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節
餓鷹擒雞似的摁住羅五七
「五七是怎麼認識尹大力的,而且對他如此信任?」王步文不解地問。
「五七負責公司的外事,也就免不了和社會上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他又是個好交朋友的人,你應該清楚他那個爛脾氣,三兩貓尿一灌就暈了,什麼人都是兄弟了。」廖凱顯得很無奈,接著露出關切的神情問:「這個尹大力究竟有什麼問題?」
王步文拿起茶几上的香煙盒擺弄著說:「不是一般的問題,不然我不會找你談這些事情!」
廖凱喝了口礦泉水,若有所思地說:「我也猜到了,像尹大力這種人,有事就是大事。有什麼需要我協助配合的,你儘管說!」
王步文對廖凱毫不猶豫的表態感到非常滿意。由此看來,他和尹大力之間沒有什麼瓜葛。至於羅五七,只有在對尹大力訊問和以後的偵審過程中去甄別了。王步文從內心裡希望羅五七是清白的,只是受了尹大力的矇騙,並沒有和尹大力同流合污沆瀣一氣。畢竟羅五七對他有救母之恩,是母親的乾兒子。王步文對廖凱已沒有什麼戒備和懷疑,於是簡要介紹了尹大力的犯罪事實,未作任何隱瞞。
廖凱震驚異常,雙眼大睜著,把礦泉水瓶猛地頓在茶几上,憤憤地說:「這個尹大力竟然如此傷天害理,真是讓人無法相信!你們應該儘快將他繩之以法,以伸張正義!」
王步文從煙盒裡抽出煙遞給廖凱,自己也點上一支,沉靜地說:「我來就是跟你打個招呼,這也是嚴頭的意思,希望你能理解我們對尹大力採取拘捕的措施。」
「這當然能夠理解,對任何犯罪行為都不能姑息,別說他一個小小的船廠廠長,就是黃河羅五七幹了壞事,我都會親手捆上他們交給你步文!」廖凱像忽然想起了什麼,忙不迭地抓住王步文的胳膊,急促地說:「尹大力現在就在船廠,剛才五七為船廠安裝新設備的事去船廠找他了,你們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將他一舉抓獲!」
王步文拍拍廖凱的手背,笑著說:「凱兄放心,尹大力已是瓮中之鱉,逃不出法網了,我的人已經在船廠監控住他了,你不必擔心。」他邊說邊站起身,「我該去船廠了。如果方便,請凱兄給五七打個招呼,讓五七在我們行動時能給予配合!」
「這當然沒問題,我馬上就給五七打電話!」廖凱答應得很乾脆。
王步文把香煙往兜里一揣,對廖凱點頭致意說:「廖兄賞賜的大中華,我就不客氣了,改天我再請你!」說完轉身向外走。
廖凱起身相送,拍著王步文的肩膀調侃說:「你小子凈玩空手道,每次都是你做東,我埋單!」
王步文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大步走出董事長室。
廖凱看著王步文的背影在電梯間里消失,雙眼漸漸陰沉起來,嘴角披著一絲淡淡的冷笑。他在想象著王步文撲空之後會是什麼神態。失望?憤怒?抑或是心有不甘?王步文能就此罷手嗎?答案顯然是相反的,這就要靠嚴展飛施展手段了。他現在擔心的是羅五七能否周全穩妥地完成這件至關重要的事。儘管羅五七已給他打來電話,說一切都很順利,尹大力已安全離開船廠去了機場,可是他總有些心神不定,惟恐有意外發生。還有就是羅五七掩護尹大力,當王步文發現是假的尹大力時,羅五七該如何處置才不至引起王步文的懷疑?羅五七的粗魯愚笨能對付得了洞若觀火的王步文嗎?想到這裡,他又匆匆拿起電話,撥通了羅五七的手機。
王步文開車駛離天華大廈,加速奔往船廠。
范斌和劉京生帶著兩名新警正在船廠門前焦急地等待著,見王步文終於來了,忙迎上前去。王步文推開車門跳下車問,情況怎麼樣?范斌說,一切正常,尹大力還在沙發上睡得正香呢。王步文又問,羅五七是不是來了?范斌點點頭說不錯,但他半小時前就離開船廠開車走了。王步文不再耽擱,一揮手說,行動吧。
王步文率領范斌等人飛步直撲船廠廠長室。
劉京生捷足先登,一腳踹開廠長室的門,如猛虎般衝到沙發前,舉槍對準仍躺在沙發上酣睡的羅五七大喝一聲:「不準動!」
范斌抽出腰間系著的手銬,像餓鷹擒雞似的上前摁住羅五七。
羅五七掀開蒙在頭上的外衣,大睜著眼睛驚詫地直嚷:「幹什麼?你們幹什麼呀?怎麼隨便抓人?」
劉京生和范斌都怔住了,收回槍和銬子,異口同聲地質問羅五七:「怎麼是你?」
王步文領著趙明和陳兵也到了沙發前。他一看是羅五七,心裡一沉,馬上意識到出問題了,用審視的目光瞪著羅五七,沉聲問:「尹大力呢?」
羅五七伸了個懶腰,嘟囔著說:「我讓他去拿安裝設備的圖紙了。怎麼了步文?尹大力是不是犯事了?看你們興師動眾的!」
王步文對羅五七的提問不置可否,很不耐煩地追問:「尹大力去哪兒拿圖紙了?」
「這個我倒不是太清楚。」羅五七慢條斯理地拉長音調,顯出對王步文有些不悅的樣子,「我想應該是回家去拿吧!」
王步文面帶慍色地又問:「你沒接到廖凱的電話?」
羅五七掏出手機看了看,咂咂嘴說:「喲,沒聽到響鈴,睡得太沉了。」
王步文氣得直搓手,吩咐羅五七:「快給尹大力打電話,問他現在在什麼位置。」
羅五七翻翻眼,見王步文一臉肅殺之氣,連忙撥號,手機里傳出已關機的聲音。他兩手一攤,做了個無奈的姿勢。
王步文意識到不妙,立刻下達命令:「范斌,你馬上去找嚴頭,布置警力封鎖所有的車站、碼頭和機場!」他對劉京生說:「你帶著小趙、小陳火速去尹大力的家,我在這守著,有情況及時聯繫!」
范斌飛步出門。劉京生帶著趙明、陳兵匆匆往外走。
兄弟拆牆,如虎似狼
王步文像又想起了什麼,喊住劉京生,特別叮囑:「如果尹大力沒回家,你們就抓緊時間到李紅那兒去看看,明白嗎?」
劉京生雙腳一併,大聲說:「明白!」然後和趙明、陳兵跑出門去。
羅五七見范斌他們都走了,屋裡只留下了王步文一人,從茶几上拿起香煙盒,抽出一支遞給王步文,故意裝傻地問:「步文,尹大力到底惹了什麼不得了的事?給兄弟我透露透露嘛!」
王步文一把推開羅五七遞來的煙,疾言厲聲地說:「羅五七,你給我聽好了,抓不住尹大力,我要好好跟你算賬!」
羅五七一臉無辜地說:「哎,我說步文,這關我屁事?我現在連尹大力幹了什麼違法犯罪的事都不清楚,你跟我能算什麼賬?」
「你少給我裝糊塗!」王步文盯住羅五七說,「我問你,你為什麼讓尹大力戴著你的紅遮陽帽,扮作你的樣子開車溜走?而你又披著他的外衣在沙發上躺著作幌子!」
「咳!我的王大處長真是聯想太豐富了!你這是要給我製造冤案啊!」羅五氣從沙發上跳起來,苦著臉大聲直叫,「你看我這一頭烏髮,用得著遮陽帽嗎?那頂帽子本來就是尹禿子的,拉在我那兒,我順便給他帶過來!至於他的外套,那是我想在沙發上迷瞪一會,怕著了涼,順手扯過來蓋蓋,你怎麼能這樣把兄弟往火炕里扔?再說我又不知道他犯了事,也沒有理由掩護他逃走!」
王步文冷冷地說:「你和尹大力是什麼關係,你們之間究竟有沒有見不得人的勾當,現在還難說呢!我會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你如果和他沆韰一氣,我不會放過你!」
「查吧!儘管查吧!」羅五七作出氣咻咻的樣子跌坐在沙發上。「難怪人家說,兄弟拆牆,如虎似狼!本來指望有你這個當緝私處長的兄弟能給點關照呢,這倒好了,沒事都要弄個罪名安你頭上!」他說罷很傷心地嘆了口氣。
王步文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角,揶揄說:「你羅副總就別在我面前演戲充好人了,你以為你乾的那些『英雄壯舉』我不知道?吃喝嫖賭玩女人,我聽得多了。如果我是廖凱,早把你清除出天華了!」
羅五七哼了哼鼻子,忍不住狠狠瞪了王步文一眼。
「你不服氣是吧?」王步文在羅五七對面坐下,和他對視著,直到羅五七心虛地低下頭,他才接著警告說:「你如果不潔身自好,仗著有幾個臭錢繼續為非作歹浪蕩下去,最終倒霉的是你自己,誰也救不了你,不信你就試試!」
羅五七顯然聽得有些膩歪了,往沙發背上一仰,點上煙悠悠地抽著,不再搭理王步文。
此時趕到緝私處的范斌著急得快要發瘋了。由於夏季下午上班的時間是3點,海關大樓里除值班人員外空空如也。范斌通過指揮中心對嚴展飛緊急呼叫。而嚴展飛對此早有準備,他知道王步文一旦發現尹大力失蹤,會來請求他派出警力封鎖交通要道,所以關掉手機,拔掉電話插頭,在宿舍里盡情享受著午覺的香甜。當范斌急促地敲響嚴展飛宿舍的門時,已是2點一刻。范斌急不可耐地向嚴展飛彙報了尹大力逃走的情況,說了王步文的請求。嚴展飛抬腕看看錶,見離3點40分飛機起飛的時間還有一段空檔,便先讓范斌去辦公室等著,說他馬上就到。待范斌走後,他慢騰騰地刷了牙,又洗了臉,這才趕往辦公室。等把人召集起來,時間就到了2點40分了。嚴展飛又故意先安排車站、碼頭等方面的盤查工作,而且事無巨細,周密地動員布置和宣布注意事項等等,直到最後才安排了去機場的警力。
劉京生率領趙明、陳兵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尹大力的家,結果毫無疑問是撲了個空。他遵照王步文的指示,又急忙趕向李紅的家,希望能尋查到尹大力。果不其然,他們在李紅的樓下,發現了羅五七的座車,那輛黑色的賓士。
愛情使人頭腦發昏失去理智
尹大力開著羅五七的車,扮作羅五七的樣子,從范斌的眼皮下溜出船廠后,見時間還早,就沒有直接去機場,而是去了李紅那兒。他知道,這次亡命天涯,不知何時才能再回港城了,他想跟李紅再見最後一面。雖然他和李紅的情人關係時間並不長,是在張軍死後才發展的,但感情卻正是處在如膠似漆的高潮期。不然,他也不會把那八萬元錢心甘情願地拱手送給李紅。可好夢不長,他還沒有在鍾愛的女人懷抱里享受夠溫暖,就要永遠地勞燕分飛了。所以,他此時此刻見李紅一面的願望特別迫切和強烈,把羅五七的警告拋到了腦後。正如人們常常所說的,愛情會使人頭腦發昏失去理智。
車到李紅樓下,尹大力先給李紅打了個電話,一來試探李紅家裡有沒有什麼異常情況,二來看李紅是什麼態度,有沒有被警察盯住。還好,接電話的是李紅,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他跳下車后,幾步躥進樓門,四處睃視了一番,見沒什麼異常情況,這才快步上樓,閃身鑽進李紅為他打開的房門。
李紅有些驚訝地問尹大力,怎麼這時候來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尹大力也不答話,托起李紅的臉,用他那白多黑少的眼球凝視著李紅的眼睛,一副生死離別的樣子。
李紅從尹大力的神態里看出有些不對勁,眨巴著疑惑的眼睛問他,到底怎麼了?
尹大力用嘴巴封住了李紅的嘴唇,一陣瘋狂的熱吻,似乎要把李紅吞進喉嚨里去。
李紅直到嘴唇發木舌頭髮麻才好不容易從尹大力緊緊摟抱的胳膊里脫身。她氣喘吁吁地又一次追問尹大力,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尹大力擁著李紅倒在沙發上,用泛著青色胡茬的下巴摩弄著李紅白嫩的臉,低聲說他可能要出去一段時間,問李紅能不能等著他。
李紅感到臉頰被尹大力的胡茬扎得有些刺痛,輕輕推開尹大力的下巴說,你要去哪兒,總不至於十年八載不回來吧?
尹大力點點頭說,有這個可能,因為他去的地方很遠,輕易不能回來。
李紅從尹大力的話音里聽出了不妙,猜測尹大力肯定是出了大事,要麼是貪污了單位里的錢,要麼在外面幹了什麼歪門邪道。當尹大力一下子交給她八萬元鈔票時,她心裡就有些不踏實,惟恐這錢來得不幹凈。現在終於得到了驗證。她從尹大力的懷裡掙脫出來,很嚴肅地問尹大力,是不是犯了什麼事,是不是因為那八萬元錢惹了禍?如果真是這樣,她馬上就去銀行把錢提出來還給人家。
尹大力在對李紅的話不以為然的同時,也被李紅為了保護他不惜錢財的拳拳真情感動。他握住李紅的手,信誓旦旦地說絕對不會是因為那八萬元錢出事,讓李紅放心。
李紅盯著尹大力說,你話里的意思還是出事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出走的緣由?她說著緊緊抱住尹大力的胳膊,大聲嚷嚷說,你今天不跟我講實情,我就不放你走。
尹大力有些慌了,忙伸手掩住李紅的嘴巴,警覺地朝外面看了看,然後對李紅說是單位出了事,需要有人頂著,他是廠長,只能責無旁貸挺身而出去頂雷了。
李紅追問他,到底是出了什麼事,總不至於是殺人放火的犯罪,用得著亡命天涯嗎?
尹大力說,事情當然不小了,不然他怎麼能忍心拋下心愛的人。他答應李紅,到了國外后,會告訴她真實原因的。
李紅聽了尹大力的話,不由得垂下淚來,哽咽著說自己的命真苦,前邊的男人不務正業,死於非命,後面找了個疼愛自己的男人又成了逃犯,命運對自己真是不公,想想還不如跳樓算了,省得再受折磨。
尹大力趕忙勸慰李紅,說他出去安穩下來之後,會儘快想辦法把李紅和孩子接到國外去,在那兒共享天倫之樂。
這時門鈴突然響了。
尹大力神情大變,從沙發上跳起,緊張地吩咐李紅去看看是誰喊門。
李紅的臉上也變了色,連忙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后,透過貓眼看了看門外,然後輕輕舒了口氣,告訴尹大力是居委會的曹大媽。
尹大力看看手錶,已是2點30分。雖然港城國際機場離市區不遠,開車僅需要十幾分鐘時間,他覺得也不能再耽擱了。於是讓李紅問曹大媽有什麼事,儘快把她打發走。
李紅打開房門,隔著防盜鐵柵門問曹大媽什麼事。曹大媽說要換髮新戶口簿,需要李紅簽個名。李紅用徵詢的目光看看閃躲在門旁的尹大力。尹大力見曹大媽身後沒有人,便微微點了點頭。李紅打開防盜門。曹大媽卻突然往旁邊一讓,劉京生率著陳兵。趙明從樓梯口飛衝過來。李紅驚嚇得面如土色,不由自主地尖叫一聲。尹大力眼疾手快,用肩膀撞開李紅,雙膝同時頂住防盜門,將門「砰」地死死關上。劉京生遲到了一步,眼看著尹大力把李紅拖進屋裡,房門也隨之關閉了。
從沒經歷過這種場面的李紅此時已癱軟在地板上,哆嗦著問,外面的人是幹什麼的?尹大力沒好氣地回答說,這還用問,是他媽的臭警察。李紅頓時嚇得眼淚又流了出來,不停地帶著哭音嚷,這可怎麼辦,這該怎麼辦才好呀。
尹大力厲聲喝斥李紅別再瞎嚷嚷。他煩躁不安地在客廳里轉著圈子,幾縷長發從禿頂滑落,垂吊在耳旁,瑟瑟直抖。他不禁有些後悔起來,真不該不聽羅五七的告誡,來跟李紅告別,不然現在已經安安穩穩地坐在候機廳里等著登機了。這倒好,被警察堵在插翅也難逃出去的孤樓上了,等待自己的只能是束手就擒。
李紅淚眼婆娑地望著凶神惡煞般的尹大力,不敢再嚷出聲來,無聲地抽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