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失敗的玩笑

第三章 失敗的玩笑

「十二點了!」襪子絕望地說。

這個玩笑——當作個玩笑來看——並不怎麼太成功。就另一方面來說,那些鬧鐘是盡了職。它們一個個都按時響了——氣勢衝天,直把個龍尼-狄佛魯克斯震脫了床,迷迷糊糊地還以為大限之期已到。如果鄰房的效果是這樣,不知道附近地區會是什麼樣?龍尼連忙出去到走道上,把耳朵貼近門上的裂縫。

他期待聽到裡頭的咒罵聲——自信地期待著。然而他什麼都沒聽到。也就是說,他沒聽到他所期待的。所有的鐘都還好好地在走動著——傲慢、忿怒地大聲滴答響著。隨後另一個鬧鐘響了,響聲粗嘎,震耳欲聾,即使是聾子也會聽得怒不可遏。

毫無疑問的,鬧鐘都忠實地完成了它們的任務。它們的效果超過莫加洛先生所宣稱的。但是顯然它們碰到了對手傑瑞-衛德。

整個集團的人都顯得垂頭喪氣。

「那小子不是人!」傑米-狄西加低吼著。

「或許以為他聽見的是遠方的電話聲,一轉身又睡著了。」

海倫提示說(或者可能是南西)。

「我看這非常令人驚嘆,」魯波特-貝特門一本正經地說,「我想他應該去看看醫生。」

「某種鼓膜病。」比爾滿懷希望地提示說。

「哦,如果你問我,」襪子說,「我想他只不過是在戲弄我們。當然它們把他吵醒了。不過他只是想要裝作他什麼都沒聽見,好讓我們失望。」

每個人都尊敬、欽佩地看著襪子。

「這不失為一種看法。」比爾說。

「他微妙,就是這樣,」襪子說,「你們看著好了,今天他會特別晚起來吃早餐——只是為了讓我們看看。」

由於現在時鐘指針已經指向十二點過了幾分,大家一致認為襪子的想法是正確的。只有龍尼-狄佛魯克斯提出異議,「你們忘了,第一個鬧鐘響時,我在門外,不管傑瑞後來怎麼決定,第一個一定讓他大吃一驚。他一定會叫聲什麼才對,你把第一個鬧鐘放在什麼地方,黑猩猩?」

「靠近他耳朵的一張小桌子上。」貝特門先生說。

「你想得真周到,黑猩猩。」龍尼說。他轉向比爾問道:

「如果一大清早六點半,一個驚天動地的大鈴聲在你耳邊幾寸距離之內響起,你會說什麼?」

「噢!上帝,」比爾說,「我會說——」他停了下來。

「當然你會那樣,」龍尼說,「我也會那樣說。每個人都會。

任何正常人都會跳起來。然而,他卻沒有。所以我說,黑猩猩說得對——如同往常一般——傑瑞的鼓膜可能是有毛病。」

「現在已經十二點二十分了。」另一個女孩悲傷地說。

「我看,」傑米緩緩地說道,「這有點太過分了,不是嗎?

我是說,玩笑歸玩笑。可是這有點太過火了。這對庫特夫婦來說有點交待不過去。」

比爾睜大眼睛注視著他。

「你在想什麼?「「哦,」傑米說,「這不曉得為什麼——不像是傑瑞。」

他覺得難以用言語說出他想要說的。他不想多說,然而——他看見龍尼在看著他。龍尼突然警覺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崔威爾走進房來,猶豫地四周看著。

「我以為貝特門先生在這裡。」他歉然解釋說。

「剛剛從那個窗門出去了。」龍尼說,「我能幫上忙嗎?」

崔威爾的眼光從他身上飄往傑米-狄西加,然後再飄回到他身上。彷彿被他挑選出一般,這兩個年輕人跟他一起離開房間。崔威爾小心地關上餐廳的門。

「哦,」龍尼說,「什麼事?」

「衛德先生還沒有下來,先生,我自作主張派威廉士上去到他房裡。」

「怎麼樣?」

「威廉士剛剛非常激動地跑下來,先生。」崔威爾停頓一下——預作準備地停頓,「先生,恐怕那可憐的年輕人一定是在睡覺中死掉了。」

傑米和龍尼睜大眼睛看著他。

「胡說!」龍尼終於大聲叫道,「這——這不可能。傑瑞——」他的臉色突然一變:「我——我跑上去看看。那個笨威廉士可能弄錯了。」

崔威爾伸出一隻手擋住他。帶著一種怪異、不自在的超然感,傑米了解到主僕了解一切情況。

「不,先生,威廉士沒有弄錯,我已經派人去請卡瑞特醫生來了,同時我自作主張把房門鎖上了,準備去通知歐斯華爵士這件事。現在我得去找貝特門先生了。」

崔威爾匆匆離去。龍尼站得像個木頭人似的。

「傑瑞。」他喃喃自語。

傑米挽起他朋友的手臂,帶他穿過一扇邊門,來到陽台上一個偏僻的地方,他把他推坐在一張椅子上。

「放輕鬆一點,老小子,」他仁慈地說,「過一會兒你就喘得過氣來了。」

然而他以有點奇特的眼光看著他。他沒想到龍尼跟傑瑞-衛德交情這麼深。

「可憐的傑瑞,」他若有所思地說,「那麼一個健壯的人。」

龍尼點點頭。

「現在想起來那鬧鐘的事實在是卑劣。」傑米繼續說,「奇怪,可不是嗎,為什麼鬧劇好像經常跟悲劇扯在一起?」

他有點散漫地說著,給龍尼時間恢復過來。另外一個不安地移動著。

「我真希望醫生會來。我想知道——」

「知道什麼?」

「他——是怎麼死的。」

傑米抿抿雙唇。

「心臟病?」他冒失一問。

龍尼發出短促的訕笑。

「我說,龍尼。」傑米說。

「怎麼樣?」

傑米發現難以繼續下去。

「你不會是說——你不會是在想——我是說,你不會是認為一一呃,我是說他不會是頭上挨了打或什麼的吧?崔威爾把門鎖上了等等。」

在傑米想來,他的這些話應該能得到回答,然而龍尼繼續盯著前方,沒有反應。

傑米搖搖頭,陷入沉默。他不知道除了靜靜等著還能怎麼樣。因此,他等著。

崔威爾過來打擾了他們。

「醫生想在書房裡見你們兩位,請吧,先生。」

龍尼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傑米跟在他身後。

卡瑞特醫生是個精力充沛的年輕人,瘦瘦高個,有一張聰明臉。他微微一點頭向他們打招呼。黑猩猩顯得比往常更為嚴肅,進行介紹。

「據我的了解,你是衛德先生的好朋友。」醫生對龍尼說。

「是他最好的朋友。」

「嗯。呃,這件事好像夠率直的了。雖然是悲慘。他看起來是個健康的年輕小夥子。你知不知道他是否有吃任何幫他入眠的藥物的習慣?」

「幫他入眠?」龍尼睜大眼睛,「他一向都睡得很熟。」

「你從沒聽過他抱怨說睡不著覺?」

「從沒。」

「哦,事實夠單純的了。然而,恐怕勢必會有調查庭。」

「他怎麼死的?」

「沒什麼好懷疑的,我認為是三氯乙二醇服用過量。藥物就在他床邊,還有一個瓶子、一個杯子。非常悲慘,這些事情。」

傑米代他朋友問出了他在唇間顫動著卻問不出來的問題。

「不會是有什麼——蹊蹺吧?」

醫生猛然以銳利的眼光看著他。

「為什麼你這樣說?有任何理由懷疑嗎?」

傑米看著龍尼。如果龍尼知道了什麼,現在該是說出來的時候。但是令他感到驚愕的,龍尼搖了搖頭。

「沒有任何理由。」他清晰地說道。

「那麼是自殺——啊?」

「當然不是。」

尼龍說來斬釘截鐵。醫生不怎麼信服。

「就你所知沒有任何麻煩?金錢的麻煩?女人?」

龍尼再度搖頭。

「關於他的親戚。必須通知他們。」

「他有個妹妹——是同父異母妹妹。住在小修道院區,離這裡大約二十哩路。傑瑞不在城裡時都跟她住在一起。」

「嗯,」醫生說,「呃,應該告訴她。」

「我會去,」龍尼說,「這不是好差事,不過總得有人去。」

他看著傑米,「你認識她吧?」

「有點。我跟她跳過一兩次舞。」

「那麼我們坐你的車去。你不介意吧?我無法自己一個人面對那種場面。」

「沒問題,」傑米向他保證說,「我自己正要提出來,我去把我那部老爺車發動一下。」

他很高興有事可做。龍尼的態度令他困惑不解,他知道或懷疑什麼,為什麼不跟醫生說?

隨後,朋友倆坐進傑米的車子,風馳而去,樂得不必去管什麼速度限制。

「傑米,」龍尼終於說,「我想你大概是我最好的夥伴了——現在。」

「呃,」傑米說,「怎麼樣?」

他粗聲粗氣地說:

「有件事我想告訴你。你該知道的事。」

「關於傑瑞-衛德的事?」

「是的,關於傑瑞-衛德的事。」

傑米等待著。

「怎麼樣?」他終於問道。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說。」龍尼說。

「為什麼?」

「我答應了人家不說。」

「噢!那麼,也許你還是不說的好。」

一陣沉默。

「可是,我想——你知道,傑米,你的頭腦比我好。」

「這還用說。」傑米毫不客氣地說。

「不,我不能說。」龍尼突然說道。

「好吧,」傑米說,「隨你。」

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後,龍尼說:「她是什麼樣子的?」

「誰?」

「這個女孩,傑瑞的妹妹。」

傑米沉默了幾分鐘,然後以不曉得為什麼改變的語氣說:

「她還好。事實上——呃,她是個極好的人。」

「傑瑞非常愛她,我知道。他經常談起她。」

「她非常愛傑瑞。這——這將對她打擊很深。」

「是的,惡劣的差事。」

他們接下去一直沉默到抵達小修道院區。

女傭告訴他們,羅琳小姐在花園裡。除非他們想要見庫克太太——

傑米能言善道地說他們不想見庫克太太。

「誰是庫克太太?」當他們繞道走進有點荒蕪的花園時,龍尼問道。

「跟羅琳住在一起的老鱒魚。」

他們踏在一條鋪設石磚的小路。小路的盡頭是一個女孩和兩隻黑色長耳狗。一個嬌小的女孩,皮膚非常白,穿著寬鬆的舊軟呢斜紋服。一點也不是龍尼料想中的女孩。事實上,也不是傑米通常中意的類型。

她拉住一條狗的項圈,走過來跟他們碰面。

「你們好!」她說,「你們不要在意伊莉莎白。它剛生下一些小狗,疑心非常重。」

她的態度極為自然,當她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時,雙頰上的淡玫瑰紅暈加深。她的眼情是非常深的藍色——就像矢車菊一般。

她的眼睛突然大張——是起了警覺?彷彿她已經猜中了他們的來意。

傑米連忙開口。

「衛德小組,這位是龍尼-狄佛魯克斯,你一定經常聽傑瑞談起他。

「噢!是的。」她轉頭,對他熱情,可愛地致上歡迎的一笑說,「你倆都在『煙囪屋』過夜,不是嗎?為什麼你們不把傑瑞一起帶來?」

「我們——呃——沒有辦法。」龍尼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傑米再度看出她眼中驚恐的神色。

「衛德小姐,」他說,」我怕——我是說,我們有壞消息要告訴你。」

她一時緊張起來。

「傑瑞?」

「是的——傑瑞。他——」

她突然激動地跺腳。

「噢!告訴我——告訴我——」她突然轉向龍尼,「你告訴我。」

傑米感到一陣嫉妒,這時他知道了一直到現在他遲疑著不願承認的:為什麼海倫、南西和襪子對他來說只不過是「女孩子」而已。

他只有半聽到龍尼莊重的聲音說道:

「好,衛德小組,我告訴你——傑瑞死了。」

她很有勇氣面對這個消息。她張大嘴巴咽氣,退了一步,但是一兩分鐘之後,她急切地問著各種問題——怎麼死的?什麼時候?

龍尼儘可能溫和地告訴她。

「安眠藥?傑瑞?」

她不相信的語氣很明顯。傑米看了她一眼,幾乎近於是警告的一眼。他突然感到天真無邪的羅琳可能會說出很多來。

輪到他儘可能溫和地解釋說可能需要開調查庭,她一陣顫抖。她謝絕了他們要帶她一起回「煙囪屋」的建議,不過解釋說她會晚點再過去。她自己有部雙座跑車。

「不過我想——先單獨一個人靜一靜。」她虔誠地說。

「我了解。」龍尼說。

「沒關係。」傑米說。

他們看著她,感到為難、無助。

「謝謝你們倆過來。」

他們默默地開車回去,在他們之間有某種局促存在。

「天啊!那個女孩真有勇氣。」龍尼說,傑米表示同感。

「傑瑞是我的朋友,」龍尼說,「要靠我關照她一下。」

「噢!是吧,當然。」

他們不再說話。

一回到「煙囪屋」,傑米就被眼淚盈眶的庫特夫人攔住。

「那個可憐的孩子,」她一再重複說,「那個可憐的孩子」傑米儘可能想出一些合適的話來說。

庫特夫人長篇大論地細述她一些親愛的朋友死去的故事給他聽。傑米表示同情地傾聽著,最後終於設法不致於大失禮地擺脫了她。

他輕快地跑上樓。龍尼正好從傑瑞-衛德的房裡出來,他見到傑米時似乎吃了一驚。

「我剛進去看他,」他說,「你要進去嗎?」

「我想還是不要。」傑米說。他是個健健康康的年輕人,很自然地不喜歡見到令他想到死亡的東西。

「我認為所有他的朋友都應該進去看看他。」

「噢!你這樣認為嗎?」傑米邊說邊心想,龍尼-狄佛魯克斯對這整個事情真他媽的怪極了。

「是的。這是表示敬意的象徵。」

傑米嘆了口氣,屈服了。

「噢!好吧。」他說著同時微微咬緊牙關,走了進去。

被單上擺著白色花朵,房間整潔,有條不紊。

傑米快速緊張地瞄了那張紋絲不動的白臉一眼。那可能是雙頰粉紅、可愛的傑瑞-衛德嗎?那一動也不動的軀體。他顫抖起來。

當他轉身要離開房間時,他的眼光掃過壁爐架,驚愕地停住腳步。那些鬧鐘整整齊齊地排成一排。

他猛然走出去,龍尼在等著他。

「看來非常安詳。他的運氣真糟。」傑米喃喃說道。

然後他說:

「對了,龍尼,是誰把那些鬧鐘像那樣排成一排?」

「我怎麼知道?大概是傭人吧,我想。」

「奇怪的是,」傑米說,「只有七個,不是八個。有一個不見了。你有沒有注意到?」

龍尼含糊地應了一聲。

「七個而不是八個,」傑米皺起眉頭說,「我懷疑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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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鐘面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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