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根的王室成員(5)
蓋特家的人不知道他們是從哪來的,也不知道他們在這個王國居住了多長時間。他們是世代相傳的制靴匠。然而在陽光明媚的海根,很少有人穿靴子。
蓋特先生做的是他父親做過,而他的兒子也會學著做的事情:為守衛城牆的王子們製作考究的皮靴;為皇太后製作氈靴,因為太后喜歡在冬日裡跟她的喬基一起在牧場上散步。阿格比叔叔知道如何鞣製皮革;依爾斯阿姨知道如何將羊毛製成氈;嬸祖母約莉放牧綿羊;表兄法維格總是吃太多葡萄,整天醉醺醺的。大一點的女兒切基心地善良,可惜有點兒瘋。還有希西,可愛的希西是他的小女兒,也是整個王國的寵兒,赫姆格根的野花,唯一的平民小女孩。她一直都是體弱多病的。她曾與年輕的王子弗洛迪格共同陷入了愛河,然而很明顯,他們是不可以結婚的。
有傳言說有人曾看到他們不止一次地,在昏暗中的布里奇宮附近幽會。我的子爵顯然想要相信這傳言,但這很難,因為他知道弗洛迪格王子已有三年都不在國內,他去哈福維格的學校學習了。無論如何,希西的心肺功能很差。「平民經常會這樣」,子爵說,「這是遺傳的。流行在女性中的一種遺傳病。」她的健康狀況日漸惡化,身體瘦弱,面無血色,但卻從不抱怨,臉上一直帶著微笑。她就這樣離去了,躺在冰冷的泥土中,可愛的希西,赫姆格根的野花。
整個王國都為她哀悼。他們為她瘋狂地哀悼,無度地哀悼,無可安慰地哀悼,像貴族般地哀悼。當她被放入墓穴的時候,就連國王也流下了眼淚。在人們開始為墓穴填土之前,王后將一枚鑽石胸針放在了希西的靈柩之上,這胸針是從北地的厄賓女王以來代代相傳,傳女不傳子的家族證物,傳到王後手里已是第十七代。
除了擁有厄賓血統的人之外,沒有人碰過它。而現在,它靜靜地躺在了平民小女孩的墳墓里。「就算是這胸針,也比不上她的眼睛明亮。」王后說。在葬禮舉行后的不久,我不得不離開了海根。在其他位面的旅程中耽擱了三四年之後,我再度回到了赫姆格根,此時那無節制的悲痛已經停息很久了。我設法找到了之前作為我嚮導的那位子爵。他已經不再做嚮導了,而是繼承了第一公爵的地位,擁有王宮中一個新建的側翼,並享有皇室葡萄園的使用權。他是一個很好的年輕人,由於在他心裡還有那麼一絲好奇心,所以他更年輕一點的時候,業餘愛好是做嚮導。實際上他對外人還是有一些好感的。
他也有一種無可救藥的優雅,而我就利用了這一點。他幾乎無法拒絕別人直接提出的要求。因此當我提出請求要參加晚會時,他就會邀請我。在我逗留於赫姆格根的一個月中,我參加了數次晚會。這個時候,我發現了海根人交流中的另一個話題——相形之下,運動、寵物、天氣甚至血緣的話題都會黯然失色。姓塔格和蓋特的人,那時候大概只有十九個或者二十個這麼多,不過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每一件小事都會引起赫姆格根貴族的莫大興趣。孩子們製作關於他們的貼圖簿。
子爵的母親在蓋特夫婦結婚當日,把自己珍愛的杯盤送給他們,願他們早生貴子。赫姆格根貴族自發製作的,有關於平民家庭最近的行動和照片的報紙雖然簡陋,但卻不僅在本國極為流行,甚至在相鄰的多洛赫王國和維格瑪茨王國也能見到,這兩個王國都沒有一個平民。南邊一個大點的王國叫奧德博伊,那裡有三個平民家庭,還有一個真正的流浪漢,叫做奧德博伊的老流浪漢。而即使是在那裡,關於蓋特家的傳言也流行甚廣,比如切基的迷你裙有多短,塔格媽媽多長時間洗一次內衣,阿格比叔叔長的到底是個瘤還是個癤子,博德叔叔和嬸嬸這個夏天會不會去海邊放鬆一個星期或者這個秋天會不會到維格瑪茨山旅遊之類的流言都被熱火朝天地傳播著,在奧德博伊引起討論的熱度一點也不比其他平民很少的國度(包括赫姆格根本身)更低。希西戴著野花編成的王冠的全身像——據說是根據弗洛維格王子所拍攝的一張照片畫出來的,然而切基堅持說那照片是她拍的——成了許多宮殿中數千房間里的裝飾品。
我也遇到了一些不願對平民表示傾慕的貴族。考慮到我是個外人,福爾福德老王子對我的好感可說是非常罕有的了。他是國王的大表哥,我那位公爵朋友的伯父,然而他對於自己不尋常的叛逆思想倒是十分自傲的。「他們叫我家族的反叛者。」低沉如咆哮的聲音訴說著,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爍著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