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節
採取極端手段把她處理了
王步文一天也沒打通楊雪的電話,回到宿舍后心裡十分著急。這種極不正常的現象,使他不得不往最壞的方面考慮。難道是羅五七發現了楊雪的意圖,採取極端手段把她處理了,挾持?綁架?還是乾脆把她弄到遠海謀殺了?王步文越想越感到憂心如焚,猶豫著是否該派個人去觀音閣偵查一下。就在這時,楊雪打來了電話。王步文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有些生氣地問楊雪,為什麼一天不開手機?楊雪編造說手機不注意進水了,剛剛修好,怕用別的電話打不安全,就沒跟他聯繫。王步文弄清緣由,也就釋然了,接著問她工作進展如何。楊雪回答說很順利,見面再詳談。
王步文和楊雪正在通著電話,蔣小慶推門走了進來。王步文指指電話聽筒,示意蔣小慶稍等。蔣小慶笑笑,然後坐在王步文身邊,拿起茶几上的畫報,隨意地翻閱著。
「……你想我嗎?你肯定不會把我放在心上,是不是?」楊雪的聲音雖然有些沙啞疲軟,但卻十分清晰。
王步文的腦袋「嗡」地大了,不自覺地偷偷溜一眼蔣小慶。
蔣小慶如聞雷鳴,瀏覽畫報的雙眼凝住,支起了耳朵。
「說話呀!你怎麼不敢回答……」楊雪提高聲音追問。
王步文神色慌亂,一時間不知所措,吭吭哧哧低聲說:「你,你怎麼又開這種玩笑……」
「我可沒有跟你開玩笑的心情!實話對你說,我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可是一直在想著你,茶飯不思,輾轉反側,腦袋瓜都快想炸了!」楊雪把一天一夜的痛苦恨不得全都倒出來,向王步文傾訴衷腸。
王步文真有些緊張了,因為他發現蔣小慶咬住了嘴唇,這是暴風驟雨來臨的前兆,他領教得多了。他不敢再讓楊雪纏綿下去,用很嚴肅的口吻說:「楊雪,你現在肩負著很重要的任務,不能胡思亂想,要集中精力把工作做好,明白嗎?」
電話里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蔣小慶試圖靠近王步文手裡的聽筒,傳出輕微的響動。
「你旁邊好像有人?」楊雪又講話了。
「哦……是的,就這樣吧!」王步文趕緊作出收線的表示。
「是男的,還是女的?」楊雪不依不饒。
王步文臉苦得快要擠出黃連汁了,對著聽筒哀聲連連:「我的楊大小姐,你就別再問了好不好!有事咱們明天再談,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楊雪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聽筒里傳出她漸漸粗重的喘息聲,接著是一聲清脆的斷線聲。
王步文慢慢放下聽筒,如虛脫了一般倚靠在沙發背上。
「砰!」蔣小慶把畫報重重摔在茶几上。
王步文驚得一哆嗦,呼地坐直了身子,惶然不安地看著蔣小慶。
蔣小慶眯起雙眼,冷冷地打量著王步文,從牙縫裡迸出一個個字:「王大處長,你真了不起,腳踩兩隻船!」
王步文忙不迭地舉起雙手連連擺動,急促地說:「沒有沒有,小慶,你千萬別誤會!」
「我誤會?」蔣小慶抽動著嘴角說,「那位女警官的話可是句句真切,聽得我耳根都麻了酸了!你竟然還抵賴!」
「她是在跟我開玩笑。」王步文尋找遁詞說,「同事之間開個玩笑不是很正常嗎?」
「那你們開你們的玩笑吧,我可奉陪不起!」蔣小慶氣呼呼地欲站起來。
王步文連忙伸手摁住蔣小慶的肩膀,可憐巴巴地說:「你聽我解釋清楚嘛!」
「這還有什麼好解釋的?」蔣小慶晃動肩膀,試圖掙脫王步文。「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在那兒嗎?」
「真的不是那麼回事?」王步文心裡明白,不向蔣小慶如實招供,是很難過關了,他斟詞酌句地說,「楊雪對我有一種盲目的崇拜或是說不切實際的想法。她是軍人出身,比較爽直,所以表達的方式就有些過了,有時讓人挺尷尬無奈……」
「那你呢?你是怎麼想的?」蔣小慶能看出王步文這次沒講假話,但嘴上依然用話刺他,「我看不出你有什麼尷尬無奈,倒是挺心安理得,沾沾自喜的!」
王步文雙手一攤說:「哎呀,小慶,你這可就是冤枉我了!」他往蔣小慶跟前靠了靠,以示親熱。「當然,我不否認對楊雪有好感,可這絕不是男女之間愛啊戀啊之類的玩意。完全是戰友同事或是說上下級之間的友誼和默契。我曾當面向楊雪明確表示過我的態度,希望她不要胡思亂想。可她畢竟是我的部屬,又是承受力很有限的女孩兒,我不能用生硬的辦法去拒絕,只能採取暗示的方式去化解。」他看了看蔣小慶,見她臉上有了緩和之色,伸出胳膊摟住她的肩膀,語氣更加柔和懇切,「公平地說,楊雪是個很優秀的女孩,很純真,也很有敬業精神,對她的感情誤區應當加以引導,給予理解,不能粗暴地傷害。你也許並不知道,她目前正冒著生命危險在執行秘密偵查任務,對能否將羅五七繩之以法,能否破獲全案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很嚴密的組織和網路
蔣小慶心裡的芥蒂早已不復存在,不僅不再惱恨楊雪,而且從心底湧起深深的同情。其實,她早就察覺出楊雪對王步文懷有一份特殊的情愫。那種流瀉著綿綿柔意的目光,那種無微不至關切的舉動,還有那種不自覺流露出的對同性——尤其是她的戒備。所有的這一切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感受得真真切切。因為女人對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對漂亮女人是最敏感的。毋庸諱言,她是深深愛著王步文的,這種愛其實在她的少女時代就萌發了,王步文在她的心目中就是英雄的象徵,就是最高大偉岸的男子漢。正因為如此,她才對他的哪怕是一點點退縮或是失誤都無法容忍,更何況她認為王步文在父親的事情上無所作為呢。所以她把所有的愛都化作了惱怒,對王步文竭盡冷嘲熱諷無情打擊之能事,也正應驗了「愛之深,恨之切」的俗語。當她徹底弄清了內情,扭轉了對王步文的看法之後,深埋在心底的愛便如火山般噴發而出了。她對王步文的愛情、親情和友情,也就更加深厚,更加牢不可破了。別說楊雪,任何人也休想搶走她的步文哥,她現在的心裡,只有這一個念頭。
王步文見蔣小慶眼帘低垂,沉默不語,猜不透她又在琢磨什麼刁鑽古怪的鬼主意,晃動她的肩膀說:「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向天起誓!」
蔣小慶終於掀起了眼帘,撇撇嘴說:「少來,男人在這上面起誓,沒有一句是真心的,我要的是行動!」
王步文從蔣小慶的話里聽出了轉機,趕忙表態:「行行,你以後看我的行動,是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花心蘿蔔!」
蔣小慶有了笑顏,嗔一眼王步文說:「我權且信你這一次,如果以後再發生類似事件,我可饒不了你!」
王步文心上的石頭落了地,呼地站起身來,對著蔣小慶「啪」地一個立正,認真嚴肅地大聲說:「願受蔣調查員監督,如再發生此類事件,我就自裁,自我淘汰出局!」說罷,躬身附在蔣小慶耳邊。「咱們是不是該辦正事了?」
蔣小慶「噗哧」笑出了聲,對王步文說:「我以為你一天到晚正兒八經的,是個機器人呢,沒想到還挺有喜劇細胞,我以後還真要好好挖掘你的潛能!」
「我在很多方面可都是難得的天才,你以後會慢慢領教到的!」王步文調侃著轉身走到壁櫃前,打開門,抽出一個公文袋,交給蔣小慶。「只有在這件事上,我是馬失前蹄,夜走麥城啊!」
蔣小慶從紙袋裡抽出一疊表格之類的資料,邊看邊說:「這個李紅,看起來並不複雜嘛!」
「是處心積慮的人把她弄複雜了。」王步文在蔣小慶身旁坐下,感慨地敲敲資料上李紅的照片說,「人都是有弱點的啊!」
蔣小慶抬起頭,惴惴不安地問:「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李紅身上做了手腳?」
「我想這應該沒什麼可懷疑的,羅五七絕不是孤立的一個人,他們有一個很嚴密的組織和網路!」王步文用肯定的口吻回答。
蔣小慶不由得想到了嚴展飛。一想到這位副關長的消極態度和下午那種盛氣凌人振振有詞以權壓人的表現,她就忍不住發牢騷說:「嚴展飛身為副關長,難道就看不到這一點?我看他是存心不讓你把案子辦下去!」
「我剛才說過,人都是有弱點的嘛!」王步文不無為嚴展飛辯解的意思。「他的出發點還是好的,想通過打擊現行早出成績。」
「我看未必!」蔣小慶顯然不苟同王步文的看法。她是個性情直率的人,說話也就毫無顧忌,「依我看,這不是水平問題,是別有用心,說不定他是……」
王步文知道蔣小慶下面要說什麼,心中一凜,連忙伸手掩住她的口說:「別瞎說!沒你想象得那麼嚴重,對他我還是知根知底的,絕對不會徇私枉法。只要我們拿出證據,他會改變看法,支持我們的!」
「世界上就沒有絕對的事情!」蔣小慶仍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說,「人都是在變化著的,你也別太自信了!」
「好好,咱們別為這件事爭論了,事實會證明一切的!」王步文攬住蔣小慶,勸導說,「小慶,你這脾氣以後能不能改改,別直來直去,不給人家留情面。你今天炮轟嚴展飛,可是把他氣得不輕,也把我坑苦了。他把我好一頓克,恨不得把我生吃了!」
蔣小慶依偎在王步文胸前,忽閃著長長的睫毛,嘟著嘴說:「我才不會改呢,看不慣我就要說!我爸命都沒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他嚴展飛這麼做就是不對,太讓人失望!」
王步文撫弄著蔣小慶烏黑的秀髮,無奈地嘆了口氣。
蔣小慶仰起臉,輕聲問:「步文哥,你是不是嫌棄討厭我了?」
「胡說什麼你!」王步文用手指點點蔣小慶的額頭說,「關鍵是要靠我們自己努力,只要你能把李紅攻下來,我們就可以對羅五七斷然依法採取強制措施,案件的突破也就有了希望,明白嗎?」
蔣小慶喃喃著說:「我明白,我會努力完成你交給的任務,只要你不討厭我……」說著,眼裡柔波蕩漾,目光也有些迷離起來。
王步文頓時感到周身湧起一股熱流,慢慢俯下身去。
他有生以來惟一的愛
楊雪和王步文通過電話后,情緒再度沉入低谷。她仰面躺在床上,大睜著雙眼,獃獃地凝望著天花板,顯得無助而又凄涼。本來,她希冀著能從王步文那裡得到一些慰藉,讓自己傷痕纍纍疲憊至極的心靈獲取一些溫存,然後稍稍向王步文透露一些情況,試探一下能否繼續進行說服工作,可是王步文不僅對她的一片痴情給予無情地打擊,而且迫不及待地掛了電話。她感到自己像一葉漂蕩在苦海里的孤舟,找不到方向,更看不到彼岸,不知道該向何處去,也沒有可以停靠的港灣。尤其讓她感到揪心的是,她不知道王步文為什麼剛才對她如此地冷落。是真的不愛她,還是另有隱情?從電話里她似乎能察覺出王步文宿舍里有個頗為神秘的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這個女人也許就坐在王步文的身邊,甚至是躺在王步文的懷裡,傾聽著她的每一句話。這個人和王步文的關係毫無疑問是非同一般的,也絕不是剛剛相識的,更不會是逢場作戲或是一夜情的那種女人。王步文是個有操守的男人,不會幹令人不齒的勾當。這個人會是誰呢?她突然想到了蔣小慶,不由得一激凌從床上坐了起來。是的,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蔣小慶!只有蔣小慶才能對她構成威脅,也只有蔣小慶具有對王步文產生誘惑的魅力。她想到這裡,再也坐不住了。此時感情的岩漿已經融化了所有的理智,她只有一個念頭:馬上去王步文的宿舍探個究竟。
楊雪從床上跳下,簡單梳洗了一番,穿上外套急匆匆走出房門。
此時,在對面觀音閣四樓的一個房間里,黃河正盡職盡責地監視著楊雪的住處。他忽然發現楊雪房間的燈滅了,連忙拿起望遠鏡探視。他很快便在門樓前捕捉到了楊雪的身影。看著楊雪衣著整齊肩挎皮包行色匆匆的樣子,他意識到不妙,急忙撥通七樓的電話,報告廖凱,說楊雪可能要離開觀音島。廖凱吩咐他一定要盯住楊雪,不能出任何差錯,要見機行事,如有異常變故,可以作出果斷處置。黃河不敢耽擱,丟下望遠鏡,小跑著奔出房門。
楊雪很快便趕到了緝私處宿舍。她徑直走向王步文的住處。
黃河見楊雪進了緝私處宿舍大門,悄悄尾隨過去。
楊雪貼著牆壁,躡手躡腳靠近王步文宿舍的窗子,踮起腳尖向房裡望去。
明亮的燈光下,王步文和蔣小慶正忘情地熱吻。
楊雪如遭電擊,身子順著牆緩緩滑落,跌坐在水泥台階上,淚水長流。
黃河吃了一驚,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遲疑著不知該怎麼辦。
楊雪這時突然跳起身來,撒腿向外面狂奔。
黃河不敢怠慢,也跑著緊追上去。
楊雪在大門外跳上一輛計程車,直往海邊駛去。計程車在淺水灣天堂岩下停住,楊雪下車后,沒有停頓,一口氣爬上了岩頂。
緊跟上來的黃河見楊雪上了天堂岩,不由得悚然心驚。這天堂岩在港城是十分有名的,它之所以出名,是因為這兒經常發生輕生自殺的事件。天堂岩是以前漁民祭海的場所,據傳說從這兒可以直升天堂。黃河心中暗忖,難道楊雪要尋短見?他猶豫著,不知該不該也跟著爬上去。如果楊雪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樣投海自盡,他上去后就會被楊雪發現,就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楊雪就會知道他在盯梢,就會更加對他的這種卑鄙行經不屑,甚至加以痛斥。可是倘若楊雪真的跳了海,那後悔也就晚了。楊雪是他有生以來惟一的愛,假如出現萬一,他將會抱憾終生。因為楊雪的舉動使他意識到自己又有了可乘之機,如果楊雪不是被王步文傷害得絕望到極點,是不會如喪考妣,跑到天堂岩來的。然而,究竟怎樣才能抓住這求之不得的機會,他又無法作出判斷和選擇了。
黃河進退兩難,在岩下躑躅徘徊。
楊雪坐在岩石上,頭頂慘淡的星光映著她慘白的面容,腳下澎湃的海浪拍打著她洶湧的心潮。她感到整個世界在她周圍慢慢沉陷、坍塌,生命的活力被一絲絲抽空。姐姐與魔鬼共舞,王步文有了新歡,所愛的人全都拋棄了她。這幾天來,自己不是一直在苦苦尋求著解脫嗎?也許這兒就是最好的歸宿。她慢慢地站起身來,向岩邊一步步走去。
黃河忽然發現楊雪走向岩邊,再也顧不得權衡利弊,手腳並用地飛快爬上岩頂,三步並作兩步地奔向楊雪。
楊雪在岩邊停住腳步,望著陡峭如刀削斧砍般的岩壁和深不可測的岩底,臉上湧出無限神往的表情,身子向前傾去。
「楊雪!別胡來!」隨著一聲喊叫,黃河縱身撲上,緊緊抱住了楊雪的后腰。
楊雪先是一驚,但很快便鎮定下來。她木然地回過頭,注視著黃河,抽動著僵硬的嘴角,輕輕吐出兩個字:「是你?」
黃河用盡全力把楊雪拖到安全的地方,氣喘吁吁地勸導:「阿雪,你可不能犯傻,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楊雪顯得很冷靜,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態,輕鬆地說:「我沒犯什麼傻啊!你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我只是來散散心嘛!」她不容黃河答話,露出很甜很媚的笑臉,拉住黃河的胳膊。「難得你一片苦心,咱們好長一段時間沒聚了,去酒吧怎麼樣?」
黃河被楊雪弄懵了,懷疑她是不是大腦受到刺激,神經質了。不然怎麼悲極反而會生起樂來,而且對他出現在這裡也不加追問。
楊雪不待黃河表態,便扯著他向岩下走去。
黃河只能被動地接受。他滿腹疑慮,腳步踉蹌地跟在楊雪身後,心裡暗忖著,是否該給廖凱打個電話通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