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從一到十
那天深夜回到旅館以後的情形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波洛對自己的失誤所表現出來的那種痛心疾首、怨氣衝天的樣子叫我暗暗吃驚。他在房間里邁著大步走個不停,用他所知道的一切英文和法文的罵人話來咒罵他自己,對我的勸慰充耳不聞。
「這就是太自私的好結果,我受到懲罰了,是的,我受到懲罰了——我,赫爾克里-波洛!我太自以為是了。」
「別,別這麼說。」我想寬慰他一下。
「可誰會想到,誰能夠想到,那傢伙居然有這樣大的膽子?我自以為防範已經十分周密,還以為是萬無一失,並且我還警告了那個罪犯——」
「警告了罪犯?」
「是的。我到處亮相,還顯示出我已經有所懷疑的模樣。我認為這一來他不敢再動殺人的念頭了,因為危險之大足以令一切歹徒不敢輕舉妄動。我在小姐周圍設了無形的警戒線,不料被他當成了兒戲!膽子多大,算得多准——就在我們眼皮底下殺了人?儘管我們百倍提防,罪犯還是得逞了!」
「但他並沒有達到目的。」我提醒他。
「只是僥倖而已。對我來說全都一樣。一個人的性命被奪去了,黑斯廷斯。你說,誰的性命不值錢?」
「當然,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過從另一方面看,你所說的也是事實。可是只有更糟,十倍地糟!因為那個兇手決不會就此罷手的,這就意味著要犧牲的不是一條人命而是兩條了。」
「只要有你在,就不會是兩條!」我說得很有把握。
他停下來緊緊握住我的手。
「謝謝你,我的朋友,謝謝你對老朋友還有信心!你給了我新的勇氣。赫爾克里-波洛決不會再失敗的。再不會有誰慘遭橫死了。我將糾正我的錯誤,因為肯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在我通常百無一失的思考之鏈上看來缺了某一環。我要重起爐灶,是的,一切從頭來起。這一次——我不會失敗!」
「你現在還認為尼克的生命朝不保夕嗎?」
「我的朋友,這就是我把她送到休養所去的原因呀。」
「這麼說,並不是因為受了刺激……」
「刺激!哈!要讓一個人從受到的刺激里恢復過來並不需要送到休養所去,在家裡一樣可以恢復的。要知道住休養所並不是一件值得羨慕的事。地板上鋪著綠色的油氈,護士們對著你的飯食議論不休,還怨聲載道地抱怨那些洗不完的被單。啊,送尼克到那兒去是為了安全,僅僅是為了她的安全。醫生答應了我的要求,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沒有誰,我的朋友,甚至連她最親密無間的親友都得不到許可去探望巴克利小姐。只有你我兩人有這個權利,其他的人將被告知這是大夫的吩咐,這是個很合適的借口,沒有誰會抗議的。」
「是啊,」我說,「只不過——」
「不過什麼,黑斯廷斯?」
「只不過不能永遠這麼下去呀。」
「說得對。但至少我們可以有個喘口氣的餘地了。你想必已經意識到我們的主要任務已經改變了吧?」
「變成什麼了?」
「過去我們的主要任務是保護尼克。現在則簡單多了,變成一個你我非常熟悉的任務了,就是捕捉兇手。」
「你把這叫作『簡單得多』嗎?」
「當然簡單。我曾經說過,兇手在作案的時候也就是在留名題姓。現在那傢伙已經作了案了。」
「你認為,」我猶豫了一下說,「你認為那位警官說得不對?他說是瘋子乾的,一個嗜殺成性的神經錯亂者。」
「現在我更相信不是這麼回事。」
「你認為……」
波洛接著我的話嚴肅地往下說:
「兇手是尼克社交圈子裡的人。是的,我的朋友,我是這樣想的。」
「但剛才,哦,現在該說昨天晚上了,這種可能性卻不存在。我們都在一起,而且——」
他打斷我的話說:
「你能發誓說決沒有一個人離開過峭壁邊的我們那一群人嗎?難道你能起誓說你了解每個人自始至終的位置和行為嗎?」
我被他的話打動了,慢慢說道:
「不,這個我倒說不準。天很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在走動。我見到過賴斯太太、拉扎勒斯、你、克羅夫特、維斯,但並不是一直都看得見。」
波洛點點頭。
「正確得很。兇殺只是幾分鐘的事。兩個姑娘進屋去了。兇手趁人不備溜過去躲在草地中央那棵無花果樹後邊。尼克-巴克利——他當然看錯了——從屋裡走出來,走過那棵樹的時候他連開三槍——」
「三槍?」我叫了起來。
「是的,他看不真切,怕打不準。我們從屍體上找到三處傷口。」
「這太冒險了,不是嗎?」
「並不比開一槍更冒險。毛瑟手槍響聲不大,很像焰火開花的爆裂聲,所以一下子融合到焰火聲中去了。」
「你找到那枝手槍沒有?」我問。
「沒有,黑斯廷斯。但我覺得有足夠的理由認為此案與外人無關。這一點我們是一致同意的,即,尼克的手槍被竊,只是為了殺死尼克之後可以造成自殺的假象。」
「是的。」
「只能是這樣的。可是現在還裝得出什麼自殺的假象呢?兇手知道這樣做已經騙不了人了。事實上,我們所掌握的是些什麼他全都明白。那麼,藏著兇器還有什麼意義呢?」
我思忖著,覺得他的推論很有道理。
「那麼你認為他會怎樣處理那枝手槍呢?」
波洛聳了聳肩,說:
「這倒難說。但大海近在咫尺,手一揮,那手槍不就銷形匿跡了嗎?當然不一定是這樣,可要是我是那傢伙,就會這樣處理它的。」
他說話的語氣是如此肯定,就像他已親眼看見了似的。我不由得一怔。
「你想當時他有沒有立即發覺殺錯了人?」
「他當時肯定沒有發覺。」波洛陰沉地說,「哼,發覺后他可要不那麼愉快地發一陣子昏啦。既要掩飾自己的大失所望,又要裝得若無其事,這可需要一點天才。」
這時我想起女佣人埃倫的反常表現,就對波洛說了。他聽了大感興趣。
「死的是馬吉叫她感到意外,是這樣嗎?」
「何止意外,簡直可以說是大驚失色哩。」
「這倒怪了。謀殺本身不叫她吃驚,死的是馬吉倒使她大驚失色!啊,這很值得研究一番。她是什麼人,這個埃倫?她那麼安詳冷靜,從頭到腳一派可敬的英國風度,會是她?」
他不說下去了。
「回憶一下以前發生的那幾件事,」我說,「就會發現兇手應該是個男人。把那塊石頭憾松並推下懸崖可是要用點力氣的。」
「這倒不見得。用一根合適的槓桿就誰都能行。唔,這並不是個理由。」
他繼續在房間里慢步徘徊。
「昨天晚上在懸崖山莊的人都有嫌疑,但那幾位後來的客人——不,我想不會是他們當中的人乾的。他們中大多數跟尼克只是泛泛之交。也就是說,跟懸崖山莊的女主人沒有什麼比較密切的關係。」
「他們之中有查爾斯-維斯呢。」我給他指出了這一點。
「是的,不可把他忘記。從邏輯上說,他是最可疑的人。」波洛做了個絕望的手勢,然後一屁股坐進我對面的一張沙發上。「就是說——我們歸根結底總是要回到這上頭來:動機!要想揭露這神秘的謀殺案,就一定得首先把殺人的動機搞清楚。然而正是在這關鍵性的一點上,黑斯廷斯,我至今茫無頭緒,一籌莫展。誰會有幹掉尼克的動機呢?為了解釋動機,我作出了各種荒唐可笑的假設。我,赫爾克里-波洛,竟會每況愈下無能到這種地步,像個編造廉價偵探小說的人一樣胡思亂想起來。我想,那個祖父——老尼克——人們猜想他把錢全賭光了,但真的賭光了嗎?是不是正好相反,他把錢在懸崖山莊的某個地方藏了起來?比方說,埋在地下?正因為有這樣的假設——說來真羞得我無地自容——我才問尼克是否有人提議買她的懸崖山莊。」
「你知道嗎,波洛?」我說,「我覺得你的這個假設是合情合理的。嗯,很有點道理。」
波洛哼了一聲。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這種假設很合你的浪漫口味,嗬,埋藏在地下的財寶——不錯,你一定很欣賞這種假設的。」
「這種假設有什麼不對頭呢?」
「因為,我的朋友,我們並不是生活在『天方夜譚』的世界里。在現實當中,最枯燥無味的解釋常常是最接近事實的。我還想到小姐的父親——對於他,我的設想更不像話了。他是個旅行家,我對自己說,可能他偷了一塊價值連城的寶石,而這塊寶石是一尊什麼神像的眼珠。於是守護神像的僧侶一路尋訪,追蹤到這裡來了。瞧,我,赫爾克里-波洛快成為傳奇小說家了。
「關於她父親,我還有過另外一種奇想,這種想法比較正經一點。他到處遊盪,是不是在外頭又結了婚?是不是有一個比查爾斯-維斯更近的繼承人?於是我又碰到了我們的老難題——沒有什麼東西真正值得繼承。
「我把可以想得出來的可能性全考慮過了。甚至考慮過拉扎勒斯先生為什麼想買尼克祖父的肖像。星期六我打了個電話給一位鑒定家,請他來把那幅肖像估價一下。關於此人,昨天早上我不是請你送了張便條給尼克小姐嗎?假設一下,比方說,那幅畫會不會值到好幾千英鎊呢?」
「難道你認為像拉扎勒斯這麼一個有錢的人……」
「他有錢嗎?外表是說明不了問題的。一家老牌商號看上去店堂里金碧輝煌,帳冊上財源豐厚,令人艷羨不已,內里卻可能早已寅吃卯糧,債台高築了。這種時候人們會怎麼辦呢?難道會到處訴苦叫窮說自己快破產了不成?不,在這種不妙的窘境里,人們會買上一輛極盡奢華的小轎車,在大庭廣眾之中裝得更加揮金如土。你瞧,這只是為了維持信譽,好再跟別人借錢。有時一家儼然巨資的公司會突然崩潰,就因為周轉不靈,一時短少幾千英鎊現鈔。」
「哦,我知道,」他不讓我反駁,繼續旁徵博引,侃侃而談。「這種說法可能有點牽強附會,但比起那些復仇的僧侶或者埋藏的珍寶來,還更近情理。無論如何,當一件事發生的時候,各種因素之間總有一定的關係。我們不要忽視任何可能引導我們走向事實的指路標。」
他小心翼翼地把面前桌上的東西一件一件擺得整整齊齊。他再開口的時候聲調嚴肅,而且顯得十分冷靜了。
「動機!」他說:「讓我們再回到這個題目上來。讓我們冷靜而有條理地研究一下這個問題。首先,謀殺往往有哪幾種動機呢?是什麼東西會使一個人要殺害別一個人呢?這裡我們暫且不論有殺人怪癖的瘋子,因為我認為在我們這個案件里根本不存在這種可能性。我們也排除因一時感情衝動而殺人的可能性。這次兇殺是一個心如鐵石的人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干出來的。這樣一種謀殺可能有哪些動機呢?」
「第一,圖利。誰能因尼克之死而直接或間接地得益呢?喏,我們可以著眼於查爾斯-維斯。從經濟觀點講,他會繼承一筆不值得繼承的財產。他有可能償清抵押款,在這塊地方建造幾幢小別墅圖些薄利。如果這塊地方是他的祖居,那麼由於感情上的原因,這裡對他就更有價值了。有些人心中生來就有那麼一種依戀鄉土、崇敬祖居的天性。這就可能導致犯罪行為。但是在查爾斯-維斯身上,我看不出有這種動機存在。
「因尼克之死而得益的另外一個人是她的朋友賴斯太太。可是那麼一點點錢算得了什麼。除了他們兩人之外,我實在看不出還有什麼人能夠因尼克之死而得到經濟上的好處了。
「下一個動機是什麼呢?是仇恨——或者是由愛變成的仇恨,罪惡的情慾。克羅夫特太太告訴過我們,查爾斯-維斯和查林傑中校都愛上了這位年輕女郎。」
我笑著說:
「第二位先生對尼克的愛慕之情我們是有目共睹的。」
「對,這老實的海員對感情一點都不加掩飾。至於維斯對尼克的私心,我們就相信克羅夫特太太的說法吧。現在我們想想看。如果查爾斯-維斯意識到情場角逐之中自己處於劣勢,他會不會覺得與其讓自己所愛的姑娘成為情敵的老婆,還不如乾脆殺了她,誰也到不了手?他有這種魄力嗎?」
「太富有戲劇性了,」我疑惑地說。
「你會認為這種事情聽起來有點異國情調,這我同意。但英國人也有激情!像查爾斯-維斯就正是這樣的人。他是個情感深藏不露的青年,這種人往往用冷若冰霜面具來掩蓋波濤洶湧的情感。由於這種情感是被牢牢禁錮在心靈的最深處,因此一旦爆發,便什麼都幹得出來。我決不認為查林傑中校會是個情殺案的兇手,但查爾斯-維斯卻有這個可能。不過這樣來解釋動機,我總覺得是削足適履,有點兒生拉活扯的。
「另外還有一種動機,是妒忌,我把妒忌同前面提及的那種動機區別開來,是考慮到妒忌不一定是異性之間的情感。它可能是一種羨慕,對財富、對權力的眼紅。就是這種妒忌,使得你們偉大的莎士比亞筆下的伊阿古——以職業的觀點來看——用極高明的手段犯了罪。」
「怎麼高明法?」我的興趣被提起來了。
「自己不動手,讓別人替他干。在今天,儘管一個壞蛋明明是罪惡之源,但只要他沒有具體去干,你就沒法把手銬往他手腕上戴。但這不是我們現在要討論的課題。那麼,從任何方面來看,我們的這個案子會不會是妒忌引起的呢?誰有理由妒忌這位小姐呢?如果說是另一個女人,就只有賴斯太太。不過據我們所知,她與尼克之間並無嫌隙。當然,這個推論僅僅立足於(就我們所知)這一點上。可能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情況。
「最後還有一個動機,懼怕。是不是什麼人有把柄落在尼克小姐手中呢?她是否知道了一件對另一個人的生命構成威脅的事情?如果是這樣,我們可以準確無誤地指出,她本人還沒有意識到她已經知道了一個可以置某人於死地的事實。這是可能的,你懂嗎?這是可能的。要是果真如此可就麻煩了。因為她是無意中不自覺地掌握著這條線索的,因而她便無法告訴我們這是一條什麼線索。」
「你真的以為有這個可能?」
「這只是個假設。當你把其它的可能性都排除了還是找不到理由來說明動機,就只能回到剩下的可能性上面來——既然別的都不是,就一定是這個了……」
他沉默良久。後來他從深思中驚醒過來,取一張紙放在面前動起了筆。
「你寫什麼?」我好奇地問。
「我的朋友,我要把尼克周圍的人列出一張表。如果我的論點正確,兇手必定就在這張表裡了。」
他寫了大約二十分鐘,然後把這張紙推到我面前。
「就是這個,我的朋友。這就是我們所得到的名單。」
這張表是這樣的:
一、埃倫
二、她的當園丁的丈夫
三、他們的孩子
四、克羅夫特先生
五、克羅夫特太太
六、賴斯太太
七、拉扎勒斯先生
八、查林傑中校
九、查爾斯-維斯
十、?
評述:
一、埃倫
可疑之處:聽到兇殺時的舉止言語,製造事故最為方便。最易獲悉手槍所在,但破壞汽車一事似非此人所為。且作案之周密果敢也非此人所能企及。
動機:無。除非有尚未被知事件引起之仇恨。
註:進一步查明其身世及與尼克之關係。
二、埃倫之夫
可疑之處及動機同上。但有可能破壞汽車之剎車裝置。
註:應與之一談。
三、埃倫之子
此人尚幼,可排除。
註:應與之一談以期發現新線索。
四、克羅夫特先生
僅有一可疑之處,即二樓系尼克小姐之卧室,他對與我們相遇的那次上樓之解釋是否屬實。且對此人之身世一無所知。
動機:無。
五、克羅夫特太太
可疑之處:無。
動機:無。
六、賴斯太太
可疑之處:尼克進屋取衣系應此人要求。想造成尼克系謊言大師之印象。故她對此前發生的那些事故之說法不可信。那些事故發生時此人不在塔維斯托克,在何處不明。
動機:所得?甚微。妒忌?可能,但無法說明。懼怕?可能,但也無法說明。
註:應與尼克就上述幾點交換意見或能有所啟示。動機是否與賴斯太太之婚事有牽連?
七、拉扎勒斯先生
可疑之處:有犯罪之機會。曾出價買畫。認為尼克之汽車並未損壞(賴斯太太語),發生事故期間可能在此附近。
動機:無。除非求畫心切。懼怕?不像。
註:查明此人到達聖盧之前在何處。查明拉扎勒斯父子公司之經濟狀況。
八、查林傑中校
可疑之處:無。但上星期常在此地。有製造事故之良好機會。不過此人於兇殺半小時後方到達懸崖山莊。
動機:無
九、查爾斯-維斯
可疑之處:旅館花園內槍擊尼克時此人不在辦公室。有作案之機會。對出售懸崖山莊一事說法可疑。系一內向青年。有可能得悉尼克的手槍一向所在之處。
動機:所得?甚少。愛或恨?有可能。懼怕?不會。
註:查明懸崖山莊系抵押給誰。查明維斯律師事務所之處境。
十、?
此人或系外人,但與前九人中某一人有關。例如:可能與第一、四、五、六有關。此人之存在可為以下幾點之一提供解釋:
1、埃倫何以對兇殺本身不感意外(但此階層之婦女對兇殺向來有本能之興奮感)。
2、克羅夫特夫婦何以租下冷僻之門房小屋。
3、為賴斯太太之恐懼或妒忌提供理由。
當我在看這份名單時,波洛注視著我。
「很地道的英語,不是嗎?」他自誇道,「我寫的英文比我講的更有英國味兒。」
「好得很,」我熱情地說,「你把各種可能性都羅列得清清楚楚。」
「是呀,」他把那張紙拿回去,若有所思地說,「瞧這個名字,我的朋友。這個查爾斯-維斯,他最有機會作案。在他身上有兩種動機可供選擇。我相信,如果這是一張賽馬會上那些馬的名單,在他身上人們會下最大的賭注的。」
「他當然最可疑。」
「你有一個怪脾氣,黑斯廷斯,老是情願去懷疑最不可疑的東西。毫無疑問,是因為你看了太多偵探小說之故。現實生活里,犯罪的人十有八九正是動機最明顯,可能性又最大的人。」
「這次也一樣嗎?」
「只有一個事實不大對頭,就是作案的大膽!一開頭就是如此。也正因為這個特點我才預言這個案子的動機不會是明顯的。」
「對,一開頭你就是這麼說的。」
「現在我還是這麼說。」
突然他把那份名單揉成一團扔在地下。我連忙阻止他,他卻說:
「不,這東西沒有用處。它只是把我的思緒整理了一下而已。把事實精確扼要地整理一下是第一步。下一步——」
「是什麼呢?」
「下一步就是進行分析思考,也就是正確地運用頭腦里那些小小的灰色細胞。我勸你,黑斯廷斯,睡覺去吧。」
「不,」我說,「除非你也去睡,否則我不會離開你的。」
「這樣的忠誠的確是太感人了。但你看,黑斯廷斯,你無法幫我思考。思考——這就是下一步我要做的事。」
我還是搖搖頭。
「你可能會想到要同我討論一下觀點的。」
「啊,啊,你真夠朋友。不過,至少請你換一張能坐得舒服一點的沙發吧。」
我同意了。不久,房間里的一切都開始模糊起來。我記得我所看見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波洛小心翼翼地把他剛才扔掉的那個紙團從地上拾了起來,隨手扔進了廢紙簍。
後來我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