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的話無疑象一個重量級的炸彈,讓在埸的人都大吃一驚。謝書記一聽,立即將自己的腦袋一拍,說道:「兒子,你批評得對,是老爸疏忽了。我這就打電話……」
史翠娥立即插話道:「其實,是你誤會你老爸了,他可沒少跟施老前輩通話呀!至於說到寄錢的事,你也許不知道,當我們得知你的具體地址后,曾經給施老匯過一次款,但很快就被施老退了回來。施老說,他們家的經濟狀況,在當前的中國應該算是富人,不要說供你謝困難一個人,就是再供十個百個也不成問題。他還說,他之所以不讓我們給你寄錢寄物,甚至不讓我們給你寫信和通話,是因為怕干擾你的學習和練功……」史部長說到此處,顯得很激動,話音有些沙啞。抗美見狀,忙送上一杯開水,讓她喝下去再講。她喝了口水,接著說,「有些情況白局長是清楚的,他可以作證……」
我忙接過她的話茬,對困難說道:「你媽說得不錯,對你爸和施老前輩的聯繫情況我確實知道一些。要不是施老擔心過多的聯繫會對你產生干擾,你爸你媽怎麼會對你在外面三年多的情況而不聞不問?」
史部長還準備說什麼,謝書記忙制止道:「你別再說了,困難提醒得對,現在他回來了,給全家人帶回這麼大的喜訊,當然應該對施老前輩表示一下感謝……」他說著,便走到電話機旁,撥通了施老前輩的電話。為了讓大家都能聽到他們通話的內容,他是打的免提。
很快,電話里便傳出施老前輩的洪亮的聲音:「喂,你是誰呀?」
謝書記說:「施老,你好呀?我是謝困難的父親謝東山呀,現在困難已經回到家裡來了,所以特地給你報告一聲,免得你老人家牽挂……」
施老:「平安到家了就好……」
謝書記:「我們原來只知道困難在你那裡學習武藝,沒想到他在你那裡竟然成為一名真正的大學生,可以想象,你和你的全家為他該是操了多少心哪!對你和你的全家人的大恩大德我們的的確確是感激不盡呀!在這裡我代表我們全家向你老和你的家人表示由衷的感謝……」
施老:「不用這麼客氣,俗話說,『授徒如教子』,我既然收他為徒,自然要為他的前途承擔責任……如果要說感謝的話,倒應該是我要感受謝你們,要不是你們生了這麼個好兒子,我怎麼能收他為徒弟呢?干我們這一行的,有句口頭禪是『收徒如撅金』,為什麼許多武林宗師在年暮時還不願收徒?並不是因為他們保守,而是真金難淘呀!困難這孩子是塊真金,我能收他為徒,是我這個老頭子的榮幸呀……」
謝書記:「你老人家也太看重他了……好吧,多餘的話我就不講了,等我稍微空閑一點,一定帶著困難和全家老小到樟樹去拜訪你老人家,當面表示謝忱……」
施老:「你們來玩一玩我歡迎,要是說什麼感謝的話,老朽可就不歡迎了!如果你真的認為老朽對困難的培養做了一點事情,非要感謝的話,就請你代我對困難多加管教,要他按照我對他的要求練功做人。困難是個好孩子,其前途將無可限量,你一定要對他嚴格要求呵……」
謝書記:「你老放心,我一定會對他嚴加管教的……」他說到這裡,朝謝困難望了一眼,接著說道,「困難想跟你老講兩句……」
謝困難接過話筒,大聲說道:「師父,你老人家對俺老爸所說的話俺都聽到了,請你老人家放心,俺一定會按照你的話去做,絕不給你丟臉……」
施老:「你怎麼還是一口一個『俺』?你現在是在臨江要入鄉隨俗要盡量講當地的話把『俺改為我吧。我該說的話,在你離開的時侯我都說了,不用我再嚕嗦了。一定要記住,『十年功,一日空』,每天工作再忙,也不可一日不練功。今後遇到什麼難處,如果找我不方便,就去新豐找你的師爺讓老前輩,你別看他身處高山,不問世上之事,我可要再次提醒你,他可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啊!好了,代我向你常跟我提起的穆老師和白局長問好,也向你的全家問好……」
…………
困難放下電話后,史部長看了看牆上的石英鐘,對謝書記說道:「時間不早了,是不是研究一下困難的工作問題?」
我說:「在我來這裡之前,我曾跟我們局裡的林副局長商量了一下,現在體育培訓中心正缺武術教員,如果困難願意的話,到體育培訓中心倒非常合適……」
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謝書記拿起話筒:「我是老謝……啊,好,我先徵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見……好,再見!」
他放下話筒,對史部長說:「是公安處的黃處長的電話,他告訴我,公安處黨委已經研究了,同意困難到公安處工作……」
困難的大姐抗美說:「公安工作危險性太大,雖說困難有武功,但再好的武功也擋不住子彈。現在的犯罪分子很多人都有武器……」
我接過她的話說道:「是呀,上個月臨江縣公安局為了抓捕三名持槍搶劫犯,就犧牲了兩位公安戰士,還有兩人受重傷。據說犧牲的兩個人中,就有一個是全省武術散打亞軍呢!」
史部長一聽,顯得十分緊張,對援朝問道:「你在臨江縣檢察院工作,應該知道是怎麼回事吧?」
不等援朝回答,謝書記便沖著史部長說道:「看你那副緊張的樣子!這有什麼可怕的?如果大家都害怕當公安戰士、害怕犧牲,那公安戰士由誰來當?沒有人當公安戰士,犯罪分子由誰來懲治?社會安定由誰來負責?」他說罷,轉頭對困難問道,「困難,你會因為怕死就不當公安戰士嗎?」
謝困難說:「死,誰都怕。不過,世上最公平的事也只有『死』,不管你是國家主席還是億萬富翁,也同普通老百姓一樣,也得死,而不可能萬壽無疆。因為任何人都要死一次,只不過是時間的遲早而已,所以,死又沒有什麼可怕的。為了正義,為了社會安定,為了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去死是值得的,如果現在為了懲治搶劫犯,就是死我也樂意……」
「對,這才象我的兒子!」謝書記對兒子的回答十分滿意。「當年我要是怕死,也就不會參加革命了!」
誰知不等謝書記的話音落地,謝困難卻說道:「不過,俺也不希望現在就去死。因為小神頭堡的爹娘還要俺為他們養老送終,施老前輩的大恩大德還沒有開始去報,而且,我學武和學習文化知識的目的,就是想給老百姓做點好事,可是現在一件好事都沒有做……」
這種充滿苕氣的話初聽起來似乎有點可笑,但是因為是從他的口裡出來的,又使人有一種「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那種悲壯感和愴傷感,在埸的幾位女士們眼睛里,淚花竟悄然溢出了眼眶。謝書記一見這種情景,不由感到好笑,他生氣地說道:「你們這是怎麼啦?難道搞公安工作就是去送死嗎?」他說著,又對困難說道,「困難,你是不是不想到公安部門工作?」
「不!俺師父說,習武之人不僅是為了有一個好的體魄,以報效國家和民族,同時也是為了更好地懲惡揚善。當公安戰士就是為了打擊壞人,保衛社會安寧,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的安全,俺當然願意干……不過,俺有個要求,假如我真的被壞人打死了,你們可要替我完成我未了的心愿呀!」
史部長不高興了。她說:「好象參加公安工作真的就是去送死一樣,幹嘛不講些吉利的話?你這麼一說,倒真弄得我心裡怪不舒服的……」
我說:「我看還是讓困難到我們體育培訓中心去吧!」
穆青杏一直沒有發表意見,謝書記對她說道:「穆老師,困難最敬重你,還是請你談談你的看法吧!」
穆青杏說:「困難現在還很年輕,雖說已經拿到了大專文憑,我認為還應該繼續通過自學多掌握一些專門知識,以利於他將來的發展。到公安部門工作雖說不錯,但是因為突擊性任務多,工作起來根本就沒有什麼時間概念,要想靜下心來學習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彷彿找到了同路人似的,高興地對她說:「那你是同意我的觀點啦!讓困難到我們局工作的確是再合適不過了。」
「困難不但跟施老前輩學習了武功,而且在江西讀的又是師範學院,如果能到文化體育局的體育培訓中心工作倒是與專業非常對口的……」穆青杏十分委婉地說道。「不過,到底到哪個部門工作,還要看困難本人的意見。」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到謝困難的身上了。謝書記說:「那好,就由困難自己選擇吧!」
謝困難沉默了片刻,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幣,對大家說道:「假如俺說不想到公安系統工作,人家會以為俺謝困難貪生怕死。這樣吧,就讓『命運之神』來替俺安排吧!」說著,將用拇指和食指夾著的一枚硬幣高高舉起,繼續說道,「這是一枚一元的硬幣,一面是國徽,另一面是1元的文字。國徽代表公安人員的帽徽,我將這一元的硬幣拋向空中,落地時如果國徽在上,我就去當公安戰士;如果有字的一面在上,我就到體育培訓中心去武術教員……」
謝書記聽了他的這番苕話,不滿地說道:「你年紀輕輕的,怎麼能搞這一套唯心主義的東西?什麼『命運之神』,一個人的命運全靠自己去把握……」
「你就別扣帽子了!用這種擲錢幣的方法來解決疑難的問題,是我們的老祖宗傳下來的老辦法,談不上什麼唯心不唯心,也不是什麼迷信。當大家都拿不出具體的辦法時,這也不失其為一個好辦法,反正一枚硬幣只有兩種可能,干哪一行都是干。」史部長說。
謝書記無話可說了。他對謝困難說:「那你就擲錢幣吧!不過,這種辦法畢竟不是好辦法。將來你要是當了領導,如果也採取這種辦法來解決問題,豈不荒唐……」
「如果我將來真的當了領導,在某種情況下,也可能會用這種辦法的,否則,任何問題都解決不了。」謝困難對父親的觀點提出了反駁。
謝困難的觀點立即得到他的哥哥姐姐們的附合。紅旗說:「弟弟說得對,爸爸就是有些古板,所以我們臨江地區的許多本來早就可以解決的問題,拖到現在都解決不了……」
謝書記笑了,說道:「照你的意思是那些沒有解決的問題都應該採取擲錢幣的辦法或是用拈鬮的辦法解決?如果真的如此,臨江地委豈不是成了算命先生的俱樂部了?」
聽了謝書記的話,我和穆青杏都笑了。我說:「別扯遠了,還是讓困難擲錢幣吧!」
謝困難說了一句「我開始擲錢幣了」,便將手中的硬幣在掌心播了幾播,然後向空中一拋。只見硬幣在空中翻了幾個個兒,便「啪」地一聲落地了,在地上轉了幾個圈便停住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地上的錢幣上,是有字的一面在上。
謝困難朝錢幣望了一眼,對謝書記說道:「爸,你可看清楚了,是有字的一面朝上的。不是我怕死才不去公安部門的,而是『命運之神』將我攔在公安處的大門外面的……」
謝書記佯嗔道:「你這渾小子,誰說你怕死了?我只是怪你自己沒有主見,用這種邪門歪道來決定自己的職業不地道!好了,那你就到體育培訓中心去吧。其實這也挺好的,你學的是師範這一行,又是施老前輩的弟子,到體育培訓中心是可以發揮自己的特長,也很不錯。」
史部長笑了,她對丈夫說道:「你就不要再說什麼困難沒主見這樣的話了。我們今天之所以將老白和穆老師請來,就是為了研究困難的工作問題,在大家意見出現分歧的情況下,要不是困難採用這種辦法,恐怕到現在也定不下來……」
謝書記沒好氣地說:「你是地委組織部副部長,如果在使用和提拔一個幹部時出現意見分歧,你是不是也採用這種拋錢幣的辦法來決定?」
史部長笑了,說道:「那當然不會。如果在使用一個幹部時出現了意見分歧,還可以把球踢到你這個地委書記那裡去呀!在這種時侯,你的一票就會起決定性的作用,對你的意見,分歧的雙方都會無條件地服從的。可現在是在我們家裡,你的意見就不一定管用了……」
謝書記開心地笑了,對我和穆青杏搖頭道:「你看我這個地委書記當得窩囊不窩囊,能領導全地區幾百萬人,卻領導不了我們家裡的這幾個瘌痢頭……」
謝困難忽然插話道:「這很正常,我們都是媽媽生的,我們都由她管,所以你也只有聽她的。不過,你也別太傷心,因為怕老婆是你們當大官的人的本色,很正常嘛!」
聽了他的話,大家都忍俊不禁地笑了。
謝書記在笑過之後,立即對謝困難佯嗔道:「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狗屁話,誰說怕老老婆是我們的『本色』!」
…………
謝困難雖然只是大學專科生,但卻是臨江地區第一把手的公子,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要找個理想的工作單位自然不在話下,而且,許多單位還會主動爭搶。我們因急需武術教員,得到的信息也比別的單位早,加之謝困難本人又願意到我們局工作,所以我們才得以捷足先登並很快便為他辦好了一應相關手續。在正式上班之前,謝困難回了一趟山西離石縣的小神頭堡。後來才聽說,他回到離石后,曾打算通過章豫生書記的關係留在離石縣工作。他之所以有此想法,當然是為了方便照顧他的養父母以及丟舍不掉對小神頭堡的摯愛之情。只是由於陳榆樹夫婦不願橫刀奪愛,堅決要他回到生身父母的身邊,他才依依不捨地返回臨江。回到臨江后,便正式上班了。
林副局長(原體委主任,在精簡機構時,我省的一些地方將體委與文教局合併,統稱之為文化教育體育局。他為副局長兼任體育培訓中心主任,所以大家都習慣將其稱之為主任)見他回來了,立即將早已準備好的武術培訓班的招生廣告張貼出去。當時的武術熱方興未艾,聽說地區體育培訓中心要辦武術培訓班,報名參加培訓班的人相當踴躍,不到三天,報名的人數就達到四百五十多人。經過謝困難的精心挑選,最後錄取了五十名。他的錄取標準的第一條就是必須是未「破身」的童男童女。僅憑這一條,便將前來報名的人呼啦啦砍去一大半。這個條件雖然有些荒唐並遭到不少人的反對,但從練童子功的角度來看,還是說得過去的,因此我們沒有對其進行干預。為了給剩下的人再設攔桿,他又提出了第二個條件,即成為武術培訓班學員的必須是貧寒人家的子女。其原因是,只有貧寒人家的子女,才不怕吃苦。我們認為,這一條太絕對化了。雖說家境貧寒人家的子女在吃苦耐勞方面可能要比家境好的人家的子女強一些,但一絕對化,便成其為荒謬了。我們考慮到,他之所以設下這兩條,目的是為了控制人數,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去了。儘管有以上兩條難成其為理由的理由設卡,但符合條件的仍不在少數。於是,他又設下第三道杠杠,即不收女學員。這樣一來,武術培訓班的學員便成為清一色「和尚頭」。招收任務雖然完成了,卻招來一片反對聲,甚至引起地區婦聯的出面干涉。婦聯主任姓胡,同我們都很熟,是個有名的「河東獅子」,我們這些與她同級的男同胞們經常成為她張牙舞爪嚇唬的對象,當然,多數是屬於開玩笑。我估計,一定是有不少女同胞跑到她們的「娘家」去告狀吧,有一天,她跑到文教局,怒不可遏地踢開我的辦公室的門,見我正在和林副局長商量工作,便跑到我們面前,將桌子一拍,指著我們的鼻子便罵:「請問,你們這兩位大局長是不是都姓『石』?」
一見她這種陣勢,我們當然知道她肯定是為謝困難拒收女學員的事而來的,只好扯起笑臉熱情相迎。我站起身,對她說道:「我們的人類之祖『女媧氏』『小姐』,你這是怎麼啦?我們可是站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你怎麼隨隨便便就將我們的姓都給改了?」
她怒吼道:「你們要不是象孫猴子一樣是石頭裡鑽出來的,怎麼會不認得跟你們的母親一樣的女人?為什麼要在招收武術培訓班學員的時侯拒收女學員?你們這種做法,是明顯的性別歧視!」她說罷,似乎還不解氣似的,繼續吼叫道,「中國武術是我們的老祖宗給我們留下來的寶貴遺產,不是男人的專利。你們以為在你們身上多了一件『秘密武器』就了不起啦?假如我們女人不生你們,或者等你們一出生就將你們放在尿盆里溺死,還有你們耀武揚威的份嗎?」
林副局長也是個滑稽腳色,對她說道:「我們男人是從女人身上掉下來的沒假,但是,要是沒有男人身上多出的那件『秘密武器』,你們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憑空長出半根豆芽菜、開不出半朵芝麻花!」
婦女主任聽了林副局長的這句「葷」話后,也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氣氛也為之一變,她說道:「我並不是要否認男人的作用,只是對你們不把我們女人當人有氣。你們在招收學員時排除女性,是明顯的對我們婦女的歧視,必須立即糾正,否則,我會跟你們沒完……」
我見她的氣消下去了,便解釋道:「之所以不招收女學員,並非局領導的意思,而是武術教員根據武術教學的特點做出的決定。」
婦女主任說:「這是胡扯蛋!武術的特點?什麼特點?就是女人不適合練武嗎?真是一派胡言!歷史上練武習武的女人還少嗎?花木蘭、樊梨花、穆桂英、楊排風不都是女的嗎?她們不是把你們男的一個個都打得哭爹叫娘嗎?」
我說:「我們也認為完全不招女學員不妥,我們一定會說服武術教員,讓他改變作法,不能把女孩子排除在外……」
林副局長也說:「白局長說的是實話,拒收女學員確實不是局領導的意思。我們絕無輕視女同胞的想法。不要說別人,就是我本人的兩個女兒就因為不能進培訓班,都把氣撒在我的頭上,罵我這個當爸的重男輕女……」
胡主任聽了,對林副局長說了聲「活該」就返身離開了辦公室,走到門口,又轉頭對我們說道:「我等待你們的回答,否則我們就到地委謝書記那裡去評評理!」
送走胡主任后,林副局長說:「看來這個問題必須馬上解決,不然我們就別想過一天安靜的日子。」
於是,我們決定立即趕到體育培訓中心,同謝困難商量解決的辦法。
體育培訓中心位於臨江公園附近,由一排坐北朝南的三層樓房和一個佔地二十餘畝的操埸組成,外有紅磚砌成的圍牆將樓房和操埸圈圍。圍牆四周挺立著高大的泡桐樹,現在正值盛夏,烈日當空,陽光透過枝葉間隙,向地面投下道道光炬、塊塊光斑,煞是好看。操埸北端,有一個露天式的舞台,既是地區大型文藝演出時的舞台,又是大型的慶祝活動和體育比賽時的指揮台。操埸上,一些離退休的老人正在門球埸上射門球,暫時不操桿的人,則在樹下躲避陽光,或談天說地,或鬥嘴取樂,甚至還有人舞之蹈之,拉嗓練唱,使燥熱難當的廣埸增添了無限生機。在文教局和體委未合併之前,體委就在此辦公,地區性的大型的體育賽事以及日常的各種體育活動都在這裡舉行和開展。由於武術培訓班尚在組建中,所以謝困難不得不臨時住在為他準備的一間辦公室里,帶領其他幾個助手張羅日常事務。我們來到培訓中心后,便直接到他的辦公室找他。不想一走進房間,就發現林主任的一對孿生女兒正在同謝困難糾纏不休,強烈要求參加武術培訓班。看見我們來了,這兩位千金立即迎上前來,要我們為她們向謝困難求情,答應讓她們參加培訓班。
林主任的這對雙胞胎女兒,一個叫春蘭,一個叫墨蘭,兩人不論是長相還是身材,幾乎一模一樣,都是美人坯子。由於兩人長得太象了,就是她們的父母,也時常將她們的名字叫錯,更不要說是外人了。她們都是一中的高中一年級學生,因為身高都在1。7米左右,加之美艷動人,能歌善舞,所以雙雙成為學校宣傳隊的隊員。也許是受到當前的這股武術熱的影響吧,這一對被人稱之為「並蒂校花」的姐妹竟然也迷上了武術,並非要退出學校宣傳隊,參加武術培訓班。林主任夫婦都認為她們姐妹倆學習成績不錯,只要集中精力,考個好大學是不成問題的,因而反對她們參加與高考無關的各項活動。但是這兩姐妹又是生就的犟脾氣,認準了的事就是九頭牯牛也拉不回頭的。而他們夫婦倆又將這對寶貝視為心頭肉,含在口裡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掉了,自然不願太傷女兒的心,只好由著她們的性子來。本來,謝困難為培訓班設置了幾道坎坎,他們夫婦開始還暗自高興,以為這樣一來,就可以讓她們姐妹倆死了這條心,誰知這反倒激起了兩個犟妞的犟勁,要求參加培訓班的決心更大了。林主任只好向謝困難求情,希望能對自己的兩個女兒網開一面,但謝困難卻認為這個後門不能開,否則他的培訓班就無法辦下去了。
春蘭和墨蘭知道求自己的父親不管用,便一齊將我拉住,要我向謝困難求情,姐姐春蘭對我說道:「白伯伯……」
不等她繼續說下去,墨蘭打斷她的話,說道:「白伯伯,多拗口呀,我看不如叫局長伯伯好聽……」她說罷,就自己代替姐姐春蘭說開了,「局長伯伯,替我們向謝大哥求求情吧,讓我們兩位可憐的小女子參加武術培訓班吧!我們一定努力訓練,絕對不會給你們丟臉。」
我對她們說:「你們先出去,等我們跟謝教練商量一下再說吧!」
這對孿生姐妹扭身走了出去。
我清楚謝困難的脾氣,為了摸清他的真正想法,在支走了春蘭和墨蘭后,我將房門帶上,然後對他問道:「困難,你為什麼堅持不收女學員進武術培訓班?」
謝困難說道:「俺師父說,練功是件苦差事,既要『外練筋骨皮』,又要『內練精氣神』。『外練筋骨皮』雖然也很苦,但不難做到,而『內練精氣神』則十分不易。在練功時,若有女孩在埸,容易讓男孩子注意力不集中,甚至會使他們心動情動,產生非分之想,從而使精、氣、神外泄,既損功力,又傷身體……」
聽他如此一講,我才知道他設下的這條杠杠並不是毫無道理的。我想,施老前輩之所以能成為身懷絕技的奇人,大概從小就是跟隨他的師父嚴遵此訓的原因吧!不過,現在時代變了,謝困難仍堅守這種陳規是不是有些不太合時宜了?我思考了很久,如果完全否定施老前輩傳授給他的這種訓練學員的規矩,也會引起謝困難的不滿,而且說不定真的會造成學員在練功時出現偏差,責任也難以擔當。但是,現在社會上反對之聲如此激烈,如果不加以解決,武術培訓班照樣難以立足。為此,我想到可以從管理上下些功夫,或許可以做到兩全其美。於是,我對困難說道:「困難,施老前輩傳授給你的方法無疑是有其道理的,但現在社會上對我們武術培訓中心不收女學員反應很大,剛才地區婦聯的胡主任就到局裡大鬧了一頓,說我們是對婦女的歧視……」
不等我把話講完,謝困難便打斷我的話,說道:「你就不會說,這不是歧視,而是保護婦婦兒童權益。因為培訓班開班后,訓練是非常艱苦的,就是男孩子都有可能挺不住,何況女孩子……」
我說:「這些話我們不是沒有講,但是從外行的角度來看,她們當然不會認自己的意見是錯誤的,所以思想工作不好做呀!我看能不能在管理上我們多辛苦一點,有必要的話,還可以將男女分開練,這樣一來,社會上就不會有太多的非議了。所以,我們還是把大門打開一點,招收幾個女學員試一試,到時萬一不行,還可以再淘汰嘛,那樣就不會有人說三道四了……」
林主任插話道:「昨天地委宣傳部的黃部長還找過我們,他說他曾到外地參觀了一些武術學校,人家都是男女兼收,效果也很不錯。他還說,男學員和女學員在身體條件上肯定是有不少差別的,但完全拒收女學員也是不對的。他叮囑我們,千萬不要在招收學員這個問題上影響社會穩定。所以,我同意白局長的意見,還是把招收學員的大門再打開一點,先招幾個女孩子試試看,萬一不行,到時再調整也不遲。」
謝困難說:「那好吧,就照你們說的辦。不過,招收的女學員一定不能太多……」
謝困難的話尚未落音,林主任的兩個「壓秤杪子的」(即千金,大秤以千斤為限,故本地俗語將千金戲稱為『壓秤杪子的』)突然破門而入,拉住謝困難的手臂,說道:「謝大哥,你既然同意招收女學員,那就先將我們收了吧?」
林主任對兩個女兒嗔斥道:「你這兩個鬼丫頭,一直在外面偷聽我們的談話吧?」他說著,轉身對困難問道。「小謝,就破例將這倆丫頭收了吧?」
謝困難朝春蘭和墨蘭掃了一眼,說道:「你們兩個不行!」
「為什麼?」兩個「美媚」齊聲問道。
謝困難說:「一是年齡太大,二是她們已經是高一的學生,練不了多久就面臨高考,到那時你們怎麼會全身心投入武術訓練……」
「你們準備錄取的男學員中有的年齡比我們還大,為什麼他們行我們就不行?」春蘭馬上反駁道。「至於高考,還有兩年哩,根本不會對我們的訓練產生任何影響……」
墨蘭說:「我和姐姐都對體育有興趣,參加武術訓練不但不會對我們的高考有任何影響,相反對我們上大學有幫助,到時我們可以考體育學院嘛……」
「第三,你們長得太漂亮了,讓你們參加武術培班,會對其他學員產生負面影響。」謝困難見前兩個原因未能說服她們,又搬出第三個原因。
聽了他的這種拒絕的理由,我和林主任都笑了,而春蘭和墨蘭則顯得尤為興奮,對謝困難說道:「我們真的很漂亮嗎?」
謝困難點了點頭。
墨蘭道:「難道漂亮也有罪?要是真的有罪,那這個罪過的責任應該由我們的爸媽承擔,而不應該由我們承擔……」
我笑道:「困難,你說出的這種理由是有些荒唐,她們長得漂亮怎麼也成為參加武術培訓的缺點?由於她們長得漂亮,學好了武術,將來說不定還可以成為武俠影視劇的演員呢!所以說,漂亮應該是她們的長處,不能把這一點當成拒絕接收她們的理由。」
謝困難自己也似乎覺得有些理虧,但又不甘心就此答應接納她們,於是,他又給這對孿生姐妹出一個難題,說道:「你們真的要參加武術培訓班?」
兩姐妹齊聲答道:「當然願意參加!」
「那好,如果你們真的有決心,就去把你們的頭髮剃掉……」
又是一個荒唐的條件!我們感到不可理諭,兩姐妹當然知道他是在有意刁難,不由顯得十分激動和氣憤。春蘭問道:「為什麼?」
謝困難說:「因為你們的一頭長發影響練功。假如你們沒有這種決心,那就趕快打消參加武術培訓班的念頭吧!」
兩姐妹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一聲不吭地扭頭便離開了房間。出門時,還將房門「哐」地一聲帶上。看來她們是真的生氣了。看著她們那種氣鼓鼓的樣子,我猜想她們一定是斷絕了參加武術培訓班的念頭了。說實在的,我對謝困難的這種刁難也覺得太過分了。而林主任的表情則顯得更加尷尬,只好對我苦笑。
但是,出乎我們的意料的是,大概過了不到一個小時,我們仍在謝困難的辦公室里研究擴大招收名單時,這對孿生姐妹又回來了。當她們推開房門時,我們都大吃一驚,只見妹妹墨蘭成了一個光頭,而姐姐雖然不是光頭,卻也將原來的一頭烏黑的長發剪成了男式短髮。謝困難肯定也沒有想到,這對孿生姐妹竟真的賭氣將一頭秀髮剃掉或剪成男式短髮。兩姐妹站到謝困難的面前,氣鼓鼓地說道:「這樣可以了吧?」
謝困難顯得有些尷尬,從震撼中清醒過來后,她對兩姐妹說道:「你們怎麼真的跑去把頭髮給剃了、剪了?」
墨蘭說道:「怎麼?難道你講的是假話不成!要我們剃掉頭髮的可是你謝大哥呀……」
謝困難當然不好說自己是開玩笑了,於是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好吧,看在你們的決心上,我同意你們參加武術培訓班了!」
兩姐妹興奮得跳了起來,墨蘭竟出其不意地跑到謝困難的跟前,用雙手摟著他的腦袋,竟在他的臉上「叭」地親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