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山雨欲來
「一碗香」坐落在一個小山包的半坡,在之字拐的角上,前不巴村后不挨店,只此一家傲然挺立在半山坡在綠樹中在公路邊。店前平整出的停車場已挨個停滿了各種型號的麵包車、小汽車,兩個穿得像三四十年代的印度巡捕似的小夥子猶如交警般在車場指揮。倒來倒去,奧迪和摩托才找到了一個地方。十幾個雅間全滿,寬廣的大廳人頭攢動,說話聲、猜拳聲、咀嚼聲聲聲入耳,鬧轟轟就如一個鄉村大市場。現在的人,口袋裡有了點錢,就特別好吃、特別好耍。只要聽說哪裡有好吃的,就要去湊熱鬧,就要去滿足口腹之慾;哪裡有好耍的,也要去到此一游。這個「一碗香」可能有特色,也可能不過如此而已,但是,看見人家都來,自己不去總覺得虧了似的。在同事朋友親戚間茶餘飯後閑聊時,如果人家都說去過什麼什麼,吃過什麼什麼,自己卻接不上茬,那太剎風景,太掉分了。即使上了當,不來——「下不為例」就行了。但是,如今人頭如蟻,沒有上當的人還風起雲湧。如果經營者還會「功夫在詩外」,對那些常客,對那些吃支票的大戶給以時下流行的優惠,不紅火才怪!有人說「酒好不怕巷子深」在市場經濟時代已經過時了,其實不然。
一個穿著粉紅色旗袍披著「『一碗香』歡迎你」綬帶的渾身都是曲線的小姐終於在人叢中找到了一張食客才離開的小桌子。胖子和仲秋一個一方剛坐下,一個穿著紫色套裝的促銷小姐抱著一瓶啤酒一瓶干紅葡萄酒過來了。遊說了一陣,見二人什麼酒也不要,白了他倆一眼,轉身走了。過了幾分鐘,才把兩杯茶水送來。很快送來了他倆點的水煮魚頭,鹽蛋黃炒老南瓜和水煮花生米。小姐轉身到喝酒猜拳,菜要得多的席桌服務去了。杯子里的茶水沒有了,胖子叫了兩聲,小姐沒有聽見。仲秋又加大嗓門叫她:「小姐,續水。」
小姐不情願地來續了水。胖子對著她背影罵道:「他媽的,白眼狼,只為人民幣服務!老子店裡要是有這種女人,開銷!」
胖子沒有回答,拈過一塊魚頭呼呼地吃著,吃完,用餐巾紙揩了揩嘴唇,說:「這味道兒還可以,麻辣恰到好處,開胃。呃,我還忘了說,今天一早,公安的到辦公室來找我了。你去局裡,是不是為這事?」
仲秋點了點頭:「就是那些陳穀子爛芝麻。問你呢?」
「問我那段時間是不是在『帝王』請客,有哪些人?你是什麼時候到的什麼時候走的……」
「這是個重要環節,他們要弄清我那個時候是不是真的是路過。」
「是呀,不弄清,你脫不了干係。有人說是你在那裡搞事,是人家江某來撞到了。你們就誣陷他……」
「我搞?紅的說不成黑的!」仲秋氣哼哼地吃了一夾蛋黃南瓜泥。
「哼!遠的不說,幾十年來黑白顛倒的事情還少?」胖子用手中的筷子指一下仲秋,「你那天說的那個女研究生不是被說成黑,而且還關進牢房了嗎?你以為現在就是菠菜煮豆腐——一清二白嗦?」
仲秋只顧咀嚼,沒有回答。
旁邊一桌的猜拳聲一波又一波的蓋過來:「四個堅持,五講四美……」
「不行不行,」一個炸雷似的破嗓子在仲秋背後響起來,「你這個不算,究竟是五還是四?」
「當然是五。」
「要得。算前面的一個呀嘛,」臉上塗了厚厚一層白粉的黃紅頭髮的女人說,「前面作揖,後面勾腰,都這樣算。來,哥倆好,一個中心……」一男一女又大聲吼開了。
「我看,公安可能同時在找我們三個。」胖子嚼著花生米,說,「也許是請你到局裡,然後分別找我和她。這麼簡單的案子,為什麼要回鍋?」
「就是呀,這背後不知道有些什麼……」仲秋心情沉重起來,「現在是在盡量找出對江某有利的蛛絲馬跡,在雞蛋裡挑骨頭。」
「來找我的兩個公安中,年紀大一點的那個我認識,是老熟人了。」見仲秋一臉狐疑的樣子,胖子解釋道,「他的老婆下崗了,就在我那裡給她安了一份工作。我們還吃過兩次飯。我就私下問他:」此事挺簡單的,為什麼還要來反覆了解?『「他說:」我也說不清楚,反正上面要我們重新干就重新干。』「『聽說有物證。你們只要檢驗物證,是誰就是誰。板凳上釘釘,逃得脫?』」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年輕的書記員,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趁書記員去廁所了,才小聲地說:「這事麻煩了,檢院說,送去的物證做過檢驗了,好像沒有能作為證據的東西……『」
「什麼?」仲秋把拈起來的一塊魚頭又丟進菜缽里,擱下筷子,問,「李一凡說,她是把糊有江某的精液的內褲送給派出所的喲!」
胖子也放下筷子,說:「不行,應該換一個地方檢驗。」
「他媽的,有人在搞鬼!」仲秋憤憤然。
「未必硬是要給你們……」胖子轉了一個話題,「看來,江某那傢伙的能量不小哩。」
仲秋已沒有了食慾。胖子用筷子指著裝魚頭的青花大瓷缽說:「這裡面還多得很,趕快吃。」
「不想吃了。」
「雷都不打吃飯人,想這麼多幹什麼?吃飽了再說。」胖子又拈了一塊魚頭,「來整!」
仲秋心裡有事,只是象徵性地又吃了一會兒,然後二人走出店門,就各自西東了。回到辦公室,仲秋就給李一凡打電話,沒人接。看看手錶,才兩點二十八分。五月一日起執行夏令作息時間,下午三點上班。他擱下耳機,拿過今天的報紙翻了翻,沒看頭!丟在一邊,就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好不容易到了三點,而且過了三分鐘,他又打了過去。有人接電話了,耳邊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找誰?」
他以為是李一凡,心中一喜,正要說什麼,突然覺得對方的語氣和聲調都不像李一凡,於是改口道:「請找李一凡。」
「她不在。」
「她在哪裡?」
「她離開公司了。」
仲秋心裡一緊,問道:「她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對方停了一下,補充道,「聽說是工作調動。」
這人,前次在但丁喝咖啡都沒有說要調動工作。真是改革開放,人才大流動!換了單位也不給個信息。他給劉枚打電話,辦公室無人接。他又給李一凡家裡打電話,沒人接。這鬼人,到哪裡去了?啊!也許是公安找她,也去局裡了。
真是世事無常,變化太大。她也是,金石公司這麼好一個單位,又有這麼好的領導,辭什麼職?你辭職就沒有了壓力,那北京的指標還不是照分割不誤。真是感情用事,劍走偏鋒。辭了職又幹什麼?現在是找一個好的老公老婆容易,找一個好的工作難!無論如何要找到她,問問那物證的事,那可是案子的關鍵!
拒絕私了第四部分
「你長得這樣漂亮,難道是我的錯?」他涎著臉,車過頭,在她的左臉頰上啄了一口。她知道他是在背電影《巴黎聖母院》里那句名言。過去,也聽他說過,有時感覺很愉快,但此時聽起來,很不舒服,和吞了一個蒼蠅差不多。她順口問道:「你是克羅德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