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談判
「我們干點什麼呢?」
彼得心滿意足地看到,儘管指揮員的白襯衫已經污跡斑斑,眼圈因長時間睡眠不足黑中透青,他的心惰卻極好。這一切足以說明自己在辦公室里的三天沒白呆。除了吃飯、上廁所的時間,他夜以繼日地畫只有他掌握的圖表。從他坐到這小房間的那一刻起,負責他安全的警衛便守在門廳,年輕人沉默寡言但很忠於職守,一日三餐給他送來最可口的飯菜,其餘的時間從不離開,以保證自己的領導免受不速之客的打擾。
為了深入了解領導的意圖,斯捷潘被派到平時不派他去的地方。基里爾正在工作。
「忙什麼呢?海關、卸貨、核算……」
「核算……就這麼混一輩子!」基里爾拍了拍上衣的衣襟,想拍掉煙灰,看了看襯衫的黑色袖口,不滿意地搖搖頭,說道:「叫阿夫傑伊六點前到我這兒來,試著找到捷列霍夫。」
「你找他幹嘛?」
「他不能一輩子都於清掃廁所的活兒,我想建議他干點專業工作,別總是無所事事。上校早就該為瓦復大叔工作了。」
「瓦夏大叔是誰?」
「傻瓜,這隻不過是個比喻!」
「那好,你把想法踉他說吧。還有什麼事?」
「加爾金在那兒情形如何?」
「馬馬虎虎,有些壓抑。」
「醫生怎麼說?」
「再過一周就可出院。」
「應該見見這個年輕人。你善於做這樣的事,這樣吧,你來安排一下。」
「讓誰去聯絡社會各界呢?」
「這得找斯捷潘,他到處都有鐵哥們兒。」
「好,半小時后把他也請來。我先去洗個澡,別忘了找上校來!」
「正找呢!」彼得拿起電話聽筒並拉出抽屜,自言自語道,「我把記有他電話號碼的紙給放那兒啦……」
「別忘了給他們派車以示尊重。」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以為就你聰明。」
十八點前,所有被邀請的人聚集在彼得的辦公室。斯捷潘等著什麼時候輪到他,與會計室的姑娘們喝著茶,並向他們講述自己英雄的過去。憂傷的阿夫傑伊穿著短皮夾克坐在辦公室一角的椅子上,雙手無力地垂放在膝蓋上。基里爾和捷列霍夫兩人身上散發著香水的氣味,大概還有些別的味道。
像往常一樣,先是綱領性的發言。
基里爾走到擺在桌子上的圖表前,發現圖表繪製得很認真,很仔細。
「您看到的這份大型工業財務結構草圖,沒什麼新東西:區域性的劃分原則,兩個檢查系統——一個在郊區,一個在市中心。簡而言之,這些都是州委秘書和其他部門一些朋友的差事,比如說,丹捷就是這個圈子裡的人。」
「或者伊塞奇。」彼得插嘴道。
「伊塞奇與此事無關,」基里爾畫出一條接近圖中心的線,「推進工作的是集體,找不害怕這一字眼。獨立的專家們都是些具有完美**思想的人,他們通過研究俄羅斯十五個銀行、企業集團,來為受到嚴密監控的經濟部門評價戰略財務綱要的客觀性,對外貿易部及其他國家機關也是如此。大家都明白嗎?」
所有出席的人都點頭表示贊同。
「我們繼續。部長會議的工作人員和最高蘇維埃的代表,他們制定了使本部門及企業感興趣的預算開支。在每家大型企業或聯合加工廠的下面都有貿易機構,這不僅是生產者與消費者之間的紐帶,也是獲得利潤的重要環節。所有這些機構按蘇維埃法律是允許的,我粗略計算一下,這些貿易機構運轉起來將佔用流動資金的百分之三十。」基里爾端了口氣,並狡黠地看了一眼聚精會神的聽眾,說道,「有智慧的偷竊不算犯罪。但是!如果你們問我獲得的利潤弄到哪去了,這個金字塔的所有參與者如何分配,我會回答你們:百分之八十匯往國外,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活動經費,用於賄賂、給下屬的獎賞和各種政治基金。這些機構控制了三分之一的蘇聯大型企業,操縱著最高蘇維埃的代表成員及其他國家權力部門、立法機關。」
「這太有趣了,基里爾,你看手做這一切是為什麼?」
「我做這些,不會得到榮譽,卻很可能遭到殺身之禍。你們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基里爾,你捲入了一個冒險行動。從十二月份開始,無論你的人還是我的人都不會有好日子過,你想看見流血嗎?」
「是的,想!而且我已對安德烈做了許諾……」
「或者對你而言,局外人的命運不過是抽象的問題。」
「維克多,我現在想聽聽你的見解。」
「我贊同你,基里爾。」
「而上校,您呢?不想談談嗎?」
「我還沒完全明白您的目的呢,基里爾,但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講的這件事很複雜,只有國防戰略軍或克格勒的頭頭才有可能同這些道貌岸然的先生斗。要是像您說的那樣,參加的人都可能招來殺身之禍,這個名單中至少有一半我認識的人會舉棋不定。」
「好吧,謝謝大家的意見。」
基里爾打開通向走廊的門,對斯捷潘喊道:「到我辦公室來談談。」又轉向起身準備走的阿夫傑伊和捷列霍夫,「你們去哪兒?輕鬆的交談之後,不想來點咖啡或白蘭地嗎?」
阿夫傑伊站在那兒有些不知所措,「得了,基里爾,免了吧,我得走。」
「怎麼,繼續去找你的狗?」
「不是。只不過沒有心惰。你不該把自己的想法連同圖解一古腦兒抖出來,這會使很多人不愉快。」
「謝謝你的建議,阿夫傑伊。」
基里爾把朋友送到門口,轉過身說:「彼得,你先考慮一下,找和斯捷潘談完就過來。」
「只是什麼也別答應他。」彼得提醒道。
「別擔心,他要是擺架子,我馬上讓他領不到第十三次工資,他可是盼了好長時間了!」
「你越來越像賺錢的行家了!」
「你以為呢?……」
基里水微笑著走出了辦公室。
捷列霍夫看著他的背影,轉過身繼續研究擺在他面前的圖表。
「都抱怨你呢,斯捷潘!都說你對姑娘們厚顏無恥……」
斯捷潘坐在軟椅上,馬上驚慌地站了起來,做出一副受到斥責的窩囊相,問道:「他們走了嗎?」
「走了。你再不約束自己的行為,早晚要挨揍!」
「您怎麼了,頭兒!我不過是說了點過頭話。您也對女清潔工發過火,她的年齡比您大一倍。」
「那要看什麼情況,年輕人,難道你要學阿富汗人不知羞恥嗎?」
「好了,我們了結吧……我道歉。」
「別忘了買禮物,笨蛋!」
基里爾走到自己的桌前,拿出幾張紙,說道:「坐下吧!這是給你的患者名單和地址,他們都是需要減輕經濟負擔的人。給這些人的錢數已註明了,你先提百分之十的現金。」
「在誰那兒領錢?」
「從林管員那兒。同他們說話要拿出些威嚴,告訴他們,如果用心幹活就能賺到錢。我曾在斯拉夫人的城市住過,很了解他們,只要稍微給點甜頭,一切問題都能解決,明白嗎?」
「明白。」
「一個也別拉下,不然他們會抱怨分配不公。」
「我一定讓他們滿意。」
「吸引所有與你有關係的人,但別透露材料內容,只需記好地址,你還會得到……」
「規定錢數的百分之十?」
「是的。如果那些人自己馬馬虎虎,出了問題,那是他們的事。」
「你要向他們講明,別利令智昏,被委員會抓住證據,務必清除異己分子。」
「該什麼時候動手?」
「我想也該開始了。我給你三天時間,把辦公車調動起來,核算完畢后讓大家看看,如果我們想賺錢就決不能偷懶。」
為了讓斯捷潘單獨考慮考慮,基里爾回到了彼得的辦公室,男人們在喝白蘭地。
「基里爾,你也來點兒嗎?」
「我有兩個問題同上校談,隨後來。」
「你還擔心什麼,基里爾?」
「我擔心西利尼茨基的態度,他把情報賣給了別人,知情人太多了。」
「我和西利尼茨基根本不認識,只是匆匆地見過兩次。」
「他拿到了錢可以馬上把商人結果了——一切就都了結了,他卻讓情況繼續發展!當他擺脫了監視,他決定搞兩三次暗殺活動,並且事先沒做任何準備就取得了成功。」
「關於這件事我們可以從被暗殺的死者身上,或從出錢清除西利尼茨基的人那兒查出些蛛絲馬跡。」
「是您的朋友格裡布曼打死他的。問題是為什麼會是格裡布曼下的手,而又為什麼他能射得那麼准。」
「看來只有等加爾金出院,希望他能為自己的朋友開脫。」
「我不這麼想,基里爾,大家都讓加爾金跟著我去找出路,我對此毫不懷疑。」捷列霍夫用手拍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紙,說道:「您得對我解釋清楚,您要這些有什麼用?是因為錢還是有什麼想法?」
「這不是錢的事,也沒有特別的想法,只是小小的要求。凡是與這個金字塔的功能有聯繫的問題,要解決它都有可能引發局部戰爭。」
「早晚會出現權力及金錢分配的矛盾,這不過是時間問題。
在國外銀行積累資金,為時機成熟時取得政權提供保障。現在只有一個問題,就是這一刻何時到來?「
「如果你感興趣,就該坐下來,分析這個國家所發生的一切,並會得到相應的結論。誰喪失了什麼,准獲取了什麼,誰不打算對任何人讓步。」
「由於上述的一切,我對你有個誘人的建議。」
「您想說什麼?」
「和我們一起干吧,您有許多熟人,他們一定會幫助您。」
「在你們那兒做什麼?」
「您當我們的顧問,負責安全及其他問題。」
「我不明白,你們還有安全問題?我覺得一切正常。」
「誰也不會認真管我們,有些人是沒能力管,有些人是不想管,還有些人是同情我們。」
「比如加爾金,對嗎?」
「有加爾金,還有捷列霍夫。每個人從一出生遺傳基因就包含了不同的優點,如果他在自立前能保持自己的個性,那麼這個人無論走到哪兒,無論命運安排他做什麼,他都會敬重值得他尊敬的人。這樣,『正義』這一概念對他才有意義,他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每個人都有選擇事業的權力。」
「說得好,基里爾。這樣的人會把捍衛法律作為自己的職責。
「捍衛可以任意評論的法律?法律不過是立法者及當權者壓迫被統治者的工具。世界上是否會有這樣的誓言,能讓人出賣自己的父親,然後平靜地看著父親被人從家裡拉走處死?」
「又是讓人感動的演說!一切都是上天註定的,令『我』難以抗拒。當官的兒子可能成為強盜,小偷的兒子卻出人頭地。」
「我不能同意您的見解,上校!您的生活就是無限的妥協。俗話說得好:給掏糞工噴多少香水,也總是有臭味。」
「基里爾!請您講話注意點兒分寸!」
「對不起,我不過是胡扯兩句,請原諒。」
「這還差不多。」捷列霍夫因為受到基里爾的侮辱而不滿,點燃一支煙吸了起來。
大家都倒上了白蘭地。彼得像只小耗子一樣趴在寫字檯上睡得正香,在別人單調的嗡嗡的談話聲中不時發出鼾聲。
「好了,捷列霍夫!讓我們再來看看這令人莫名其妙的圖表。
您打算怎麼處理這份情報?您怎麼想的?「
「我要等到您對這份圖表有了正確認識之後,再採取行動。」
「那菲什金和他的同黨怎麼辦?」
「給他們錢,讓他們好好享受享受。」
「這麼簡單了」
「就像生活本身……」
「我們的人怎麼辦?」
「您有什麼好主意?」
基里不把一張寫滿字的舊信紙翻轉過米、在背面寫了錢數。
「很有吸引力!有空我會好好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