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愛思如潮
「媽媽,爸爸呢?」梅子一邊吃著李一凡給她做的雞蛋飯一邊問,嘴角上粘了一些黃白相間的飯屑,她用胖乎乎的手背一抹,小臉蛋上、手背上都糊上了,像個小花貓。
李一凡用小毛巾給她擦去嘴角上、臉上、手背上的飯屑,端起碗,用湯匙一口一口地喂她。梅子見媽媽沒有回答她,伸出小手拍了李一凡一下:「我要爸爸喂!要……」說著。還將身子拐來拐去,頭也搖動起來,一不留神,將李一凡送過去的一匙飯弄翻了,糊在了身上、地上。
「你看、你看!」李一凡擱下飯碗,伸出手很想打她一下,但忍住了,順勢拿過毛巾又擦起來,「我不喂你了。」
李一凡抬腕看了看錶,快八點了,陽昆還沒有回來。自出事後,這幾天,他的行為都有點反常,總是早出晚歸,好像這裡已不是他的家。即使在家,也沒有什麼話,和梅子的話也少了,照料她睡后,不是看電視,就是埋頭看書。早晨還是他給梅子做飯,她給梅子穿戴。喂梅子飯後,他匆匆送她去幼兒園,離開時少了一份過去常有的溫情。這是李一凡心裡最難受的。至於孩子睡了,兩個之間的過去的那種溫存她更是不敢也不能奢望。她理解丈夫,更理解他的心情。作為一個男人,特別是在中國這快土壤上成長起來的男人,是更看重自己心愛的女人的。從某種意義上說,女人就是男人的至高無上的財產,他奮鬥、努力一輩子就是為了保護這財產,不讓別人侵犯她、佔有她!古今中外,有多少戰爭不是因為女人而爆發的?有多少歷史不是因為女人而改寫的?人類歷史上那場出名的特洛伊戰爭,不就是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愛上了希臘斯巴達王麥尼勞斯美貌的妻子海倫並且誘拐回國而引發戰爭,最後被麥尼勞斯聯合十萬希臘聯軍征戰了十年把特洛伊城踏為廢墟嗎?羅馬人和迦太基人長期的恩恩怨怨、戰爭頻仍,還不是因為羅馬人的先祖伊尼阿斯曾同迦太基女王狄多發生了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情嗎?現在突然飛來這一橫禍,對自己的打擊且不說,對陽昆的打擊無疑是沉重的,也許,在他的眼裡,妻子就像一個冰清玉潔的國寶似的花瓶,可是,在一天晚上卻被打碎了……
轉眼就要大學畢業了,一些同學在四處聯繫工作,一些同學在準備考研。因為李一凡演講出了名,市裡有幾個單位就早早來與她聯繫,希望她畢業後去那裡工作。陽昆還在學校讀研。面對自己人生之路,她多次和陽昆商量,如何邁出下一步:「昆,要不,我先到一個單位,打個基礎。以後你也來。」
「那幾個單位我都瞧不起。凡,你不要說我是說狂話。我是說你沒有仔細想想他們要你的目的,那就是讓你去搞演講,在全市的比賽中為他們抱回獎盃獎狀。這演講能搞一輩子?這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李燕傑那伙人搞來調動年輕人特別是大學生的情緒的東西。延續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事業要興旺,國家要強盛,靠演講就得行?它能出大米?能造飛機?能上天入地?轉眼就到二十一世紀了,還是腳踏實地,做點實事。這樣,一輩子才不會被拋棄。他們讓你搞演講,平時做什麼?現在可風光,幾年過後做什麼?」
「他們沒有說。」
「過去的教訓是有的。那些年,一些單位為了出風頭,搞宣傳隊、籃球隊、乒乓球隊……年輕時候還可以,年紀大了,就完了。我有個表哥,體育學院畢業,分到一個大國防廠,在排球隊打球,後來形勢變了,球隊撤了,年紀又大了。幹什麼?到子弟校教體育?人家那裡體育老師還富餘呢。只好到食堂當了管理員。現在廠里裁員,食堂交給了後勤服務公司,他就下崗了,才五十一歲。」陽昆說完,嘆了一口氣。
「那……」李一凡斜過身子,看著他。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要工作,就一定找一個實實在在的干。現在是崇尚知識的時代,報紙上、電視里不是在高呼知識經濟到來了嗎?再過些年,本科生的含金量將越來越低。你沒看見各種亂七八糟的所謂大學為了錢在速成本科,在爭先恐後地發文憑嗎?要不了多少年,在我們國家,特別是在城市裡,二十歲以上的人,可能人人都有一張本科文憑。昨天,董教授對我說:」陽昆呀,現在是知識經濟時代了,知識分子特別是高級知識分子也多了。你猜人們怎麼說呀?講師不如狗,教授滿街走,一根竹桿打過去,專家學者全都有。『所以呀,我覺得你還是讀研好。今後,不可能人人都是研究生。而且,憑你的水平,不讀可惜了。還有,讀研后再去求職,就比現在好多了。「陽昆將手中已撕爛了的樹葉揉成一團,用力甩了出去,」上了一個檔次嘛!「
李一凡用手肘碰了碰陽昆:「我知道你的小算盤,就不想我離開嘛!
「我沒有這個意思哈。」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有點涼的手,「都快成冰了,我給你吹吹。」說著,拉過她的手,用嘴吹起了熱氣。然後,用雙手給她揉搓著,「你想考哪裡,我都支持。」
「好,考北京。」
「要得。到時,我一天給你寫一封情書:」我的親愛的,我又給你寫信了。因為我孤獨,因為我感到難過,我經常在心裡和你交談,但你根本不知道,既聽不到也不能回答我……『「
「你!你算老幾?把我當成燕妮了。膽大!」李一凡掙出手,用食指點了一下陽昆的鼻子,「吹牛皮。半個月都沒有一封。」
「啊!那時我還不敢呀。你那麼高貴,我天天寫,你還認為我是個無賴也。」
「嘿!看不出來你陽同學還挺有心計嘛。為了得到你每天的情書,咱們今天定了,考北京!」
結果,她沒有考北京,而是考了陽昆導師的同事夏教授的研究生。兩個都是研究生了,愛情也成熟了,可以結婚了,陽昆家裡也一再來信催。但陽昆不願,李一凡更不願。雖然結婚不是愛情的墳墓,但婚姻、家庭總是對愛情、事業有拖累。研究生這段日子,是他倆最愉快、最甜蜜、最浪漫的時候,圖書館里林蔭道上常有他倆的身影,操場上,白色的羽毛球在他倆之間飛來飛去……陽昆畢業了,導師董教授八方奔走,想把他留在繫上。但是,這一年,學校突然作了一個決定,凡是本校培養的研究生一個都不留,目的是逐步減少近親繁殖的概率。他本來可以分回老家的大學或者到南方的大學去,但不知是他須臾不願離開李一凡還是喜歡上了這個城市亦還是鬼使神差,反正最後他選擇了市中心的那所理工大學,在社科系教現代文學,有時客竄寫作。
一方的工作穩定,就意味著另一方的穩定。不久,他倆走進了婚姻的神聖殿堂,李一凡的導師夏文傑教授出面給她張羅了一場婚禮美其名曰娶女婿,而陽昆的教研室也出面給他倆搞了一個熱鬧的婚禮,美其名曰娶媳婦。為了他倆的婚禮,兩個教研室的代表還來往磋商了好幾次,最後達成一致意見,娶女婿在先,娶媳婦為後。娶女婿要新派新事新辦,燭光晚會,交誼舞,香茶瓜子水果。娶媳婦要尊習俗守傳統,雙方父母遠來不了,就讓他倆的導師作女方代表,陽昆的室主任作男方代表,要拜父母拜天地,還要夫妻對拜,陽昆的一個在電台工作的朋友來作儐相,然後是上座入席,吃的是九大碗,喝的是老白乾。
每每提起這兩個婚禮,李一凡就激動不已,雙方的師長對他倆太好了。完全把她和陽昆當成了自己的兒女或兄弟姐妹。假期回到老家,在和同學們擺談后,只有一個同學的媽媽在背後說了風涼話:「哼,我看這不是好事。哪有一次結婚做兩次酒的?她說不定還要嫁一次!」這話傳到了李一凡媽媽的耳朵里,她也總覺得不是個味道兒,就對她講了:「一凡,媽也不是舊腦筋。只是,當初,你們為什麼要搞成這樣?」
「媽!這是大家高興嘛。你還信那些迷信?」
「這倒不是迷信,只是……」媽媽搖了搖頭,欲言又止了。
李一凡沒有把這當回事。過了幾天,她和陽昆告別親人,告別母親,回陽昆家去。那天早飯後,他倆手牽手地在長長的小街上散步,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片梅子林里。李一凡不經意地問了一句:「昆,早上,你惹媽媽生氣了?」
「沒有呀。」
「還沒有?你當我沒有看出來?」
陽昆抓撓了幾下腦袋,說:「啊,我想起來了。媽呀,一個老封建。這些小地方的人就這樣。」
「什麼事?」
「嘿嘿……」陽昆沒說就自己笑了起來,「說出來你要笑掉大牙。我媽呀——」
「你說嘛!」李一凡擂了他一下,「你是姜昆還是牛群?」
「我們結婚搞了兩次婚禮,她老人家說不吉利,說、說……」
李一凡心裡咯噔一下,急著問:「說什麼?」
「說你這個漂亮媳婦靠不住,要、要嫁二道!」
「她也這樣說?」李一凡脫口而出。
陽昆警覺起來,問道:「還有誰說?」
「嗯——」李一凡磨蹭了一會兒,鼓起勇氣說,「我媽媽也這樣說。說她的帥女婿靠不住,日後要去找二奶。她說是一個同學的媽媽說的。」
「你亂說。」陽昆見四下無人,一把將李一凡摟進懷裡,緊緊地抱著,「你就是我的二奶。」說完,雙唇就在她的臉上啄了起來。
李一凡也緊緊地反抱著他,搖著頭,嘬著嘴唇要去啄陽昆,氣喘咻咻:「你就是我的二道、三道……」
一想起這些,一凡就激動不已,那些恩恩愛愛歷歷在目,恍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