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節

第07節

豎子不足以為謀

正在拖延時間部署警力封鎖交通要道的嚴展飛,突然接到尹大力被堵在李紅家裡的報告,不由得大吃一驚。他不得不向正在分頭行動的警員們發布新的命令:全部向李紅住處轉移,圍住整棟居民樓,防止尹大力外逃。然後便在范斌的陪同下親臨現場。

嚴展飛在去現場的路上一直鐵青著臉,默默無語。范斌開著車,本想請示商討一下行動方案,見嚴展飛蹙眉沉思,也沒敢打擾。嚴展飛此時並不是像范斌所猜測的那樣在思索著如何抓獲尹大力,其實恰恰相反。可想來想去,他也琢磨不出放走尹大力的高招,心裡不由得對廖凱氣憤起來。他一再提醒廖凱,要謹慎行事,王步文是很難對付的,可最後還是出了這麼大的婁子。尹大力一旦落網,王步文略施小技,就能敲開他本來就已經無法自圓其說的嘴巴,然後步步緊逼,循蹤追擊,其結果毫無疑問會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但他現在已沒有退路,如果不是涉足太深,他會毫不猶豫地立刻退出和廖凱的聯盟。從最近接連發生的變故,他隱隱有了種「豎子不足以為謀」的感覺。他倒不是對廖凱的能力有什麼懷疑,而是對廖凱的用人機制建立在江湖義氣之上心存芥蒂。像羅五七這種蠢才是絕不能委以重任的,更不能讓他掌握太多的核心機密,否則,終有一天會讓這種人毀了大事。可現實已不容許他退縮和猶疑,他已別無選擇地與廖凱捆在一條獨木橋上,即便前方是萬丈深淵,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從目前的狀況看,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和程度,只要妥善解決了尹大力的問題,還是能夠化解危機的。想到這裡,他紛亂的思緒安定了許多,定了定神,催促范斌開快點車。

范斌推檔加油,鳴著警笛,風馳電掣般在街道上穿梭,很快便到了李紅所住的居民樓下。車剛停穩,劉京生就從樓門處跑了過來。嚴展飛跳下車,詢問劉京生情況,劉京生簡單彙報了困住尹大力的經過。嚴展飛很不放心地問劉京生,樓上是否有外逃的途徑。劉京生回答說絕對沒有,除非尹大力跳樓,不然他就無法逃出這棟樓。說話間,紛紛趕來的民警們已從不同的方向將樓團團圍住。劉京生愈加有信心了,歡欣鼓舞地問嚴展飛是否可以展開強制行動了。嚴展飛說弄不清尹大力手裡是否有槍,而且房裡還有李紅和孩子,先觀察觀察,根據情況再定具體實施的措施。他接著又隨口問,王步文來了沒有?劉京生說,打不通王步文的手機,已經讓趙明去船廠找了。

嚴展飛聽了劉京生的彙報,凝目沉思。王步文不在現場,使他心裡輕鬆了不少,他決定要儘快利用這有限的時間,採取果斷手段,解決尹大力。經過一番縝密的思索,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海里漸漸形成。

趙明飛車趕到船廠,衝進廠長室,激動地對著王步文大叫:「王處,尹大力在李紅家裡,已經被我們堵住了!」

王步文怕趙明講得太多,用眼色制止住,然後看看羅五七的反應。

羅五七驚得嘴巴大張著,眼裡掠過一絲驚慌。他見王步文在盯著他,趕忙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牽動著僵硬的臉皮,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顏說:「太好了,你們終於可以抓住尹大力了,這王八蛋連我都騙!」

王步文不再跟羅五七啰嗦,白了他一眼,然後和趙明匆匆走出廠長室,跳上警車,飛快駛出船廠大門。

羅五七看著警車消失,這才咬牙切齒地大罵尹大力不是東西,比自己還熱長頭毛,是寧做花下鬼的臭狗屎。他邊罵邊忙不迭地撥通了廖凱的電話。

嚴展飛打定了主意,正要實施,感到手機在震動。他剛才在車上怕廖凱得知尹大力的情況后打電話來,當著范斌的面不便通話,便把手機鳴音功能調整設置在震動靜音模式上了。他從兜里掏出手機,看了看號碼,果然是廖凱,於是很不情願地摁下了接聽鍵。廖凱在電話里語調急促地問他,是否知道尹大力被困的情況?他不耐煩地說他正在現場。廖凱聽了,聲音才略略有些平緩,要他儘可能採取措施,解除危機。他沒有回話,狠狠地關上了手機。

劉京生這時走到嚴展飛身邊,再次請求採取行動。嚴展飛略作思忖,問劉京生是否知道李紅家裡的電話。劉京生說知道。嚴展飛作出胸有成竹的樣子,吩咐劉京生撥通李紅家裡的電話。劉京生馬上明白了嚴展飛的意圖,知道他是要先試探試探裡面的情況。於是用自己的手機快速撥通了電話,把手機交給嚴展飛。

尹大力正困獸一般在屋裡團團亂轉,一籌莫展之時,電話鈴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李紅從地板上條件反射似的跳起身,驚恐地看看電話機,又看看尹大力,不知是該接還是不該接。尹大力也雙眼緊緊盯著電話機,不知該如何是好。電話鈴仍不停地響著。尹大力眼眶裡的白眼球緩緩移動,漸漸把黑眼球擠到了一邊。他一咬牙,抓起了聽筒,貼在耳邊,不吭一聲地聽著。聽筒里靜默了片刻,一陣嘈雜的響聲之後,傳出清晰沉穩的聲音:「尹大力,你聽好了,我是海關副關長嚴展飛。我奉勸你趕快繳械投降,向法律低頭才是你惟一的選擇,你現在已經沒有逃路了,如果膽敢傷害人質,只能是罪加一等!」

尹大力腦袋裡一亮,從嚴展飛的警告里受到啟發,他直罵自己笨蛋,竟然沒想到利用李紅和屋裡睡覺的孩子。他順勢對著聽筒叫道:「你們少亂來!如果敢衝進來,我就不客氣了!我會把李紅和她的孩子一個個幹掉!」

李紅獃獃地看著尹大力,只覺得頭「嗡」地大了,頓時天旋地轉起來。

聽筒里又響起嚴展飛的聲音:「尹大力,你不要喪失理智,挾持人質是愚蠢的行為,有什麼條件你可以提出來!」

尹大力竟然激動起來。他終於看到了一線希望,對著話筒大聲說:「你們讓我考慮考慮,五分鐘后給你答覆!」說罷便卡斷了電話。白多黑少的斜眼移向了李紅。

一定要先救人質

李紅看著尹大力困獸猶鬥的凶樣,禁不住哆哆嗦嗦地問:「大力,你,你想幹什麼?」

尹大力猛地撲到李紅面前,粗重地喘息著說:「小紅,只有你能救我了!」說罷,又欲扭身往卧室里沖。

李紅明白尹大力的意圖,死死扯拽住他,哀求說:「大力,你可不能拿孩子當擋箭牌,我聽你的還不行嗎?」

尹大力斜眼一瞪說:「不行!他們都知道咱倆的關係,弄不好會失靈的,只有搭上孩子,才等於上了雙保險,我才能萬無一失!」說著,便往卧室里掙。

李紅死死拉扯住尹大力,哭嚎著說:「我不能讓你把孩子作賤了,要死,我跟你一起去死!」

尹大力火了,回身扇了李紅幾個大嘴巴,惱羞成怒地說:「臭娘們,竟然不顧我的死活,把張軍的孽種看這麼重!」

李紅被打得眼冒金星,一下子鬆開了拉扯尹大力的手,如木雕泥塑般僵在了那兒,大腦里一片空白,獃獃地瞪著空洞的雙眼,看著尹大力躥進卧室。不一會兒,裡面便傳出孩子的哭聲。李紅被孩子的哭叫驚醒過來。她只覺得血往上涌,發瘋般衝進廚房,拿起明晃晃的切菜刀。

尹大力抱著又蹬又叫的孩子從卧室里走出。李紅從廚房裡跑出來,舉著刀就往尹大力胸口捅。尹大力把孩子往沙發上一扔,不費吹灰之力便繳了李紅的械。李紅不顧一切地掙脫尹大力,撲到沙發上,把孩子緊緊護在身下。

尹大力冷冷地對李紅說:「如果你能念咱們之間的情,幫我演好這出雙簧戲,我不會忘記你的情義。可如果你情斷義絕,那也就別怪我尹斜子心不正了,咱們就同歸於盡一齊完蛋!你好好掂量掂量吧!」他說罷,把刀狠狠拍在茶几上。

李紅心驚肉跳驚恐不安地看著尹大力,這時候才後悔跟尹大力有了這種關係。她知道狗急跳牆的道理,於是打算先順著尹大力,瞅准機會再擺脫他的控制。

樓門前,嚴展飛焦急地等待著尹大力的回復。他知道尹大力是個聰明人,應該會把握住機會,況且他在電話里已經給了尹大力足夠的提示。他希望事情能按著他的設計一步步進行,如果最終順利實現,一切隱患和後顧之憂便能煙消雲散。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溜過去。他現在最擔心的是王步文很快趕到現場,那會給他增添很多麻煩,因為他很清楚,王步文絕對不會同意他的行動方案。

嚴展飛等不下去了,吩咐劉京生把電話打進去。恰在這時,劉京生的手機響了。他看看來電顯示的號碼,對嚴展飛點點頭,說是李紅家的電話。嚴展飛一把抓過手機,舉到耳邊。裡面響起尹大力的聲音:「你們馬上撤離樓門,離我的賓士車不得少於三百米,如果我發現你們沒按我說的去做,我就殺掉李紅母子!」

嚴展飛連忙答應:「行,我們會按你說的做,你不要失去理智,傷害人質!」

尹大力大聲叫嚷著:「快退出去,我要下樓了!」說罷,便掛了電話。

嚴展飛命令劉京生:「按尹大力說的做,把人撤出去!」

「這……」劉京生遲疑著沒動。

嚴展飛厲聲說:「快!按我說的去做,一定要先救人質!」

劉京不敢再說什麼,轉身安排包圍樓房的警員撤出三百米以外。

嚴展飛和范斌向外面慢慢退出。范斌試探著問嚴展飛,難道就這樣便宜了尹大力,讓他開車逃走?嚴展飛對范斌笑笑說,你認為應該怎麼辦?范斌似乎已經看出嚴展飛胸有成竹,就說,嚴頭你肯定已經有了主意。嚴展飛壓低嗓門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沒進緝私處之前是省射擊隊的優秀運動員吧。范斌點點頭說不錯,曾獲過全運會的冠軍,這也是自己能進緝私處當警察的優先條件。嚴展飛說,這個就不用你講了,我最清楚,我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你這手生了沒有。范斌立刻便明白了嚴展飛的意思,摩拳擦掌說,沒問題,三百米以內說打他的左眼不會擊中他的右眼。嚴展飛放心地長舒了口氣,抬臂指指樓對面的一扇窗戶說,你看,位置都給你物色好了。范斌看了看,確實感到是最佳位置,視線開闊,從不同的角度都可以瞄準從樓門出來的目標。

王步文心急如焚地開著車往現場趕,無奈正是上班的高峰時間,車流如織,根本無法加速。他掏出手機,想撥打嚴展飛的電話詢問情況,這才發現手機沒電早已自動關機。

尹大力和嚴展飛談妥了條件,靠在窗戶旁看著警察們紛紛退出樓門,心裡不由得樂開了花。他吩咐李紅抱著孩子,然後一條胳膊扼住李紅的脖子,另一隻手舉著明晃晃的刀橫在李紅的咽喉上,挾持著她們母子走出房門,順著樓梯慢慢走下。

嚴展飛和劉京生等密切注視著樓門,等待著尹大力的出現。

范斌伏在樓對面的一戶人家裡,從窗口伸出狙擊步槍,屏聲靜氣地瞄準樓門。嚴展飛已反覆向他交待,必須一擊成功,打碎尹大力的腦殼,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他深感自己責任重大,不敢有絲毫的疏忽大意。

尹大力腦門開花

尹大力挾持著李紅母子終於出現在樓門口。他緊張地睃視四周,見周圍沒有什麼異常情況,這才逼著李紅向賓士車一步步靠近。李紅抱著孩子,心驚膽戰地任由尹大力擺布。她的脖頸已被尹大力手裡的刀割破,滲出殷紅的血珠。因為她下意識地避讓刀鋒,頭一直是仰著的,無意之中,她看到了對面樓上窗口裡伸出的烏黑槍管和隱隱約約閃現的身影。頓時心裡一陣狂跳,摟抱孩子的胳膊不由自主地松垂下來,孩子從李紅的懷抱里滑脫,撒腿就胞,李紅試圖彎腰去拉孩子。

范斌抓住這難得的瞬間,扣動了扳機。隨著清脆的槍聲,尹大力腦門開花,軟軟地癱倒在地上。李紅尖叫一聲,也昏了過去。

就在槍響的同時,王步文也驅車趕到。他推開車門跳下,飛奔過去,在尹大力身旁蹲下。只見尹大力白眼球凸出在眼眶外,嘴裡流著血。他伸手試了試尹大力的鼻息,頹喪地垂下了頭。

嚴展飛和劉京生等也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嚴展飛見尹大力已命喪黃泉,不由得長長吁了口氣,露出自得的笑容。他吩咐劉京生火速送李紅去醫院,然後拍拍王步文的肩膀。

王步文慢慢站起身,臉轉向嚴展飛,用埋怨的口氣說:「嚴頭,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尹大力對我們很重要,應該留活口的!」

嚴展飛說:「這也是迫不得已,為了人質的安全,只能採取這種手段。值得慶幸的是還算順利,既擊斃了尹大力,又救出了李紅母子,這是最理想的結局了。」

范斌這時扛著狙擊步槍走了過來,打量著尹大力的腦門,不無驕傲自豪地說:「我這老本行還算沒荒廢,真想再射幾槍過過癮!」

王步文狠狠地瞪范斌一眼,氣咻咻地說:「你能耐大,在緝私處太委屈了!」

沾沾自喜的范斌被王步文奚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怔怔地看著王步文,「這、這」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臉漲得通紅,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嚴展飛。

嚴展飛上前緊緊握住范斌的手,搖晃著說:「你很了不起,我要為你報功!」

王步文重重地哼了一聲,扭身向外面走去。范斌的高興勁頓時蕩然無存,望著王步文的背影發獃。

7

嚴展飛主持召開了表彰慶功大會。會議開得隆重熱烈。政治部主任孫大印政委代表黨委向范斌頒發了二等功獎章,同時給緝私處榮記集體三等功。嚴展飛在會上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稱讚王步文就任緝私處處長時間不長,就顯示了非凡的能力,率領全處幹警在打擊走私犯罪的行動中展雄姿,樹警威,戰績卓著,不僅捕獲了價值不菲的走私貨輪,而且深入偵查,尋找出陳年私案的新線索,將殺害蔣慶林同志的兇手,也是走私慣犯、身負數條命案的尹大力追蹤現形,樹立了好榜樣,希望全體幹警向緝私處看齊,把打私緝私的活動推向新的高度,為海關再添光彩。云云。

王步文對獲取的榮譽和嚴展飛的溢美之詞並沒有感到興奮或是激動,反而心裡有些發堵。他明顯地感覺到會議有一種總結的味道,慶功和表彰也就意味著全案的結束,嚴展飛的講話已充分說明了這一點。可事實是案件的偵查工作才剛剛開始,尹大力只不過是一個小角色而已。本來他就對擊斃尹大力的決定有些看法,現在又加上什麼總結表彰會,就更讓他耿耿於懷了。所以,會議一結束,他就去找嚴展飛,想當面跟嚴展飛談談自己的想法。

回到辦公室,嚴展飛心情很好,不停地接電話,不停地處理秘書室送來的文件報告之類的公文。

王步文敲敲門。嚴展飛頭也不抬地對著外面說:「請進。」

王步文走進辦公室,見嚴展飛忙得不可開交,卻精神飽滿十分乾脆利索的樣子,忍不住說:「嚴頭,你日理萬機,這關長當得也挺不容易啊!」

嚴展飛這才從話音里聽出是王步文,只有王步文敢這樣當面調侃他,他抬起頭來,瞪王步文一眼說,你還不快去準備慶功宴,到這兒來找什麼事。

王步文在辦公桌前一屁股坐下,從辦公桌上的中華煙盒裡抽出一支煙點上,說:「現在擺慶功宴為時尚早,八字還沒一撇呢!」

嚴展飛已料到王步文不會善罷甘休,如果想借尹大力為案子劃上休止符,還要費一番工夫。眼下所能採取的辦法只能是冷處理,先消蝕掉王步文的鬥志。於是抬抬眼皮說:「有什麼想法以後再談吧!你看,我現在正忙著呢!」

王步文不是這麼輕易就能打發走的,他來時就已抱定了要從嚴展飛嘴裡討個說法。他悠悠地吸著煙說:「你忙你的,我可以等,等你忙完了再談!」

嚴展飛沒想到王步文會死纏爛打,很無奈地把文件夾往辦公桌桌角一推,顯出不耐煩的樣子說:「你現在越來越放肆了!這不是逼宮嗎?是不是還對我作出擊斃尹大力解救人質的決定有意見?我已經向你解釋過,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你怎麼就不能理解呢?」

王步文見嚴展飛有些生氣,便笑了笑說:「嚴頭,你誤會了,對你在危急關頭果斷作出的決定我是能夠理解的,雖然當時認為有些欠妥當,把尹大力這條重要線索弄斷了,但後來想想,也的確沒有別的路可走。我現在不能理解的是總結表彰會,覺得很不合適!」

嚴展飛故作驚訝地瞪著王步文說:「咦,給你們立功獎勵反而錯了不成?真是莫名其妙!」

「是的。現在就論功行賞的確不是時候。」王步文對嚴展飛講話向來是直來直去,「其實,這個案子還遠遠沒有結束,我們應當繼續深挖下去,徹底揭開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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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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