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何志強他們去見過吳小春之後,吳小春確實沒有主動地給關亞南打電話,那是因為她確實相信她與關亞南的行為都已經置身於何志強他們的監控之下了。關亞南並不知道何志強他們已經去見過吳小春。
就在何志強他們去過吳小春居所的第二天,關亞南主動地撥通了吳小春的手機。吳小春接通手機后,什麼也沒有說,便放聲地哭著。關亞南頓時緊張了起來。
"怎麼了?又出什麼事了?"關亞南著急地問道。
吳小春照樣哭著,還是什麼也不說。
"你哭什麼?到底出什麼事了?"關亞南不耐煩了。
"有人來過了。"吳小春一邊哭一邊說道。
"誰來了?也是-計劃生育-幹部?"
"不不不,不是。他們是檢察院的。"吳小春鳴咽著說道。
"檢察院的?是另外的一撥人?"
"不是,就是原先來過的那一男一女,還有另外一個人。"吳小春斷斷續續地說道。
聽到這裡,關亞南半天沒有說話。吳小春問道:"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你是說那一男一女是檢察院的?"關亞南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
"是,是檢察院的,這是他們親口告訴我的。"
"他們都問了些什麼?"關亞南著急地問道。
"一半句話說不清楚。"
"那你總需要告訴我,你都和他們說了些什麼吧?"關亞南說道。
"我就告訴他們,我是和你怎麼認識的。"說完,吳小春又哭了。
"好吧,我馬上過去。當面再說吧。"
"別別別,你別過來,他們說,我們的行動都在他們的監控之中。"吳小春急切地把這件事告訴了關亞南。
"不可能,那是他們嚇唬你的。沒事,要不,我找時間過去。"
電話掛斷之後,關亞南緊張極了。他的內心同樣是害怕的。因為就是在這一刻,他才第一次相信真的有人盯上了他。他心裡當然清楚,那些人盯上他的目的,決不是因為他和哪個女人的關係,一定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在辦公室里,來回走著,那種焦慮,那種不安,那種惶恐,溢於言表。
整個一個中午,他既沒進食,也沒有走出辦公室一步。到了下午一點半鐘左右,他終於想到應該去見見副市長湯招娣才對。他先是往她的辦公室里打過電話,並沒有人接聽。他又撥通了她的手機,湯招娣告訴他,她正在市第一人民醫院裡。
一個小時后,關亞南走到了這家醫院住院部六樓的八號病房的門口。
那是一間隔離病房,是不允許無關人員隨便進入的。就在這間病房的門口,關亞南見到了副市長湯招娣。湯招娣已經注意到關亞南的到來,便向他走過來的方向挪動了一下身子。關亞南走上前去,與她打了招呼:"湯副市長,兒子這幾天的情況還好吧?"
"還好,讓你掛心了。"
"配型找到了,手術又這樣成功,這就不容易呀。我也不太懂醫學,我想是不是如果沒有排異反應,也就問題不大了?"關亞南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也是個外行,可能是這樣吧。從現在來看,他的情況一天天在好轉。"
"那就好,這孩子可沒讓你少操心呀。"關亞南繼續說道。
"誰讓他是自己的孩子呢。"說到這裡,湯招娣像是十分動情似的,這讓一向與她走得很近的關亞南都覺得她這個做母親的,像是超出了一般的母親對自己兒子的關愛程度。況且,她是一個比天底下相當多的母親都忙碌百倍的女人。
關亞南的感覺是不錯的。
除了湯招娣在他面前沒有過多地掩飾自己內心世界的這種情感之外,她對她的這個兒子確實是溺愛有加。那是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一種感覺
湯招娣一共有兩個兒子,一個叫唐大朋,就是正在住院的這個。一個叫唐小朋,在另外的一座城市裡經營著自己的一家公司,那是一家經銷消防報警器材的公司,他不經常回銀海。
唐大朋在這座城市裡算是有點名氣的。那是因為除了有不少人知道他就是湯副市長的兒子之外,再就是在一些古玩收藏者中,他更是有一定名氣。他在這座城市裡經營著一家全市最大的藝術品拍賣公司。與其它藝術品拍賣公司比較起來,他幾乎是壟斷了全市的這個行當。沒有人能和他相比,也沒有人敢和他相比。只要他說這個東西是真的,那就一定會當著真品去拍賣。
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那天,唐大朋的公司要拍賣一批古董。在那批古董當中,唐大朋最看好的就是一件汝窯均裂瓷雙耳罐。他確定的起拍價是六十萬元人民幣,可就在還沒有開拍之前,有人把這件事揭露了出去,說那是一件清末的仿品。結果拍賣開始后,根本就沒有人跟進,最後終於流拍了。事情過後,唐大朋懷疑那是另外一家拍賣公司所為。不久,那個拍賣公司的老闆從一家洗浴中心出來,有一條腿就被人打斷了,報案后,好長時間案子也沒有破。那家拍賣公司也因為老闆的身體問題,而不得不關門大吉。
"走吧,到那邊去坐一坐。"說著,湯招娣指了指走廊的另一頭,他們一起朝那裡走去。
一個護士模樣的人走了過去,看了看關亞南,便對湯招娣說道:"湯副市長,你們是不是有工作要談?那就到我們的小會議室去吧,我去給你們把門打開。"
"不用了,不用了,我們在走廊上坐一會兒就行。"湯招娣拒絕了護士長的熱情。護士長也沒有再勉強什麼。
關亞南與湯招娣坐在了一條板凳上,他們都側著身子,面對面地坐著。湯招娣問道:"是不是有什麼事?"
關亞南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著。湯招娣又一次問道:"怎麼不說話呀?"
關亞南的心裡是矛盾的,他從哪裡說起呢。此刻,他並沒有什麼工作非需要跑到醫院裡向這位副市長彙報。他非常想從她這裡知道些什麼,準確地說,他非常想知道究竟是不是檢察院的人針對他在工作,甚至是非常想知道是不是銀海市檢察院在工作。可他又怎麼好直接張嘴發問呢。如果直接發問,那就必然會提到他與吳小春的事,怎麼可能那樣做呢。他在決定來找湯招娣的時候,腦子裡就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他僅僅就是憑著他與這位副市長的關係,僅僅是憑著他與她的那種上下級之間的感覺才來到這裡的。儘管如此,他知道他還是需要謹慎行事的。關亞南這樣想著。
"像是有什麼心事?"湯招娣又一次問道。
"倒也不是。這些天就是有一種感覺。"關亞南終於說話了。
"什麼感覺?"
"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湯副市長,你說靳希望就這樣悄悄地離開了,會不會是聽到了什麼風聲?"關亞南說道。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他走就走了嘛,走了那關我們什麼事?我們也不是不想幫他。"湯招娣非常輕鬆地說道。
"這些天,我就在想,他又是捐獻慈善醫院,又是信誓旦旦地要開發月亮灣海岸那塊地皮。可突然間就蒸發了,這不是太正常。"關亞南說道。
"那你以為這裡面會有什麼問題?"
"這件事有些太突然。如果在這之前,他根本就沒有那麼多的想法也就罷了,問題是他離開的讓人沒法理解,就連公司都突然註銷了。"
"這樣,對你不是更好嗎?那就不需要再找你幫忙了。"湯招娣說道。
關亞南笑了笑,笑得是那樣地勉強:"湯副市長,他要是真的永遠蒸發,你也是高興的。問題是怕不會那麼簡單?"
聽到這裡,湯招娣沉默了一下,才說道:"你是指那部分保證金?保證金你是應該早就還給人家的。"
"我用什麼還啊?"關亞南難為情地說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還拿什麼還?拿錢還嘛。"
"這錢它還能在我手裡嗎?"
"那它去哪了?"湯招娣問道。
關亞南沒有說什麼。
湯招娣又一次說道:"怎麼又不說話了?你今天這是怎麼了?說話總是吞吞吐吐的。"
"湯副市長,你應該明白,你兒子公司註冊資金的事……"
"什麼?你是說你借給我兒子的那部分錢是保證金?你當初不是說是從你朋友那借來的嗎?"湯招娣有些激動。
"確實是借的。"關亞南說道。
"你當時為什麼不如實告訴我?如果告訴我的話,我是不會讓你這樣做的。"湯招娣說道。
關亞南的心裡是彆扭的,他又不能表現出太多的不滿,他試探著說道:"湯副市長,這錢只要是借的,借誰的還有什麼區別嗎?"
"這和你向朋友借是兩回事。你這不是把我往火坑裡推嗎?"
"也不完全像你湯副市長想的那樣,這筆錢,他是不大可能再回來要了。你說呢?他從那個項目中已經額外多拿了多少錢,他當然是清清楚楚的。我並不在意這些,在意的是怕他聽到了什麼,或者是有人找過他了解過什麼,他才這樣匆匆忙忙地離開了。而當初那幫人好像還沒有算完,你說這件事與他們有什麼關係?總沒完沒了的。"關亞南說道。
"好了,我明白了,關局長,我現在正式和你說明白,我是向你的朋友借過錢,和你的什麼保證金沒有什麼關係。你明白吧?"說完,湯招娣認真地看了看關亞南。
關亞南與湯招娣分手后,離開了醫院,回到辦公室后,他的心裡更亂了。他是想從她那裡知道些什麼,可不僅沒有得到什麼,反而還讓自己的心情更加不快起來。他的心裡當然是明白的。儘管當時她的兒子用這筆錢的時候,他沒有明確說明是從哪弄到的這筆錢,可湯招娣心裡是完全明白的,那筆錢不僅是與他關亞南的工作有關係,而且與她湯招娣分管的工作照樣有關係。只是眼下僅僅是因為自己感覺怕會有麻煩而提到這件事時,她才把公私分得那麼清楚而已。可在自己這裡那能分得清楚嗎?
關亞南的心情越發沉重了。
那是兩三年前的一天,關亞南走進了湯招娣的辦公室。那天,當他走進她的辦公室時,還發現了一個長得精明強悍的小夥子坐在湯招娣辦公室的沙發上,他看了看眼前的這個陌生小夥子沒有說什麼。湯招娣主動站了起來,說道:"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兒子唐大朋。這是規劃局的關局長,你就叫他關叔叔吧。"
唐大朋站了起來,叫了聲"關叔叔",又坐了下來。
關亞南問道:"現在在哪工作呢?"
沒有等唐大朋回答,湯招娣就把話接了過去:"研究生畢業后,又在外面闖蕩了一段時間,眼下非要自己開個公司不可,堅決要自己干點兒什麼。這不,在家裡說服不了我,就跑到單位里來纏著我,沒完沒了的。"
"那好啊,那你應該支持他才對。"關亞南不假思索地說道。
"我怎麼支持他啊?註冊一個公司那需要多少錢啊,容易嗎?"湯招娣說道,像是無可奈何。
"註冊什麼公司?"
"我想註冊一個藝術品拍賣公司。"唐大朋說道。
"那好啊,你對這個感興趣?"
"我是學這個專業的。"
"需要多少錢?"關亞南問道。
唐大朋坐在那裡沒有說什麼,而是把頭向下低了低。湯招娣說道:"註冊這樣一個公司,需要一千萬元。這筆數字,對於我來說,豈不是天方夜譚嗎?"
"這是一個來錢的買賣,盛世收藏嘛。現在對藝術品感興趣的人越來越多,能開這麼個拍賣公司當然好了。湯副市長,你就想辦法幫幫他。"
"我上哪去給他搞這麼多錢呀,你說得倒輕巧。"湯招娣說道。
"想想辦法嘛,不行就借一借,找朋友借借,等掙到錢時再還給人家。"
"我也是這個意思。"坐在旁邊的唐大朋說道。
那是他們這次在湯招娣辦公室見過面一個多月後的一天,那天上午,湯招娣與關亞南一起參加了一個工程項目的開工典禮,中午他們在一家酒店一起參加了宴請。當他們吃完飯一起走到酒店大廳里的時候,關亞南見周圍沒有人,便問道:"兒子的公司註冊好了嗎?"
"怎麼註冊?那不是一筆小的款子,我是管不了那麼多的,他有辦法,就讓他自己去想吧。"湯招娣像是心不在焉似地說道。
"他畢竟是你自己的兒子,能不管嗎?再說了,那不是他能想出的辦法呀。這樣吧,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幫你想想辦法?"
湯招娣停下了腳步:"你能有什麼辦法?"
"是,我能有什麼辦法?我也只能是想辦法向朋友們借借看。"關亞南說道。
"那可是不小的一個數目啊。"
"註冊完了之後,實在不行,還可以偷偷地撤出一部分資金。"
"有關部門是有監控的。"
"那都好說,需要協調時再協調嘛。先註冊下來要緊。"關亞南說道。
又過了一段時間,唐大朋的唐朝藝術品拍賣公司便開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