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三級跳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是秦天貴仕途生涯中官運亨通的年代。因為原九州地區一市九縣行政體制改革，地市合併實行市管縣的體制，原九州市由縣級市升格為地級市。秦天貴以其在蒼山縣由縣長到縣委書記任職八年的矚目業績，再加上全日制大本學歷又是惟一的一名三十五歲以下年輕幹部的雙重優勢，昂首闊步地進入了新一屆市政府班子，在九州市第四屆人代會上被選為副市長。兩年後又在市黨代會上被選為市委常委，緊接著實行幹部交流，原常務副市長調出，秦天貴接任常務副市長。在現行體制下，就官場上左右局勢的分量來說，從副市長到常務副市長應該說是很重要的一步，因為一邊是進了市委常委的決策圈，重大事項既有發言權也有表決權；另一邊是在政府這邊一般都是分工主管人、財、物這些有實際運作能力的實力部門，或者說是硬實力的肥缺部門，這就如虎添翼了。與那些主管宣傳、文化等意識形態的軟實力部門相比，同樣級別的一個副市級官位其含金量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然而在秦天貴來說卻頗不以為然，在一幫鐵杆部下為他舉行祝賀榮升的宴會上頗為謙虛地說：「沒有什麼值得太高興的，算不上什麼榮升，原地擰了擰腳後跟，頂多只能算一小步。感謝弟兄們抬愛了。」

這話的意思鐵杆們自然都心領神會，他們的頂頭上司還有夢寐以求的一大步呢！因為誰的心裡都很清楚，常務副市長雖然在政府這邊排老二，但畢竟頭上還隔著老大這一層。正職和副職相比就好像舊社會一夫多妻的原配夫人和姨太太的關係一樣，老大管事不管事畢竟名分在那擺著哩嘛！秦天貴在蒼山縣是多年天字第一號的老大，又是那種獨斷專行強勢鐵腕型硬碰硬的官，能提上來捺住性子當副職仍然是為了向正職攀升。如果沒有這個前景，肯定是寧在小國為王不在大國封侯的。然而眼下九州市新一屆官場的形勢也很明朗，市委書記是多年的省委常委，無論資歷、能力、人脈關係都已具備，已在擇機而上行。市政府這邊蔣守正市長又是四平八穩的太平官，對秦天貴又採用的是讓權享利各得其所的權力資源共享策略：你能幹我就放手讓你去干，只要干成了大家的名利就全有了。但是擺在明面上到大會上去公開講給大家聽的官場經卻是：「團結出政績，團結出效益，團結出幹部；互相捧台都上台，互相拆台都下台！」

多麼天衣無縫的理論呀！我們的老祖宗發明的方塊漢字妙不可言的玄機就是如何去巧妙地排列組合。團結有團結的理論，鬥爭有鬥爭的哲學，千古文章一大抄，就看你會抄不會抄；有稜有角的漢字任人碼，就看你會碼不會碼。碼出門道來就是高明的政治家。

蔣守正市長無為而治的為政要略還是獲得了圓滿成功，九州市歷年考核都是合格稱職一溜「鉤」畫到優秀，還是團結協作政績突出的好班子。還沒等到屆滿，市委書記調到省里去。蔣守正接任市委書記，秦天貴順風順水接任市長。從當選副市長進入市政府算起，秦天貴在八年的時間是完成了跨欄式的三級跳，堂堂正正地坐上了九州市政府的第一把交椅。

當然這其中也有些他認為很正常的官場運作，投桃報李，都是極為正常的人情交往嘛！不足以讓人靈魂震顫。上邊要提拔咱秦某人，一來是上邊看得起咱，二來咱也為上邊做出了重大貢獻，三來咱也是一步一個腳印一個台階又一個台階幹上來的，也為富民一方做出了歷史性的貢獻。秦天貴自問俯仰無愧，心安理得。

然而讓他坐卧不安和靈魂震顫的是廣播電視上傳來的國際國內的重大事件，還有就是美國前總統尼克松公開出版的《1999不戰而勝》這本書。尼克松以他資本主義世界政治家的眼光，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興衰作了並非完全正確的解析，卻對曾經是社會主義中國一方水土上的改革者政治家秦天貴的內心世界產生了顛覆性的衝擊。再加上蘇聯解體，東歐劇變，國內的「6·4」風波雖然早已平息，但又有法輪功聲嘶力竭地在海內外喧鬧，也還存在著深層隱患。秦天貴多次在香港和國外許多地方見到過「法輪功」的街頭宣傳欄和印製的反共宣傳品。雖然他已經完成了跨欄式的三級跳，已經置身於社會主義中國的一個市長的位置上，同時又是共產黨的市委副書記，他卻感到自己有時候像是身在南海的一個孤島上，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刮颱風，腳下又是波濤洶湧，看不見的暗流不知道又在什麼地方聚集著爆發海嘯的能量。

夜深人靜的時候，關上電視他就開始胡思亂想。也經常有過噩夢，夢到最多的便是關雲長。他一生最崇拜的古人便是關雲長，敬佩他的義重如山，千里走單騎，也尤為感嘆他的身在曹營心在漢。

他也開始身在曹營心在漢了。為防萬一的是一旦風雲突變自己要有個立足之地，關雲長能有立足之地是因為他具備了勇略過人一生好武藝的實力，而自己要想具備現代社會個人實力的法子無非是兩條，一是抓錢，二是抓人脈關係。

秦天貴最終思慮的結論是：兩手都要硬，兩手都要抓;一手抓錢壯大自己的經濟實力。如果一旦出現政局變臉，就只有錢最靠得住了；一手抓人就是抓忠於自己的隊伍，不管白黑紅黃什麼道，都要為我所用。秦天貴翻遍二十五史，突然發現古往今來凡能幹成大事者，都有自己的圈子，用時下官場能擺到桌面上的話來說就是叫核心，他絞盡腦汁研究的結果是：這圈子和核心的本質上是一回事，只不過圈子的涵蓋面和包容性還可以更大一些，核心不過就是那麼幾個人，他要發展自己的圈子來簇擁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