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節

第05節

閱盡了醜惡,嘗遍了殘酷

劉紅梅自然能聽出廖凱的弦外之音,心裡不由一顫,忙卑恭地頻頻點頭。她進了屋之後,見到廖凱就不由自主地緊張不安,一直耷拉著頭,垂著眼帘,凝神傾聽他們的談話。楊雪和廖凱之間的親昵,讓她心驚肉跳。她能明確無誤地感覺到他們非同尋常的關係,可以說是勝過兄妹。她不覺有些後悔起來,真不該向楊雪吐露實情,萬一楊雪無意間向廖凱說起羅五七的事,那她就死定了。人心都是肉長的,楊雪不會不護著楊冰和廖凱。想到這兒,她不免又有些慶幸起來,慶幸自己沒把所有的內情告訴楊雪,為自己留了一條後路,否則,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廖凱警告過劉紅梅,又把目光移到楊雪身上,用調侃的語氣敲打說:「阿雪,觀音閣就是你的家,五七也是家裡的人,你可不能身在曹營心在漢,做吃裡扒外的事啊!」

楊雪一聽這話,不高興了,嘟著嘴說:「是不是羅五七找你告我的狀了?凱哥,你可要擦亮眼睛認準人,別被哥們義氣迷住了雙眼,為羅五七這種人放棄原則不值得,何況法律……」

楊冰見妹妹當著劉紅梅的面口無遮攔,趕緊打斷妹妹的話說:「阿雪,你看你,越說越不像話了!快和紅梅一塊去整理你的房間,我和你凱哥還有事要談!」邊說邊把楊雪往外推。

楊雪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沖了些,弄不好會影響來觀音閣的計劃,眼下還不能對廖凱說得太多,以後在事實面前,廖凱會幡然省悟的。於是,她邊往外退邊對廖凱說:「凱哥,我只是隨便說說,你不會生氣吧?」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廖凱苦笑著目送楊雪和劉紅梅退出門外。

楊冰送走楊雪和劉紅梅,反手把門關上,很無奈地說:「阿雪對五七成見太大,剛才見面就吵了一架!」

「這並不僅僅是成見的問題!」廖凱倏地板起了臉,彎腰把煙頭狠狠摁在煙灰缸里。「阿雪來觀音閣學游泳只是借口,她是受王步文的指派,來查取五七的犯罪證據的!」

楊冰怔了怔,疑疑惑惑地說:「不可能吧?」

「怎麼不可能?」廖凱在沙發前踱著步說,「阿雪並不知道我們和五七是同舟共濟,以為我們只是出於哥們義氣袒護他。她又認準五七幹了違法的事,加上對王步文的盲目崇拜,能不表現自己嗎?說不定是她自告奮勇,主動向王步文要求來觀音閣偵查的呢!」

楊冰蹙起眉頭想了想,覺得廖凱的話不無道理,跌坐在沙發上嘆了口氣說:「這個死丫頭,真是吃裡扒外哩!」

廖凱若有所思地說:「五七的事一出來,我就知道我們遲早要面臨這個問題,阿雪當然也要面臨這個問題!」

楊冰能聽出廖凱話里的意思,不由得緊張起來,額上冒出細碎的汗珠,埋怨說:「都是你,當初怎麼會把她安排到緝私處去!這可該怎麼辦才好?」

廖凱走到沙發後面,雙手摁住楊冰的肩膀,語氣堅定地說:「當初作出這樣的安排沒有錯,現在,事實已經證明這是必要的。有了阿雪的幫助,我們就多了一份力量,多了幾分勝利的把握。至少你我不必為以後萬一陷入絕境不能自拔而擔心。如果真是大難臨頭了,也許只有阿雪不會拋棄我們。」

楊冰抬起胳膊,撫摸著廖凱的手背,傷感地說:「阿凱,我真是不想讓阿雪摻攪進來。你知道的,她太單純,以前的軍營生活使她對社會了解得太少,眼裡的世界是美好的。我怕她承受不住這麼多的醜惡和殘酷……」

「要出人頭地,要過上美好的生活,就必須承載起醜惡和殘酷!」廖凱陰沉的目光越過楊冰的頭頂,落在對面牆上懸挂著的一幅照片上,那是他和黃河、羅五七剛到港城時的合影。他們從閩南的小山村一路跌跌撞撞走來,經歷了太多的艱難和坎坷,領受了無數的酸甜苦辣。真可謂是閱盡了醜惡,嘗遍了殘酷。對人的醜陋本性,社會的污濁本色感同身受,一目了然。強者和弱者的惟一區別就是善於利用不合理的遊戲規則去謀取合理的利益,化醜惡為美麗,變殘酷為誘餌,在別人的血泊之上開出鮮紅的貪慾之花。廖凱收回目光,拍拍楊冰的肩膀。「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阿雪能不能認清是非,和我們一條心。她不是孩子了,應該成熟起來了!」

楊冰身子一顫,回過頭來,驚疑不定地看著廖凱說:「你的意思是向阿雪挑明內情,讓她……」

「不不,現在還不是時候。」廖凱搖了搖頭說,「她和劉紅梅接近也許並不是壞事,我們還是靜觀事態的發展再決定下面的行動吧!」

楊冰憂心忡忡地說:「我是怕阿雪從劉紅梅那兒問出實情,萬一把握不住自己,那可就麻煩大了!」

「所以你要盯住阿雪,以便我們及時採取補救措施!」廖凱從沙發背後繞出,在楊冰旁邊坐下,自語般說,「但願阿雪沒被王步文毒化,能有自己的主見!」

楊冰的臉色愈加沉重起來,禁不住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靈魂連同肉體一齊出賣

劉紅梅幫助楊雪布置房間,一直沉默不語,這讓楊雪有些奇怪。剛才游泳時,劉紅梅答應回來后把羅五七的罪證交給她,可現在又遲遲不提這事了。她發現劉紅梅自見到廖凱后,便神態有變,眉宇緊鎖,臉上布滿憂鬱之色。她猜測劉紅梅是對廖凱的忌憚太重,才產生了畏懼情緒,不敢再提羅五七的事。所以必須打消劉紅梅的顧慮,給她充分的信心和勇氣。楊雪拉著劉紅梅的手,並肩坐在床邊,笑著問她,怎麼了,是不是被廖凱嚇住了?劉紅梅沒想到楊雪會這麼直截了當地問她,一時間手足無措,訥訥著不知該如何回答。楊雪從床頭櫃里捧出一盒巧克力,剝了一塊遞給劉紅梅,用玩笑的口吻說,巧克力熱量大,可以壯人膽,你吃了就誰也不怕了。楊雪的策略果然很見效,劉紅梅的臉上漸漸有了生機,眉頭也舒展開來,忍不住輕聲問楊雪,廖凱和她親不親。楊雪毫不遲疑地給了劉紅梅肯定的答覆。劉紅梅見楊雪很坦誠,對她並不避諱,便又壯著膽子問楊雪,如果必須在廖凱和法律之間作出選擇的話,她會站在哪一邊。楊雪也是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當然是站在法律一邊,這沒什麼好懷疑的。劉紅梅心裡有些激動,說,你這麼做就不怕傷了姐姐和姐夫的心嗎?楊雪不假思索地說,應該不會,既然自己選擇了警察這個行當,就做好了戰勝私情的思想準備,把維護國家利益和法律的尊嚴當作了天職。劉紅梅聽了楊雪的表白,心裡踏實了許多,可是俗話說,講講容易做起來難,楊雪真能做到大義滅親嗎?當事情真的降臨時,也許就是另外一種態度了。想到這裡,她不禁又猶豫了。楊雪見劉紅梅沉吟不語,若有所思,再想想她剛才的問話,似乎感覺到不妙,有些隱隱不安起來。她抓住劉紅梅的胳膊,急切地問她,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如果把自己當姐妹,就毫無保留地講出來。她信誓旦旦地向劉紅梅保證,絕不會做傷害她的事。劉紅梅思忖再三,終於決定把最後一線希望押在楊雪身上,賭輸了,大不了把命賠進去,也比現在這樣活受罪強。於是鼓起勇氣問楊雪,假如廖凱和楊冰也做了違法犯罪的事,和羅五七是同夥,你楊雪真能和他們決裂,秉公執法嗎?楊雪心裡一涼,趕緊追問劉紅梅,是不是廖凱和姐姐真的與羅五七同流合污?劉紅梅堅持要楊雪先回答她的問題。楊雪從劉紅梅的神態里已明顯意識到事情的嚴重,不無惶然地點點頭說,她會秉公執法。劉紅梅掏出手機,遞給楊雪說,都在手機上面呢!她讓楊雪自己檢索數據文件夾。

楊雪打開手機,一張張圖片在眼前閃過,那些不堪入目的場景讓她心驚肉跳。

劉紅梅待楊雪瀏覽完圖片,又伸手摁下了錄放鍵,手機里傳出廖凱和房修夫、嚴展飛等人的秘密交談,還有羅五七、黃河以及楊冰、馮曉潔等人的談話。

楊雪頓感天旋地轉。她做夢也沒想到竟會是如此嚴峻的結果。簡直是石破天驚!她原以為廖凱是出於哥們情誼袒護羅五七,沒想到他就是幕後老闆,而且市長房修夫,自己的頂頭上司嚴展飛全都是廖凱的同道。最讓她感到可怕的是姐姐楊冰已是廖凱的幫凶,把自己的靈魂連同肉體一齊出賣給了廖凱。此時的楊雪,已被恐懼和驚怖完全控制,大腦里一片空白,拿著手機的手在劇烈地戰抖。

劉紅梅一直在目不轉睛地觀察著楊雪的神情變化,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楊雪作出反應。她已經預料到,楊雪看到聽到手機里的秘密后,肯定會震驚,但能否像她說的那樣去實現承諾,那就難講了。對於她劉紅梅來說,現在已經沒有退路,只能是孤注一擲,聽天由命。在她把手機交給楊雪之後,她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輕鬆,積鬱在心頭的煩悶,如巨石一般壓在胸口的負擔,全都煙消雲散。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將羅五七繩之以法,為李燕報仇,為自己雪恨,把廖凱、房修夫、嚴展飛等一幫禍國殃民的壞蛋抓起來,還社會一個公道。她見楊雪傻了似的坐在那兒沒有反應,心裡不由得怦怦急跳起來,用肩膀碰碰楊雪,問她要不要把這些資料轉輸到她的手機上。

楊雪仍然沒回過神來,緊咬著嘴唇,有些茫然地點點頭。

劉紅梅拿過楊雪的手機,快速熟練地摁動鍵盤。

尋查線索有一定的難度

王步文柳暗花明,這兩天心情很好。和蔣小慶的關係有了質的飛躍,楊雪在觀音閣的秘密偵查也取得重大進展,真可謂是雙喜臨門。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這天早早地到了辦公室,輕聲哼著悠揚的小曲,坐在辦公桌后搜尋有關李紅的個人資料。蔣小慶得知他對劉紅梅的查證工作已作了安排之後,便放棄了去觀音閣的打算,主動提出去做李紅的工作。他認真權衡了一下,覺得蔣小慶的想法未嘗不可以試試。蔣小慶不是緝私處的人,便不受警規警紀的限制,嚴展飛也就指責不了他什麼,而且可以去除李紅的戒備之心,彼此更容易溝通。楊雪和蔣小慶巾幗不讓鬚眉,雙管齊下,大顯神通,案件的偵破還是大有希望的。他把李紅的資料整理好裝進公文袋裡,然後給蔣小慶打電話,讓她來取。這次對李紅的工作一定得做紮實了,不能再像上次那樣功虧一簣,所以他要為蔣小慶把準備工作做得儘可能充分些。

王步文忙完這些之後,拿起電話聽筒,撥打楊雪的手機,裡面傳出關機的聲音。他不禁有些不安起來,按照慣例,楊雪自去觀音閣后,每天晚上都要撥打他的電話。在彙報工作進展的同時,說一些當面不好意思說的話,讓他耳熱心慌、惶恐不安。他為楊雪的痴情深深感動,同時又愁腸百結。他怕說出和蔣小慶已確立戀愛關係傷了楊雪的心,只能儘可能岔開話題,談天氣,談股票,談台海局勢或是伊拉克戰爭。直到把楊雪弄得百無聊賴索然無味地在電話那頭「拜拜」為止。他認為這樣下去不是個解決問題的辦法,準備在合適的時候抽時間好好談談,求得楊雪的諒解。可是不知是什麼原因,楊雪昨天晚上沒給他打電話,現在正是進入偵查工作的關鍵時刻,按理楊雪不會不來電話通報情況。而從不關手機的楊雪,現在竟然把手機也關閉了。會不會出了什麼問題?他不由得有些忐忑起來。羅五七是個粗野頑劣的混世魔王,什麼殘忍的手段都使得出來,一旦發覺受到了威脅,絕不會束手待擒。而楊雪接近劉紅梅,也有可能引起羅五七的警覺和懷疑,只要他用心觀察,肯定能發現楊雪的破綻,羅五七就會毫不留情地予以反擊。但他轉念又想,楊雪畢竟是楊冰的妹妹,廖凱和楊冰不會不對她關照。再說楊雪是以休假學游泳為名去觀音閣小住一段時間,應該說理由還是很充分的,不應該引起羅五七太大的懷疑。想到這兒,他的心略略安定了些,點上一支煙,邊抽邊等待著蔣小慶。

「砰砰!」兩下輕輕的叩門聲。

王步文以為是蔣小慶來了,連忙掐熄香煙,理了理衣襟,幾步跨到門旁,開門說:「是小慶……」

嚴展飛站在門前,瞪著王步文。

王步文略略有些吃驚,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換上一副笑臉說:「原來是嚴頭屈尊駕到,請進請進!」

嚴展飛邊往裡面走邊說:「你是約了人吧?看樣子我來得不是時候!」

王步文忙說:「沒關係,我約人是私事,你來是談工作,一切都得為你讓路!」

嚴展飛走到辦公桌前,把手裡的文件夾放在桌上。「你們擬定的偵查方案我看過了,挺好,可以實施。」他看到了桌上的公文袋,和封皮上「李紅背景資料」幾個字,伸手拿起掂了掂,斜眼盯著王步文。「你一心多用,真是不簡單哩!」

王步文心中一緊,旋即打著哈哈說:「我這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把這些資料整理存個檔。」

嚴展飛當然不會相信王步文的話,頗有些意味地對王步文笑了笑,把公文袋丟在辦公桌上。

王步文能看出嚴展飛的意思,但他沒再作過多的解釋。他知道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沒必要去說清楚,也說不清楚。他把嚴展飛往沙發上讓,「嚴頭,你請坐!」

嚴展飛在沙發上坐下,很隨意地問:「這兩天怎麼沒見到楊雪呀?」

王步文把泡好的茶放到嚴展飛面前說:「她休假了。」

「現在可不是休假的時候。」嚴展飛端起茶杯,呷了口茶。「你們的緝私偵查任務還是很重的,人手本來就少,這怎麼能行?亂彈琴!」嚴展飛很清楚楊雪上了觀音島,也明白她去觀音閣的目的,故意敲打說。

王步文連忙從辦公桌上拿起低檔次的港城牌香煙,抽出一支敬嚴展飛。「人家是部隊轉業幹部,來緝私處報到后一天都沒休息就上班了,這大半年風裡來雨里去連禮拜天也沒休息,又是位女同志,你說人家提出休幾天假,咱能忍心不同意嗎?」

嚴展飛把王步文遞來的煙擋回去,從兜里掏出一包中華煙,往王步文面前一摔,「你小子別玩掛羊頭賣狗肉的花招,出了問題,我饒不了你!」

王步文拆開中華煙,抽出一支點上火,美美地吸了一口,咂咂嘴。「這狗肉和羊頭的味道就是不一樣!」他對著嚴展飛笑笑說,「我這應該叫拋磚引玉!」

嚴展飛聽出了王步文的潛台詞,心中惱火,卻又不好表露出來,故作無奈地苦笑笑說:「你少給我油嘴滑舌!說說吧,準備如何落實你的偵查方案?」

王步文也裝模作樣地皺著眉,顯出很認真的思索狀,往嚴展飛面前傾著身子說:「走私分子好像知道我們的統一行動,這一段時間突然偃旗息鼓了,所以尋查線索有一定的難度。」

「他們並沒有偃旗息鼓,只不過是從以前的半公開轉入了地下活動。」嚴展飛坐直身子,用手指叩擊著沙發扶手說,「關鍵是你們重視不重視的問題。只要你們用心了,就一定會有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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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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