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亂如麻
打完電話,劉枚收好手機,才發覺背上額頭上都有了一層汗,周身也覺得疲乏。
這可怎麼辦?丁書記都出馬了!他對公司、對自己都是有恩的呀。
金石本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就因為丁書記來過一次她給予了好的接待后就時來運轉。他在市裡的各種場合宣傳金石,認為劉枚是個人才,金石公司是個有發展前途的公司,下世紀,會成長為市裡的經濟增長點,成為支柱產業。一時間,到處都知道金石,都在談金石。於是,銀行給予貸款,稅務給予免稅……那時,衛璧輝衛總裁老公的堂弟賀逸平,在一個邊遠小縣的中學做教師,早就想進大城市。他對衛璧輝很敬重,從來不喊她「嫂嫂」或「嫂子」,而是親熱地稱「衛姐」。無論是見面還是寫信打電話,都是「衛姐」長「衛姐」短的。衛璧輝從心裡喜歡他,趁劉枚去套近乎之機,就把這個球踢給了她,希望能在兩江市鍛煉鍛煉,再過渡到北京。劉枚只好求丁發達書記。一直覬覦著劉妹美色的丁副書記滿口答應,借兩江市組織人事改革,在全國進行「公招」的機會,被「不拘一格降人才」起用到市委組織部宣教處當了處長。經過幾次親密接觸,衛璧輝對劉枚另眼相看了,將金石的壟斷經營由過去的百分之十九增加到百分之三十點五,這是個了不起的勝利。金石的總收入增加了,利稅增加了,名聲響了,不久,丁副書記又通過關敏讓她進了市婦聯,成了婦聯執委會的一員。本來他是想把她增補為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的,但競爭太大,只有等換屆時再說了……她猛然想起自己還在開會,拖著沉重的雙腿朝會議室走去。剛走出門,還在埋頭看材料的田文成卻叫住了她:「劉總?」
劉枚收住腳步,轉過身問道:「有事嗎,田主任?」
他右手壓在材料上,看著劉枚,聲音小了半度:「你認識總裁的弟弟嗎?」
劉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將眼光移到辦公桌上那排列整齊的文件夾上,點了點頭。
「你們一道來的?」
劉枚搖了搖頭:「不是。」
「啊!」
看著平時很爽快的田主任此時欲言又止的神態,劉枚有點沉不住氣了:「田主任,有什麼事?」
「他昨天來北京了……」
「啊!」劉枚心想,他來北京關我什麼事,你真是無話找話,她移動左腳要走,同時丟下一句,「可能是他們部里叫他來出差。」
「和他一道的還有你們市裡的一個公司經理。」
劉枚不知道田文成肚子里究竟賣的什麼葯,想急忙趕去會場,又怕他真有什麼事。田文成和金石公司,或者說和她劉枚關係不錯。每次來京,她都要給他意思意思。因此,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田大主任都能給她一些幫助,比如提供一點有利於公司的信息呀、出點點子呀,等等。在這種情況下,他叫住她,要對她說的,可能不會是什麼閑話。她走近兩步,輕聲說:「田主任,你說。我絕對保密。」
「他陪那個經理來找總裁。」
劉枚警惕了:「找總裁?誰?」
「剛才你和我一塊兒過來時,你沒有看見前面有一個人?」
劉枚想了想,回憶起來了,對,前面是有一個人,高個兒、寬肩、肥臀。那背影看著似乎有點熟。可是,在北京,這種個頭兒滿街都是,她並沒有放在心上。何況在公司、在這幢樓里她不可能有這類型的熟人。她撓著右邊太陽穴,問:「是誰?」
「我也不認識。剛才他和我拉了幾句,」田文成也撓起太陽穴來,「好像是你們市什麼公司……是、鯤……鯤、鯤鵬,對鯤鵬、鯤鵬公司的。」
「鯤鵬公司?」
「對。是這個公司!因為西北有個大鵬公司,鯤鵬這名兒就印象深,《莊子。逍遙遊》里的鯤鵬嘛。」田文成動了動身子,口氣堅定了,「總裁的弟弟也來了。說是昨天在電話上約好的,今天早上再給她打手機。結果今天早上怎麼也打不通,就趕過來了。看見總裁在作報告,又在強調會場紀律,他們就在我這裡呆了一會兒。總裁弟弟叫他什麼總喲,我記不起來了。反正那弟弟說:」我老姐脾氣怪,這個時候你去找她,能幹成的都幹不成。『那經理說:「處座,你高!我們走。今晚上再說。』這時,找你的電話就來了。」
劉枚大腦里的機器加速運轉:鯤鵬公司的經理,高大、肥胖……那不就是人稱胖子的龐貲嗎?他來幹什麼?而且還和總裁的弟弟一道來。這一年來,市裡是有人為金石公司享受一部分計劃指標在背後嘀咕:「這種好處哪有一家獨吃的道理?都什麼時代了?」「既然是市場經濟,就應該在同一個條件下競爭,憑什麼她要享受那種優惠?」「計劃經濟的蛋糕要每個都吃一點,這才公平。」「管他的喲,大家都來爭嘛!只要市場經濟這政策不變,我不信她會吃一輩子。」記得丁副書記也對劉枚講過:「你們公司有那份指標是福份。人家都盯著哩。有不少人都向我反映了。一定要干好,不要人家說你們是靠那指標在生存、在贏利。還有就是北京那面,一定要搞好關係,不要出現什麼閃失!」如今,龐貲居然直接到北京、到總公司來了,還將總裁的在市委組織部工作的弟弟也搬動了。能量真不小!
劉枚心亂如麻。要不是那邊衛璧輝在講話,她真想坐下來和田主任聊聊。可是不行!回到會場,還沒有坐下,在講話的衛總裁甩過來一句硬梆梆的話:「劉總,劉枚同志,你有什麼意見?」
劉枚被這句話打木了,好一陣才復甦過來,回應了兩個字:「沒有。」
「那你是聽過了?」
「沒有。」
「沒有?」衛璧輝故意頓了一下,一張臉拉得老長,並且布滿了陰雲,拿起杯子邊喝邊說,「我講了國際形勢、講了WTO、講了公司的發展態勢以及應對的措施,就沒有看見你呢?」
在眾目睽睽下,劉枚的雙頰倏地變紅了,猶如經霜后的柿子。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硬著頭皮為自己解釋:「衛總裁,對不起,我剛才有急事。」
「急事,在坐的哪個沒有急事?會議一開始我講的,或者說給各位打的招呼,再說直白一點,向各位請求的,你都忘了。我們三十多個公司的經理就你最忙,人家都閑?剛一開會急事就來了。我呀,凡參加部委的會,甚至國務院召開的會,就是天大的事,我也不管、也不敢去管。在中央工作,不比你們地方,自由散漫的。重要的沒聽到,到時又來問。呃,問還算好的。自以為是,不聽不問,胡整一通,影響工作。可以說,為了事業、為了公司的發展,一天到黑,我是操爛了心的。」
劉枚有點聽不下去了。這話不是對她一個人說的,有殺雞嚇猴的味道。她已鎮靜下來,並且自己拉開凳子坐下了。好歹我也是堂堂一個大市的公司經理,在市裡也算是個人物。此時卻受到這般奚落,她覺得面子掛不住了。何況自己並不是沒有理由。要不是為了公司,為了那指標,她真想憤然離開,從此不再走進這棟大樓,不再看見她那張反覆無常、翻臉不認人的老臉,甚至屙尿也不朝這個方向!不說作為一名黨員領導幹部,就是一個普通幹部都不應該這樣對待下級。何況你還有人質在市裡!我也沒有少送禮物,你可不能翻臉不認人啊……劉枚想到此,挺起胸,昂起頭,正視著總裁說:「是丁書記找我。」
衛璧輝雙眼盯著在眾目睽睽下敢於還嘴的劉枚,聲音也變得尖利起來:「哪個丁書記?」
「我們市裡的,」劉枚腦子裡飛快一轉,突然拋出一句,「你也認識。去年,為賀處長……」
這可是一匹「卧槽馬」!衛總裁被「將」得輕輕地「啊」了一聲,臉上顯出莫名其妙的神色,眼睛眨巴了兩下,嘴唇動了動:「丁書記,他來北京了?」
「沒有。」劉枚一聽,衛總裁是在對自己問丁書記,心裡一下舒坦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在電話上到處找我,著急得很。」
「什麼事?」這三個字溜出嘴邊后,衛璧輝才發覺欠妥,馬上轉了話題,「你為啥不早說?」
「我也不知道,只說市裡有急事找,我以為二三分鐘就完了,誰知……」劉枚突然覺得輕鬆和內心的滿足,市裡的書記都要找我,而且急如星火地找到這裡了。你衛璧輝、還有周圍的經理們該知道我劉某人在市裡的地位。
衛璧輝沒再說什麼,用「我們繼續」給自己下了台階。已經講了兩個多小時的衛總裁還自我感覺良好,仍在滔滔不絕地高談宏論。矩形桌周圍的經理們還在堅持聽、堅持記。只有劉枚心亂如麻,沒有聽進去,手中那支看似在記事本上不停地寫的筆,卻從筆尖處流出了「李一凡」、「關敏關主任」、「丁書記」、「強姦!!!」、「做工作」、「怎麼做???」、「衛處長來幹什麼?」、「胖子龐經理??」……
拒絕私了第二部分
「我從區里回來,本來是給你彙報工作的,結果,你迫不及待就這樣坐著要了我。」關敏陷入了美好的回憶,「還有,那次你從歐洲考察回來,餓癆餓相的,打電話叫我過來。說你去看了阿姆斯特丹的『玻璃屋』『金魚缸』什麼的,還看了那些作愛的雜誌,真過癮!於是,就把我推到辦公桌上……是刺激。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