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小不忍則亂大謀
一會兒菜上來了,三言抓了把蝦在自己面前,大概覺得自己一個人吃不大好,又抓了一把放在甄由美面前。三言剝著蝦皮,說:吃了飯去唱歌吧,我請客,算是為你女朋友接風。我說:不是女朋友,是同學。三言咕噥著說:都一樣。如今稱呼是其次的,關鍵是實質。什麼表妹、秘書、同學、同事,有幾個是真的?就算是真同學,也是特殊關係。否則十幾年了還大老遠的跑來看你?我說:你今天沒喝酒吧?三言說:喝什麼酒?甄由美,你說,你跟立誠是什麼關係?你不用說了,你的臉色告訴了我。三言扭頭對我說:昨天晚上我找你,你把手機關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幹什麼好事。我說:這麼多菜還封不住你那張臭嘴?
吃了飯去時代唱歌。三言叫了一打啤酒。這小子很能喝,吃飯時已經喝了一支二鍋頭。現在似乎想在幾個小時里把那十二支啤酒灌下肚。三言說:你有人陪,我不能幹耗著,叫個小姐來。這裡我經常來,幾乎所有的小姐都認識,媽咪更是熟得不得了。我怕小姐口無遮攔,把什麼都在甄由美面前抖了出來。我儘管不想與她長相廝守,卻也不想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我把三言拉到一邊,對他說:給我個面子,你覺得寂寞了,就找個相好來,不要叫小姐。三言說:叫誰呢?我還真不知道叫誰?我的相好太多了,叫一個不叫一個又不好,還是叫小姐吧?他是存心氣死我。我說:就算叫也得叫一個嘴巴縫上了的。三言說:那怎麼行?我還想咬咬她的舌頭呢。他故意把聲音提得很高,甄由美全聽見了,我只好不理他。
甄由美坐在沙發上點歌,全是歌唱愛情的,普通話版本。三言也點了幾首,他是個男高音,一曲《歷史的天空》唱得蕩氣迴腸,他自已說就是因為歌唱得好,才有一群女人圍著他轉。這個我還真信。我就是因為一張嘴甜,也博得不少女人的芳心。當然不少女人在床上還對我說,我的嘴唇性感。這就是說,我不僅慧中,還秀外呢。
甄由美開始唱歌,她每唱一首歌都把嘴湊到我耳朵上,輕聲說:這首歌獻給你,我心中的愛人。我聽了肉麻得不行。這話在十年前說,我就愛聽,那時她卻不說,不說也就算了,她還跑去跟別人說,也就是跟她現在的丈夫說,現在她又背著她丈夫偷偷跟我說。所以說女人真不是東西。她想墮落就找愛情做借口。當然我知道甄由美講這句話是由衷的,但我聽了實在難受。不僅是因為這句話晚了十多年,還由於我經常在風月場中聽到這句話。這句話從小姐嘴裡講出來,我還能勉強接受,因為她們是吃這碗飯的,逢場作戲是她們的職業習慣。為了避免再聽到這句話,我走到電視屏前點歌,把我聽過的歌全點上了,直到屏幕爆滿。
甄由美唱了幾首,三言跟著唱。這小子居然不唱那首精典的歌曲,竟然唱起了《庭院深深》和《禪院鐘聲》。他用粵語唱,唱得一波三折,蕩氣迴腸。三言唱完了,甄由美立即對他刮目相看了,讚美之聲不絕於耳。我說:至於嘛,也就可以蒙蒙我們下里巴人。甄由美臉紅了,她還對我說:對不起。然後她就不再唱歌了,也不知是她不想在高手面前丟醜,還是我那句話把她得罪了。
我們後來玩色盅,唱酒,聽電視機自己唱歌。玩色盅三言就不是我對手,他老輸,一大半酒給他灌下了肚。三言在酒上吃了虧,就想在嘴上占點便宜,他說:到底是風月場中老手,三陪專家,這色盅真是玩得神僧鬼厭。我說:什麼鬼話,輸不起就討饒,我一向寬大為懷。光輸酒也就算了,問題是有時我輸了,還沒來得及拿起酒杯,甄由美就替我喝了。三言說:這是什麼世道,叫一個小姐來。說著就按了服務燈。服務員進來問需要什麼,我說,不用,我朋友喝醉了。三言說:沒醉,叫媽咪過來。
一會兒媽咪進來了,看到我就把表情做到很足,我趕緊對她打眼色。媽咪還算醒目,知道我身邊坐著一個女的不方便。她說:三位老闆,我叫阿梅,請多關照。三言說:你不是叫阿顏嗎?什麼時候又改名了?阿梅說:大哥真健忘呀,又把我跟你哪個相好混在一起?
阿梅在三言旁邊坐下,左手在三言大腿上拍著,她說:大哥,幫你介紹一個靚女吧?三言說:那還用說,找的就是靚女,要能喝酒的。阿梅很誇張地笑了,她笑著說:大哥真是善解人意,我的小姐全都是一流的,包你滿意。阿梅叫服務生拿了一個酒杯,自己滿上,敬了三言一杯。接著她又滿上,對我說:這位大哥,敬你一杯。這位靚女不會介意吧?
阿梅走了后,三言說:這媽咪真是個高手,跟你那麼熟,居然裝得像一點也不認識。我一聽就在下面踢了三言一腳,三言痛得跳了起來。他說:不至於吧?我不過實話實說,你經常來歌廳,表明你夠派,跟媽咪熟表示你夠魅力,我這是歌功頌德呀,你怎麼把我往死里打?我說:你要是不服氣,再拿一打啤酒來,我們繼續玩。這時阿梅帶著三個小姐進來了,她讓三個小姐一字排開,自己站在三言身邊,對三言說:大哥,看哪一個最合眼緣?三言說:誰能喝酒誰就留下來。阿梅說:都能喝。左邊第一個小姐立即走了過來。三言仰著頭看了看,說:你好像不夠漂亮啊,還是後面那個吧。後面那個小姐就走過來坐在三言身邊。另兩個小姐立即走了出去。阿梅說:玩得開心點。也出去了。
我和三言繼續玩色盅。陪他的小姐叫阿紅,自稱才十八歲。她在旁邊幫三言出主意,三言就沒輸那麼慘,基本上他喝兩杯我喝一杯,一開始他喝一杯,阿紅幫他喝一杯。後來他明顯不行了,阿紅就全包了,但我不答應。我說至少喝一半,他就喝一半。他抓色盅的手開始有點抖,甄由美叫我見好就收。我說:不行,他不喝醉不會走。我是存心想把他灌醉,誰叫他一晚上盡跟我搗亂。三言後來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他舉起酒杯不是往自己嘴裡送,而是舉到阿紅面前,拉起她的裙子領口往她胸口倒。阿紅儘管避了一下,胸部還是淋濕了一大片,這女孩很有職業道德,她用紙巾擦了擦,又坐回了三言身邊。三言趁著酒興一把攬住阿紅,三言說:全露出來了,讓我摸摸。三言真的醉了。我給了小姐小費,讓她先走。等買了單,我扶住三言往外走。三言一腳高一腳低地走著,滿嘴酒氣,熏得我想嘔吐。甄由美跟在後面,拎著我和三言的皮包。她一句話也不說。我先送三言回到他宿舍。從三言的宿捨出來,我才想起三言說找我有事,結果他喝醉了,有什麼事也沒跟我說。
回到迎賓館已經一點多,我本來想回宿舍睡,但甄由美不讓我走。我先沖涼,然後甄由美沖。她上了床就把我抱住,要跟我做愛。我本來不想做,但知道不做過不了關。實際上我們都沒有狀態,我一下子就射了,她甚至沒有哼一聲。她抱住我,對我說:我不管以前你有多少女人,從今以後你不能再有別的女人了,否則就是對不起我。聽了這話,我在心裡差點笑岔了氣。她還想把我當她的私人財產呢。
跟甄由美我不用花言巧語,她自己會死心塌地地跟我,這是由於昔日那份戀情,那份事實上不存在的戀情。正是由於有這麼段經歷,我不會再像過去那樣待她。在我眼裡,她只是一個舊相好而已,大家願意,在一起睡睡覺是可以的,但要玩什麼感情遊戲,我沒心機也沒體力奉陪。所以早上一起來,我就跑回宿舍了。老實說,她那句話把我嚇著了。我還沒有找到心儀的女人呢,她就想斷我的後路,這如何了得。她還說:回去就離婚。對此我就不好逃避了,我不能眼看著一個家庭破裂。我只好說:你愛離不離是你的事,別把我牽扯上。這句話很傷她的心,她要離婚全是為了我,如果不牽扯上我,她離婚還有什麼意思。
我走的時候甄由美還在睡,她的睡相很安詳,就象聖母。夜裡她抱著毯子睡。我醒來時發現毯子差不多掉到了地上,只剩一角蓋住她的半邊肚皮。除了這一小部分,她的身體纖毫畢露,她肚皮上的孕娠瘢在早上的陽光里更加刺眼。那個身體已經不可能長久吸引我的目光。我趁著她還在熟睡趕緊離開了房間。下床時我格外輕手輕腳,赤腳走在地毯上,那種毛絨絨的感覺讓我很不舒服。為了不讓流水聲吵醒她,我不敢洗臉和刷牙。這項工作我回到宿舍才完成。
我把自己收拾完了,本想上床睡覺,因為如果不睡覺我不知道還可以幹什麼。看書是沒有意義的,看電視同樣沒有意義。但睡覺就有意義嗎?而且我還不想睡覺,儘管昨天晚上給甄由美折騰了一夜。她一個晚上醒了三次。她醒來后看見我睡得那麼香甜,心裡就不受用,想盡辦法要把我弄醒。她的辦法就是拿手摸我的關鍵部位,主要是小弟弟,因為摸其他地方我仍然睡得像頭死豬。她一摸那裡我就醒了,這可能是一種本能的反應,因為那地方太重要了。甄由美把我弄醒了后就開始對我全方位撫摸,同時也要求我對她如法炮製。但我沒有什麼精神,尤其是沒有激情,我往往在如法炮製時酣然入夢。她還希望我在一個晚上讓她欲仙欲死幾回,就像第一天晚上那樣。但我的小弟弟很不爭氣,她剛想盡辦法把它搞出狀態,一鬆手它就把頭垂下了。甄由美很失望,而且泄了氣,抱著被子睡了,很快就睡著了。可她腦子裡大概仍想著有件事沒幹完,睡不踏實,很快又醒了,又開始折騰我。到天快亮的時候,她已經把自己搞得很疲倦,只好抱著毯子睡了。可我已經睡不踏實了,陽光一照到窗台上,我就爬了起來。
我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覺得躺著也是躺著,還不如回去上班,至少可以節約一天假,我可以把這一天假留在關鍵時候再用。我本來請了三天假陪甄由美,可我陪了兩天就不想再陪了。當然我對她的肉體還有些興趣,但如果這些興趣會引起單相思,我的興趣就會跑得一乾二淨。
讓甄由美獨自一人呆在賓館里我有點於心不忍。可俗語說,小不忍則亂大謀。我要銘記俗語,只好硬起心腸。
我到單位時剛好九點,也就是說我遲到了半小時。像這種情況領導一般不當遲到。一般而言,你只要不在下班的時候來上班,領導都不當你是遲到。這就是說,我的存在是可有可無的,但我工作的地方就不是可有可無的。那是一個重要的國家機關呢。一般不會有人找你,但說不定哪天就有人求到你。領導說:回來了?我說:回來了。然後我去打開水泡茶。我喝的是高山茶,是一個台灣商人送我的。我曾經幫這個台灣佬辦了一件事,我還對他說,有事找我。也不知道是他誤解了我的意思還是什麼別的原因,他每個月都給我送茶葉。有時他在國外,有時在台灣,但仍然記得送茶葉的事,他自己送不了,就叫他的助理送。他的助理很漂亮,長得就像張曼玉,她還整天穿著外面罩著薄紗的衣服,讓我浮想連翩,害得我有一段時間老想打她的主意。我還對台灣佬說:阿容越來越迷人了。阿容就是那個讓我浮想連翩的女人。可台灣佬假裝沒聽見,後來我就聽說阿容成了台灣佬的情婦。我後來想,我要是不打阿容的主意,說不定台灣佬還不會注意阿容呢。這就是說台灣佬不光是奸商,簡直就是奸人。我幹嗎要跟台灣佬講那句話呢?原來我是情不自禁。
阿容做了台灣佬的情婦,有時還給我送茶葉,我收了她的茶葉,還免不了要認真把她欣賞一遍。我的眼神色迷迷的,她不會看不出來,可她就是裝做沒看見。這一點說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是一條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我有時看著阿容,心裡就想,你看起來也是個不錯的女孩子,眼前又有特別合適的結婚對象,幹嗎要去做台灣佬的情婦呢?我後來終於恍然大悟了,原來台灣佬有錢。把這一點想明白了,我就很看不起阿容。原來這個看起來像張曼玉的女人也掉進了錢眼裡了,我以後就把她看賤一些,最好不用理她,可她下次來送茶葉,我還是把她當成了寶貝一樣,恨不得獻完了殷情就跟她上床。
我把茶葉的內包裝拿了出來,只剩小半包茶葉了,也就是說過幾天阿容又該來了。一想到可以見到阿容,我就覺得上班還有點意思。要是不上班,我就不敢擔保阿容還會不會給我送茶葉。這樣一想,我就覺得有一段時間我不打算上班是個錯誤。
陳調研走了過來,他拿著杯子,對我說:給我也來一點。我就從包里抓了一撮茶葉,放進他的茶杯里。陳調研說:茶葉不錯呀,好像是個女孩送來的吧?她定期送,像約會一樣。陳調研經常喝我的茶葉,對此我很有看法,但他是領導,我也不好說什麼。如果茶葉是台灣佬送來的,他喝幾回還沒什麼。如果是阿容送來的,他喝了我就很心痛。這就是說我對阿容有一種習慣上的獨佔心理,這是很沒道理的。今天陳調研講了這句話,我才覺得讓他喝幾口茶也不算浪費。是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阿容送茶葉就像約會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