的車也不去呢?司機很驚訝地說,難道小姐你不是重慶市的人嗎?南溫泉是到漁洞的必經之路呀。後來就換了一輛回漁洞的車,司機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個司機同時提供了兩個至關重要的細節,一個是那天雖然下著雨,但那女子的皮鞋上沒有沾上多少泥水,另一個就是那女子頭髮上散發出很濃的髮膠香味。鞋上沒有沾上多少泥水,說明她沒有走很遠的路,髮膠香味濃說明她剛剛作過頭髮美容,再把這兩個細節合在一起,查證就可以相當明確地有的放矢了。文靜工作小組立即對石橋鋪交易城附近方圓一公里範圍內所有的美容美髮廳進行了梳頭髮似的遍查,沒用多久的時間就查到了送錢女子的身份:她是芳莉美容院的美容小姐。

芳莉美容院與石橋鋪交易城中諸多美容廳相比,並沒有多少明顯的不同之處,最起碼從外面看上去,都是相差無幾。論其規模,稱之為院有些名不符實,因為就是把它小二層樓所有的面積加起來,也不過四十來個平方米。不過眼下時興按自己的興趣來取名稱,譬如面積很大卻特意稱之為什麼什麼屋,面積很小也可以稱之為什麼什麼髮型設計中心,而不管取何種名稱,面向顧客的服務項目大抵都是一模一樣的。

芳莉美容院也是如此。樓下的二十幾平米均勻地用層板隔成兩小間,外小間一面大鏡子前擺放著三把椅子,主要是做頭髮。裡面一小間則並排擺放著兩張美容床,主要做美容。裡面小間最里側的角落處,安置著一架小木樓梯,說其小,是又窄又陡,順著往上去,就能到二樓,二樓雖說與一樓面積相等,但一上去卻覺得很小,很悶,也很暗。樓上全部用層板隔成幾個單間,每個單間里只能放下一張按摩床。顯而易見,樓上是專為做男客生意而設的。

這樣一類美容美髮院一般程序都是一樣的,男客進來洗頭,美容小姐就會勸你洗臉,做按摩,有的甚至打出招牌提供全套服務。也因此許多美容美髮淪為提供色情服務的場所。

芳莉美容院怎樣,文靜覺得不會清白,否則何以會把樓上全都設置成按摩單間呢?但這會兒還顧不上對這件事的深究。文靜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找到芳莉美容院的老闆——陳芳莉。

陳芳莉今年二十六歲,南充人。三年前到重慶打工,做了半年多的餐廳服務員,便轉而從事美容美髮行業,開頭是在別人的店面里干,後來自己當起了老闆,開了這家以自己名字做為名稱的美容院。

她一共僱用了三個美容小姐,「5.12」案件中送錢女子就是其中一個。送錢女子名字叫伊紅,今年二十二歲,巴縣木洞鎮人。何時到重慶打工不清楚,只知道在陳芳莉這已經幹了將近二年了。

問及伊紅5月12日去南溫泉一事,陳芳莉直言是她讓伊紅送東西到南溫泉的,並說伊紅一去便沒有了蹤影,陳芳莉還以為伊紅不辭而別了呢。文靜下意識地感覺到案件又要步入迷陣之中了。

事情的經過,陳芳莉講述得很簡單。

5月12日下午,4點來鐘的樣子,一位張姓客人來做美容。因為是熟客,陳芳莉親自為他洗面,洗著洗著,張姓客人聊天似地說起近來生意紅火得讓他顧不過來,比如說今天吧,晚上要請一家大客戶吃飯,簽協議書,而另有一家客戶在南溫泉的南泉山莊等著他去送一些材料,都是在晚上,又都是同等的重要,真讓他分身乏術,說著說著,他突然問陳芳莉,問她能否幫他把材料送到南泉山莊,陳芳莉先頭以為張姓客人是在說著玩呢,她於是也開著玩笑說,這麼重要的事情我哪裡幹得了呢,萬一做不好那不是耽擱事情了嗎。張姓客人說,很簡單,只要把材料送到就行了。並一再堅持請她幫一下。陳芳莉這時明白不是開玩笑了,於是推託地說,我哪裡抽得開身呀。張姓客人說,那就找一個小姐送一下嗎?陳芳莉說,小姐也抽不開身。張姓客人知道陳芳莉心裡想著是什麼,於是很爽快地拿出500元錢,說就算是小姐的誤工費吧。陳芳莉見此情形,考慮一者送件東西就幹得幾百元錢,一者張姓客人是熟客了,於是就答應下來了。洗完臉,張姓客人匆匆離去,說是去取東西。大致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張姓客人手裡提著一隻密碼箱回來了,交給陳芳莉,又交待好相應的事情后就又匆匆離去。到下午6點左右,陳芳莉喊來伊紅,說是代一位熟客把這箱材料送到南泉山莊,伊紅起先不大情願,陳芳莉好言相勸說,熟客是開罪不起的,何況交辦的事也很簡單,只要把東西送到就行了,看樣子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又塞給伊紅300元錢,說是客人給的車費和幸苦費。伊紅也不再說什麼,讓另外一個小姐給自己吹了一下頭,就提著箱子上路了。

陳芳莉的講述是真是假,文靜一時難下定論,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箱子是陳芳莉交給伊紅的,並且伊紅肯定不知箱子里所裝何物。這與當時對送錢女子的推斷一致了。那麼陳芳莉知不知道箱子里所裝何物呢?

如果她不知道,那她的講述就有可能是真實的,如果她知道,那她的講述就是事先編造好的。美容院人來人往,有經常來的,也有來幾次就不照面的。編造一個客人的故事應該說是極為容易的。可是假如陳芳莉知道內情,那她的動機又是什麼呢?

打發僱用的小姐去送百萬假鈔,其結果陳芳莉應該是能夠預見到的。明知會有什麼樣的結果還要去做,那她總得有一定的目的吧。把假鈔送到東北客的手裡,不會是陳芳莉的最終目的,也許這樣做的結果才是她想達到的目的。即使如此,陳芳莉這樣做並不聰明,伊紅送交百萬假鈔到東北客手中之時,也就是她香消玉殞之日,就算是東北客出逃成功,假鈔和一具女屍足以引起警方高度重視,那麼追到陳芳莉身上只是遲早的事。

從這一角度看,這又是陳芳莉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再者,假如陳芳莉是知情者,那她一定也是毒品與假鈔的知情者。她應該知道個中的厲害的,要不她就是智商不全,要不她就是智商極高,不管是哪一種,她都不願意如此輕易地把自己暴露給警方。再加上那個匿名舉報電話,這宗毒品與假鈔雙料案絕非是一宗簡單的案件,因此也就不能用簡單的方法去對待。

不管陳芳莉是不是編造出來的,設法查找張姓客人的工作就成為文靜工作小組的主要工作。據陳芳莉以及另外兩個美容小姐提供的情況得知,張姓客人叫什麼沒有人問過,他自己也從來沒有講過,自然也就沒有人知道,只知道他是天津人,到重慶做電腦生意,說是在什麼電腦城裡有好大的鋪面,據他自己說生意做得很大,經常來做美容,每次出手也很闊綽。但從5月12日那一次后就再也沒有來過了。

警員根據陳芳莉和另外兩個美容小姐的描述畫了一張素描像,文靜想,他經常來,很可能他工作的地方距芳莉美容院不遠。重慶共有三家電腦城,而距芳莉美容院最近的就是石橋鋪南方花園裡的電腦城了。

於是文靜小組全部壓到了石橋鋪電腦城,依據那一張素描像查找那位張姓客人。好在電腦城規模不大,一共六層不知什麼原因只租滿了三層,再加上公司與公司之間彼此都挺熟悉,所以沒有費多大的勁就按圖索驥似地查到了那個張姓客人。

張姓客人名叫張光偉,今年39歲,天津市人。原是天津港津公司的外聯部職員。1996年到重慶籌辦分公司,其後便以分公司副總經理的身份留在了重慶。

據天津港津公司重慶分公司的現任總經理介紹,張光偉由於是總公司董事長的外甥,什麼也不會做,什麼也不願意做,在天津就是光領薪水不干事,董事長也很惱火,但又無奈,因為張光偉的父母都已過世了,又沒有別的什麼親屬可以投靠,只好將就著,後來到重慶建分公司,原想讓張光偉出來見識見識,好為將來做些打算,誰想到他一到重慶,正事沒做一件,倒是結識了一大幫子重慶本地的混混兒,整天與那些狐朋狗友吃喝玩樂,還惹出許多事情出來。分公司成立后,董事長几次召他回天津,他就是不回,最後讓他擔個閑職由著他去折騰,也許是由著他去自生自滅吧。

張光偉高興了來分公司轉一圈,不高興了來都不來,每個月的薪水都是會計直接撥到他的信用卡戶頭上了事。近來有一陣沒有來過了,前一陣老是有一輛掛著部隊白色牌照的伏爾加轎車來接他,至於他現在何處,就沒有人知道了。依據分公司提供的地址找到張的住處,也沒有找到張光偉。

張姓客人可以肯定就是張光偉,假如陳芳莉所言為真,那麼百萬假鈔就是張光偉拿來的。假鈔從何而來,為什麼要委託芳莉美容院的人去送,張光偉在假鈔與毒品案中扮演了什麼角色,這都必須從張光偉身上查證。人的身份是查到了,但人卻了無蹤跡,查到這一步時,文靜開始察覺到所發生的一切人為預謀的痕迹越來越顯露出來了。

而從整個策劃過程看,張光偉不象是策劃者。張光偉是那種紈絝子弟類型的人,這種人往往是有賊心卻無賊膽,實際上張光偉沒有策劃的能力,很可能他也是整個謀劃過程中的一個卒子而已。甚至可能是一個永遠過不了河的卒子。

「5.12」專案組召開工作會議,市委政法書記親臨會場聽取此偵查進展情況彙報。

負責長春方面的第一工作小組進展緩慢。

「那兩個東北客所持身份證即是偽造,就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長春人,這一點已經得到長春警方的確認。再把查找的範圍擴大到整個東北三省,但仍然一無所獲。

「另外,從所有犯罪記錄,包括毒品犯罪記錄當中也沒有發現這兩個人的任何線索。但從現場那兩個東北客的所作所為判斷,顯然是慣犯,沒有前科記錄簡直是不可思議。」

政法書記問:「那麼是根據什麼認定是東北人呢?」

小組負責人彙報:「主要依據兩點,第一,匿名舉報電話中明確講到是東北來的毒品販,第二,則是依據南泉山莊總台值班小姐的證實,口音是東北的。」

政法書記聽完搖了搖頭說,我是河北保定人,在重慶就有許多人誤以為我是東北人。重慶人,尤其是與北方人接觸不多的重慶人從口音上區分不出東北與河北的差別,也許那兩個人不是東北人而是河北人也說不一定,另外,匿名電話的確認不足為據。所以查找那兩個人身份的工作範圍應該再擴大,一直擴大到整個河北,至於河南,西北幾個省可以忽略,口音與東北,河北差別比較明顯。那兩個人如此窮凶極惡,不是慣犯那才叫怪呢,重點查犯罪記錄,要快,儘可能快地找到有利的線索。尤其是在重慶方面的查證也無進展之際,應設法從東北,河北找到線索。必要的時候,可以請公安部出面協調。

第二工作小組彙報人是文靜。

她把查證進展簡要彙報完以後,特意重點講述了查證中遇到的幾個疑點:

「第一個疑點,安排東北客到南泉山莊,委託美容小姐送假鈔,然後向警方舉報,這是經過精心謀划的完整過程。但是謀划人如何肯定事件的發展一定是依照其謀划的步驟而進行呢?謀划人必須有下面幾方面的把握:

「其一是有把握東北來的毒品販對他提出的交易地點,時間沒有異議,那麼他就必須與東北客關係非同一般。既然非同一般,他送假鈔,匿名報警,實際上是把與自己關係非同一般的人出賣給警方了。謀划人很可能也是毒品與假鈔雙料罪犯,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應該比誰都清楚這樣做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也就是說,他這樣做,不是毫無代價的。匿名舉報不僅自身不得利反而會因此付出相當大的代價,會是什麼樣的理由非得這樣做呢?假如是為了報復或者類似的理由,那他完全可以不用送假鈔,直接舉報,同樣也可以達到他的目的。換句話說,如果謀划人認定假鈔這一步是必不可少的,那麼謀划的目的就不僅僅是針對那兩個東北人的。還可能針對誰?這是我們力圖澄清的重大疑點。

「其二,為了保證謀划的實現,謀划人必須肯定陳芳莉會同意派人代送假鈔。而從目前情況看,似乎謀划人並沒有這方面的肯定。張光偉先是空手到的芳莉美容院,與陳芳莉談妥之後,才又回去取的箱子。如果與陳芳莉談不妥,或者說派去的人找不到南泉山莊,再或者送錢的人是在接到舉報趕到現場的警員之後才到,那麼假鈔這一步就是枉費心機了。但假如謀划人認定假鈔是必不可少的一步的話,那他就不能允許出現這幾種可能。可不可以這麼說,假如陳芳莉拒絕了派人代送假鈔,那就有可能張光偉自己去,反正一定要有人把假鈔送到南泉山莊,而且必須是趕在警方的前面。如果張光偉知道箱子裡面是什麼東西他就不會去,但又總得有人去,於此看來,謀划人能夠肯定陳芳莉不會拒絕的,但是不是也能肯定一定會派伊紅而不是另外兩個美容小姐去呢?我們在查證當中對此也深感蹊蹺,三個美容小姐當中只有伊紅一人知道南泉山莊的確切位置,但陳芳莉並不知道這一情況。陳芳莉解釋為什麼要派伊紅去,是因為晚上7點以後,來做按摩的客人漸漸多起來,另外兩個美容小姐抽不開身。而伊紅是只作美容不做按摩的小姐,所以才特意派伊紅去。這中間還有什麼隱情,尚待進一步的查證。而從謀划人的角度看,也只有派伊紅去才不會節外生枝,難道這真是巧合不成?從這兩方面疑點推論,東北客被擊斃,百萬假鈔遺留現場,伊紅被殺,這全部加起來並不是謀划者的最終目的,所有這一切不過都是他實現最終目的的手段和前期必要的步驟。如果真是這樣,我們的偵查重點必須做出相應的調整。但是不是如此,我們小組也只有不到50%的把握。」

幾個領導低聲商量了幾分鐘,政法書記問文靜:「假如真是象你判斷的那樣,你打算怎麼調整偵查重點?」

文靜似有所準備地回答:「把明查換成暗查。從整個情況分析,謀划人很有可能是借我們警方之手達到他的最終目的。假如我們對外公開表態,由於沒有足夠的證據,偵辦工作只有暫時靠一段落。謀划人一當知道警方打算把這個專案掛起來,一定會有所新的動作,我估計是設法促使警方重新開始偵辦。一旦謀划人動起來,多多少少總要露出些什麼,我們就有可能獲取新的線索。」

聽取完第三工作小組的彙報后,專案組負責人宣布休會,下午局黨委召開緊急會議,專案組成員原地待命等候會議結果。下午5點多鐘的時候,局黨委會結束,並立即召集專案組成員,宣布了局黨委的決定。大意是原先第一工作小組擴大查證範圍,儘快派出新的警員赴河北,重點調查當地犯罪記錄。第二工作小組與第三工作小組合併,組成新的重慶組,負責人為文靜。重慶組的偵查工作由明查轉入暗查,對外小組名稱定為5.12專案善後組,並以市局內部通報形式通知各有關部門。

第二天幾份重慶較有影響的報紙上同時登載了一條消息,大意為重慶警方近日破獲一起重大假鈔交易案件,交易案犯因拒捕被當場擊斃,繳獲巨額偽鈔。市委政法委書記和市公安局領導看望了受傷的警員並獎勵有功人員。

文靜立即著手安排重慶組的工作。她先是分立二個工作小組。第一小組負責對芳莉美容院進行嚴密的監視,並與其他部門協調,近期所有例行治安,消防類檢查繞過芳莉美容院,以免打草驚蛇。第二工作小組負責查找張光偉的下落。一方面與天津警方聯繫,一方面尋找張光偉在重慶的朋友,重點查找那輛部隊牌照的伏爾加轎車。這時文靜方感自己責任重大。萬一自己關於謀划者還有最終目的的判斷有誤,後果不堪設想。她又重新尋訪一遍所有的證人,又對整個卷宗翻過來複過去研究了好幾遍,更加堅定了這一判斷,於是定下心來靜候謀划人出洞。

首先打破僵局的是河北傳來消息,那兩個被擊斃的人身份查到了,那是兩兄弟,哥哥叫趙浩,弟弟叫趙明,是河北廊坊人。1992年兄弟倆因為打架鬥毆致人重傷而被判刑。96年刑滿釋放后,被當地一個睹博集團搜羅去做保鏢。這次到重慶據說是追睹債,其詳情有待再查。

儘管還沒有牽出重慶方面的人出來,但基本上證實了匿名舉報毒品交易的虛假,舉報人知道趙氏兄弟住在南泉山莊,也知道送假鈔的人到達的大概時間,而卻搞錯了趙氏兄弟的來意,這是根本不可能的。而可能的是舉報人就是謀划人或者參與了謀划,為了達到謀划的目的,故意把追討睹債說成是毒品交易,這樣做只能達到一個用意,那就是好象非如此才能引起警方的足夠重視,才能迅即出動趕赴現場,才能抓獲或擊斃趙氏兄弟,才能發現百萬假鈔,才能立即立案偵辦。如此一來,假鈔的作用更讓文靜感覺到非同一般了。

謀划者實際上是用假鈔一箭雙鵰,給討債的趙氏兄弟送去如此巨額的假鈔,再向警方一報,那趙氏兄弟不死也得脫層皮,就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楚了。所以趙氏兄弟一見假鈔,頓感事情不妙,先是捅殺伊紅,接著倉皇出逃,一見著警服的警員就開槍,最後被擊斃。

那麼另一箭是沖著誰去的呢?如果說以前對此尚屬推斷猜測的話,那今天就已經是確鑿不過的事實:謀划者運用假鈔道具,不僅僅是對付趙氏兄弟的。究竟是對著誰?為什麼?這已成為此案的最為關鍵之處,文靜也由此感到自己正在承受越來越大的壓力。

重慶方面查證的進展也不是十分理想,警員們查遍了所有的駐渝部隊,雖說伏爾加車型已屬淘汰車型,然而為數不少的部隊干休所仍舊配備使用著。光是黑色的就有9輛,再加上部隊這些車子都沒有專人駕駛,部隊的人員流動性又很大,輪著誰都可能開著出車。所以用張光偉的照片尋求指認,結果是可想而知了。監視芳莉美容院的工作也沒有讓人興奮的進展。只是能夠確定,芳莉美容院的確是在提供色情服務。張光偉還是下落不明,通過銀行監視他的信用卡帳戶發現沒有被人使用過,也許他已經離開了重慶了。雖則前景暗淡,然而文靜卻心裡越來越有把握了,謀划者絕不會不達到謀划目的就罷手的,只要警方不暴露偵破意圖,文靜相信謀划者此時此刻一定比警方還要焦急,跳出來表現應是遲早要發生的事情。

正當文靜信心十足但心情焦慮的時候,石橋鋪派出所打來電話,說是伊紅的妹妹想要見專案組的警官有重要情況反映,文靜一聽,手抹額頭暗叫慚愧,怎麼就疏忽了向伊紅的親屬了解情況了呢?她連忙帶一警員急赴石橋鋪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文靜先找到所長了解詳細情況。

所長介紹,自稱是伊紅妹妹的女孩叫伊娜,今年二十一歲,今天上午10點左右找到派出所,她先是問伊紅的案件是不是派出所管,警員問她有什麼事,她便直截了當地說她姐姐是被陷害了。派出所感覺事情重大,便先設法穩住她,再按市局內部通報與「5.12」專案善後組聯繫。

文靜問:「派出所透露過案情沒有?是否做過先期詢問?」

所長說:「都沒有,只是說這是歸專案組管,我們負責替她聯繫,具體情況請向專案組反映。」

文靜讚賞地點了點頭,處於非比尋常的關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悔之晚矣。文靜請所長找一間單獨的辦公室,並要求不受任何干擾。隨後便與另一警員在騰出的辦公室里等候伊娜。

伊娜與伊紅長得十分相象,只是稍高稍瘦一些。她一見文靜,知道是管她姐姐案件的警官,所以一進門就猛地跪在地上,哭喊著說:「我姐姐是被別人害死的,她死得好慘呀……」

文靜急忙把她扶了起來,另一警員又替她倒了一杯開水,勸她冷靜一些。

文靜說:「你先不要著急,我們心裡有數,我們有些情況要先了解一下,你願意配合嗎?」

伊娜含著淚點了點頭。

文靜說:「你還是先講講你姐姐吧,比如她是什麼時候到重慶的,在重慶都做了什麼,好嗎?」

伊娜低頭想了想,緊一句慢一句地說了起來。

伊紅高中畢業后沒有考上大學,因為家境太窮,想上中專又擔心家裡負擔不起。父親是木洞鎮上一所小學的民辦教師,工資不高,母親沒有工作,主要是在家裡操持家務。後來妹妹伊娜高中畢業也沒有考上大學,這就使父親極度失望,每天省吃儉用,說是一定要供兩姊妹其中之一去讀大學。

如此一來,伊紅實在是在家呆不住了,便執意要到重慶打工。父親先是堅決不同意,後來想到靠自己那點微薄的工資,不要說供女兒上學了,就是維持家計都艱難萬分,於是便勉強同意了。但是卻與伊紅約法三章,第一不許進娛樂行業,第二不許結交不三不四的人,第三若沒有合適工作,必須儘快回家。

伊紅答應后,便隻身一人到重慶找工作,那時她才二十歲。到她死的時候,她在重慶幹了將近三年。

頭一年境況不是很好,說是在餐館做服務員,但在哪家餐館,家裡人也不清楚,幾次想到重慶看她,都被她勸阻了,理由是她沒有固定的工作地方,今天是這家餐館,明天就可能是另一家餐館了,每個月寄回來的錢也不多。後來到去年春節前,她寫信回來說不回家過年了,因為剛剛找到一個工資很高的工作,機會來之不易,並寄回了二千元錢。家裡人都為她高興,但又很不放心,因為伊紅還在信里說,她沒有告訴公司她是木洞鎮人,所以她不想讓家裡寫信寫到新的工作單位,寄給她的家信最好寄給一個名叫王英的人,然後再請她轉交。

家裡人雖然不贊同伊紅這種做法,但考慮到或許她有她的難處,於是父親寫信說只要遵守約法三章,轉交信件也可以。其後每個月都能寄幾千元錢回來。去年五月份的時候,伊紅寫信回來讓伊娜也到重慶學美容美髮,說是學會了就在鎮上開一家美容美髮廳,一來可以給家裡增加些收入,二來也可就近照顧父母。父親想想伊娜也已經二十歲了,再讀書也不太可能了,就答應了伊紅。

伊紅到碼頭接到伊娜后,並沒有把她帶到自己的工作單位,而是直接把她領到一個包吃包住的美容美髮培訓中心,付清所有的費用,又給伊娜留下一筆錢后就走了。三個月後伊娜學成結業那一天伊紅又來接伊娜,也沒有帶她到哪玩玩轉轉,徑直送到碼頭,並給了她五萬元錢打發她回家了。

後來伊娜在鎮上開了一家美容美髮廳,伊紅還是每月寄錢,而且還時不時地寄一些美容用品。她還與家裡說好了,明年春節一定回家過年。誰也沒有想到5月12日一下子就出了事,家人到重慶替她收屍時方知她一直是在芳莉美容院做美容小姐,父親又氣又恨,一下了癱在床上,話都講不出來了。

講到這裡,伊娜泣不成聲,已然無法講下去了。文靜為了穩定一下伊娜的情緒,便把她接到刑警隊繼續談。

在去刑警隊的路上,幾個人都沉默著,文靜陷入深深的沉思當中。從伊娜的講述中,許多情況確是文靜始料不及的。

伊紅死前一直是在芳莉美容院做美容小姐,這是已經被證實的事實,還有陳芳莉肯定地講過,伊紅是只做美容不做按摩的美容小姐,那麼不管她工作如何賣力,她也不可能掙得出來每月寄給家裡的幾千元錢,更不用說一次為伊娜拿出五萬元錢了。但她確實做到了,這就說明她還有另外的收入渠道。會是什麼呢?

什麼樣的收入渠道能夠使一個全無背景,一無所長的農村的打工妹在短短的不到一年時間內掙得平均每月幾千元錢的收入呢?唯一的可能就是不合法的收入。假如真是如此,那……

文靜想到這裡,猛然之間脊背上一陣陣發涼,假如真是如此,那麼伊紅送錢是被動而且是毫不知情的行為的推斷就會被推翻,接下來謀划者的最終目的的推論也是岌岌可危了。短時間內獲得非法的巨額收入就有可能是伊紅涉足毒品或假鈔犯罪當中,或者兼而有之,而芳莉美容院的美容小姐不過是她的掩護性職業罷了。假如真是如此,伊紅就或多或少地參與了「5.12」毒品交易,直接成為犯罪實施人,也許是出於內訌或者其它別的內部原因,才出現了假鈔與自身被殺。

照這樣推斷,陳芳莉也就脫不開干係,她以前對警方的證詞,全是虛假的,更有可能是與他人串通置伊紅於死地,太可能了,陳芳莉先是派伊紅去送錢,當然伊紅不知道是假鈔,還以為是一般的毒品交易。待其走後,估計快要到達時,陳芳莉狡詐地用匿名電話舉報,這樣一來,既讓趙氏兄弟落入法網,又除掉了伊紅這顆眼中釘,達到一箭雙鵰的目的。

為何如此推論呢?文靜注意到陳芳莉談起伊紅的口吻表露出一股明顯的敵意,而且從陳芳莉的經營的美容院來看,並不是富裕到可以白白養著一個只做美容不做按摩的美容小姐的境地。一般這等規模的美容美髮廳所僱用的美容小姐都應該是什麼都會做,什麼都能做。當然也許還有不被外人所知的深層矛盾。

如果上述推斷成立的話,那麼這起大案的謀划者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既然達到了,當然就不會蠢到還要出來推一推警方繼續偵辦,那麼文靜的推斷,措施以及對謀划者的下一步舉動的自信就統統變成了一種自欺欺人的遊戲,她確實不敢相信她身為重慶警方小有名氣的偵案專家竟會在如此重大的案件里走了眼,走了麥城,走上了推斷的歧途,她恨不得現在就召集人馬,殺氣騰騰地衝進芳莉美容院,糾出奸詐的陳芳莉,並放他一把火,把那藏污納垢之地燒成灰,把那陰暗,齷齪洞窟夷為平地,好象如此才解心頭之恨!想著想著,她覺得身上一陣陣地躁熱,心跳加速,她猛地一轉身,沖著坐在後排座位上的警員大聲說:「小劉,給我一枝煙。」

平時不吸煙的文靜這時明顯地感覺到煙的鎮定作用,幾口煙吸下去,儘管嗆得她直咳嗽,但心跳的速度減緩下來了,頭腦也清醒了許多。她漸漸意識到現在就下定論為時尚早,因為伊紅的額外收入也可能還有別的渠道。

還有什麼呢?傍上了大款?不象,傍上了大款還會呆在美容院嗎?遇上了奇迹?也不象。也許是文靜想像不到的事情。陳芳莉呢?她如此而為,是不是過於直截了當了?從整個案件的謀劃過程看,謀划人是很富於機巧的,他能夠把每一步謀劃得絲絲入扣,把每一步的結果都預想得十分周詳,甚至每一步發生逆轉的可能餘地都減小到最低的程度,想必是精於算計,善於謀略之輩。這樣具體而又準確的謀划,決非陳芳莉那種鬥鬥小心眼,施展點兒雕蟲小技之流所能勝任的。要麼陳芳莉也是整個謀划的一個卒子,一個必要時拋給警方的替罪羊。

等文靜把一根煙全都吸完后,她覺得這一結論下得也有些失之草率。她搖起車窗,大口大口吸入一些新鮮空氣,又回復到平靜的心態。

文靜原先估計,一當到了刑警隊辦公室以後,問起伊娜其姐姐被陷害的根據時,伊娜一定會有許許多多的說法,但這一次她又想錯了,伊娜一點根據都沒有,而是說另外一個人有著許許多多的根據,這才讓文靜明白何以案發這麼天以後,伊娜才找到警方反映其姐姐可能是被陷害的情況。那另外的人,就是幫著伊紅轉寄家信的王英。

王英今年二十六歲,也是巴縣木洞鎮人,也是差不多二十歲的時候到重慶打工,但當伊紅到重慶時,王英已經在重慶站穩了腳根。她到重慶打工伊始顯然要比伊紅運氣好得多,一到重慶不久,聽說就傍上了一個大款,後來大款另尋新歡拋棄了她,但她早有所準備,使得大款付出了50萬的代價才得以了其心愿。王英手裡有了那50萬,再加上平時潛心在大款身上搜刮的珠寶手飾,據說總共有百萬之巨。

這種情況下,一般打工妹都會衣綿還鄉,蔽蔭族人,過起滋滋潤潤的小日子。王英卻孤身一人留在了重慶。她幾年間幾乎什麼都搞過來了,餐廳,卡廳,倒鋼材,賣摩托,但哪樣都沒有搞出個名堂,最後她發現她根本就不是那塊料,於是下了廣東,據說還去過香港,再後來還是回到了重慶。她自己說重慶的水土最適宜她。而她回重慶並不是兩袖空空,她帶回香港一個老闆的一筆錢,在重慶開辦了一家外商獨資的健美中心,場面頗大,設施豪華,王英則擔綱總經理一職。至於她與伊紅是如何相識的伊娜不知道。

「你是怎麼認識王英的呢?」文靜問。

「我陪父母到重慶辦姐姐的後事時,曾按姐姐寄信地址找過王英,但人家的秘書說不在。前些天王英找到我們家裡,說是姐姐是被陷害死的,讓我趕緊去向公安局反映。」

「王英家裡還有什麼人在木洞?」

「聽說她父母都遷到成都去了,老家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那就是說是專門為你姐姐被陷害的事去的木洞?」

「不會的。王英是來送錢的。」

「送錢?」

「她說姐姐放在她那幾千塊錢,本想直接寄過來,又怕我們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所以就親自送來了。」

「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麼呢?」

「她只是說她手裡有證據證明姐姐是被陷害的,我問她她卻不說,說是跟我也說不明白,只是讓我找公安局,要是公安局問起來,說她能提供證據。」

「王英知不知道你來重慶了?」

「她帶我一起來的,還出錢給我找的旅館,還告訴我先找石橋鋪派出所。她真是一個大好人。」

「是個大好人?」文靜心裡犯起了琢磨。

王英自稱手裡有伊紅被陷害的證據,然而卻沒有直接向警方反映,反到找到伊紅的親屬。她是覺得這樣做是出於謹慎,還是出於顧忌呢?看樣子不是出於顧忌,否則她就會把證據全部告知伊紅的親屬,或者採用更隱蔽的方式。伊紅從王英處轉寄家信,彼此關係一定不錯,而伊紅死後,王英出面替伊紅鳴冤叫屈,甚至於親自到木洞送伊紅的錢,講述死因真相,帶伊娜到重慶向警方訴情,這在當今人情淡如水的世態下當屬難得,如果論及王英與伊紅的經濟地位懸殊,既不沾親也不帶故的事實,那王英為伊紅的所作所為更是非同一般了,這樣的非同一般到底是她們彼比的關係非同一般呢還是王英這個人非同一般呢?

文靜認定是後者。

可是非同一般的王英為何沒有在案發後立即這樣做,而是到了警方力圖表現出準備或者已經結案的時候她一下子動了起來呢?當然,也許有她自己的緣故。可是王英這樣做,是出於抱打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呢,還是另有其自己的原因呢?但不管怎麼說,畢竟還是要看一看王英終究掌握著什麼樣的證據,也就是說畢竟還是應該先與王英直接接觸以後才能作出比較科學的推論。

於是文靜對伊娜說:「這麼說,你姐姐被陷害的證據只有王英才能說清楚,對吧?」

「她是想跟你們直接談,但是她有兩個條件,」

「條件?」文靜下意識地揚了揚眉毛。「還有條件?說說看?」

「一個是要談只能跟負責人談,一個是不在公安局談。」

「這好辦。我就是負責人。在什麼地方談,由她選擇好了。」

文靜送走伊娜,回到辦公室時,警員跟著送進一份傳真。內容是河北查證的最新結果。

調查證實:張光偉從1994年到去年為止,曾多次到廊坊參與賭博活動,不知是他的運氣欠佳,還是被人做了手腳,總是一輸再輸,輸到他到重慶避風時,已欠對方一百五十多萬了。對方催討了幾次,他都一直拖延未還。不是他不想還,他確實拿不出來這麼一筆巨款。後來對方找到他的舅舅,也就是天津港津公司的董事長,董事長一次代付了五十萬,並警告不要再糾纏張光偉,否則就要報警。廊坊賭博集團根本不理睬這個警告,設法找到張光偉的下落,在今年二月份發了一封恐嚇信,直言在三個月期限之內不還清賭債,就將以其人頭抵債,並明示不得報警,否則將禍及他舅舅一家人。

恐嚇信發出后一直沒有迴音,直到5月9日才收到張光偉的回信,信中說已準備好了一百萬的現金,但須派人到重慶來取。於是廊坊方面派趙氏兄弟赴重慶。

5月12日凌晨乘北京至重慶的9次特快抵重慶站后,不斷地呼張光偉的傳呼。一直到下午2點時張光偉才回傳呼,問清楚趙氏兄弟一些細節,證實是廊坊方面來的人以後,約定在南泉山莊交錢,並一再強調入住山莊以後不要再聯繫,自己會按照他們身份證上的假名字找他們的。趙氏兄弟經同廊坊請示后,立即趕赴南泉山莊等候。其後便是案發被擊斃。

文靜立即召集重慶組的全體成員研究案情。到最後形成兩種不同的案情推斷:

其一是,案件的主要謀划者和實施者是張光偉。

張光偉在廊坊欠下巨額賭債之後,很清楚還不出來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僅僅靠他自己,是根本無力籌措到這麼一大筆錢的,肯定他舅舅也不會拿錢替他償還賭債,於是趁在重慶建分公司的機會到重慶逃避,指望或許能逃得一劫。所以籌備工作結束時他就是不願意回天津。但廊坊賭博集團不會視這麼一大筆錢為兒戲的。自然會設法尋找張光偉的下落。第一步當然會找到張的舅舅處,希望或許張的舅舅會替其還帳。一百五十萬隻拿到五十萬,假如就此罷休,那張光偉就算是過了一關。可是賭博集團並沒有就此罷休,當認定再去找張的舅舅是拿不到一分錢的時候,只有再次尋找張的下落。這對他們並不很難,所以很快查到張光偉在重慶。賭博集團首先看重的是錢,與錢相比較,張光偉的命不值一文。於是發出恐嚇信,迫張光偉就範,以期追回大部,哪怕是部分賭債。

張光偉收到信后,他應該明白等於是收到了一紙死亡通知書,假如他拿不出至少一半的錢,他必定是死路一條。從警方對他的查證情況看,他不可能拿出這麼一大筆錢。他自己的收入只限於每月他舅舅給他的二千元薪金,其它的最多是每月到分公司報銷一部分餐費和車費,從他的喜揮霍厭節儉的習性上看,他不會有多少存款的。而聚在他身旁的朋友多數是吃他喝他哄著他玩的那一類人,所以不會有人能夠或者願意借給他一大筆錢的。錢是肯定拿不出來的,但是他一定不想俯首就擒的。他那懼死貪生的本性促使他非得鋌而走險,於是天天動起歪念頭,怎麼才能保全住自身。

他想到了,假如把錢,可以是一筆假鈔交給廊坊來的人,再設法讓他們落在重慶警方手裡,他就安然無事了。因為他的錢已經付清了。至於這筆錢最後到沒到廊坊,那就與他無關了。而且更有力的是,廊坊派來討債的一定是打手保鑣,這種人大都是舔血肉滾刀陣的玩命之徒。如果遇到警察抓捕,能夠活下來的人不多。人死了,錢被警察繳獲了,廊坊方面該是無話可說了。

為此他一定四方尋找假鈔,這對什麼朋友都交,三教九流都有聯繫的張光偉也不是難事。可能的是他籌措到一二十萬,但並沒有拿去還債,而是全部買了假鈔。從現場發現的假鈔看,製作工藝相當粗糙,主要是其銅版一些技術處理不夠完善。與台灣和香港版相比,都是差得甚多。這批假鈔很可能是在我國鏡內製作的,而且很有可能是試用版。這一類的假鈔用一二十萬真鈔買下一百萬相必也不是一定做不到的。張光偉假鈔到手,計劃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他先是回信廊坊,然後到芳莉美容院物色代送假鈔的人。

他估計只要不說箱子里是假鈔,而是輕描淡寫地說是一箱材料,再拿出幾百元錢,就一定能辦妥。正如他所料,陳芳莉答應了。等到他估計取錢的人住進南泉山莊,送錢的人就要到時,他在支使另一女性打匿名電話舉報。為了保證得到警方的重視,保證警方一定會趕赴現場,他設計成舉報毒品交易。然後再躲起來,等事態完全平息下來時就可以安枕無憂了。

這一推論的結果,就是此案可以暫告一段落了,下一步就應轉入緝捕張光偉並追查出假鈔的出處。

另一推論卻提出前一推斷有許多不能成立之處。

首先,前一推論的基本出發點是張光偉逃避廊坊賭博集團的追逼,所以才設計出案件的前前後後。既然如此,假鈔的作用不能讓人信服。

張光偉想達到的目的是錢已經給了趙氏兄弟,而由於趙氏兄弟被警方擊斃,給了多少,是真是假,就已是死無對證。如果僅僅是為了這一目的,又何必非假鈔不可呢?前一推論什麼都不變,只是把假鈔換成一箱廢紙,結果都是一樣的。假如是廢紙一箱,警方案發後不太可能繼續窮追不捨,而假鈔就不一樣了,假鈔與毒品犯罪的嚴重性不相上下,那是非得一查到底的。如此一來,張光偉怎麼還能安枕無憂,必定是永無寧日。張光偉籌措一二十萬買來假鈔,用於這一謀划當中,雖則騙過了廊坊,卻引出警方追捕,這種得不償失的舉動,與整個謀划的慎密顯然是格格不入的。換句話說,如果張光偉是謀划人,他就不會用假鈔行事,他用假鈔行事,他就有可能不是謀划人。

於此看來,假鈔用於此案,其目的不是針對趙氏兄弟的,而是另有用意。另有用意張光偉似無此必要,那麼就是另有其人另有用意。

其次,如果真是張光偉謀划的這一切,那他就有點自欺欺人了。他與廊坊賭博集團打交道不是一天兩天,應該對這種毫無人性的集團了如指掌。那些人為了錢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的,而且老道至極,才可能橫行一時。張光偉針對這樣一類人所做出的謀划,不外乎是小巫大巫,雕蟲小技而已。不要說可能趙氏兄弟有可能全身而退返迴廊坊。即或是被擒獲被擊斃,廊坊方面很容易識別出來這是張光偉的詭計所使。那麼肯定的結局就是張光偉白白賠了一二十萬卻仍舊保全不了自己。與其如此,他倒不如報警以求一勞永逸。

再其次,這一謀划是一環緊扣一環的,如果有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那謀划的目的就泡湯了。目前來看,諸多環節中最為重要的就是假鈔及時送到南泉山莊。送早了,趙氏兄弟就有可能在警方到達之前逃離現場,送晚了,警方就有可能先動手,再甚至送錢的人根本沒有送到,那一切謀划就會付諸東流,白費心機了。

從已掌握的情況看,張光偉委託芳莉美容院的人送假鈔,是不是有些輕率了呢?張光偉到芳莉美容院已經是下午4點多鐘了,萬一陳芳莉拒絕,他還有多少時間另外物色人呢?即便是陳芳莉答應了,還是有可能送錢的人找不到地方,或者遇到堵車這類的不可預見的緣故而延誤了時間。那麼也就是說,張光偉要麼是到芳莉美容院試試運氣,要麼就是有十分的把握。

如果是前者,應該有替代的方案,如果是後者,就應該第一次去的時候就把箱子帶去,何至於再跑一趟呢?而不管是哪一種可能,他都應該再提早一些到芳莉美容院,陳芳莉不答應,他還有更充裕的時間另覓他人。陳芳莉答應了,他也有充裕的時間安排好細節。下午4點多鐘才去與陳芳莉商量,顯然不是隨意性的任意而為,可能是非陳芳莉不可。實際上不是張光偉非如此不可,而是另外的人非如此不可。

最後一點,伊紅到了南泉山莊以後,完全可以問清楚東北人住在幾號房間之後便直接上樓,沒有必要也不應該再打電話到房間。如果肯定伊紅毫不知情的話,那她更不應該多此一舉了。再從謀划人的角度看,不可能僅僅託人去送錢就完事大吉了,一定會對送錢人有許許多多的交待。如果伊紅是按照張光偉的詳細交待這樣做的話,為何這樣做就大有文章了。

如果與匿名舉報聯繫起來,那這樣的做法的答案就是做給警方看的。有兩個東北人確實入住,又有一個女子確實來送東西,這就幫助警方多了一個證實舉報真實性的機會。也許謀划人想,警方接到匿名舉報后對其真實性仍舊懷疑的時候,一打電話到山莊核實,就會疑念盡消。可見謀划人處心積慮地非讓警方介入才算是完成了一步。

這麼說的話,假鈔也是起著完全相同的目的,用假鈔並不是矇騙廊坊賭博集團,而是為了引起警方高度重視的一件道具。張光偉利用警方之力是為了對付趙氏兄弟,他讓伊紅直接上樓也就足夠了,有必要故意安排這一細節嗎?故意安排這一細節是另有用意,其主要意圖是借趙氏兄弟而引發出假鈔案,實際上是想讓警方的注意力最後集中到假鈔的偵破方面,而趙氏兄弟不過是這一用意的引發性的工具而已。這一用意張光偉想不到也不願意想。

根據這幾個方面的假設,可以推斷謀划人不是張光偉,而是另有其人,另有其它的目的。另外的那個人會不會就是陳芳莉呢?

假如就是陳芳莉,那就會出現一種假設情形:張光偉受到廊坊賭博集團的恐嚇后,可能去找陳芳莉借錢。那也就是說,張光偉與陳芳莉的關係不僅限於象陳芳莉所說的熟客的關係,可能還要深得多。陳芳莉知道這件事後,她自身也拿不出來這麼一大筆錢,至於不願意拿則另當別論。於是就設想出這麼一條計謀,但是她必定除了幫張光偉逃得殺身之禍以外,還有另外的目的。這個目的可能是針對伊紅的。伊紅的妹妹說是伊紅是被陷害致死,這就是佐證。陳芳莉也許與伊紅存在著某種現在尚未知曉的利害衝突,為了巧妙地置伊紅於死地,於是派伊紅去送錢,陳芳莉的目的是借趙氏兄弟之手除掉伊紅,至於假鈔會引起警方的追查,那是張光偉需要關心的事,陳芳莉相信警方追查只會追查張光偉而不會追查到陳芳莉的。

如果不是陳芳莉主謀,那就如陳芳莉向警方陳述的那樣,她是受張光偉之託,偶然介入到這裡面的。那就會出現又一種假設,張光偉找到的不是陳芳莉,而是現在還不知道的主謀人,主謀人恰巧與伊紅存在著某種利害衝突,於是就指使張光偉到芳莉美容院去託人送錢。主謀人一定是對芳莉美容院的情形非常熟悉,算計好了陳芳莉一定會同意,也一定會選擇只做美容不做按摩的伊紅去。為了百分之百地置伊紅於死地,特意增加了百萬假鈔這一道具。其目的一個是徹底激怒趙氏兄弟,使其會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另一個目的就是讓張光偉也因此難逃干係,警方一旦在現場發現巨額假鈔,一定會一追再追,不找到張光偉絕不罷休的。於此一來,張光偉就處在警方和廊坊賭博集團的雙重圍剿之中。張光偉或死或囚,主謀人的目的就算是達到了。當然主謀人肯定設計好了自我保護措施,否則不會這樣做的。

文靜不贊同前一個推論,而傾向於後一個推論,但對后一推論的假設情形不盡贊同。但是有一點,張光偉絕對不是謀划人,這一點應該說是正確的,謀划人的最終目的仍然還沒有達到,這一點也是正確的。目前當務之急是找到張光偉,為此,文靜對重慶組的工作重新做了布署,要求再多想一些辦法,再多做些工作,再多查找一些於此有關的線索,以期在最短的時間內搞清楚謀划人和謀划人的目的。

散會後回到辦公室的文靜接到傳達室的電話,說有一位名叫伊娜的女子有重要的事找她。文靜到傳達室見到伊娜問什麼事,伊娜說王英想見一見文靜,文靜說什麼時候,伊娜說今天下午在南坪惠工茶樓,文靜問清楚茶樓的具體位置以及準確的時間后,告訴伊娜自己一定會去的,就讓伊娜走了。

文靜回到辦公室,與另外幾個警員商量了一下,決定由文靜單獨去,也不帶錄音機。從文靜到警員,對這次會面都沒有抱多大的期望。案件中死者的親屬對死因抱有一些主觀上的認定,是屢見不鮮的,也是人之常情。言之其被陷害,想必也是主觀上的一種帶有感情因素的推測,一般而言這類的推測很少是基於事實,也就很少有利於偵破的價值。但文靜決定親自去,是因為她想見識見識王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從伊娜的口中文靜已經感覺到此人非同一般,而究竟怎麼非同一般,那只有親眼見一見才會全然知曉。

文靜依照約定準時走進惠工茶樓的時候,王英與伊娜已在那等候了。簡短的互相介紹后,文靜便不由自主地打量起王英。文靜驚嘆造物主的神奇工力,潛移默化,鬼斧神工地把一個農村妹塑造成一個鮮亮有加,資質上佳的都市麗人。

氣質的擁有,必須要有一個適宜的生活環境,沒有這一因素,哪怕再多麼富有,那最多也只能做到東施效顰,超過三步就會露其本相。王英找到這樣一個生活環境,或者說她刻意追求亦或創造了這樣的生活環境,實質上她一定從進都市的第一天起,就下定了決心,並以超出人想象的毅力去徹頭徹尾地脫胎換骨,這樣的女人往往都很能幹,這樣的女人也往往什麼都敢幹。這樣的女人行善則會成就大善,行惡則會成就大惡。

與文靜相同的是,王英也在仔細地打量著文靜。眼前的女警官大概三十來歲,一眼看上去並不象她所想象的那樣虎威虎勢,反到透出讓人心儀的文卷之氣。雖則身著便服,卻仍掩蔽不住她身上的威懾之氣。王英見識過這樣一類的職業女性,精明,聰慧,很執著,也很認真,好象她做什麼都是正確的,也好象她什麼都能做好做成,一般人遇到這樣的人,會情不自禁地自慚,情不自禁地依順。

但王英確認,女警官有一點與自己是相同的,那就是她也是女人,女人有女人的特點,重情感,善同情,女人的形象思維總是比邏輯思維發達。

王英面帶笑容地對文靜說:「我沒有想到會是女警官負責這個案子。」

文靜也笑了笑,王英接著說:「我猜得出來你先要問什麼。」

文靜笑意未退,但心裡卻斂起了笑意,問:「你猜是什麼?」

王英替文靜,伊娜斟滿了茶,自己卻任眼前的杯子空著,「你肯定是想先知道我是怎麼同伊紅認識的,對吧?」見文靜不置可否,便自認如此地抿嘴淺笑,自顧自地述說起來。

「伊紅剛到重慶時,我正開餐館。有一次到一家職業介紹所去找服務員,正巧伊紅也在那兒找工作,我一聽是木洞來的,就幫她交了介紹費,帶她回我的餐館。我看她挺聰明,手腳也很麻利,就想多教她一些東西,到時可以把餐館交給她管理。沒有想到,伊紅來了只有二三個月,餐館的生意就垮了。我帶著她轉向搞別的,但最後什麼也沒有搞成,無奈之際,我決定到廣東去碰碰運氣,我想帶伊紅一起去,但她執意不去,說是離家太遠了家裡不放心。我勸過幾次都沒能說動她,只好借給她一筆錢,讓她去學美容美髮。我答應她學成之後,我出錢開一家美容廳。此後我們之間就少有聯繫了。等我回到重慶后,也曾尋找過她,但一直也沒有找到。

「大概是去年的年初,我到石橋鋪交易城辦事,與伊娜邂逅相遇,我問她在做什麼,她說在芳莉美容院做美容小姐,我說那不如到我的健美中心來,她沒有應承,臉上表現出一種難猜的神情。我想大概她有她的難言之隱,又不好直問,便留下我的電話,說好有事沒事的經常來坐坐。快到春節的時候,她來了,求我幫她轉家信,我問為何要這樣,她說她不想讓家裡人知道她在做美容小姐,她說與父親有約法三章。後來她又拿來六萬多元現金,請我代她保管。我當時就感到很奇怪,一個美容小姐何以會有這麼一筆數目不小的錢呢?我說保管可以,但我必須知道錢是怎麼來的,如果來路不正,我可不想牽連進去。她支支吾吾不願意說,我說那你只好另請人保管吧。她一看我堅持要問錢的來路,就詳細地把她的處境和盤托出了。我聽了以後,很同情她,也明白了為什麼她不願意到我這裡來做。」

講到這裡,王英象是故意賣關子似地停了下來,觀察著文靜的神態,出乎她的意料的是,文靜似乎並沒有對她的講述表現出很明顯的關注,王英停下來時,她不僅沒有開口催問,而是心不在焉地看了看錶。

王英問:「文同志還有別的事情?」

文靜似答非答地說:「是呀,這幾天案子特別多,人手忙不過來。」

王英流露出一絲歉意地說:「我儘可能講快一些,行嗎?」

文靜點點頭說:「沒關係。」

「伊紅結束培訓中心的學業后,曾在好幾家美容廳里做過,後來轉到芳莉美容院。沒有幾天,她就發現這一家對她而言,就如同是龍潭虎穴。

「老闆陳芳莉原先在另一家美容院做美容小姐認識了一個男客,叫劉應才,最早是重鋼的一個工人。那幾年鋼材緊俏時,依仗他在重鋼銷售處的叔叔,著實發了一筆橫財。隨後搞市場經濟了,他只好改行做別的。但是一個是文化程度不高,再加上依賴慣了,做起要靠自己的事就沒戲唱了。只好辦了一個商貿公司,充充門面,實際上什麼也做不出來。他整天花天酒地,尋花問柳,後來遇到陳芳莉就讓其辭掉了美容小姐的工作,買了一套商品房,把陳芳莉養了起來。但劉應才金屋藏嬌,其樂融融只是暫時的,時間一長他就必定要另尋新歡的。

「陳芳莉挺聰明,她知道她想靠著劉應才一輩子那簡直就是痴心妄想。所以她要設法為自己留好退路。她沒有象一般為人情婦那樣要上一筆錢走人,也沒有情急火燎地妄想獨佔一切,她用的是欲擒故縱的方式,先是力勸劉應才拿出錢來開了芳莉美容院,然後讓劉應才與僱用的美容小姐鬼混,盡量以此來滿足劉應才那高出常人的性慾。一當發現劉應才對哪個美容小姐情有獨鐘的時候,陳芳莉就會立即辭退那個美容小姐,同時又迅即讓劉應才搞上新的美容小姐。

「她這一招也確實見效,劉應才在外面鬼混的時間少了,對陳芳莉的威脅也就小了。陳芳莉這一屢試不爽的招數在伊紅身上卻是讓她後悔不迭,這倒不是伊紅有多麼強,而是陳芳莉這一招數也的確太陰損了一點。往常的美容小姐對劉應才的舉動大都是半推半就,而伊紅卻從一開始就堅守自己的貞節,不容劉應才有任何非分之想。劉應才越是得不到的就偏偏特別想得到,無奈之際,讓陳芳莉設法幫他以求一逞。陳芳莉算是喪盡了天良了,竟然用藥物迷倒了伊紅,讓劉應才蹂躪了半睡半醒的伊紅。

「事過以後,劉應才和陳芳莉都沒有想到,他們會遇到一個異常固執的農村妹。伊紅知道真相以後,發誓要報復陳芳莉,於是脅迫劉應才,若不答應她的條件,她就以強姦罪名報警。劉應才是風月場上的老手了,以為用錢就能一了百了,並沒有把伊紅的脅迫放在心上,以為伊紅不過是想要一筆錢。沒想到伊紅除了一次要拿到8萬元之外,還有一個針對陳芳莉的附加條件,那就是繼續留在芳莉美容院,但只做美容不做按摩,並且每月與陳芳莉對半分成。

「劉應才對此並不是很看重,但對陳芳莉而言,那就等於是要了她的半條命。她豈容伊紅與自己平起平坐,分享半壁江山。於是扭著劉應才鬧了好幾天,劉應才情急之際,說,那行,就由著伊紅去報警,我要是被判十年,你至少得判8年,這一下子使得陳芳莉啞口無言。但她心裡是絕難容得下伊紅的。

「有一次,幾位男客來做按摩,人手不夠,陳芳莉就讓伊紅上樓做按摩,伊紅不幹,陳芳莉說,你要是不幹,你就得離開美容院。伊紅紅著眼圈上了樓。陳芳莉一陣竊喜,心想伊紅總算是就範了,你做了一次,就沒有理由不做第二次,一旦做得勤了,你再言什麼強姦,就不會有人相信了。但沒有等到她想完整,上樓的男客氣呼呼地下了樓,沖著陳芳莉一陣吼,你這什麼玩藝,美容小姐哭喪著臉不說,做起按摩,就象是揉面一樣,你們就是這樣找錢呀?說完怒氣沖沖地走了。陳芳莉這才明白伊紅為什麼那麼順從地上樓了,她是上樓拆台去了。陳芳莉從樓上扯下伊紅,先是打了伊紅幾個耳光,然後把伊紅趕出了美容院。

「伊紅負氣找到劉應才,硬扯著劉應才到公安局去講清楚,他是怎麼強姦伊紅的,陳芳莉又是怎麼逼迫她去賣淫的。劉應才這才感到事情鬧大了,只好安撫伊紅,隨後找到陳芳莉一通臭罵,說是事情鬧出去,你陳芳莉什麼便宜都占不到。陳芳莉也慌了,問劉應才怎麼辦。劉應才說,要麼讓伊紅跟在自己身邊做秘書,要麼再拿一筆錢讓伊紅另開一家美容院算了。陳芳莉想了想,說是自己惹了伊紅,自己去想辦法擱平。她找到伊紅,痛哭流涕地賠禮認罪,力勸伊紅回芳莉美容院。

「伊紅的最終目的是要親眼看著陳芳莉漸漸落敗,漸漸失去優勢,她要象陳芳莉折磨自己那樣去折磨陳芳莉,最後把陳芳莉一腳踢出美容院。抱著這樣的意圖伊紅回到了芳莉美容院,一步步地實施著她的報復計劃。」

「所以你認為伊紅的死,是陳芳莉一手造成的?」文靜越聽心裡越是有一種遮抑不住的嘔吐感,雖說什麼樣的醜陋她幾乎都見識過了,但這樣讓人噁心的事情卻少有所聞。所以她打斷了王英的陳述。

王英面露驚訝之色地問:「難道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除了你聽伊紅對你說的以外,你還對陳芳莉了解多少?」

王英這回是真的驚訝了,她沒有想到文靜會問這個問題。「我不認識陳芳莉,也不想認識陳芳莉。不過,伊紅對我所說的,我相信句句是實話。」

「陳芳莉肯定是害死我姐姐的兇手。」伊娜紅著眼圈補充說。

「這樣吧,我們會調查清楚的。謝謝你們反映了這些情況,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到時再請你們配合,好吧?」

文靜出了茶樓的門,在回辦公室的路上,王英那一句「我不認識陳芳莉,也不想認識陳芳莉」那句話,不管怎樣驅趕都驅趕不出腦海。王英的陳述正巧與組裡的推論不謀而合。陳芳莉時時刻刻都想置伊紅於死地,這是無庸置疑的。

但是即便是從王英的陳述中推斷,陳芳莉也絕不會採用這樣的方式。陳芳莉之所以忍氣吞聲地與伊紅共處,無非是怕伊紅真的告她強姦罪,不管怎樣做,她就是不願意與伊紅同歸於盡。派伊紅送假鈔的做法,比起直接趕走伊紅,那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伊紅是活是死,陳芳莉終究會被拎出來的。陳芳莉與伊紅的衝突,充其量就是爭風吃醋,逼其賣淫,而假鈔罪要比前者嚴重得多。陳芳莉願意付如此大的代價去除掉伊紅嗎?不象,太不象了。

從與王英的接觸看,她對陳芳莉幾乎到了咬牙切齒的地步了,這是她的同情心和正義感使其所然呢,不象,也太不象了。就一般情形而論,自己不認識的人,僅僅是聽旁人的陳述而會有如此強烈的好惡感嗎?

從王英的閱歷角度分析,伊紅有關陳芳莉的陳述,或者說陳芳莉這樣一類的人,王英應該是見得多了,甚至自己也有著類似的經歷。見得多了自然就見怪不怪了,她不應該也沒有理由聽到后義憤填膺,況且與自家並無利害衝突,照常理她最多說幾句無關痛癢的同情之類的話,也就盡其旁觀者的本份了。

再者,王英不是一般的人,也就不會如此容易地表現自己的同情心,至於正義感,更不用說了。王英極力說服警方陳芳莉是罪魁禍首,其動機如果排除同情心和正義感,那會是什麼呢?她與陳芳莉素昧平生,又與伊紅非親非故,僅僅聽到伊紅的陳述就大事聲張,甚至親自跑到木洞去喚醒蒙在鼓裡的伊紅的親屬,親自約見警方的人訴之真情,她的心理驅動力到底是什麼?假如她與此案有牽連呢?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首先她沒有犯罪動機。她不認識陳芳莉,她不認識張光偉,她也不認識劉應才。就算是認識伊紅,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說明她與此案有關。與此案無關,卻拚命地想介入此案,這是正常還是反常?

文靜回到組裡把這一想法告訴其他警員后,大家都覺得有些不合常理。但因此就懷疑王英,不僅有些牽強,而且也無從推論。

「5.12」專案步入想進無路,想退亦無由的境地之中。而上至市委,下至局領導仍在明令限期破案。文靜的預測謀划人不達目的不會停手的推論沒有應驗的跡象。這種時刻是最容易讓人光火的時刻。

「5.12」專案的查證重點當然是假鈔,然而如若沒有確定謀划人動機和目的,重點則無處著手,也無處施展。張光偉下落不明,而從前一段時間對芳莉美容院的監控情況看,除了可以確定陳芳莉的確在提供色情服務以外,與假鈔有關的線索則一無所有。

文靜明白她與自己的重慶組確實是舉步維艱,如果再這樣下去,即便是時間再充裕,結果仍舊是在迷宮中瞎轉。

文靜感覺到一定是什麼地方沒有走對,那是什麼地方呢?她把這一段時間內的查證,推論從頭到尾過了一遍,沒有找出來,又過了一遍,再過一遍,好象是有點眉目了。

謀划人必須具備的條件是什麼呢?他必須知道張光偉欠下巨額賭債,這是謀划必不可少的前提。還有什麼必須的呢?他還應有假鈔的來源,他還應有謀划的動機,也就是假鈔所針對的對象。

最後一條張光偉不具備。可以排除他是謀划人的可能。

陳芳莉怎麼樣?

試試看。張光偉把欠巨額賭債的事情告訴了陳芳莉,於是陳芳莉……不對!張光偉的賭債不是一筆小數目,一般情形下,他會見人就求嗎?怎麼會呢?他理智的舉動是去求有錢的人,只有求有錢的人才有可能讓他籌措到這麼一大筆錢。陳芳莉再有錢還不至於一下子能拿出一百萬,或者五十萬巨資出來,再者陳芳莉真的就有假鈔來源嗎?這一點實難肯定,許多人不顯山不顯水的,實際上卻有可能搞出大的折騰。

但是從假鈔的製作工藝上分析,不太可能是從外地帶進重慶的。這樣做風險大而又得不償失,很有可能是在重慶就地製作的。就地製作所需要的條件陳芳莉具備嗎?假如她是幹這一行的,那她至少應該把芳莉美容院做得乾淨一點,難道她願意為提供色情服務讓警方盯住而使假鈔業務平添不必要的風險?做假鈔的利潤與提供色情服務的利潤不可同日而語,而且她必得有合伙人。即使是陳芳莉看重蠅頭小利,她的合伙人不會視若罔聞的。

再者陳芳莉拿出百萬假鈔想針對誰呢?象王英所說是為了置伊紅於死地,不可能。如若她真的在製作假鈔,那麼她與伊紅的衝突簡直就是隙小之爭,她不會有王英所說的那種後顧之憂,也就沒有嚴重到非要置伊紅於死地不可的地步。冒著暴露自己從事假鈔犯罪的風險去對付伊紅,陳芳莉還不至於蠢到如此地步。不是張光偉,也不是陳芳莉,那會是誰呢?

張光偉要求的人必定是相當有錢的人,就象是王英那種既有外資老闆背後撐著,又是在經營著利潤高,狀態穩定的企業的一類人。會不會張光偉求的就是王英?假如張光偉與王英相識,就有可能去求王英,假如王英有假鈔來源,就會趁此機會謀劃一切,假如王英與陳芳莉相識,就有可能用假鈔置陳芳莉於死地,假如,假如,怎麼儘是些假如。

文靜假如到這裡,真想捂著被子睡它三天三夜,什麼人都不見,什麼事情都不想。但是王英那句「我不認識陳芳莉,也不想認識陳芳莉」話語卻總是敲擊著她的心扉。尤其是後面那一句,蘊藏著相當複雜的感情色彩。王英一定與陳芳莉有著某種尚不得知的關係。如果真是這樣,整個案件的走向就會步入一個新的領域。

文靜必須要再見見王英。

文靜找到王英的健美中心時,才剛剛早上9點來鍾。健美中心是一座三層的建築,一眼看上去相當氣派,很大的露天停車場空空曠曠,只泊著一輛大客車。文靜隨意瞥了一眼,車子不很新了,但裡面座椅的白色布罩卻整潔鮮亮。再一看,發現是掛著部隊牌照。

文靜走進大廳,對迎賓小姐說,自己姓文,有要事想見王英。迎賓小姐打了電話,隨即說請稍等,有人來接她。文靜謝絕了迎賓小姐的讓座,好奇地在大廳里沒有目的地轉著。

大廳也不小,兩個電梯間門口豎著講究的示意牌,清楚地標示著一樓是恆溫游泳館,釣魚館,二樓是健美廳,分成一廳,二廳,三廳,每一個廳主要進行的健美種類也標註著一清二楚。三樓是多功能廳,可以吃飯,娛樂,看樣子辦公區域也在三樓。王英的健美中心如此大的規模,確是出乎她的意料的。而且年僅二十幾歲的王英能經營得有條不紊,井井有序,也就可以看出她也的確是有些本事的。

來接她的是伊娜,說是王英還沒有起床,讓伊娜先領著文靜轉一轉。王英是不是真的沒有起床,文靜不敢肯定,但想擺擺架子倒是極有可能的。文靜說,那就從一樓轉起吧。伊娜說這會兒沒有多少客人,一般是在早晨6到8點的時候,或者是晚上7點以後客人最多,文靜一進釣魚館,果如其說,空無一人,文靜問了一下釣魚的細節,便又到了游泳館,標準的游泳池的周邊是一圈塑膠跑道,幾個老人正在慢悠悠地跑著,游泳池裡也有幾個老人從容不迫地划著水。

文靜無意地問,怎麼都是老人呢?伊紅說她也不清楚。

後來到了二樓,文靜見幾個老人正在搖擺機上活動著,便對伊娜說,我也活動一下。隨即湊到一位老太太身旁,一邊做著搖擺,一邊與老人拉起了家常。

過了一會,一個服務小姐走過來對伊娜說了句什麼,伊娜便對文靜說,王英請她上樓。文靜站起身來,對那位老人說:「老教授,打擾您了。」

那位老人笑著說:「別客氣。」

來到電梯間,文靜注意到伊娜按的樓層號碼不是3,而是4,不由得問:「不是只有三樓嗎?」

伊娜說:「數字1是地下室。」

文靜接著問,「那客人從樓上下來按了數字1,就下到地下室去了?」

伊紅說:「不會的,數字1按上去沒有反應。」好象是為了證實一下,伊紅按了一下數字1,果然沒有反應。

到了三樓,一條彎彎曲曲的走廊,鋪著腥紅色的地毯,轉過了餐廳,遊戲廳,歌廳,及一個小酒巴后,才能到辦公區域。小酒巴的拐角處,一個電工正在一大堆電閘刀前忙碌著,看樣子是整個健美中心的電源總控處。

伊紅打了一聲招呼:「高師傅,這麼早就要修電呀。」

高師傅看來已經修得很上火了,遇到伊紅一問,便粗聲粗氣地說:「誰知道鬧得什麼鬼喲,地下室老是跳閘。」

伊娜笑了笑,就引導著文靜繼續往前走。

王英的辦公室,擺設不多,使本就寬敞的房間更顯得空,更顯得大。而讓文靜感觸最為深刻的是空而大的辦公室充斥著濃濃的家庭氣氛,植物鮮花,金魚吐沫,茶几上鋪著雪白而一塵不染桌布,尤其讓文靜感到刺眼的是那淺粉色的長沙發,身處這樣的環境之中,文靜猜想許多來談生意的男人坐在這種顏色的沙發上,是否還能集中精力去殘忍地討價還價。看樣子主人是想特意創造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氛圍,力圖讓所有的來客切記,不管要談什麼事,都不要過於專業化了。

寒暄,落座之後,王英問:「我這裡還可以吧?」

文靜說:「不錯,很舒適,到你這來消費的都是很有錢的人吧?」

王英說:「那也不一定,我這也有面向工薪階層的健美培訓班,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嗎。」

文靜搖搖頭:「我到你這愛美可愛不起呀。」

王英說:「我可以優惠呀。」

文靜話題一轉:「你這場地空閑的很多,多可惜呀。」

王英跟著說:「你看見空閑很多嗎?」

文靜說:「你這裡是這一地段的黃金地段,目前重慶最突出的問題是停車難,你把地下室開闢出來做停車場的話,一定會賺不少錢吧?」

王英讓人不易察覺地揚了一下眉毛,反問:「沒有想到文同志對經商也有一套?」

文靜自嘲地說:「哪裡,內行看道道,外行看熱鬧,我可是外行,貽笑大方了。」

伊娜在一旁不明就裡了,一個不談來意,另一個也不問來意,倒象是隨意坐在一起,隨意聊東聊西。

文靜這時換了一種口氣說:「我們準備拘捕陳芳莉,但還是缺少證據。我這次來,是想請王老闆寫一份書面的情況反映,內容就是那次你跟我談的就行了。」

王英說:「那沒有問題。我寫好以後派人給你送去。如果需要的話,我還可以做些補充。」

文靜說:「那再好不過了,不知能補充什麼樣的證據?」

王英說:「據我所知,陳芳莉讓伊紅送錢是做毒品,伊紅說劉應才吸粉吸得很兇,陳芳莉也在賣粉,我想從這個方面去查,應該是不難的。對不起,我也是外行看熱鬧,我也是貽笑大方了。」

文靜沒有接她的話題,卻說:「你認識劉應才嗎?」

王英下意識地說:「哪個要認識他,那真得倒霉一輩子。」

文靜故意什麼也不說,等王英的下一句,王英突然覺得不太對頭,又說:「我的意思是幸虧我不認識他,這樣的人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文靜說:「那你是說中了,劉應才前些天精神失常,被送進歌樂山精神病院,我去看過他。」

王英猛的插進來問:「他說什麼了?」

文靜搖搖頭:「他已經什麼也說不出來了,看樣子連記憶都喪失了。」

王英自言自語地說:「這就是報應呀。」

文靜說:「劉應才身上是什麼也問不出來了,剩下一個陳芳莉,我們沒有完全的把握。」

王英說:「那可以先以賣淫和賣粉的事情抓她呀?」

文靜說:「那再容易不過了,但是下一步就不好辦了。」

伊紅在一旁說:「那我姐姐就白死了。」

文靜說:「你姐姐不會白死的,要麼說法網恢恢呢。」

王英說:「就是,你要相信文同志,陳芳莉逃不掉的。」

文靜又說:「有一個叫張光偉的人,不知到你這來做過健美沒有?」

王英說:「凡是來過的人,我們都有登記,讓我查一查」

隨即她拿起電話:「儘快查一下,有沒有一個叫……」講到這,她停下來,看著文靜,文靜走上前去,在桌上的便箋上寫下了張光偉三個字,王英照此告訴了電話里的人,還說要儘快。

的確很快,不一會兒,電話來講沒有這個人的登記。

王英說:「那人長什麼樣,也許不是長期客,所以沒有登記,不過我可以問一下各個廳的服務小姐,興許她們能記得。」

文靜說:「那也行,如果查到了,請儘快與我聯繫。」

王英說:「那一定,我一定會積極配合的。」

文靜臨出門時突然說:「王總,我還有一件私事想請你幫忙。」

王英說:「只要我能幫到,我一定幫忙。」

文靜說:「我有一個弟弟剛從深圳回來,想搞點投資,既然你的地下室空閑著,能不能租給我弟弟呢?」

王英反應極快,確讓文靜有點措手不極,王英極為爽快地說:「那太好辦了,三天以後請他來談吧。」

「那就謝謝王總了。」

「別客氣,我也想交文同志這樣的朋友。」

文靜回到組裡后,馬上把警員們分成三攤,一攤立即開始對王英的健美中心實行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監控,若有什麼情況不許有任何動作,只能跟蹤,不能暴露。第二攤迅即對第三軍醫大學所屬干休所秘密摸底調查,看有沒有一個姓嚴的志願兵,會不會開車,如果查到了,也不要動,千萬不能走露消息。第三攤立即拘捕陳芳莉,查封芳莉美容院,組成專門的班子突擊審訊陳芳莉,以及她僱用的美容小姐。審訊的範圍要大一些。布置完以後,她安排好替代自己的負責人,便動身親往木洞。

王英三天以後把健美中心的地下室租給了文靜的弟弟,又聽說陳芳莉已被抓起來了,文靜正忙著親審,於是請文靜的弟弟帶信給文靜,她相信文靜一定會讓陳芳莉受到懲罰的,自己有急事要帶伊娜到香港去幾天,到時回重慶后再與文靜聯繫,如果需要她和伊紅做什麼,回來后再說。

王英帶著伊娜從香港回重慶,一下飛機,就讓她驚喜交加,健美中心沒有任何人來接她,反到是文靜親來機場迎候。

王英見到文靜的第一句話就是:「文同志,你一定是來報喜的?」

文靜笑了笑:「真讓你猜中了,不僅是報喜,而且還是報大喜呢。」

伊娜問:「陳芳莉會判死刑嗎?」

文靜說:「反正她沒有什麼好結果。」

文靜把王英和伊娜讓到機場一個空閑的房間里,對伊娜說:「你知道陳芳莉是怎樣陷害你姐姐的嗎?」

伊娜搖搖頭,王英說:「那還用說,借刀殺人唄。」

文靜說:「一點不假,但是陳芳莉也是被別人當做借刀了。」

伊娜越發糊塗了,她轉過來看著王英,沒有想到此刻王英卻不說話了。

文靜對伊娜說:「如果說你姐姐是被王英陷害致死的,你相不相信?」

伊娜還沒有說話,王英已先笑了起來:「文同志真會開玩笑,別說伊娜了,換成誰都不會相信的。我為什麼會陷害伊紅呢?」

伊娜也馬上說:「對呀,為什麼呢?」

文靜也笑了起來:「為什麼?就因為王英比你姐姐還要恨陳芳莉。」

王英不笑了說:「文同志,你這可不是開玩笑了。」

文靜也不笑了:「我本來就沒有開玩笑。」

王英說:「那好,我不認識陳芳莉,我恨她又從何談起呢?」

文靜說:「我第一次問你認不認識陳芳莉,你說不認識,你也不想認識這樣的人。這是什麼意思?這說明你恨得不能再恨了。」

王英又笑起來:「我聽了伊紅的陳述,當然不會對陳芳莉有好感,這就是我陷害伊紅的證據嗎?」

文靜說:「你要是不認識陳芳莉,僅僅憑著別人的陳述就生髮出恨感,難道正常嗎?」

伊娜說:「文同志,你真的搞錯了,王總是一個大好人呀。」

文靜說:「你知不知道,王英是劉應才的情婦?不要說你不知道,就連你姐姐,陳芳莉都不知道。」

伊娜驚訝得合不上嘴了。

王英氣惱有餘地說:「文同志,你這麼說要有證據。」

文靜問:「如果我沒有證據,我會到機場來嗎?要不要我說給你聽?」

王英調整了一下情緒:「願聞其詳。」

文靜說:「那好吧。你到重慶來以後,時間不長就認識了劉應才,並很快就與他同居了。後來你施展你的手段迫使劉應才與妻子離了婚。正當你準備與劉應才結婚,享其財產時,劉應才卻提出了與你分手的要求。你始終問不出來劉應才如此絕情的緣故,於是就答應了劉應才,拿了五十萬補償,就與劉應才分手了。

「後來,你終於搞清楚劉應才絕情的緣故,那是因為又有了新歡,她就是陳芳莉,真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對此的解釋是,千怪萬怪,要怪陳芳莉。如果不是陳芳莉的話,劉應才不會如此絕情的。於是你從此就對陳芳莉恨之入骨,但又苦於沒有報復的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你的這種恨不僅沒有絲毫的減弱,反到愈來愈強烈了。這時恰好伊紅出現了,於是你就開始設計整治陳芳莉。

「你的第一步就是與伊紅建立一種信任的關係,你剛開始的思路是想利用伊紅去對付陳芳莉,但具體的方式,開始的時候你也沒有形成,後來,逐漸伊紅對你的依賴性越來越強的時候,你關閉了你的餐館,安排伊紅去學美容美髮。

「至於你是如何對伊紅說的,有許許多多的方式。但不管你怎麼對伊紅說,你是不會把你與陳芳莉之間的仇怨讓伊紅知道的,所以伊紅至死都被蒙在鼓裡。你知道要利用伊紅去對付陳芳莉,必須讓伊紅有機會接觸到陳芳莉。你安排伊紅去學美容美髮,目的並不是象你自己說的那樣,是為了成全伊紅,而是為伊紅能夠接觸到陳芳莉創造條件。

「伊紅學成之後,你遇到的首要問題就是如何使伊紅能夠進入芳莉美容院,既讓伊紅對你的動機沒有任何懷疑,又讓陳芳莉毫不知曉,對一般人而言,的確是有一些難度,而對於處心積慮地要整治陳芳莉的你那不算是什麼問題。伊紅學成之後,你給伊紅推薦了一家職業介紹所,說是你的朋友開的,可以免費為伊紅介紹工作。實際上你並沒有朋友開什麼職業介紹所,你只需花一筆錢,無需多大一筆錢,就可以達到目的了。順便說一句,這個人我們已經找到了。

「職業介紹所介紹伊紅進了芳莉美容院,這樣一來,不管是伊紅也好,陳芳莉也好,都認為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下一步就是利用伊紅抓住陳芳莉的把柄,利用伊紅作告發陳芳莉的人證。你精心策劃,設計好每一個細節,只等到積累足夠多的,足夠讓陳芳莉判重罪的證據之後,你就可以發難了。為此你付出了很多常人無法想象的耐心,陳芳莉連做夢都想不到,有一個看不見,摸不著,既不認識,也未聽過的人正準備把她送上斷頭台。

「但有的時候,人有千算,不如老天一算。正當你接近成功的時候,出現了你始料不及的事情。你並沒有想到陳芳莉會喪盡天良地親手協助劉應才蹂躪了伊紅,你更沒有想到伊紅會就此做了劉應才的新情婦。

「你曾幾次力勸伊紅去告發劉應才和陳芳莉,但伊紅在這關鍵時刻,卻想到了自身的利害關係。她知道即使是告發,劉應才和陳芳莉最多也就是判上幾年,而自己卻從此永無抬頭之日了。她經過權衡,選擇了讓劉應才拿一筆錢出來,讓陳芳莉每天日子不好過的方式。伊紅認為這樣就已經達到目的了。伊紅的目的與你的目的大相徑庭,簡直就是背道而馳。你無法說清楚你的目的,也就無法說服伊紅按照你設計的方式去做。如此一來,你不僅前功盡棄,而且還要忍受伊紅對你的無意之中的背叛。

「也許是陳芳莉做惡過多,該遭天譴,這時張光偉來找你,請你幫他還一筆賭債。你先是一口回絕,兩天過後,你卻主動找到張光偉,說是願意幫忙,但必須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你精心設計了又一個計劃,力圖一次性解決你與陳芳莉的仇怨。你的意圖很明顯,那就是讓陳芳莉背上百萬假鈔的罪名,一旦警方認定了,那陳芳莉非判重刑不可。於是你準備了百萬假鈔,讓張光偉去找陳芳莉代送。你的設計是,如果陳芳莉親自去送,那她必死無疑。如果她派別人去,一具死屍,百萬假鈔,警方必追查到底,陳芳莉同樣也在劫難逃。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你親自向警方電話匿名舉報,其後,你把張光偉藏匿起來,躲在一旁等著看陳芳莉的好戲。

「但你低估警方了,你等了許久,不見有任何動靜,反到聽說警方準備結案時,你終於坐不住了,你耗費了無數精力,甚至於百萬假鈔都投了進去,結果卻是如同泥牛入海,連個泡都沒能冒一個,這樣的現實你是不會接受的。你錯誤地估計警方沒有動陳芳莉,是因為沒有懷疑到陳芳莉,於是你想揠苗助長似的推一推警方。你跑到木洞,說服了伊紅的親屬,帶著伊娜到重慶向警方反映情況,試圖讓警方相信伊紅是被陳芳莉陷害致死的。」

講到這裡,文靜同情地看了看伊娜,心想她怎麼會與她姐姐一樣單純,一樣成為王英利用的工具。

王英就象是在聽別人的故事般地微笑著,語氣平緩地說:「文同志想象力真夠豐富的,如果你當作家的話,寫出來的小說一定很精彩。」

文靜說:「我是準備寫小說,不過我現在並沒有寫。」

王英接著說:「精彩是精彩,但不合情理。」

文靜沒有說話,只是做出願意聽的表情。

王英說:「最起碼我與劉應才並不相識,那也就談不上與陳芳莉的仇怨了。」

文靜說:「那你是想錯了,你以為劉應才精神失常了,也就不認得你了嗎?」

王英語氣稍有慍怒地問:「劉應才說他認識王英嗎?」

文靜說:「劉應才是不認識王英,但他認識一個叫王蓮娜的人。你原先的名字就叫王蓮娜,對吧?雖然劉應才無法舉證這一點了,但還有一個人能夠證明你當過劉應才的情婦,還有一個人就象你對陳芳莉一樣,對你也同樣的刻骨銘心,沒齒難忘。」

王英感覺到事情不妙,試探地問:「是誰?」

文靜沒好氣地說:「是誰?你忘得了她,她可忘不掉你,你活生生地拆散了人家夫妻,你想她會放過你嗎?」

王英此刻已經知道文靜說的是誰了,所以一言不發地陷入了沉思。

伊娜問:「是誰呀?」

文靜看著王英說:「她就是劉應才的前妻,現在成都的張玉。」

伊娜一聲驚嘆:「太可怕啦。」

王英似有些支撐不住了,但存有一絲僥倖地問:「那租我地下室的不是你弟弟?」

文靜說:「是我弟弟那不假,但他不是剛從深圳回來的,他一直在重慶警校當教官。」

王英說:「那你是什麼都知道了?」

文靜點了點頭。

王英仰起頭來哀嘆:「這也是報應呀。」

但她隨即又鎮定下來問文靜:「那你是怎麼懷疑到我呢?」

文靜說:「就是那句『我也不想認識陳芳莉』意味深長的話。一般而言,女人是不容易生恨的,但是生了恨,她會終生不忘,從這一常規推測,你不僅認識陳芳莉,而且有很多的積怨。」

王英說:「你的確太精明了。」

文靜說:「除了精明以外,我也是一個女人。所以我對女人的感情的感知要比別人細膩。」

王英說:「所以你就設法查出了我的真實姓名,所以你就到成都找到了張玉,所以你又跑到我的健美中心尋找證據,所以你就用租地下室的方式設下了圈套?」

王英沒有等文靜回答,又接著問:「那你是怎麼知道我在制假鈔呢?」

文靜說:「這也不難,我說想租你的地下室,你自然要儘快轉移製作設備。」

王英不知是自嘲還是別的什麼,自言自語地說:「好一個守株待兔。」

文靜又說:「不過我也沒有想到你會把張光偉也藏在了地下室里。但是我知道是你把張光偉藏起來的,因為我找到了新橋干休所的嚴寧。」

王英面露驚詫地問:「你怎麼會想到找嚴寧呢?」

文靜說:「張光偉失蹤后,我們有一線索就是經常有一輛掛著部隊牌照的伏爾加轎車去接他。後來我到你的健美中心時,正好遇到新橋干休所的離休幹部,先前我還奇怪,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每一周未你都免費招待一次新橋干休所的離休幹部,作為交換條件,就是請離休的教授每周在你的健美中心搞一次健美諮詢。而其中的牽線人就是嚴寧。再把那輛經常接張光偉的轎車聯繫起來,問題就清楚了。」

王英又問:「那你是怎麼懷疑到我在製造假鈔呢?」

文靜有問必答地說:「你的假鈔製作得很粗糙,可以肯定不是從外面帶到重慶的。我那次到健美中心,正巧遇到電工在修電,電工說地下室總是跳閘,說明用電量很大,可是伊娜陪我乘電梯時,地下室的按紐沒有啟用,說明地下室並沒有對外開放,閑置而又用電量超負荷,說明了什麼呢?另外,從對你的健美中心觀察結果看,你是一個經營很成功的管理者,你外面的停車場雖然足夠大,但因為是露天的,管理難度很大。地處黃金地段,你早就會把地下室建成封閉的停車場,而你卻任由其閑置,可能嗎?」

王英說:「我遇到了你,真算是遇到了剋星。到了這種地步,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不過伊紅的死我可不是計劃之中的。」

文靜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拉開門時,門外已有幾名警員在等候,文靜回過身來對王英說:「你問了我許多,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王英點了點頭,文靜問:「百萬假鈔的作法是不是一念之差?」

王英搖了搖頭說:「那筆假鈔銅版出了差錯,本想是銷毀的,可惜香港老闆執意不肯,說是我們內地人識別不出來。」

文靜接著說:「所以你把這筆假鈔讓張光偉用二十萬真錢買下來了?王英什麼也不說地眼睛盯著天花板,彷彿整個人都凝固了一般。」

文靜走出候機大廳,散步一般地走到能看見停機坪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看著一架架飛機降落,看著一架架飛機起飛,大概今天如此,明天依舊如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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