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中層會

接了市委書記和市長的電話以後，蓋三縣立刻就坐不住了。她原以為開業慶典搞成市慶一樣的規模不過是年輕氣盛的魯市長在飯局上的即興發揮之詞，沒想到居然在市委常委會上堂而皇之地拍板通過了。這樣一來，她原先準備的慶典盤子規模就太小了。然而一下子按市領導要求的市慶規模去操辦，決不僅僅是多花錢的事，方方面面、條條塊塊的事情，她心下還著實有些像坐沒底轎的感覺。心緒正像是二十年前第一次當新媳婦時一樣，既欣欣然又惶惶然。欣欣然者，市慶一樣的規模無論是從政治還是經濟的角度去權衡，對她和東方集團來說都是最大的支持。從經營上來說更會產生巨大的廣告效應。惶惶然者是因為有這麼多省市領導出席，吃喝招待要以什麼標準為好？紀念品分幾個檔次來準備？這些都需要先和佔百分之四十股份的香港李老闆溝通。

要通了香港李老闆的電話，這個腦門兒油亮的合作夥伴一聽說市委決定開業慶典按市慶規模來籌辦，立刻高興地粵語啦啦腔像放連珠炮：「這是天大的好事啦！夏河市的政策真是越來越好啦！慶典規模越大對我們經營賺錢越有利啦，至於費用那就更是一點點問題也沒有啦，開業酬賓大放水是最常見的促銷活動啦，紀念品我完全可以在香港準備啦……」

一直聽李老闆啦啦了十幾分鐘，最後才說：「謝謝啦，合作愉快啦。」掛了電話。李老闆的啦啦腔太讓人耳膜疲勞了。蓋三縣一邊啟動音箱放出《瀟洒走一回》的曲子調解一下視聽神經，一邊讓辦公室通知總經理吳布能和財務部、公關部、人力資源部、餐飲部、客房部、洗娛中心六大部門經理開緊急會議。

東方集團的經營決策圈共由九人組成，因為香港股東李茂鑫大部分時間不在夏河，他就選派了財務總監袁本立兼總經理助理，人力資源部長於賀剛為港方代表，長住夏河參與經營。蓋三縣這邊作為控股方，參與經營決策的主要有總經理兼公關部長吳布能、財務部長金偉民、餐飲部經理於家慧、客房部經理郝美雲、洗娛中心經理郄昇平。這五個中層幹部都是蓋三縣經營起家的老班底，在東方集團被稱為「五虎上將」。港方股東李老闆平常只有年終分紅結算，開董事會議定重大資金動作和項目決策才親自來參會，一般事務均委託派駐代表參與表態和具體實施。

這次開業慶典儀式規模驟然擴大，準備時間又太倉促，李老闆來不及駕到，就在電話上拜託蓋三縣全權決策。只要是好事，李老闆總是一萬個支持啦！

蓋三縣這個夏河市的大花瓶並非只是金玉其表，她很講實際，也勤於學習、善於思考且能知人善任。經營者的素質首先在於掌控能力。至於內行、外行那只是就專業技能熟練程度和從業經歷比較而言。大唐女皇武則天能夠執政幾十年，靠的就是對文武大臣的掌控制衡有度。如果讓她去衝鋒陷陣，絕對不如一個副將或健卒，或者肯定會是突厥兵喜從天降的女戰俘。

格調典雅的董事局會議室里正面牆上的大型油畫《塞納河風光》首先給人一種疏朗而又怡神的感覺。橢圓形會議桌南北兩頭各有一把智能控制的高靠背升降椅，這當然是董事長蓋三縣和大股東李茂鑫的座位。從來沒有哪一個股東或董事屁股癢了敢去問津。

開會的人員很快就到齊了，大家都在自己常坐的位子上坐下。辦公室主任許建民打開紅皮記錄本子準備記錄。

雖然慶典的準備時間已經很急促了，蓋三縣的表情卻平靜如常。她也一如往常打開自己的筆記本，要各部門逐一彙報開業慶典的準備情況。

總經理吳布能把眼鏡摘下來擱在日記本子上，一邊用心聽各部門的彙報，偶或也在本子上記一兩筆。他的外貌實在太像著名電影演員葛優了，只是思考問題與人對話時那眼皮比葛優眨得還快，不長毛的聰明腦門兒比葛優還亮幾度。因此熟悉的人們大都叫他「葛總」，他並不反感而笑而納之。吳布能原本是離了近視鏡不能走路的，隨著年齡的增長近視轉老花，現在是經常摘了眼鏡去看材料。

「東方假日酒店」無論是從設計造型的建築風格或是投資規模來說，在夏河這個偏遠山區的地級市來看，目前都是鶴立雞群的頂尖建築了。市委、市政府的辦公大樓都還是二十年前的五層樓，橫平豎直，那時候並不講究什麼建築風格和造型。近十年來地產開發商開發的住宅小區，大部分也都是五六層的單元樓，外形設計也少有變化。市裡最有錢的部門國稅、地稅辦公樓和電力大廈最高也沒有超過十五層樓。東方集團一年就矗起了一座十八層大樓，包括地下三層共有二十一層高。當初設計創意時的寓意就是要突出象徵二十一世紀的新建築格局，這在從業人員心理上都是一個不小的震動和興奮。而在建設周期中，儘管集團公司的投入比重急驟升高，但職工的工資福利仍舊在全市保持冒尖的水平。蓋三縣老闆的過人之處是她諳熟運用待遇的精實之道，因此在夏河市餐飲娛樂業的從業人員中享有極好的口碑，而好的口碑又會在自覺不自覺中讓金銀迴流進門。與港方李茂鑫老闆的合資就首先是蓋三縣的經營口碑起了作用，再有夏河市招商引資政策的大力度傾斜，得天獨厚的地熱資源和女老闆的迷人風韻都讓李老闆眼熱心動，正式洽談時，只吃了一頓飯合資事項就搞定了。自然，按李老闆的思維定律，漂亮臉蛋更是一種難得的生態資源啦。

信譽和凝聚力都是無形資產。中下層的各部門經理對開業慶典的準備工作也都格外傾心儘力。董事長蓋三縣對各部門就慶典的各項準備工作還是比較滿意的。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必須把變化了的情況儘快傳達給大家，再儘快框定新的實施方案，迅速形成合力日夜奮爭，去營造一個史無前例的慶典儀式，來一個夏河市的「嫦娥奔月」工程。想到這裡，蓋三縣把炭素筆倒過來在桌上頓了頓，開始了她的再動員講話。

「各位部長、經理：首先對大家這一段為開業慶典夜以繼日的辛勤工作表示慰問和謝意。大家已經做出了大量而很有成效的工作業績，應該說是很不錯了。但是，情況是在不斷變化的，各級領導對我們東方集團新項目的開業慶典不僅高度重視，而且特別關注。新的思路和創意不斷提出。剛才我已經在電話上和港方李老闆進行了溝通。只是還沒來得及和吳總通氣，放下電話就趕緊召集大家共同會商。到九月二十八日，白天和晚上捆起來不到二百四十個小時。市委常委會剛剛作出決定，要求我們東方集團的開業慶典儀式按照市慶的規模去組織籌辦，省里幾位主要領導要來出席。成立組委會並要求公安、交通、城管、工商、衛生、環保、文化宣傳等有關部門大力支持配合，紅頭文件很快就要發下來。要求全市各機關企事業單位結合慶祝國慶的活動提前安排，升國旗、挂彩旗、張挂彩帶標語、各主要出入市口要撐起彩虹門，配掛大幅慶祝活動橫幅豎掛。電視台要現場直播和全程錄像。慶典議程最後一項是全市各文藝團體和民間花會的拉街表演。這樣一來，聲勢浩大，已經變成了全市的活動。我們原先準備的活動盤子就太小家子氣了。請大家都來參謀參謀，我們東道主以個啥樣的態勢來適應形勢，為慶典儀式增光添彩？同時還要儘快出台切實可行的具體方案來加緊運作。」

大家一聽都將耳朵豎了起來，小眼瞪成了大眼，大眼就綳得更圓。誰也沒想到雞蛋會突然膨脹成氣球。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欲言又止。總經理吳布能腦門閃閃，眼皮急眨了幾眨說：「這是好事呀！好多企業的項目剪綵想弄個大動靜，只怕是領導也不去給壯這個臉面。」

「當然是好事。」蓋三縣以徵詢的目光在大家臉上掃了一圈，「請大家來就是都出出主意，我們開的是諸葛會，就是研究如何把好事辦得好上加好。」

在夏河市，吳布能素有智多星之稱，眼皮一眨就是一溜主意。「我的意見是既然鬧大了，一杴是動土，兩杴也是和泥，咱就大出個樣子來，辦它個天翻地覆，盡人皆知。只要領導支持啥都好說，省里領導要來出席，那就是對咱東方集團最大支持和肯定。咱們東方集團現在是天時、地利、人和三件具備。領導為東方壯臉面，東方要為領導添光彩。這是我們搞好慶典活動的指導思想。具體布置首先是主席台一定要磅礴大氣，燈光音響都要迸射出現代氣息和超一流水準。這可以到省里請專家來專門設計造型布置。現在只要肯扔錢，就沒有辦不好的事。」

「我已經和香港李老闆商量過了。費用不夠可以再追加一百萬。」蓋三縣說，「我們現在辦慶典是在電視觀眾和各級領導面前創品牌，要好，要出效果。我們有足夠的資金支持。」

「那好，錢是人的膽，我這個總經理有錢就更會當家了。」等董事長就費用的表態明確了，吳布能的創意跟著也就出來了。「既然搞成了市慶規模的慶典活動，全市六大支柱行業的老總們，都專業或半專業地養著秧歌、龍鼓、拉花、霸王鞭還有彩車呀什麼的文藝團隊，這些都是夏河祖輩流傳的看家本領，屢見不鮮了。就讓他們為了東方的慶典盡情表演吧！我們會為他們使勁鼓掌。二炮59627部隊的後勤部長是我的鐵哥兒們，這個太行山區的導彈師原是個軍的建制，有著裝備整齊的儀仗隊和軍樂團，我想給以適當費用，請他們來為東方慶典助興肯定能讓領導耳目一新，也會讓市民們為之一振。」

「這個主意好！」大家都一起贊同。

「好的還在後邊。」吳布能就是這個特性，越有人叫好，越會把事情慢條斯理地伸長。「人家六大行業的企業老總們都出文藝團隊，我們沒有文藝團隊可以出方隊。」

「方隊？」蓋三縣開始理解吳布能的用意，但她還有深一層的思考：這可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省市領導和電視觀眾面前亮相曝光呀！如何突出積極意義，把健康正面的東西光耀起來，避免不應有的負面效應。

餐飲部經理於家慧說：「我們餐飲部二樓的服務小姐白天鵝可以出一個小型的方隊，服裝是現成的；另外各大廳的迎賓小姐都穿旗袍也可以出一個方隊。」

「洗娛中心和客房部都可以組成方隊。」吳布能說。

「這洗浴搓澡和足療按摩，在大街上行進中如何表演？」洗娛中心經理郄昇平和客房部經理郝美雲都有些擔心。

「現在是新世紀了，需要的是新思維、新眼界。你們去看看網上下載的影片《色·戒》海外發行版，思想就解放了。連摳腳丫子、床上戲都可以表演。」吳布能不僅是主意多，而且眼界開闊，辯解能力又特強。「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著裝來突出休閑健身的行業特點，以行業的亮點來消除人們腦海里殘留的封建陰影。」

大家七嘴八舌的發言使議題集中，很快統一了思想，包括洗娛中心在東北、內蒙、新疆、雲南、廣西、貴州等邊遠地區招的混血兒服務隊，共可以組成六個方隊。隊伍規模夠龐大了，急需要解決的是隊形操練問題。

吳布能說：「這就更容易了，每人一身綠軍裝，一天發100元營養補助費，我去部隊請一班教官，按學生軍訓的規矩要求，最多一個星期，按閱兵式的要求走好方隊，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行。」蓋三縣最後拍板說，「服裝不夠就連夜找廠家設計定做，一定要突出咱們東方集團的行業特點，鮮亮醒目。把外請教官生活待遇弄得好一點，訓練結束集團主要領導都要過目，參加檢閱驗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