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第15節

應該早早就對她進行清理

早晨的陽光透過寬大的落地窗,斑斑點點地鋪灑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廖凱披著睡衣,在客廳里來回踽踽獨行。他深夜接到了嚴展飛報警的電話后,一夜無眠,就這樣在客廳里不停地走來走去。羅五七的被捕使他的神經高度緊張。他很清楚,愚魯的羅五七根本不是狡猾多端的王步文的對手,如果羅五七頂不住王步文的攻勢,後果將不堪設想。他和嚴展飛最擔心的就是王步文從羅五七身上突破,現在終於不幸地發生了。一想到這兒,他的腦袋便如開裂般劇痛不已。

楊冰從卧室里走出,把一杯熱咖啡遞給廖凱。

廖凱接過咖啡杯,未及沾唇便急急地問楊冰,是否從楊雪那兒了解到些情況。

楊冰回答說,楊雪沒參加昨天晚上的行動,所以對羅五七的事一無所知。

廖凱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把咖啡杯往茶几上一放,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聲音嘶啞地說,只有看黃河能不能摸到些情況了。楊冰提議廖凱再給嚴展飛去個電話問問。廖凱閉上雙眼往沙發背上一仰說,不必了,嚴展飛如果掌握新的情況會主動來電話的,現在問題是王步文在沒有結果前,並不向嚴展飛彙報詳細情況。

這時,黃河匆匆走了進來,甩了一把臉上的汗,端起茶几上的咖啡,「咕嘟嘟」灌進喉嚨。

廖凱猛地坐直身子,把黃河拉坐在旁邊,急不可耐地問:「怎麼樣?有沒有摸到什麼情況?」

黃河從茶几上的紙巾盒裡扯出幾片紙巾,擦了擦嘴說:「沒出什麼大事,五七表現很好!」

「哦?真的嗎?」廖凱喜形於色,臉上頓時有了生機,忍不住讚歎說,「這個五七,關鍵時候還是挺有主心骨的!」

黃河稍稍喘息片刻,擔憂地說:「還有那個劉紅梅也很危險,不能不提防,王步文不會不從她那兒打主意!」

廖凱點點頭說:「你說得不錯,我早就對她不放心。看來的確是個禍根。應該早早就對她進行清理,我們太心慈手軟了!」

楊冰站起身說:「我去穩住她,這個丫頭對我們內部的情況很了解,不能在她身上出問題。」說罷,快步走出門去。

廖凱沉吟著問黃河:「你覺得王步文會採取什麼手段對付五七?」

黃河想了想說:「如果王步文從五七嘴裡問不出什麼,他下步很可能會利用這次機會,讓李紅去對五七辨認。」

正說著,電話鈴響了。廖凱看了看來電顯示,輕聲對黃河說:「是嚴展飛。」邊說邊急忙抓起聽筒。他不停地「嗯」著,然後又是一連串幾個「明白」。放下聽筒后,廖凱拍拍黃河的膝蓋。「你推測得不錯,王步文已向嚴展飛提出辨認五七的申請。」

「這就說明我們的消息來源是可靠的,王步文沒有從五七那兒得到什麼。」黃河取下眼鏡擦拭著說,「所以,他現在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把寶押在辨認上。」

「李紅那兒不會有問題吧?」廖凱有些不放心地問。

「不會有問題。」黃河戴上眼鏡說,「嚴展飛有沒有講什麼時候辨認?」

「他已經批准了王步文的請求,應該就在上午!」廖凱回答。

「我再敲打敲打李紅!」黃河拿起了電話聽筒。

劉紅梅一大早就接到蔣小慶發來的信息,告訴她羅五七已落入法網被警方關押起來,並約她見面詳談,還說這是受緝私處處長王步文的委託,讓她不要有什麼顧慮。劉紅梅激動得又蹦又跳,邊哼著小曲邊在鏡前梳洗打扮,準備去見蔣小慶。

楊冰推門走進。劉紅梅處於興奮之中,竟然沒有發覺。楊冰走到劉紅梅身旁,拍拍她的肩膀。劉紅梅嚇了一跳,轉臉一看是楊冰,吃了一驚,手裡的梳妝盒滑落在地上。楊冰彎腰揀起梳妝盒試探地說:「紅梅,遇到了什麼喜事,這麼高興?」

「沒……沒有什麼……」劉紅梅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回答楊冰。

「是要出門吧!」楊冰注視著劉紅梅。

「是……是去見一位朋友……」劉紅梅吞吞吐吐地說。

楊冰把梳妝盒往桌上重重地一摔說:「是去見那個海關調查處的蔣小慶吧?」

劉紅梅如雷擊頂,陡然變色,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怎麼知道……」

楊冰故作輕描淡寫的樣子說:「剛才五七打來電話,說了這事。你這領班當得有出息了,連海關都交上了朋友!」

劉紅梅驚訝得瞪圓了雙眼,脫口說:「羅五七不是被緝私處抓起來了嗎?」

「笑話!你也太小看天華了!」楊冰柳眉一豎說,「在港城,還沒有哪個膽大包天到敢抓天華的人,何況是天華的副總!」

劉紅梅傻了,疑疑惑惑地看著楊冰。

「五七不就是因為你去見那個蔣小慶嗎?他酒後失態,被緝私處長王步文帶去醒酒了。你知道王步文跟羅五七是什麼關係嗎?」楊冰故意頓了頓,吊起劉紅梅的胃口,然後一字一頓地說:「他們是兄弟,王步文的母親是五七的乾媽,明白了吧?」

劉紅梅終於相信了楊冰的話,心裡一陣陣發涼,腿不由自主地打顫。

「說吧,你是怎麼認識蔣小慶的?」楊冰慢慢坐到梳妝台前的椅子上,隨口問。

「我……我……」劉紅梅不知楊冰究竟了解她多少底細,不敢貿然作答。

暗藏心機,頗有城府

楊冰鼻子一哼說:「是李燕回港城后約你見面,詢問五七的情況,然後又把你的手機號碼給了蔣小慶。蔣小慶想從你這兒打探情況,又找到你。我說得對不對?」

劉紅梅額上直冒汗,不得不點頭承認。

「你什麼事都休想瞞得了我!」楊冰拍了拍桌子說,「你還算有良心,沒把天華賣了!」

劉紅梅躬身肅立,一副謙卑神態。對楊冰,她一直有一種怯懼心理。這位老闆娘雖然平時不太講話,行事低調,實際上卻是暗藏心機,頗有城府。

楊冰的語氣開始溫和:「紅梅吶,你是我親自挑來的,領班也是我點的名,錢沒少拿,天華對得起你。你江西山區老家的一家人可全都是靠你養著,如果天華垮了,你怎麼辦?你跟羅五七,要是心裡不願意,可以跟我講嘛,我會護著你的。」說到這兒,她加重了語氣,「可是有一條你要記住,天華是不容叛徒內奸的,你如果想試試,李燕就是你的榜樣!」

劉紅梅的精神已徹底垮了。她絲毫也不懷疑楊冰的話,天華的勢力比楊冰所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處置小小的劉紅梅就像捻死一個螞蟻。楊冰說得不錯,李燕已經為她作出了榜樣。

楊冰揚揚臉說:「該講的我都講了,聽不聽由你。如果姐不心疼你,早任由他們處理你了,何苦跑來費這些口舌!」

劉紅梅不能不表態了,她抖著聲說:「楊姐,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一切都聽你的,決不敢做有損天華的事。」

楊冰舒心地笑了。她站起身,拍拍劉紅梅的臉頰說:「這才是我的好妹妹!你放心,我和廖總不會虧待你!走,陪姐姐去游泳!」

劉紅梅苦著臉,無奈地跟在楊冰身後走出宿舍,她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讓蔣小慶再次失望了。

李紅這兩天也一直在痛苦的深淵裡掙扎。自從那個自稱是朱輝部下的眼鏡蛇來過之後,她那顆本就已傷痕纍纍脆弱不堪的心就更加懸若遊絲了。兒子的安危成了她頭等大事,不知何時才能結束這無休止的苦難。就在她長吁短嘆愁腸百結之時,電話鈴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她心驚肉跳地拿起聽筒,裡面傳出黃河低沉的聲音:「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兒子的朋友!」李紅的神經倏地繃緊了,連忙說「記得」。

「記得就好。」黃河的聲音略略提高了些,「小軍這兩天還好吧?」

李紅握著聽筒的手有些發抖,顫著聲說:「好……好……還好……」

黃河「嘿嘿」地笑了,笑聲在聽筒里迴響,像是從陰曹地府發出的,挺瘮人。「小軍很可愛,兩天沒見,還真有些想他。」接著話題陡轉,「你要準備好了,他們很快就會讓你去認人。」

李紅忙不迭地表態:「你放心,我不會去的!」

黃河的聲音有些不悅:「不,你錯了。恰恰相反,你應該去。」

李紅一時沒轉過彎來,詫愕地拉長音調:「這——」

黃河加重語氣說:「結果當然也應該是相反的。你不會不懂我的意思吧?」

李紅馬上便明白了黃河的意圖,毫不遲疑地說:「好的,我明白了,我一切都按你吩咐的去做!」

黃河又笑了,由衷地說:「你真是小軍的好媽媽!好了,就這樣,他們應該快到你家了,你作好迎接客人的準備吧!」說罷「啪嗒」一聲掛了線。

李紅慢慢把聽筒放回到電話機上,大腦里一片空白。

這時,門鈴聲驟然響起。李紅神色大變,難道真如那個眼鏡蛇所說,王步文他們來找她了?倘若真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她急匆匆走到門后,從貓眼向外探視,心頓時一陣戰慄,門外果然站著王步文。

此時嚴展飛正焦慮不安地坐在辦公室里。他非常清楚李紅對羅五七的辨認是何等重要。儘管廖凱一再向他保證不會出岔子,已經作好了周密的安排,可他並不能完全放下心來。對王步文他是最了解的,聰明機智的腦袋總能生髮出一些讓人出乎意料的激素,給你來個措手不及。如果李紅指認羅五七就是那個化名朱輝的人,局勢就會惡化到他無法掌控的地步,就沒有任何理由和借口阻止案件的偵審。而羅五七能否守住自己的防線,也就很難說了。一旦羅五七招供,他和廖凱還有房修夫等核心人物就將露出水面,所有的努力都只能是徒勞的,最終的結果也就是樹倒猢猻散,大家全完蛋。想到這些,嚴展飛坐不住了,決定親自去主持辨認。

甄別室里很安靜,一面巨大的玻璃牆隔開了正反兩面。羅五七坐在反面,臉對著的是明晃晃的鏡子。他在電影電視劇上見到過這玩意,很容易猜到王步文想幹什麼。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羅五七便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臉上汗水不停地往外冒,腮上的肌肉也不停地抽搐著。辨認他的人毫無疑問就是李紅,為張軍的事,尹大力曾帶著她找過自己兩次,當時看著這娘們有幾分姿色,他曾勾引過她,結果遭到拒絕,後來聽尹大力說他們相好了,只好悻悻作罷。所以,李紅不可能認不出他。想到這些,他不禁對「色」字頭上一把刀有了切身的感悟。後悔自己不該見了什麼女人都想上,惹下這等一件又一件的災禍。如果李紅指認自己就是朱輝,那可就慘了,王步文會像一條獵犬那樣撕掉他所有的偽裝,再想抵賴就難上加難了。他現在只有在心裡暗暗乞求,黃河能真的擺平李紅,讓他平安過關。

這件事就無法劃上句號

嚴展飛走進甄別室,見范斌和劉京生在低聲探討議論對面的羅五七,便咳嗽了一聲。范斌、劉京生一看嚴展飛進來了,忙從椅子上站起。嚴展飛走到中央位置坐下,掃了一眼對面抓耳撓腮心神不定的羅五七,心裡不由得暗暗發慌。如此糟糕的狀態,怎能對付得了王步文?平時見了女人就瘋狂的八面威風,見了酒就不要命的英雄氣概都跑哪兒去了?如果不是一面玻璃牆隔著,他真想上去踹羅五七幾腳。嚴展飛皺起眉頭,不願再看羅五七這副慫樣,轉臉問范斌,王步文準備得怎樣了?范斌說,王步文和楊雪已經去帶李紅了,就快回來了。正說著,王步文和楊雪帶著李紅走了進來。王步文見嚴展飛也親自來到現場,忙上前想彙報一下。嚴展飛對王步文擺擺手,沒讓王步文開口,然後示意可以開始了。

李紅一進甄別室,就被裡面肅靜的氛圍和警官們的莊重神情震懾住了。她偷偷瞥一眼嚴展飛,認出他就是曾在尹大力劫持她的現場指揮行動的副關長。他那冷漠的表情和根本不正眼看她的傲慢,使得她不知所措。她的目光終於透過玻璃牆看到了坐在那兒東張西望的羅五七,不由得心裡一陣劇跳,這個人不正是朱輝嗎?

王步文走到李紅面前,和顏悅色地請她到面對羅五七的位置就座,輕聲叮囑她認真仔細地辨認。王步文看出李紅緊張不安,以為她是怕被羅五七看到,耐心地解釋說,這是一面特殊的鏡子,她可以看到對面,對面的人卻看不到這邊。李紅的神情依然是茫然無措。王步文並不清楚她緊張矛盾心理的根本原因,便又安慰了幾句,請她辨認。

李紅身體僵硬地坐在辨認台前,眼前的羅五七似有似無,而兒子的身影卻尤為清晰。她很清楚對面的這個人作惡多端,是殺害丈夫張軍的真正元兇,還製造了多起屠戮事件,是心黑手辣的大魔頭,可她卻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愿去指認他,因為她不能失去心愛的兒子。

現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李紅身上。王步文和嚴展飛的目光尤為關切。

李紅緩緩站起身,慢慢搖了搖頭。

王步文大吃一驚,忙急切地說:「李紅,你可要看清楚了,這對你對我們都非常重要!」

坐在李紅另一側的嚴展飛暗暗鬆了口氣,嘴裡卻鄭重其事地說:「是啊!這可不是兒戲,要本著對人負責對法律負責地精神認真辨認,千萬不能出差錯!」

李紅很堅決地搖了搖頭,獃滯的眼球凝固在眼眶裡,接著乾脆耷拉下了眼皮。

「這個人不是朱輝?」王步文仍不甘心。

李紅用很肯定的口吻說:「不是朱輝。這個人我從來沒見過!」說罷,扭身向門外快步走去。

王步文如大熱天掉進了冰窟,所有的熱望都出乎意料地遭到了凍結。他這時才回想起李紅的反常神態:從家裡出來時,精神恍惚而又心事重重,下樓時深一腳淺一腳身子打漂,差一點踏空樓梯摔倒;到了甄別室后,神情茫然無措,惶恐不安,整個人沒有一點點生機,像服用了迷幻藥般眼光發直發獃。種種跡象表明,其中極有可能出了岔子。他後悔沒在這兩天安排人保護監控李紅,只忙著劉紅梅的事了,犯下如此嚴重的顧此失彼的錯誤。

嚴展飛鼻子重重地一哼,起身走出,王步文連忙跟了上去。

嚴展飛回到他的辦公室,往辦公桌后的高背皮轉椅上一坐,情不自禁地露出欣然之色,點上一支煙,仰靠在椅背上悠然地抽著。危機終於解除了,看來廖凱沒有吹牛,黃河的確有兩把刷子。他尋思著應該給廖凱報個平安了,於是伸手去拿電話聽筒。這時,響起敲門聲。他一聽就知道是王步文,連忙坐正身子,換上一副嚴肅的面孔,對外面低沉地說了聲「請進」。

王步文推門走進來,很勉強地對嚴展飛笑笑,在辦公桌前坐下。

嚴展飛扔給王步文一支煙,不無責怪地瞪了他一眼。

王步文點上煙狠狠抽了一口,頗不甘心地說:「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你應該能想到!」嚴展飛伸出手指在桌面上叩擊著。「你是軍人出身,應該懂得不打無把握之仗的道理!偵查工作的大忌是主觀臆斷,你憑著想象去辦案,本身出發點就有問題,招致這樣的結果,應是理所當然,沒什麼可怨天尤人的!」

王步文不以為然地抖了抖眉說:「這裡面肯定有問題,李紅的情緒很不正常,我想……」

「你想什麼?」嚴展飛不容王步文講完,冷冷地說,「你別再瞎琢磨那些不著邊際的歪主意,咱們可是有言在先的!」

王步文試圖做最後的努力,急促地說:「嚴頭,這次辨認的失敗,正說明案件背後的複雜尖銳,同時也表明這是個有背景的大案!」

「你又在這老調重彈!」嚴展飛有些惱火了。「我需要你偵辦的不是這種臆想出來的徒勞無功的大案,我要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戰績!因為遷就你的好大喜功,這麼多現行走私案從我們的眼皮底下溜走,你還讓不讓我再干副關長?我該怎麼向上面交代?」

王步文據理力爭:「嚴頭,這個案子並不是子虛烏有,它很有探究的價值,和打擊走私並沒有抵觸,而且說不定能把港城走私的根拔出來,這正是我們不該放棄的!」

「好了好了!我不想就這個問題再跟你爭論!」嚴展飛煩躁地擺著手。「說來說去,還是那些老話。如果沒有別的事,你可以去處理羅五七的事了。廖凱已經打來幾次電話,詢問這件事。他是酒後滋事,沒什麼大的問題,先把人放了!」

王步文彈彈煙灰說:「羅五七我可以放,同時我也想查查劉紅梅,不然這件事就無法劃上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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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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