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多姆丹尼爾夜總會
5月18日,星期六,晚上8點
多姆丹尼爾夜總會位於第七大地道附近的西五十街上,雖然處在一幢由舊大樓改建的大型建築物中,多姆丹尼爾夜總會仍突出地顯露出其不同凡響的高雅。幽長而略呈扇形展開的階梯,從建築物的入口處向外延伸而出,入口兩旁的寬廣之處,擺滿了希臘式的大花盆,裡頭是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女貞樹。大樓西側,一條走道隔開了夜總會和鄰近的建築;東側則是一條用小塊大理石鋪砌而成的車行道,僅有十英尺寬,一直通向後面的停車常和這一條車行道相毗鄰的,則是第七大道街角的一座大型商廈。
我們到那兒時已經快8點了,那是5月的怕入夜晚。凡斯點燃一支煙,仔細觀察了車行道前後和兩旁的陰暗之處后,又刻意漫步了一小段路到狹長的入口處,凝視著覆蓋著長春藤的窗戶和幾乎很難從街上看到的側門。
不一會兒,當我們一起站在人行道上時,他的注意力已經轉到了建築物的正面。
「啊!」他低聲道,「那就是讓凱奇警官惶恐不安的通往米奇神秘辦公室的入口了。」
在凡斯四處觀察的時候,那扇外表看上去十分古樸的大門正好開著;兩道狹長而有陡峭的木製階梯,一路往下直通到人行道上。門的兩邊各有一扇小窗,小窗上還牢牢裝著鐵柵欄。
「辦公室側面有個更大的窗戶,正對著那條大理石車道。」凡斯說,「而且一樣裝著密密的鐵柵欄。從外面看來,裡頭的光線一定很差,這才會讓凱奇警官認為米奇一定會在這裡從事什麼邪惡的犯罪。」
令我吃驚的是,凡斯競踏上木梯走到台階上,毫不避嫌地往人家辦公室里窺視。
「米奇的辦公室,看起來和他的夜總會一樣,既莊重又氣氣派。他說,我猜想,我們多疑的警官恐怕只走自己噩夢的受害者……」他轉過身看對街的小旅館。二樓的兩扇黑洞洞的窗戶,正對著多姆丹尼爾辦公室的那扇門。
「可憐的海納希!」凡斯嘆口氣說,「在那陰暗漆黑的方格子後面,他正竭力搜索、判斷、甚至期望著那個有某種特徵的人——啊,真夠他受的了」我們從夜總會的正門走進去,在布置得體的接待廳里,受到了米奇先生本人的接待。他擺出很高興見到凡斯的樣子,甚至親切地稱呼他「菲洛」,在把我們交給領班之後,還一再告誡他的這位手下要給我們這樣那樣的照料和尊重,那神情既誇張又透著虛假。
修繕翻新后的夜總會內部,看起來遠比外頭更具現代風格。
不過,木雕的窗格和渦卷形的樓梯扶手仍舊透露著昔日的風采,一座又寬又長的壁爐,也依然保存得很好。我們被帶到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位子——座位靠近壁爐,因為沿著牆壁的桌子都稍微架高了一些,這使我們得以一眼望盡夜總會的每一個角落。我們的右邊遠處是主入口,左邊是管弦樂隊演奏的地方,正對面則是通往大廳的一道拱門,從拱門往後看,還可以看得到通往樓上的、鋪著地毯的樓梯。
凡斯點過菜之後,往椅背上一靠,點上一根法國煙,似乎無比自在、放鬆。但是我很快就發現,他那半開半閉的眼皮底下的一雙眼睛,其實一直在不停地仔細觀察著周圍的人。
不一會兒,他突然傾身向我,低聲對我說:「天啊!我的老花眼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你注意看,我們右邊靠近入口附近,不是那個帶香櫞氣味的、令人驚異的女孩又是誰?陪伴她的,是個衣著華麗的鄉村小伙兒。我真想知道,他到底是那位護花使者普特呢,還是另一位更讓人尊敬的、滴酒不沾的勃爾斯先生?」
我馬上就認出這個服飾講究的年輕人,並告訴凡斯,他毫無疑問的就是普特先生。
「我一點也不意外,」凡斯回答,「這女孩喜歡這種最古老的追求方式。天啊!普特最終會得到她的芳心嗎?可我卻認為,真正的贏家應當還是勃爾斯先生。」他溫和地笑著,「只有一種戰爭永遠不會停止,那就是情場戰爭。假如今晚勃爾斯也在場,他一定會被惹得妒火萬丈的。」
凡斯悠悠地吐著煙,再度環視整個夜總會。不久,他的目光好奇地停留在遠處的一個角落,在一張小桌子邊坐著一個孤單的人。
「不騙你,你相信嗎?我認為我已經發現了勃爾斯先生,我想象中的三角關係里悲哀的那一角。至少這位男士符合了所有的必要條件——他孤單一個;他的年紀和那女孩很相稱;他的表情很嚴肅;那張餐桌的位置,正好可以觀察這位迷人的仙女和同伴;他一直密切注視著她,臉上的不悅和爐火顯而易見;擺在他面前的食物,一點也引不起他的食慾;他桌上沒有酒或其他酒精的飲料,因為勃爾斯從不喝酒……」凡斯說這一番話時,我的眼光跟著他看過去,仔細觀察了一下這位年輕男子。他的臉龐端正,有點皺紋,眉毛向上挑起,闊的前額給人一種涉世頗深的印象,憂鬱的雙眼分得較開。他穿著整潔樸素,與那位衣著華麗的普特形成強烈的對比。
在夜總會例行演奏的短暫休息空當,這個正被我們注意著的孤單年輕男子,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並且很快地以一種堅定的姿態走向艾倫小姐和她同伴的桌位。
然而,他明顯遭到了冷遇,對他的出現,艾倫小姐和她的同伴不約而同地皺著眉頭,沒有任何友好熱情的表示。
艾倫小姐揚起眉毛,做出傲慢的姿態,這與她給我們留下的深刻印象大相徑庭。她的同伴則擺出一副輕鬆的架勢,毫不掩飾他的得意之態——在征服情人和刺激情敵這兩個方面,他扮演著勝利者的角色。從勃爾斯身上——假如他是勃爾斯—普特一定已經非常充分地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加上這位年輕少女的故做不屑,第二者的沮喪及屈辱感更增強了。很快,他轉過身子,沮喪地折回到他的桌位上。
凡斯饒有興味地觀察著這一小段頗具戲劇性場面。
「這是一場愛情的戰爭,」他說,「年輕的戀情正在經受痛百的煎熬。女人的心,永遠都這麼折磨人。」
大約二十分鐘過後,米奇從大廳入口處穿過餐廳,一直走到管弦樂高台正後方表演者專用的小餐桌旁,帶著殷勤的笑容向一位女藝人欠身致意。那個滿頭金髮、時尚漂亮的女藝人,正是知名的女歌手,也就是凱奇所說的「禿鷹」班尼過去的老情人——狄克絲·黛爾瑪。
黛爾瑪滿面笑容與米奇打招呼,其親密的程度,似乎超過僱主和僱員的關係。米奇拉出椅子面對她坐下時,我發現,凡斯不但專註地在注視著他們,而且從他的目光看來,那可不光是單純的好奇。
當我的視線再回到歌手的桌位時,狄克絲·黛爾瑪和米奇已經開始了某種私人間的談話。他們的上半身都盡量向前傾斜,顯然不希望被周圍的人聽見隻言片語。米奇不時地打著一些手勢,狄克絲·黛爾瑪則不斷點頭。接下來,當說話的人換成了狄克絲小姐之後,米奇也扮演了點頭稱是的角色。
在以這種公開而又私密的方式短暫、迅速地交談之後,兩人又都若無其事地靠回椅背。米奇向經過的侍者點了東西,幾分鐘后,侍者帶回來兩隻裝著玫瑰色飲料的高腳杯。
「太有趣了,」凡斯低聲說,「我真想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