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路克本來正要點燃一支煙,她這突然而來的一句話,倒使他愣住了。他呆了一、兩秒鐘,火柴燒到他的手指,「真該死!」路克丟開火柴,用力甩甩手指說:「對不起,你嚇了我一跳。」

「是嗎?」

「是的!」他嘆口氣,說:「我想任何聰明人一定一眼就能看透我,你大概從來就沒相信我那個想寫一本書的故事?」

「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不是真的。」

「你是說我不像有寫作頭腦的人?不用騙我,我寧可知道真相。」

「不,你也許會寫作,可是寫的不會是那種書——古老的迷信、研究古迹等等——絕對不會!對你這種人,過去的事情根本算不了什麼,甚至連將來也不放在你眼裡,只有現在才是最重要的!」

「噢,我懂了。」他做了個鬼臉,又說:「去他的!我到這裡之後,你就一直讓我覺得好緊張!你看起來好聰明,叫人手足無措。」

「真抱歉!」布麗姬淡淡地說:「不然你希望我是什麼模樣呢?」

「我也不知道,我從來沒想過。」

她平靜地接著說:「一個迷迷糊糊的小女孩,只知道抓住嫁老闆的機會?」路克發出一個狼狽的聲音,她用冷靜、有趣的眼光看看他,說:「我很了解,沒關係,我不會生氣。」

路克厚著臉皮說:「好吧,也許差不多,不過我沒有多想。」

她緩緩地說:「那當然要等火燒眉毛了才會著急。」停了一、兩分鐘,她又說:「你為什麼來這裡?菲仕威廉先生。」

話題又回到原先的問題上了,路克早就想到一定會這樣。剛才,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他抬起頭,迎向她睿智探詢而且正在冷靜安定地看著他的眼神。她眼裡有一種出乎意料的莊重神色,於是他緩緩地道:「我想,我最好別再向你說任何謊了。」

「不錯。」

「可是問題是事實有點可笑。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有什麼想法?我是說你有沒有猜想過我來這裡的目的?」她若有所思地緩緩點點頭,路克又說:「怎麼樣?能不能告訴我?也許會對我有點幫助。」

布麗姬平靜地說:「我覺得你來這裡一定和愛美-季伯斯的死有關。」

「那就算是吧!我覺得每次提到她名字,就有一種奇怪的氣氛,所以我知道這件事背後一定有什麼秘密。你覺得我是為這件事來的?」

「難道不是嗎?」

「從某一方面來說,你的想法並沒錯。」

他皺眉沉默著,身旁那個女孩也同樣沉默地坐著一動不動,她什麼也沒說,免得打斷他的思緒。

他終於下了決心。

「我到這裡,是想追查一件事——一件很不可思議,而且也許很荒唐可笑的假設。愛美-季伯斯也跟這件事有關,我想查出她到底是怎麼死的。」

「嗯,我也這麼想。」

「可是你為什麼也這麼想呢?她的死到底有什麼奇怪——居然會引起你的興趣呢?」

布麗姬說:「我一直覺得她死得不大對勁,所以才帶你去見韋思弗利小姐。」

「為什麼?」

「因為她的看法和我一樣。」

「嗯!」路克迅速地回想一下,現在他終於明白那個聰明的老處女為什麼態度會那樣了,「她和你一樣覺得——愛美死得有點奇怪?」布麗姬點點頭,路克又說:「到底為什麼呢?」

「首先是帽漆的問題。」

「你指的是什麼?」

「二十年前,的確有人用帽漆——這個季節用粉紅色的帽子,下個季節,只要一瓶帽漆就可以改變為深藍色,再下一個季節,也許換一種帽漆,又可以變成黑色,可是現在時代不同了,帽子便宜得很,等到不流行的時候,丟掉就是了。」

「連愛美-季伯斯那種身份的女孩子也一樣?」

「我還比她可能用帽漆呢,節儉早就被人忘得乾乾淨淨。還有一點,那瓶帽漆是紅色的。」

「哦?」

「愛美-季伯斯本身就是紅頭髮。」

「所以不相配?」

布麗姬點點頭,「男人多半不了解這一點,可是……」

路克意味深長地打斷她的話:「對,男人不懂得這些,不錯,一切都很符合——一切都完全符合。」

她接著說:「吉米在蘇格蘭場有些奇怪的朋友,你不會是?」

路克迅速說:「我不是警探,也不是在巴克街有好幾間辦公室的著名私家偵探。我只是吉米告訴你的從東部退休的警員。我所以會插手管這件事,是因為我搭火車到倫敦去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於是他簡單扼要地說出和傅樂登小姐談話的內容,以及此後所發生的事。「你看!」他最後說:「這件事實在有點不可思議!我到衛棲梧,是為了找一個人——一個秘密兇手——他也許是個大家都認識而且尊重的人。要是傅樂登小姐想的沒有錯,還有你和那位——啊,姓什麼的小姐也沒錯,那麼這個人就殺了愛美-季伯斯。」

布麗姬說:「我懂了。」

「我想,也有可能是從外面下手的吧?」

「嗯,我也這麼想,」布麗姬緩緩地說:「瑞德巡官就是從別的建築物爬上她窗子的。窗子開著,是要費點功夫才能爬上去,可是任何普通男人想爬上去都不難。」

「爬上去之後呢?」

「把咳嗽藥水換成帽漆。」

「希望她半夜醒來的時候喝下去,大家就一定會說她拿錯了,或者是存心自殺?」

「對。」

「警方不懷疑是有人故布疑陣嗎?」

「沒有。」

「我想又是因為男人的緣故吧。沒有人想到帽漆有問題?」

「沒有。」

「可是你卻想到了?」

「對。」

「韋思弗利小姐也想到了?你們有沒有互相討論過?」

布麗姬淡淡一笑,說:「沒有,至少沒有像你所說的那樣討論過。我是說,我們彼此都沒說出口。我不知道那個老小姐心裡到底怎麼猜測。也許她最初只是有一點擔心,越想越覺得不對。你知道,她蠻有頭腦的,不像這裡大部分人那麼迷迷糊糊。」

「我想傅樂登小姐就相當湖塗,」路克說:「所以我剛開始一點也沒有把她的話當真。」

「我一直覺得她蠻精明,」布麗姬說:「這些愛議論東家長,西家短的老小姐們,從某一方面來說都精明得很。你說她還提到過別人?」

路克點點頭,「對,一個小男孩——就是湯米-皮爾斯,我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想起來了。另外我敢肯定,她也提到過卡特。」

「卡特、湯米-皮爾斯、愛美-季伯斯、漢伯比醫生,」

布麗姬輕輕地道:「正如你所說的,這件事實在有點不可思議。誰會想除掉這些人呢?他們每個人都不一樣。」

路克問:「你有沒有想過誰會殺愛美-季伯斯?」

布麗姬搖搖頭,說:「想不出來。」

「卡特呢?對了,他是怎麼死的?」

「掉進河裡淹死的。有一天晚上他正要回家的時候,霧很大,他又喝得醉醺醺的,河上那座小橋只有一邊有欄杆,大家都說他一定是酒醉失足淹死的。」

「但是別人也可能輕而易舉地把他推下河?」

「不錯。」

「湯米-皮爾斯擦窗戶的時候,也可能是別人隨手一推,把他推到樓下跌死的?」

「也沒錯。」

「換句話說,有人可以輕輕鬆鬆地除掉三個人,但是卻不會引起別人疑心?」

「傅樂登小姐就起了疑心。」布麗姬說。

路克說;「我想就算我問你心裡有沒有可疑的人也沒用吧?衛棲梧沒有讓你覺得陰森森、恐怖兮兮,也沒有人長著奇怪的白眼珠,或者笑聲很怪異可怕的吧?」

布麗姬說:「你覺得那人一定是個瘋子?」

「嗯,我想是的。那人是很瘋狂,可是也很狡滑。傅樂登小姐曾經提到,這個人看著下一個動手的目標時,眼睛里有一種很奇怪的神情。從她說話的口氣,我覺得——別忘了,只是我的感覺——她所說的那個男人的地位至少和她差不多,不過我當然也可能猜得不對。」

「也許你說得一點也沒錯,有時候我們從別人言談或者表情中,往往可以得到一種很微妙的印象,沒辦法用言詞表示出來,可是那種感覺通常都不會錯。」

「你知道,」路克說:「告訴你這一切之後,我真是安心多了。」

「我相信這樣你的阻礙就少了些,而且我也許可以幫點忙。」

「有你幫忙真是太好了。你真的想追根究底?」

「當然。」

路克忽然有點尷尬地說:「伊斯特費德爵士怎麼辦呢?你看要不要——」

「當然,我們根本不用告訴高登。」布麗姬說。

「你是說他不會相信?」

「不,他會相信,高登什麼事都相信!如果我們告訴他,他也許會嚇得心驚膽跳,堅持找幾個年輕力壯的手下整天保護他。」

「那就只好算了。」路克同意道。

「不錯,我們不能讓他得到他單純的樂趣了。」

路克看看她,彷彿想說什麼,最後又改變了主意,只看看手錶。

「對,」布麗姬說:「我們該回去了。」

她站起來,氣氛突然變得有點緊張,彷彿路克沒說出的話不安地繞在空中。

兩人一起默默地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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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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