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秘書擔大風險 黑道人救白道人

第二十章 大秘書擔大風險 黑道人救白道人

陳虎駕車來市公安局門口。他要把葉寶信拍的照片翻拍一套送給陶鐵良,按照規定凡是涉及到刑事案件的由公安局辦理。

蔣月秀纏住陶鐵良在門口聊天,「你在我爸爸面前好好替我說句話。」

陳虎下車叫道:「鐵良。」

陶鐵良甩開蔣月秀,來到切諾基旁。沒想到蔣月秀也跟過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陳虎?」

「你是?」

陶鐵良介紹說:「蔣月秀,蔣局長的女兒,忽然心血來潮,想當刑警,讓我出面和蔣局長說。」

陳虎禮貌地和蔣月秀握握手,轉向陶鐵良。

「鐵良,我車上有件東西,交給你。」

陶鐵良跟陳虎來到兩米外的車旁,陳虎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內取出照片交給他,蔣月秀站在原處朝這裡看。

「照片,不知道誰寄的,但很有價值。你看騎摩托車的這個人,他叫楊可,在摩托車修理部和一個像是修理工的人交談。這是史海死亡的地點,史海破壞了我的剎車,又被人毒死。這個男人是焦東方身邊的人,他到摩托車修理部幹什麼去了呢?要是為了摩托車,不會跑到幾百里以外的一個小地方修吧?你負責這個案子,方書記指示交給你辦理。這張照片也許對你有幫助。」

「照片是誰拍的?」

「可能是葉寶信拍的,誰寄的,郵寄給我是出於什麼動機,現在都不清楚。鐵良,解開這個謎是你的事了。不過照片上有日期。」

「好,謝謝你專程送來,一有什麼結果,我馬上告訴你。」

「那我走了。」

陳虎上車,發動引擎后離開。

蔣月秀悄悄溜到陶鐵良縣后,伸手把陶鐵良手中的相片搶到手。

「我看看,誰的照片?是不是你的小蜜?」

蔣月秀看到了照片上的男人是焦東方的衛士楊可。

陶鐵良申斥道:「你怎麼搞的!把照片還我,這是工作,你一點規矩都沒有,看我讓你老爸狠狠罵你一頓。」

蔣月秀笑嘻嘻說:「我還以為是你的小蜜呢!拜拜。」

蔣月秀離開,陶鐵良看著她的背影搖頭。

離開公安局不到十分鐘,陳虎的切諾基停在新月飯店門口,他踏上台階,直接進了丘思雨辦公室。緊身旗袍的丘思雨滿面春風迎上。

「喲,陳檢察官,你是來品嘗秀色可餐這道菜來的吧?上次你沒敢吃,是不是臨陣膽怯?」

陳虎微微一笑,「不是我臨陣膽怯,是無福消受香港正宗料理,丘老闆,你真越來越漂亮。」

「謝謝。今天你想給我起什麼新名字。我很喜歡秀色可餐呢。請坐。」

「不坐了。我是來拜訪葛萌萌女士的。我知道她住在你這裡。」

「約好了嗎?」

「沒有。

「我說呢。如果事先約好,她會等你,她很守信用。今天是她的帝王花園竣工剪綵典禮,她剛走。」

「謝謝,我去找她。」

「你知道地方嗎?」

「知道,是別墅小區,香港物業管理,除了土地,全部進口,不僅是建築材料、內外裝飾材料進口,連草皮也是進口,報紙上做過宣傳。」

「陳檢察官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丘思雨起身相送,「下次來,不要又臨陣脫逃喲。今天是葛萌萌大出風頭的日子,你別掃了她的興,這次她掙了大錢,你該去向她祝賀。」

丘思雨心頭暗喜,讓陳虎這個掃帚星去找葛萌萌的麻煩吧!

汽車朝帝王花園駛去。

帝王花園距市中心僅二十公里,依山傍湖,風景秀美。二十座哥特式、英式、日式、美式的別墅構成一個完整的小區,購物中心、商務中心、娛樂中心,使這裡足不出戶就可以與世界各地溝通商務信息,在小區內能享受現代文明的全部成果。

幾十輛豪華轎車停在林蔭環抱的停車場。

二百多人在娛樂中心前聚集,他們之中有新購別墅的主人,有市政府前來剪綵的官員,有電視台的記者,有帝王花園的開發商和經銷商。

剪綵要等市長助理千鍾到了之後才能進行,葛萌萌正在接受記者的訪問。

陳虎在記者群中發現了美女宋慧慧,她正舉著話筒採訪葛萌萌,「葛萌萌女士,你作為帝王花園的開發商,今天是帝王花園竣工和向用戶交鑰匙的典禮,你有什麼感受?」

攝像機鏡頭對準了衣著華麗的葛萌萌。「我盼望的就是用戶住進帝王小區的這一天。所有的住戶在帝王小區會受到帝王般的接待和享受。帝王花園的竣工,是我市改革開放取得的又一個成果。作為港商,我感謝市政府的支持。」

「葛萌萌女士,您以前是市委的幹部,后移居香港經商,對這兩種選擇,您有什麼感受?」

葛萌萌作了一個動人的微笑,「國內現在不也有許多幹部下海經商嗎?我看這是大勢所趨,是很好的事情。但我仍然是個中國人,不會忘記振興祖國的責任。謝謝大家。請你去採訪我們的住戶好嗎,如今他們才是帝王花園的主人!」

美女宋慧慧去採訪住戶。

葛萌萌問身旁的一個工作人員,「千鍾怎麼還沒來?」

「剛通過電話,這就到。」

陳虎分開人群,走到葛萌萌身旁。「葛萌萌女士,我要找你談談。」

「現在。

「對,現在。」

這時,三輛奧迪駛來。

「對不起,市領導來了,等剪綵結束后再談好嗎?」葛萌萌拋下陳虎,向下車的千鍾迎去。

四位漂亮的小姐拉起紅色的綢帶,每隔三米扎著一個紅繡球,三位小姐托著金色的盤子站在繡球前,盤子里有一把銀光閃閃的剪子。

樂隊奏起迎賓曲,一臉笑容的千鍾、珠光寶氣的葛萌萌和胖墩墩的經銷商各站在繡球前,千鍾居中,葛萌萌在左、經銷商在右。市政府、開發商、經銷商排成一線。

俊俏的司儀小姐宣布剪綵儀式開始。三把剪子齊下,三個繡球落到金盤裡。此時爆竹齊鳴,鑼鼓喧天。

葛萌萌走到麥克風前,「請市政府領導給用戶發鑰匙!」

伴著音樂,男大款、女大款排成一排,從千鍾手裡接過一個錦盒,裡面是一套別墅的鑰匙,大門、各個房間門,加起來竟十二把。

陳虎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裡極不平靜,他想起擁擠的大雜院……

東倒西歪的低矮平房……四世同堂擠在八九平方米一間屋子裡的景象,甚至想起臨刑的趙太極……

陳虎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怒,走到葛萌萌身邊,「我必須立即和你談談。」

千鍾看見了陳虎,但沒有打招呼,繼續分發鑰匙盒。

葛萌萌很不高興地說:「再等一會兒行不行,等發完了鑰匙。」

鑰匙發完了,住戶們紛紛尋找自己的別墅。

美女宋慧慧等記者跟隨用戶進到精裝修的別墅內採訪,千鍾和他的隨員被請進娛樂中心休息。

葛萌萌看看手錶,對陳虎說:「我就去機場,你等我十分鐘收拾一下行李,我們在候機廳談吧。」

葛萌萌的秘書,一位英俊的男青年提著一隻皮箱走過來。

「老闆,該去機場了。」

葛萌萌歉意地看了一眼陳虎說:「陳處長,我們只好在候機廳談了。」葛萌萌上了她的別克。

陳虎無奈,上了自己的車。別克在前,切諾基在後,沿快速公路駛向機場。陳虎緊緊咬住別克不放,彷彿追蹤犯人。

到了機場停車場,陳虎把他的車緊靠別克停穩,然後下車,與葛萌萌並肩走進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

葛萌萌要去排隊換座位票,辦理行李託運。陳虎攔住說:「這些手續,用不著依老闆親自辦理。」

葛萌萌只好讓秘書去辦登機手續。陳虎找到兩個空位子。

「請坐,葛老闆。」

「問什麼?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說的?」

「只問一件以前的事。當時你是市委辦公廳的幹部。你借閱過巨額騙匯案件的卷宗沒有?」

葛萌萌驚詫地反問:「什麼案件?」

「就是財政局科長易新私刻國家外匯管理局公章、盜用財政局外匯額度的調撥單、套匯六千萬美元的大案。你當時聽過彙報,不會忘記吧。」

「嗅,像是有這件事,不是早結案了嘛,現在怎麼想起問這個?」

「我問你借閱過案件的卷宗沒有?」

「沒有。」

「那麼你看看這個。」陳虎從公文包掏出一張複印紙交給葛萌萌。

「這是從檢察院的檔案室卷宗借閱登記簿複印下來的,你在一九九三年四月三十日下午借閱了案件卷宗,你在借閱人一欄簽上了你的名字。現在想起來了嗎?」

葛萌萌冰冷地說:「既然有我簽字,那就是借閱過。三年了,一時想不起來。」

「你當時為什麼要借閱案件卷宗?」

「反正不是我自己要去的,具體是哪位領導要什麼材料,時間長,記不清了。」

「卷宗里缺了兩負,是主犯易新的供詞。你見到過沒有?」

葛萌萌的臉色刷地蒼白,但口氣很堅決,「沒有,沒有啊!」

「只有你一個人借閱過這份卷宗,供詞失蹤,你怎麼解釋?」

「我怎麼知道,也許是保管員弄丟了呢!」

擴音器傳來機場播音小姐甜潤的聲音:「飛往香港的班機就要起飛了,請旅客們登機。」

葛萌萌的秘書拿著座位號跟過來,「老闆,該登機了。您進去吧。」葛萌萌站起來,「對不起,陳處長,我要上飛機了,再見。」「你不說清楚,不能走,是不是你拿走了易新的供詞?」

葛萌萌冷笑說:「陳處長,你有拘捕令嗎?我提醒你,你沒有拘捕令,你就侵犯了公民的人身自由!我有港英政府的保護。」

葛萌萌轉身離開,走向檢票口。

看著葛萌萌遠去的背影,陳虎的右拳狠狠砸在自己的左手心上。

陳虎沮喪地走出機場大廳。他突然感到自己可憐,眼睜睜地看著盜竊卷宗供詞的嫌疑犯大搖大擺地登上去香港的飛機,自己完全沒有能力阻止她。他心中狠狠罵了一句,他媽的,又一個涉嫌犯罪的人逃往境外!

通過國際刑警組織中國中心局向香港警方請求協助嗎?這是一種辦法,但證據不足,難以發出紅色通緝令,淮一切實可行的辦法是去香港取證,但目前又無法分身。葛萌萌,如果是你盜竊了「11.2」案件主犯的供詞,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陳虎也要把你緝拿歸案!

陳虎抬頭看著藍天,一架飛機掠過,他不知道那是不是飛往香港的飛機。他媽的,從前罪犯是在地上跑,現在是在天上飛,也許有一天到太空去才能把罪犯緝拿歸案!

陳虎無奈地鑽進汽車,經過二十分鐘高速公路上的疾駛,進入市區。一個概念在比車輪速度還快的思維中形成:時下的經濟犯罪正在大踏步地與國際接軌,腐敗分子把貪污受賄所得贓款已經並將繼續通過各種途徑轉移到境外!

陳虎來到方浩的辦公室,問秘書:『方書記在嗎?」

「在裡屋,正在與別的同志談話。」

陳虎看看關得很嚴的見知道一定是一場重要的談話,否則門不會關上。

他坐在沙發上等。秘書送過一杯茶放到茶几上,回到座位后拿起內線電話撥號。

「陳虎同志來了,在外面等呢。」

「請他再等五分鐘。」

秘書放下電話。

「方書記請作稍等。」

五分鐘后,焦書記的秘書沈石神色憂鬱地從裡屋出來。他看了陳虎一眼,沒打招呼,走出去。

方浩站在裡屋門口說:「陳虎同志,進來吧。」

陳虎進屋,隨手關上房門。

「方書記,葛萌萌矢口否認她拿走騙匯案件主犯的供詞,我眼睜睜地看著她上了去香港的飛機。我沒有證據,只有讓她走。」

方浩沉默不語,眉毛擰在一起,招招手,示意陳虎坐在沙發上。

方浩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很小的黃色葫蘆形瓷瓶,倒出六粒救心丹,放在手心上又倒進嘴裡含服。

「方書記,你心臟不好嗎?」

「沒什麼,氣的。過一會就熬過去,沒事兒。」

「是為葛萌萌的事嗎?」

「郝相壽欺騙了組織,打著出去外調的招牌,偷偷去了香港。一直找他,就是找不到。」

「難道郝相壽聽到了什麼風聲?有人串供?」

方浩拉開門,走到外屋,把秘書剛才給陳虎徹的茶拿進來,放在茶几上,「這是小劉剛給你徹的吧,不再徹了,省得浪費。不排除走露風聲的可能。但對於做賊心虛的人來說,郝相壽知道你和高檢同志一起去H市,他不用探聽風聲也能明白你們去的目的。他想逃的心理是正常的,問題在於我們的同志為什麼讓郝相壽介入反貪局的工作?我已把這件事向焦書記彙報了,要求開緊急常委會,誰在家誰參加,這就要開會了。你不要走,在我這裡等。我也許會叫你去說明有關情況。當然,你要掌握好火候。好,就這樣,我現在去開會。」

方浩離開,到隔壁小會議室。

市委常委緊急會議在那裡召開。

市長林先漢、市委常委千鍾、市委副書記孔祥弟、市委組織部長張廣大已經在座。雖然,他們每個人都知道了這個情況,但大家都沉默著。

林先漢見方浩進來,指著長桌正中的一把椅子說。

「今天的會你是主持,你坐首席吧。」

方浩把椅子往外挪挪,坐在平時開會應該是焦鵬遠坐的位置上。

林先漢說:「在家的常委都到齊了。焦書記有事起不回來。他剛才來過電話,讓我們議議,然後聽彙報,現在開會吧。今天的市委常委緊急會議是方浩副書記提出建議,經焦書記批准召開的。議程只有一項,聽方浩同志談我市反腐敗幾個具體問題。方浩同志,你主持吧。」

方法打開筆記本攤在桌子上。

常委們都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工作筆記本和鋼筆。

「我請同志暫時不作記錄。因為案件尚在偵查之中,需要保密。」

林光漢首先合上本子,隨後大家也都會上本子。

「同志們都已經知道了。發展辦主任李浩義是S省公安廳和檢察院來我市先拘留、后逮捕的。李浩義利用職權和工作之便,介入了H市投資公司巨額非法集資詐騙案,問題非常嚴重,但我們事先竟然毫無覺察,而是由兄弟省市首先發現的,不能說不是我們工作的失職。我作為分管政法的市委副書記,又兼市紀檢書記首當其衝,應當由我檢查。在反腐敗這件大事上,我們落在兄弟省市的後面,這個教訓是深刻的。」

千鐘不住地喝水,手始終沒離開茶杯。

方浩拿起桌上的暖瓶給千鍾加水說:「你今天夠渴的。」

「反貪局陳虎同志和高檢的一位同志專程前往H市提審了非法集資詐騙主犯馮艾菊,她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也提審了李浩義。李浩義初步交待,也有揭發,他的揭發涉及到了市委市政府的重要幹部。」

千鐘的茶杯在手中微微晃動。方浩眼光一掃看個真切,但話並沒有停下。

「由於涉及到誰尚在調查取證當中,我暫時不提他們的名字。但誰做過誰心裡有數。我建議請陳虎同志向同志們彙報,他比我說得清楚,不知道大家的意見怎麼樣?」

組織部長張廣大瞧瞧林光漢說:「光漢同志,你的意見呢,我覺得聽聽好。」

千鍾放下茶杯,咳了一聲。

「對,我贊成方書記的提議,可以請陳虎同志說說嘛。」

其他幾位同志也表示同意。

林光漢神色憂鬱地說:「可以由陳虎同志講講有關情況。方浩同志還有話講,等講完了,再請陳虎來講。」

「下一個問題是關於原辦公廳副處長、現已移居香港的葛萌萌。她有嫌疑盜竊了巨額騙匯案件主犯的供詞,是陳虎同志發現的。詳細情況一會兒由陳虎同志講吧。下面我要談一個奇怪的事情。市委辦公廳副主任郝相壽已經去了香港。郝相壽不分管外事,在市委早已擬定的出訪計劃中並沒有郝相壽去香港的安排。郝相壽去香港是哪一位領導批的?他匆匆去香港的目的是什麼?我希望能把這件事搞清楚。如果在座的哪位同志了解情況,清說明一下。」

林先漢說:「方浩同志,你講完了么?」

「先講到這裡,想起什麼我再補充。」

林光漢的目光掃過每一張臉。千鍾又開始喝水。林先漢乾咳了幾聲:「我們就先談郝相壽去香港這件事吧。哪位同志先講?」

孔祥弟說:「市委辦公廳的工作由我分管,但他最近借調到反貪局。我沒有安排他出差,更不知道他去香港,他事先沒有和我請示,連口頭請示也沒有。我認為郝相壽去香港這很不正常,以出差為名義,私自出境。誰批准的,怎麼辦的手續,非常有必要查清,這種行為發生在一個正局級幹部身上太不可思議,完全是無組織無紀律。」

千鍾放下茶杯說:「我日常和郝相壽接觸不多,我知道他去香港只是昨天才聽說,既然是他私自出境,應該由他個人負全部責任。」

張廣大說:「我知道后也很生氣,專門問過焦書記,他知道不知道郝相壽去了香港。焦書記很驚訝,他說事先根本不知道有這件事。只知道他出差。」

林光漢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同志們都表了態,不知道郝相壽出境的事。既然在座的和焦書記都不知道,那麼這件事情的性質就更加嚴重,怕不僅僅是簡單的目無組織紀律。這件事情一定要追查清楚,焦書記也是這個意見。方浩同志已經開始著手調查,還是諸方浩同志談談。」

方浩把筆記本翻過一頁。

「我已找過公安局和港澳辦初步了解了些情況,手續全部是由焦書記的秘書沈石同志經手辦理。顯然,這是一次預謀后的行動。我已找沈石同志談了一次活,我建議把沈石找來,讓他跟大家談談。」

千鍾謙和地說:「我先請陳虎談呢,還是先請沈石談談。」

「陳虎就在我的辦公室,讓他先談也好,也許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麼內在的聯繫。」他拿起內線電話撥號。

「陳虎,你到小會議室向常委彙報工作,這就來。老孔,讓沈石來,是不是由你通知他?」

孔祥弟站起來,走到電話機旁拿起聽筒撥號。

「讓沈石到小會議室來,先在門外等著。」

陳虎敲門進來。

「陳虎同志,你簡明扼要地向大家彙報關於李浩義案件的調查進展和葛萌萌的一些情況,坐在這裡說吧。」

「謝謝。」

陳虎在椅子上坐好,開始彙報。

沈石來到小會議室門外,見房門緊閉,就坐在過道等候接見的硬長椅上。

他沉重地出了口粗氣。

坐在這地方他很不是滋味兒,這是普通上訪群眾等候領導接見時坐的地方,他們或可憐兮兮,或忐忑不安,誠惶誠恐地等待著市委領導給他們的悲慘命運以轉機。沈石多次對在這裡挑隊坐等的上訪者大聲呼叫他們的名字,而他們總是對他的點名充滿了感激之情。面對他們,沈石才每每玩味做人上人的得意心態。而現在,坐在這裡的是他,與上訪者不同的是,等待他的不是命運的向好的方向轉化,而是電閃雷鳴,雨雪交加。

不斷有人從他身前走過,竟沒有一個人和他打招呼,在以往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儘管只是焦書記的小秘書,到處都是笑臉相迎,對他的失禮就意味著對焦書記的不敬。而此刻,他們竟如同取得了共識,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彷彿是看不見的空氣。沈石心裡明白,市委市政府信息傳播的速度非常快,顯然所有的幹部都知道了是他給郝相壽辦的出境手續,於是,他就成了人人逃避惟恐不及的瘟疫。一個幹部倒霉之後受到大家的冷眼相向,他見過的多了,他也照此辦理。沒想到今天遭受大家白眼的輪到了他自己。沈石記住了每個路過他而不打招呼的人的名字,焦書記還沒倒,我還是他的秘書,你們以後休想求我辦事!休想!

但我怎麼向常委們解釋這件事呢?

為郝相壽辦理出境手續的前前後後一幕幕在他腦海里過電影,他要把每個細節想清楚,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無論如何也要闖過這一關!

房門打開,陳虎走出來說:「請你進去呢。」

沈石強打精神進入小會議室,畢恭畢敬地依次打招呼。

「林市長,孔書記,方書記,我來了。」

孔祥弟沒有請沈石坐下,冷冷說:「沈石同志,你把郝主任去香港的事來龍去脈,向我們說清楚。」

沈石掏出函件送到林光漢前面說:「郝主任拿來他出國的批件,這是我複印留底的,上面寫得很清楚,經市委常委會決定郝相壽同志去香港一周,蓋著市委辦公廳的公章。我是負責給首長辦理出國手續的,既然有批件,我就給他辦理了全部手續。經過就是這樣。」

複印件在常委手中傳閱。

張廣大瞪著眼睛,「批件上任何領導的簽字都沒有,難道你看不出毛病?」

沈石委屈地要哭,「有公章呀。再說我怎麼能懷疑郝主任,他是我的直接上級。上級交派的工作我不能不做。」

方浩綳著臉說:「沈石同志,剛才我找你談過話,你並沒有說清楚。郝相壽在臨走前都跟你談了些什麼,你跟大家再說一遍。」

「郝主任確實什麼也沒有和我說。」

「你能對你的說法負責嗎?在組織面前,你要老實。」

「現在就是實事求是的態度。」

千鍾目光直射沈石,一板一眼地問:「小沈,郝相壽去香港,焦書記事先知道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向焦書記報告的?」

「焦書記事先不知道。他找郝相壽找不到,問我,我說不是領導批准他去香港辦事去了嗎,焦書記才知道。他很生氣。經過就是這樣。」

千鍾厲聲逼問:「郝主任去香港,你為什麼不向組織彙報?是你辦的手續呀!」

「批文寫得很清楚,是常委同意他去香港的,我認為常委都知道,也就沒有彙報。要是沒經過組織批准,我也不能給他辦出境手續呀。」

千鍾覺得自己提的兩個問題已經為焦書記解脫了責任,心裡很得意,他態度溫和些,「那你為什麼後來又彙報了呢?」

「我知道焦書記、方書記到處找郝主任,才對焦書記說不是組織同意郝主任去香港辦事的。事先,我絕對不知道郝主任是以出差的名義,暗地裡去了香港。對這一點,我敢以共產黨員的名義向組織保證。」

張廣大和方浩小聲談了幾句。方浩揮揮手,「你下去吧,把你給郝主任辦理出境手續的前前後後,寫個詳細的材料交給我。」

沈石回到了他的辦公室,寫完郝相壽出境的說明后,心煩意亂地處理來信。

桌子上擺著幾十封註明焦鵬遠書記收或市委書記收之類的信件。他的職責之一是拆閱和處理這些信件,特別重要的送焦鵬遠審閱,一般的都由他批轉到有關單位,就算完事。

一封來自法國的來信引起了他的注意,信封上用中文和法文寫著市委書記先生親啟,又是書記,又是先生,稱謂的混亂引起了他的好奇。

沈石自言自語:「又是書記,又是先生,一通亂叫。」

他用剪刀剪開封口,不禁大吃一驚,是一封國外來的舉報信。

尊敬的市委書記先生鈞鑒:

我是一名旅法中國華僑,在巴黎開設會員制俱樂部,即賭館為生。大陸的改革開放和經濟繁榮,使我們遠離故土的華僑深感揚眉吐氣。但是,令人不解的事也有發生。近二十天內,一名稱市鋼鐵公司要員的引、奇先生經常出入我和別的幾家賭館。據此地報紙說他是前來法國收購公司的大企業家。孫奇先生第一次到我的賭館,我出於鄉誼,讓他贏了五萬法郎,並婉轉相告以後不要再到這種地方。但別、先生賭興反而更盛,每天必到,每賭必輸。僅在我的兩家賭館他就輸了二千五百萬法郎!我開會員制賭館,當然是為了賺錢。但我知道,孫先生作為一名國家公職人員,是輸不起這些錢的。他輸掉的是中國人民的血汗,照此下去,他會把剛收購的鋼鐵廠也很快輸掉。我是一個有良心的華僑,不願看到中國改革開放的成果被別、奇大把大把輸掉。他在我賭館輸的錢我已另行立賬,等待你們查證。市委書記先生,請您制止這種揮霍國家財產的行為。我寧肯不掙錢,也不願意讓我的賭館供他揮霍,一擲千金。但劉、奇先生還有別的賭館可去,所以我才不惴冒昧致函閣下,請你制止他的行為。

順致崇高的敬意!

旅法華僑黃雅興

這封舉報信能轉給焦書記嗎?沈石對著信紙發愣。當然不能,孫奇要是抖落出來,必然涉及到焦東方,涉及到我,還會涉及到別的領導同志。我報上去,焦書記只能下令追查,但他能真心愿意這樣做嗎?看起來,這件事我只能軌而不奏,扣下不發;既保護了東方,又保護了我自己,也給焦東方留了面子。

沈石把舉報信鎖進了保險柜。這封信一定要讓焦東方知道。對,給他打電話。

「東方嗎?我有急事要見你。」

「那你來吧。」

「現在不行,我下班去吧。」

他掛上電話。

下班后,沈石直撲地平線飯店,他把一封信遞給焦東方。

「這是一個姓黃的旅法華僑給市委寄來的舉報信,你看看吧。」

焦東方看信。

沈石不安地在辦公室來回走動。

焦東方不耐煩地申斥:「你踏實會兒好不好,臭毛病,你敢在我老爸面前也來迴轉游?」

「不是煩嗎。」

「這個寫信的華僑,純粹是吃飽了撐的,你開賭館掙你的錢,還管著誰上你這兒賭?有病,絕對有病。」

「人家是愛國。」

「好人能開賭館?又當婊子,又立貞節牌坊,到了外國也改不了老祖宗留下來的優良傳統。」

「這事怎麼辦?這是寫給你爸爸的,要不要送上去?」

「你說呢,給我老爸的信都是作處理的。」

「我送上去,焦書記要是真批准調查,必然會涉及到你和我,也許還會牽涉到更多的人,所以我暫時扣下了,和你商量。」

焦東方抿嘴一樂,「小沈,你害怕了吧?」

「何副市長死了,李浩義抓起來了,郝主任去了香港,眼下又從法國來了一封舉報信,這~檔子事接一檔子事,誰不肝兒額。」

「肝兒額有什麼用,越是這時候越要冷靜,把這封信銷毀。」

沈石一聽就急了,「不能銷毀,特快專遞收發室都有登記在冊的,又有焦辦的收文章,將來要追查這封信,拿不出來會惹很多麻煩。我把它扣下再說,將來找個機會再銷毀。」

「嗯,就這麼辦。」

「你趕緊給孫奇打個電話,告訴他別再去姓黃的那兒賭,不能讓我們老給他擦屁股。」

「孫奇去了法國后根本沒和我聯繫過,我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這小子真是忘乎所以,成不了大事。」

「今天市委常委開會,研究郝主任背著組織去香港的事,把我叫去問了一通,這回事鬧大了。」

焦東方跳起來大叫:「郝相壽是混蛋!他去香港,連我都沒打聲招呼。」

「是呀,他這一走,要是定個叛逃,焦書記就被動了。」

「我老爸純粹是讓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何啟章、李浩義、郝相壽、孫奇這群混蛋加笨蛋給搞被動了。我老爸就是不會用人。」

「你別把我也搭進去呀,我對焦書記可是忠心耿耿。」

焦東方意味深長地看了沈石一眼。「你先別吹牛,疾風知勁草,板蕩見英雄,到時候你別尿褲子,就算你不軟。」

「郝主任在香港住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他還能逃出如來佛的手心,別看反貪局找不到他,我一個電話,那邊的朋友就會乖乖地把他送回來。」

沈石緊張地擺手,「別,別介呀,郝主任回來就麻煩了,他要是什麼都說,我們還不都折了。」

「我才不會讓他回來呢,既然他跑走了,就讓他享幾天清福吧。」

「他是享清福了,我成了替罪羊。」

「小沈,你是不是也想跑?」

沈石心裡一哆噱,他真這樣想過,但沒有辦法實施。

「你趁早打消這念頭,就算你跑出去,國際刑警中國中心局發一個紅色通緝令,照樣把你逮捕歸案。你只有一條路,死死抱住我爸的大腿。」

沈石深深嘆口氣說:「我何嘗不想抱焦書記大腿呢,就怕我出點什麼閃失,你爸他不讓抱了,說不定會一腳踢開呢,丟卒保車的事我見過多了。」

焦東方拍拍沈石的腦袋,「那就看你的表現峻。」

葛萌萌駕車穿越隧道,進入尖沙嘴地區。香港理工大學等建築從車窗外一閃而過。

轎車停在日空飯店停車場。葛萌萌下車,進入日空飯店。

葛萌萌進入大堂,她徑直朝電梯間走去。回頭看沒人尾隨,便進入電梯。

客房走廊內空無一人。

葛萌萌來到房門前按鈴。

門開了,葛萌萌閃身而人。

郝相壽沒有給葛萌萌讓坐,急切地問:「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葛萌萌冷冷地掃視郝相壽,點上一支煙。

「你跑到香港,肯定使焦書記非常被動。聽說開了一次常委會,專門研究你叛逃的問題。細節不太清楚。」

郝相壽自我解嘲:「香港是中國領土,這怎麼能算叛逃?」

葛萌萌反唇相譏:「台灣也是中國領土,照你的邏輯,你去也不算是叛逃了?」

「我也是萬般無奈,誰願意躲到香港遭人白眼。」

「你覺得事態會如何發展?」

「萌萌啊,市委亂了套,李浩義很可能把焦東方、千鍾、孫奇和我都抖落出來。別看他平時氣壯如牛,關鍵時刻根本扛不住。甚至會影響焦書記的地位。我要不是跑得快,此刻已經在班房裡面啦!」

葛萌萌給自己和郝相壽都倒了一杯XO,飲了一小口說:「這就是說,他們這回是要跟焦書記動真格的啦!」

郝相壽深深嘆口氣。

「唉!這也是焦書記咎由自取。他居功自傲,旁若無人,我行我素。黨內鬥爭又那麼複雜。我勸過他幾次,他總聽不進去。歷史的經驗應當注意麻。如果你沒毛病也就算了,焦書記又渾身是毛病,又一點韜光養晦都不講,怎麼能不樹大招風,不自找倒霉。我根本不想走這條路,但實在是走投無路,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郝相壽能出來,就算老天有眼,你福大命大,沒把你送上法庭,就念阿彌陀佛吧。」

「話是這樣說,心裡總不甘心。小葛,現在我落難,大陸是暫時回不去了,你不會袖手旁觀吧。當初,是我把你弄到香港的,舊情總還是要講的喲?」

葛萌萌用手摸著郝相壽的鬍子茬。

「看你沒精打採的,振作起來。過去我們是一條線上的人,將來也還是一條線上的人。告訴你,這回我也差點落到陳虎這小子手裡。他一直追我到機場,追問易新供詞的事情,讓我頂回去了。」

「什麼供詞?」

「你忘了,就是騙匯案主犯易新關於三百五十萬元交給了一姓何的港商的供詞。是焦東方死活要抽出來,你批了條子,我才去檢察院檔案室借閱。」

郝相壽拍拍腦門。

「想起來了,三年前的事情,陳虎又抖落老賬幹什麼用?」

葛萌萌不滿地看了郝相壽一眼。

「老郝,這裡沒外人,你在我面前難得糊塗就沒勁了。何叔與何啟章的關係很深,與焦東方的關係也很深,照著這份供詞追查下去,當時就會把何啟章揪出來,他還能提副市長?把何啟章推出來當副市長是你們一致的利益。所以焦東方非要把易新的供詞從卷宗里偷出來。你把這個差事交給了我,你怎麼會忘了子呢!」改

郝相壽尷尬地笑笑。

「我真不是裝糊塗,來香港後腦子亂七八糟,你猛一提三年前的事,一時記不起來。不過,不管是何市長還是我,都沒虧待你呀,市政府出錢,給你在香港建立了一個安樂窩。」

葛萌萌甩掉高跟鞋,像貓似的給縮在沙發里說:「市裡一出事,香港也不安全了,況且九七大限快到,咱們得另找地方。」

葛萌萌突然興奮地從沙發跑到地下。

「我怎麼給忘了,咱們找何叔呀!他從咱們手裡沒少賺錢,我呆在香港也危險,我們找他想辦法!」

郝相壽把酒一飲而盡。

「這個人我知道,他佔了黑白兩道,很有能量,與焦東方的關係很深。但以我現在的處境,他能幫忙嗎?」

「我看能。倒不是因為他多麼仗義,他和我們有共同的利害關係,我們一個個倒了,他在我市的投資就泡了湯。實在面子不夠的話,讓東方打~個電話來就行。」

香港午夜的大雨使喧囂了一整天的繁華街道冷冷清清,一輛黑色沃爾沃轎車穿越雨幕,停在九龍尖東一座高層大廈門道。身披乳白雨衣的是葛萌萌,她身旁的男人用雨帽遮住了面部,他正是郝相壽。為了躲避熟人的注意,郝相壽不得不過起把自己包個嚴嚴實實的日子。

此刻,郝相壽最擔心的是何叔怎樣接待他。今非昔比,現在他已經不是地位顯赫的市委辦公廳副主任。亂離人不如喪家犬。他何叔用不著像過去那樣巴結我。我一句話,一張條子,就能讓他把肥肉撈進嘴裡;現在是求救於他,他會仍然把我當成顯赫的政府官員嗎?如果他拒絕,我該怎麼辦?

不幸之中大幸,是我能安全逃離虎口,一路平安到了香港。葛萌萌還算仗義,幫我與何叔接上頭。但她不仗義也沒辦法,我們是掛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下車前,郝相壽咳了一聲。

「萌萌,你說何叔會用什麼規格來接待我?」

「不知道。但何叔同意我們去見他。」

「唉,以前何叔到市委,對我總是點頭哈腰,我對他也很照顧,他不會忘了過去的交情吧?」

「雖說,你已經不是地位顯赫的市委辦公廳副主任了,你還是做好思想準備,別計較他對你的態度。」

「過去?」

葛萌萌不耐煩地打斷,「老郝,別過去過去的了,你都這份模樣了,怎麼還老找你當副主任的感覺?上什麼山唱什麼歌吧。你現在是求救於他,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頭。老郝,何叔這兒規矩特大,以前我來過,跟進了白公館似的,你順從著點,別找不自在。」

「唉,沒想到我郝相壽一念之差,今天落個虎落平陽被狗欺的下場。」

「話也不能這麼說,你郝相壽還是郝相壽,不同的只是你的身份變了,如果你總不適應角色的轉換,連我也幫不了你。」

郝相壽欲言又止。乖乖下了車。

剛一進入電梯,郝相壽與葛萌萌就被兩名陪同的彪形大漢戴上眼罩。葛萌萌已經不是第一次來見何叔,知道這是外人晉見何叔的老規矩,所以心裡還比較踏實。郝相壽在眼罩蒙上的一剎那,精神幾乎崩潰,恥辱感緊緊抓住了他習慣於居高臨下的自尊。他突然領悟到過去自己之所以強大,強大到讓何叔給他擦皮鞋也不會被拒絕,並非是自己的個人能力,乃是出於政府的授權,有代表政府說話的資格。如今失去了這種資格,他就什麼也不是,如果何叔讓他擦皮鞋,他也只能咽下這口惡氣。

郝相壽憑感覺知道電梯在疾速上升,無法判斷已經升到多少層。突然,他被推出電梯,進了另一間電梯,憑感覺他知道電梯又迅速下降,忽然又停下;再次被推出電梯,進入了又一間高速上升的電梯。經歷了失重與超重的反覆折騰,郝相壽已經失去了方位感和時間感,心臟都有點承受不住。

直到他們被領進一個足有二百平方米的大房間,摘下眼罩,郝相壽的心跳才趨於平靜。

房間燈光很暗,空無一物,只有牆角有一張特大的老闆台,一盞綠色的檯燈,依稀可見燈影下有個模糊的腦袋。

綠色檯燈下清晰傳來經功放器傳來的聲音,雖然很輕,卻就像在身邊說話一樣。

「歡迎。郝先生,葛女士,請坐。」

黑影里有人搬過兩把椅子。郝相壽和葛萌萌坐下。

兩個男人分別解除了郝葛的眼罩。

「郝先生,你來的目的我已經清楚,不必再講。你只要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會給你保護。」

「我願意聽聽你的條件,只要不是讓當特務。」

「你還沒有放下你的官僚架子,這是我最為你擔心的。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請你牢牢記住這點。我的條件很簡單,從今天以後,市委辦公廳副主任郝相壽已經從地球上消失,你是另一個人,一個絕對服從我的人。」

「就這個條件?」

「對,很簡單,你接受嗎?」

「我接受這個條件。」

「那很好。大陸你是回不去了,香港對於你也不安全,美國也不適合你。國際刑警組織中國中心局會對你發出紅色通緝令,使你無處躲藏。你去拉美。護照、汽車駕照、出生證等全部材料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當然是新的名字,新的國籍。你要習慣新的身份,否則你將無法生存。一旦你試圖重新當郝相壽,你就活到了頭。」

「我明白。謝謝你,何先生。」

「不用謝我,這是生意的一部分。忘記你妻子,忘記你的孩子,忘記你的家庭,忘記你大陸的一切,絕對不許往大陸打電話,不許和任何人接觸。如果你做不到,現在回大陸投案自首,還來得及。」

妻子是著名的企業家,她對我的事情並不知情,我這一跑,肯定毀了她的前程,毀了她的事業;而她從一個插隊知青干到現在是多麼不容易!此生此世再也不能見面,甚至不能打電話,生離真是比死別還要殘忍百倍。郝相壽流出了熱淚,饒恕我吧,愛妻!還有剛上初中的推一的兒子,他天資聰明,偏偏體質柔弱,他怎麼能接受有一個叛逃的父親的現實,原諒我吧,兒子,有一天我要把你接到美國讀書。母親,父親,你們二老南征北戰,功勛卓著,受人尊敬,曾經因我這麼有出息的兒子而自豪,每當老戰友說您是「將門出虎子」時,您就暗暗地笑。但從今後,您二老將長期蒙受有一個叛逃者兒子的恥辱。不孝的兒子不能給您二老送終了。我的事業,我的理想,我的經天緯地之材,我熟讀的馬列主義經典著作和西方現代政治學著作,在拉丁美洲的叢林里還有什麼用!今後我只是一隻喪家犬,我怎麼會落到今天!他忽地想起了情人邵玉華,她青春的肌體給了他無限的安慰,一妻一妾的日子充滿了浪漫的情懷。而現在競淪落到拋妻舍妾的地步。對,我應該給玉華打個電話,管你何叔批准還是不批准,想辦法把玉華弄出國,她手裡還有我們共同所有的信用卡呢!

葛萌萌輕輕捅了他一下,他從悔恨的思緒中清醒過來。

「我會照您的要求去做,先生。」

「這很好。現在你可以接一個最後從大陸打來的電話。」

郝相壽急切地接過彪形大漢遞過的無繩電話。何叔在五十米外拿起另一個電話監聽。

「我是郝相壽,你是誰?」

「我是東方。我首先祝賀你獲得了新的身份。」

「你這麼快就知道了產』

「不然,你不會接到這個電話。你這一跑,事先連我也不知道,搞得大家都很被動。事已至此,再抱怨你也沒有用了。你要立刻做一件事,給市委寫一封信,該寫的你都寫出來,能承擔的你都擔起來,怎麼措詞,你心裡有數。寫完后交給何叔,你就能拿到你的新身份,離開香港。」

「好吧,我馬上寫。」

「你走了也好,反正我在海外需要人。多虧了何叔拔刀相助。以後何叔是你的家長,這一點非常重要。」

「我記住了。」

「至於你的家庭和孩子,我會儘力幫他們,你放心吧,你不要給我打電話。就這樣吧。」

電話掛斷。彪形大漢從怔怔發獃的郝相壽手中拿走電話。

「送客。」

綠色的檯燈熄滅,大屋內漆黑一團。

郝相壽和葛萌萌重又被戴上黑色眼罩,帶出房間,上了電梯。又經歷了一番高速電梯一會兒上一會兒下的反覆折騰,到了大廳,走出大廈。

葛萌萌坐到黑色沃爾沃司機座上,郝相壽坐在她旁邊。雨下得更大,所有的建築都消失在雨幕後面。沃爾沃小心地進入雨幕。葛萌萌傷感地說:「颱風要登陸了。」

汽車駛入海底隧道,朝香港駛去。

雨已經停了,郝相壽仁立海邊石頭上,面向大海,心潮洶湧。

葛萌萌離他有十幾米遠。

海邊空無一人,非常寂靜。

郝相壽突然舉起雙拳咆哮:「我去拉美幹什麼?去種甘蔗,還是摘咖啡豆。」

葛萌萌沉默不語。

「我成了一條狗,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的兒子,他剛上初中啊,在國際數學奧林匹克大賽名列前三名,還有我的夫人,著名企業家,我永遠也不能見他們的面了,我把他們毀了!毀啦!姓何的,你這個流氓!混蛋!」

葛萌萌走到郝相壽身旁,「你罵吧,反正這兒誰也沒有。」

郝相壽抓住了葛萌萌的胸襟大叫:「你告訴姓何的那個流氓,還有焦東方那個混蛋!我不去拉美!不去!他們想一腳踢開我,做夢!我才不會聽他們擺布!」

「那你想怎麼辦?申請政治避難?別忘了,你是貪污分子,是刑事罪犯,任何國家也不會收留你。」

「我才不要他們收留!我是誰?我是郝相壽!市委辦公廳的副主任!掌握大量材料,有詳細的材料,我要舉行記者招待會!我要公布我知道的一切!市委市政府,從焦書記到一般的處長,誰的材料不在我手裡!我看過何啟章的黑皮本,那裡面

「那能為你換來什麼?材料被人利用完了,等待你的還是監獄!」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不甘心?那好,你回去,說不定市委會給你開個歡迎會呢。」

「你別幸災樂禍,樹倒猢猻散,你的下場也不見得比我多妙。」

「所以我們才要同舟共濟呀。」

郝相壽失去了強撐自己的力量,蹲下來,失聲痛哭。

葛萌萌縮著脖子說:「我們回去吧,颱風來了,不是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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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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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大秘書擔大風險 黑道人救白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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