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袋毒藥
哈爾還記得他答應過再去看病中的酋長。晚上,他溜出帳篷朝山上走去。
村裡的人都回了屋,泥巴茅草房的門都已經關上。有些房子的小窗戶透出室內火堆映出的一盧搖曳的微光,其他房子完全黑了——人們睡下哈爾悄悄地走過村子,沒有理由吵醒村民——實際上,他就想悄悄的,特別不想讓巫醫知道。他明白,那個傢伙恨死了他。如果是他洽好了酋長的病,那麼村民們就不會相信巫醫了。對巫醫來說,酋長最好死掉,那樣他就可以說了:「我說過會是這種結果吧!我跟你們說過,白人的壞法術會要了酋長的命。你們要是聽我的話就不會這樣了。」
哈爾來到了酋長的門前。他側耳細聽,屋內一點聲音都沒有。他推開門進去,又輕輕地把門關上。屋內點著一根河烏油蠟燭,光線昏暗。燭光照在酋長的臉上,他睡得很沉。
哈爾想,他需要好好睡一覺,我不能吵醒他。我多呆一會兒,也許他會醒來。哈爾走到一個黑暗的角落裡坐了下來。
他傾聽著病人的呼吸,有規律,正常。臉上的潮紅沒有了,汗收了,燒退了,也不再煩躁翻滾。哈爾醫生開出的葯很有效。
哈爾開始回想這一天所發生的一切。過了很久,他覺得自己也有點瞌睡了,他站起身,看了看錶,已經來了一個鐘頭——沒必要再呆在這兒了,酋長也許要睡到明天早晨才醒呢!
他正想走,卻聽到門外有些響動。他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又沒有聲音了。
是否聽錯了?沒有,又響了,很輕的摩擦聲,像是光著腳踩在沙子上的聲音。
這時,門悄悄地、慢慢地開了,有人側著身子溜了進來,小心翼翼地,一點聲響也沒有。會不會是酋長的某一位妻子送食物來了?哈爾想開口說話,但靈機一動又忍住了。
門被關上了,像剛才一樣,也是悄悄的。來人慢慢地走近熟睡中的酋長。
由於他來到蠟燭前,哈爾認出來了——巫醫。
他又想開口,又再次忍住了。巫醫想幹什麼?他的左手拎著一個小皮袋子,而右手拿著一根尖尖的東西。他豎起耳朵注意地傾聽,機警地打量著屋內的各個角落。然後他蹲下身跪在酋長身旁,這時,哈爾已經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面孔。呀!哈爾感到奇怪,竟然是這樣一個殘酷的人,那模樣簡直比一頭兇殘的野獸還難看。
仍然有可能,這個人來這兒沒有惡意。他也許就想跟酋長說說話,或是送葯來。巫醫認認真真地審視著睡覺的那個人,然後,還沒等哈爾反應過來,他就已經用手上那尖尖的東西輕輕地扎了一下酋長的胳膊。
酋長沒醒。哈爾猜測,這根尖東西是豪豬毛的根部,由於它又尖又細,扎進皮膚幾乎沒有感覺。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是治病,還是害人?
巫醫放下豪豬毛,打開皮口袋,把一個指頭伸入袋內,沾出了一些黑糊糊的膏狀物。他正要朝酋長胳膊上的針眼裡抹的時候,哈爾跳了出來:「你想幹什麼?」
哈爾說的是英語,但喊聲之大,起了兩個作用:驚醒了病人,嚇住了巫醫。巫醫就像一根木頭似的呆在那兒。
酋長一下子就看到了一切:草席上的豪豬毛,皮口袋,巫醫手指頭上的黑藥膏,哈爾正從暗處走出來。
巫醫跳起身,朝門口奔去。哈爾一把抓住他並把他掀翻在地,然後坐在他身上。這時人們從門口沖了進來,他們所能看到的就是他們尊敬的巫醫被那個老好找茬兒的白人壓在地上。人們把哈爾拉開,巫醫翻身站起,罵罵咧咧地就朝門口跑。
「別讓他跑了:」首長喊道,「把他帶這兒來!」
男人們把門口堵性,但不敢去抓巫醫。有一些膽大的抓住了他並把他推到酋長跟前。
酋長又說:「放開我的朋友。」哈爾被鬆開了,他站到巫醫的旁邊。
人們靜了下來,就像在法庭內等著法官宣判時那樣。
「你們現在抓住的這個人,」酋長平靜地說,「剛才想結束我的生命。你們都看到了這根豪豬毛,我睡著的時候,他就用這在我身上扎了個眼,在我的胳膊上還可以看到這個痕迹。把他的手指頭亮出來,你們看到了上面的黑藥膏。在他身上那些羽毛和獸皮中找一找,你們會找到一個口袋,毒藥就裝在那裡邊。」
口袋找到了。一個老人打開口袋,用一根棍子從袋中挑出了一團黑糊糊、粘糊糊的東西,與巫醫手指上的東西一樣。他剛才就想把這東西塗在酋長胳膊上的小洞上。
「你們都知道這是什麼。」酋長說。
「除了我之外。」哈爾說,「是毒藥嗎?」
「正是。」
「我剛才就猜它可能是毒藥,所以才嚇阻他。」
「你幹得好,」酋長說,「如果不是你阻止了他,那麼現在我的村民就要埋葬我了。」
「發作那麼快嗎?」
「一下子就要人的命。我們把它塗在箭頭上,是用墨瑞楚樹的汁熬成的。」
哈爾認識這種樹。
「我經常見到這種樹,」哈爾說,「我們叫它『阿科坎特蘭樹』(註:長在非洲的一種樹,夾竹桃科,劇毒)。在它的樹根附近可以看到蜜蜂、甲蟲、還有蜂鳥等都是死的。」
「對,它們都是吸食了樹的紫色的花粉后中毒而死的。」
「你們怎樣熬製成箭毒呢?」
「用水把樹皮熬上幾個小時,就成了一種粘稠的、黑色的膏,再加上蛇毒、毒蜘蛛和一些有毒的草,還要放進一隻活鼩鼱,然後再熬。」
「你怎麼判斷藥力如何呢?」
「在一個人的胳膊上靠肩膀的地方割一刀,讓血沿胳膊朝下流,用很少一點葯點一下血流的下端。就這麼點一下,血就會立刻變黑,而且一點一點地朝上走,黑上去。在快要到傷口的時候立刻把它擦掉。如果這黑色朝上爬得慢甚至停止的話,那就是說,毒性太弱;如果爬得快,那就是毒性強。」
巫醫突然又喊又叫地說了一大通。待他說完后,酋長對哈爾說:「他說那不是毒藥,是好葯。好吧,我們試一試就知道了。」
他給打開藥口袋的老人下了命令,老人拿起豪豬毛在巫醫的手臂上輕輕地劃了一下,巫醫拚命地反抗,但毫無用處。一條細細的血流從傷口沿著手臂向下流。老人用那根沽了葯的小棍碰了一下血流的下端,血立刻變成黑色,並且,那黑色以令人吃驚的速度朝上爬。
巫醫扭動著身子想掙脫抓住他的那些手。這時他像個嚇壞了的孩子,大喊大叫。酋長口氣強硬地對他說了些話。
「我對他說,」酋長告訴哈爾,「除非他全部招供,不然三分鐘后他就沒命了。他必須承認他剛才想毒死我,並且要把原因說出來。」
黑色像一條蛇沿著血路往上爬,已經離創口不遠了。
巫醫的臉白了,眼珠子也鼓起來了,驚恐萬狀。他突然急促地說起話來。
那條黑色的蛇正要爬到傷口處時,酋長威嚴地喊了一聲,老人立刻擦掉了上邊的血跡。
「我們饒了他一命,」酋長說,「雖然他不值得。他已經全部招供了。他嫉妒你的醫術,他施了各種法術但醫不好我的病,而你用那幾顆白色的小東西就把我的病治好了。村裡的人笑話他。他想讓我死,這樣他就可以說是你的藥害了我。按他的罪過本應該被燒死,但我們這兒是個仁慈的村子。留他一條命,但他不能再留在我們這兒搗亂了。」
判決立刻執行。這個謀殺未遂犯被責令收拾東西,然後被押送出了村。
哈爾回到了營地。
他睡不著,總感到事情不會就到此為止。臨走以前他注意到了巫醫那邪惡的眼神,他要能明白那意思就好了。亨特父子,特別是哈爾,很快就會遇到更多的麻煩了。